迟信这段时间是一根蜡烛两头烧,自己的学校,公司要忙;刘夏至这边他也不放心,硬是挤出时间来能跟就跟着。幸好刘小满在这边撑着,他人脉广泛,镇得住场子,做事又稳健,让迟信佩服的不行。
虽然迟信多次表示,家里房间足够,再住个两三个人都没有关系。但是刘小满还是拒绝了他的好意,在市郊的酒店开了一间套房,两兄弟已经住了一个多星期。
钱茂终于脱离了危险期,离开了ICU,但是伤势依然非常严重,现在还在加护病房里躺着。他那当医生的父母异常心疼,扬言哪怕是告到天上去,也要让李青蓝付出十倍的代价。
徐建民也在医院里躺着。他父母都是本地人,就是个普通的双职工家庭,出了这种事情除了哭天抹泪,也就只能说一句相信政府了。
又站了大约二十分钟,还不见有人出来,迟信有些急躁起来。
学校走廊寝室有监控,出事那天,李青蓝杀的性起,钱茂本来都已经逃出寝室大门,被他生生拖了回去,关上门继续砍。
隔壁寝室吓得失魂落魄的几个同学逃出寝室楼打电话报警求救,等警察来了的时候,发现他居然一脸平静地搬了个凳子坐在寝室门口。
据说大批警察带着装备跑进宿舍的时候,李青蓝是笑着伸出双手迎接手铐的。
想到这里,这还算挺热的天里,迟信不由得感觉背后一阵发毛。
李青蓝是学医的,每一刀砍下去都对着内脏和关节的要害,偏偏又计算好了,伤势严重,却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人。只要救护车来的及时,保住一条小命没有问题——也只有保住小命了。
徐建民还好只是普通外伤,钱茂的双手手掌都被砍的血肉模糊了,这辈子想要拿手术刀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身上的十几道刀伤更是遍布全身,基本上就是个废人了。
任凭谁都不会想到,那么老实的一个人,下手居然如此狠毒——他不要钱茂的命,他要毁了钱茂的后半身,哪怕赔上自己的一辈子!
现在这么一个人,居然提出要见刘夏至来接他的父母,这让迟信怎么不觉得头疼。
为了那两位没见过面的老人,他们三个一大早就带着本市著名的王律师等在火车站广场,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等待着两位老人的出现。
“没事,反正我今天早上的时间都是你们的。”
王仪律师笑着摇了摇头,拒绝了刘小满递过来的香烟。
“谢谢,我这烟都戒了好几年了。”
他是刘小满重金请来的,不止是为了今天的委托见面,更加是为了之后李青蓝的官司。
案发之后,刘夏至作为重要的证人参与了案件的侦办,知道了李青蓝这次突然发狂的原因。
除了这几个月不停的明里暗里受到钱茂的欺负,徐建民的冷眼,还有贫困补助被钱茂这个家境殷实,名不副实的“贫困生”夺走之外。
上周更是发生了一件让他无法忍受的事情。
钱茂仗着家里的父母都是医生,在本地医界颇有名望,而且相貌堂堂,自从军训以来短短数月里,居然交往了三四个女朋友。
其中一个,就是和李青蓝一起从G省考到B市的同乡好友,也是李青蓝一直暗恋的女生。
那女生被满口花花的钱茂哄的开心,交出了自己的身子,不过一周的时间就被他厌烦了。这事儿对于民风保守地方出来的女孩子而言,简直是天塌下来的一般的事情。李青蓝本就把那女生当做女神一般敬仰爱慕,在得知她遭遇了这种事情之后,更是怒从心起。
新仇旧恨叠加在一起,一来为了多日里被欺负的屈辱;二来冲冠一怒为红颜,因此痛下杀手。
李青蓝来B市三月有余,没有一个真正称得上数的朋友。
思来想去,居然只有刘夏至这个说不上相处了多久,但是好歹没有过嫌隙的室友。
迟信、刘夏至和刘小满听到了办案警察如此转述,不由得唏嘘不已。
刘夏至想着好歹也算住在一个屋子里过,决定多多少少要帮他一把。
他这般圣母病发作,不由得迟信心里愤愤,觉得刘夏至简直就是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
说难听点,要是当日刘夏至没有被自己掳到公寓,而是留在了寝室里,谁知道他杀红了眼,会不会连刘夏至都坎。
不过后来一想,要不是刘夏至那么喜欢“多管闲事”,自己恐怕也不会认识他和齐向天两个人,也更加没有之后那么多事情了。
而刘小满听到李青蓝犯案的缘故后,二话不说就请了在B市的刑事案件方面颇有名望的王仪律师,为李青蓝辩护。
说到底,小秀才从头到尾都是这样一个古道热肠的人,完全跟刘小满一个性子。
放在古代,他们两兄弟一文一武,却都是侠义心肠。
“他父母就没有手机可以联系么?我们也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模样?”
