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学林如今一身绸缎衣裳,外面裹着一层毛绒大氅,已是富足极了。
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百里辛此刻身上里面穿了一件厚重的蓝色粗布长衫外,外面便是一件有些年头的袄子。
房学林远远看着,突然笑了。
当年在学堂中的事情历历在目,与此情此景产生了鲜明对比。
当年温煦尧为了贬低自己,将他穿过的袄子送给自己,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样。他也是堂堂求学的学生,地位应该是平等的,他又怎么会穿别人穿剩下的东西?!
那温煦尧当真可恶,看上去善良,可分明是嘲弄自己!
想到这件事,房学林心中便是出了一口恶气的快感。
喂,小子,这么高兴?脑海中,玉魂笑道。
是啊,还要多谢你才是,要不是你吸空了温家的灵气和运气,我今日又怎么会见到温煦尧这般落魄的模样。房学林高兴到了极点,脸上露出略显狰狞的笑容。
廖夙梵一直暗暗观察的这边,见此情景眉头顿时蹙起,突然想起了当日温煦尧所状告之事。
若是温煦尧说的都是真的呢?
牡丹姑娘一事已经让他不再对鬼神之事诸多排斥,百里辛的本事他也是看在眼里。百里辛有时候看似疯疯癫癫,可实则大智若愚。
他前日晚上说是什么无非起哄一番,可实际上当真有此事呢?或许百里辛只是碍于他的行径,才会说出那般言论。
房学林刚才那一笑中眉目带着阴煞之气,连他都看得出来,更何况是会道法的百里辛。
这样想着,廖夙梵便又将视线挪到了百里辛方向。
百里辛扫荡了一圈小摊上的石头,这才又从头转起,这次他没有再重新看,而是零零散散一共买了十几块石头,他摸摸兜里发现大洋所剩无几,这才微蹙眉头停下。
看到房学林收起笑往百里辛方向走去,廖夙梵心中一阵不安,也跟了上去。
房学林和廖夙梵几乎是同时走到百里辛面前开口的,“可是钱不够了,我借给你。”
房学林是为了让百里辛心中难堪,可廖夙梵却是真心帮助百里辛。
百里辛愣了愣,抬头看了两人一眼,突然笑了。他摇摇头,极为熟络地向黄宏远一伸手,黄宏远便从怀里掏出了十块大洋送到百里辛的手里,“弦之,不够再跟我要。”
百里辛拿了大洋,向廖夙梵和房学林晃晃,笑道:“有了,多谢二位,您二位还真是有默契,不愧能成为至交好友。”
廖夙梵浑身一僵,真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怎么今天说什么都是错的。
可现在被百里辛数落,他非但不觉得生气,反而却浑身发热,只是百里辛误会自己和房学林有至交关系这一点,却是让廖夙梵很是不爽。
“我们只是相熟的朋友,不算好友。”廖夙梵不想百里辛误会,解释道。
房学林方才听到百里辛的话还在喜滋滋的羞红了脸,这会儿听了廖夙梵的话脸上一白,不敢置信地看向廖夙梵。
百里辛心中笑了笑,小子,算你识相。若是你再敢让我在这“情敌”面前出丑,你就自己掂量着点吧。
“奥,原来如此。”百里辛点点头,低头付了钱买下了相中的最后一块石头。
石头买下之后可以当场切开看里面的翡翠玉石的成色,百里辛心中自有一番主意,也没有着急切开,而是将这十几块石头放在脚底下,等下压轴石头拍卖完再来。
王百钱所说的半个小时很快就过去,接下来便是一个接一个的拍卖时间。
这些石头的起拍价已经不算低,但是有房学林之前相中的原石在前,前几块拍卖的价格都不高,有的甚至没有卖出去。
等到了房学林多看了几眼的那块石头开始拍卖时,房学林假意举起手,却有人抢先一步更快的举手。房学林再举,又有人抢先喊价。如此三番两次,房学林摸了摸口袋,终于叹了口气惋惜地放下了手。
石头是被外城的人买下,买下之后他便要喜滋滋地抱着回城。
可众人纷纷拦着他起哄,要他当场切开,百里辛叹了口气,心想也不知这人有没有随身备着速效救心丸。
那人实在拗不过众人的起哄,再加上这是赌石大师房学林看中的石头,心中十分肯定石头会涨。
房学林见状,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赶紧道:“这后面的还没拍完呢,这位先生的一刀切下去,若是极品水头的玉石,可让后面的怎么拍卖?”
那人自以为抢了房学林的石头,房学林此言一出,他想想也对,不能这么高调,便推拒笑道:“等拍完了一定切,一定切。”
众人这才作罢,不再起哄。
紧接着便是房学林真正看重的石头,他先是长长叹了口气,这才十分不情愿地举起了手。
这块石头表皮粗糙,看起来实在不是什么好石头。众人以为他是因为没有拍到想要的石头,索性胡乱买一个,便也没人与他争抢。
“100块大洋一次!”
“100块大洋两次!”
“100块大洋……”
“101块大洋!”
蓦地,在众人的背后有人高喊一声,打断了拍卖声。
众人纷纷回头,看向了声音的发源地一堆石头前面后面的百里辛。
看到百里辛买的七七八八的石头,众人先是忍俊不禁,之后又捂嘴嗤笑。
这刚入门就买这么多小石,这是打算直接撒网吗?
房学林戏都做足了,就等着石头到手,可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陈咬金,