他这边刚问着,就看到刘小满双手插兜,站在原地对着前方走来的路人驻足观望良久。
迟信顺着他看着的方向望去,只看到两个佝偻着身体,衣服朴素的老年夫妇,拎着大包小包正朝着火车站出口的方向走来。两人面容愁苦,步履蹒跚,时不时地交谈着什么。听口音,似乎是G省的。
刘夏至知道刘小满认人的功夫是一流的,于是急忙跳下车,推开迟信,朝着两人走去。
夫妻正是李青蓝的父母。
两人都是小地方来的,要不是为了儿子,压根不会离开自己的家乡,这辈子连省会都没有去过,跟别说B市这样的大都市了。接到消息的时候,只知道儿子在B市犯了大事,本就忐忑,见到突然有个陌生人向他们走来,不免有些慌张,纷纷朝后退了半步。
“你们……你们是李青蓝的家长么?”
刘夏至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夫妻两人对视一眼,最后那老汉紧张地问道,“你认识我家孻仔?”
刘夏至一愣,他说的什么,自己听不明白…
“就是老来得子的幺儿。”
刘小满走到刘夏至解释道。他当兵的时候有不少G省的战友,多少听得懂那边的话。
刘小满这人高马大又杀气腾腾的人一出现,顿时把老夫妻吓了一跳,那老太太更是下意识地把她那个蛇皮袋包袱护在怀里,就怕下一刻被眼前这高大的男人抢了去。
“我是李青蓝的同学,我也是B医大的学生。”
刘夏至急忙露出和蔼的笑容,“我今天也是来看李青蓝的,他刚才就跟我说,他父母会来B市,还拜托我照顾一下你们呢?”
“你是孻仔的同学?”
老太太上下打量了刘夏至一圈,见他却是满身的书生气,不由得信了几分,“你……你有什么证明么?”
“证明?”
刘夏至一拍脑袋,腾腾地跑回车里,从里面拎出自己的耽美文库,然后掏出了学生证。
“看,这是我们学校的学生证,这回您总应该信了吧。”
李青蓝的父亲把手在裤管上擦了两下,慎重地接过刘夏至的学生证,仔细地看了起来。
“B医大……真的是孻仔的同学。”
老人激动地对着身边的老伴儿说道。
“小同学,我家孻仔怎么了?怎么就进了看守所了?”
“阿姨,有事儿上车再说,这位王律师会一点点的将给您听的。”
这火车站人来人往,人多口杂,就刚才有几个路人听到他们说了“看守所”三个字,就不由得纷纷侧目而视,绝不是谈话的好地方。
“我先去给他们找个落脚的地方,你们两个自己想办法回去吧。”
帮两位老人将大包小包扔到了后备箱,刘小满坐到驾驶座上,对着迟信两人说道。
他们今天还是坐迟信的迈腾过来的,如今多了两个老的,车子坐不下那么多人,只有让他们两个自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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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信同刘夏至两人在火车站周围逛了一圈,干脆坐上地铁跑到了市郊的游乐场。
今天是工作日,难得游乐场里没有多少游客。
这段时间实在发生太多的纷纷扰扰,两人心里都憋着一口闷气,买了门票干脆一口气做了两三回过山车,又把各种跳楼机,激流勇进,光速隧道挨个玩了个遍,最后下了车,连腿都在发抖,终于作罢。
“你说,这事情怎么算是个结束?”
捧着咖啡,坐在被一片绿荫包围的长椅上,刘夏至看着前方缓缓移动中的摩天轮,有些迷惘地问道。
“证据确凿,他自己也认罪了。只能想办法减刑了。”
迟信叹了口气道,“别人说不要惹老实人,老实人一旦被惹毛了,做出的出格事情会让人跌破眼镜。果然一点都没错。”
“所以你看,你怎么就有胆子来招惹我?”
知道他们最多也就尽人事听天命,刘夏至也就释然了。
“要不是那边我把你绑到我那儿去,说不定现在你现在已经躺在医院里,和那个什么钱茂作伴了。”
迟信笑道,“所以我招惹你,你应该感谢我才对。我也不要什么多的,你以身相许给我就行。”
“你的脸皮啊……都要赶上城墙了。”
刘夏至终于被他逗笑了,露出了这一周来难得的真心笑容。
“所以……”
迟信放下手中的咖啡,伸出双手,用大大的手掌包住了刘夏至的双手。
“你决定要接受我了么?”
他说的深情,两个乌黑的眼珠仿佛两湾秋水,让人沉溺其中。
刘夏至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被这一双眼睛拖了进去,在这款款的神情中忘记一切的烦恼。
“我……”
初秋的冷风吹过,带起一片青黄相接的落叶,也悄无声息地钻进了他的后脖子里。
刘夏至打了个寒颤,顿时清醒了过来。
“让我……再想想……”
迟信嘴边的微笑一滞,最终也只是伸手拂去了刘夏至耳边适才飘零的落叶。
“好……我不逼你。你慢慢想,我慢慢等。”
夕阳西下,夜风逐渐寒冷,迟信送刘夏至回到了他和刘小满住的酒店楼下。
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许久没有见到的人。
“教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看着坐在酒店大堂里,那个穿着一身款款风衣,正捧着一本医学杂志阅读的男人,刘夏至不解地问道。
见到郎峥明,迟信顿时觉得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被搅乱了。
每次只要这个教授出现,都不会有什么好事。
“我有朋友在警局,一查就知道了。”
郎峥明放下杂志走了过来。
“我也不多说了,钱茂的父母这次闹的很大,把你也牵连进去了。”
“我?”
刘夏至一脸的不可思议,“和我有什么关系?”
“钱茂醒了之后,说李青蓝对他下手,八成有你挑唆的份儿——当然了,警察是不会听信他的一面之词的,但是他父母信了。”
迟信简直气乐了,“这叫什么事情?他看刘夏至不顺眼,所以要拉夏至下水而已。”
刘夏至一脸莫名,“我是和他不对付,看不惯他为人,也不喜欢他乱碰我东西。但是怎么就是我挑唆李青蓝去砍他了?”
“你这几天不在学校,他父母都已经来学校闹过几次了,除了让学校处理李青蓝,还要让学校处分你。”
“凭什么啊?就凭他钱少爷看不惯夏至,就要学校处分他?”
迟信气愤地说道。
郎峥明冷笑道,“学校把这件事情压下来了,但是他们依然不依不挠的。你最近进出小心点,我看他们这家子都疯了,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说罢,郎峥明摘下眼镜,揉了揉有些疲惫的眼睛。
“你这段时间好好自学,等事情过去之后复课别跟不上给我丢人。”
他一句“学校已经把事情压下来了”说的轻松,背后可没有少运作。
钱茂的父母都是B医大毕业的,在本市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两位大夫,这次卯足了劲要拉人给儿子陪葬。
要不是一方面李青蓝已经把案件交代清楚,这里面完全没有刘夏至什么事情;二来他在后面为刘夏至跑关系,用手上的资源通融,这才没让这事影响到刘夏至的学业。要知道学校里为了息事宁人,要卖老校友面子的声音也不少。
“这些天谢谢您了……”
这一声谢从迟信嘴里说出来,倒是让郎峥明愣了一下。
迟信这段时间为了公司的事情,多多少少也接触了社会的一些阴暗面,知道在复杂的人际关系面前,牺牲一些无关痛痒的人和事根本不算什么。
郎峥明一边要教学,一边还要顾着医院的业务,还要用自己的社会资源为了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学生跑关系,实在是让他不得不由衷感谢。
虽然他现在也不知道郎峥明的殷勤是为了什么。
第47章 出柜
一个月后案件开庭审理
李青蓝故意伤人证据确凿,当庭认罪。
在量刑的时候,钱茂的父母和律师主张李青蓝造成的是严重残疾,要求判刑至少十年以上。而王仪律师则为他据理力争,根据伤势鉴定结果,应该只是“重伤”。
因此在究竟是“重伤”和“严重残疾”的问题上,双方展开了多次交锋。正所谓“知识就是力量”,李青蓝下刀实在是恰到好处,加上多人作证证明钱茂之前长期对李青蓝欺辱的事实,王律师主张将刑期定为三年。
一审宣判那天,在李青蓝父母纵横的老泪交织和刘夏至等人的见证下,李青蓝因为故意伤害罪被判刑三年,另外附带大笔的民事赔偿。
“我要上诉!”
法庭刚宣判结果,钱茂的母亲就对着法官大叫了起来。
“你们这些人!一定是送了法官什么好处!这个乡下人害我儿子到了这个地步。我不要钱,我要他把牢底坐穿!!”
法警将她架出去的时候,她还在对着李青蓝的父母咆哮着,“乡下人!卑鄙!”
“伤势鉴定报告在这里,她再上诉也不会多改变几年。”
王律师笑着对刘小满说道。
对于这个结果,王仪和李青蓝的父母都非常满意。
“夏至,谢谢你了!”
看着老妻和儿子抱头痛哭,李青蓝的父亲伸出布满皱纹的双手,牢牢地抓~住刘夏至的手。
“我们孻仔和你非亲非故,你能够帮我们帮到这个地步,真的是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
说着,他拉着李青蓝和他的母亲,三人一起跪了下来,刘小满一个跨步上前,一边一手,托住两位老人的胳膊。
不过也顿时把刘夏至和迟信两人吓得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李伯伯,别这样。”
刘夏至红着一张脸,迟信也一把拉起已经跪在地上的李青蓝,“您这样是要折我的寿的。”
“刘夏至,这几个月,实在是太感谢你了。”
顶着一头青皮,穿着囚衣的李青蓝比他在学校里看起来瘦了不少,但是整个人的精神却昂扬了起来,和原来在寝室里唯唯诺诺,见到谁都小心翼翼的样子截然不同。
“你的恩情,我李青蓝放在心里……我不多说什么,将来我们全家一定会报答你的。”
他说的坚定,眼中满是感激。
“行了,他这个人也就好多管闲事。你好好服刑,争取早点出来就算报答了。”
迟信在一旁插嘴说道。
迟信看他看刘夏至的眼神,突然觉得浑身不是滋味。
刘夏至太会招人了,这一个个的都对他死心塌地怎么得了。
“你们两个先回去吧,这里的事情我和王律师会处理。”
刘小满对着刘夏至说道,“车留下,一会儿我要送他父母回宾馆。”
然后,瞥了一眼迟信。
“等会儿我有事找你。”
迟信心中一惊,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不会是发现了些什么吧?
迟信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
这段时间他往刘夏至这里走的勤……勤的,已经超出了“高中同学”这个范畴应该有的程度。
刘小满双眼如炬,难保他知道了些什么……
迟信皱起眉头。
虽然早就有了有朝一日要坦白的觉悟,不过还真的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走出法庭,大批的记者已经等候在门口。
B医大的这次伤人事件在网上引起了剧烈了讨论,各种对于现代大学生的心理素质和法律意识的批判一浪高过一浪,今天的审理不对外,因此这帮记者看到刘夏至从法庭朝外面走来,顿时兴奋了起来。用□□短炮纷纷把两人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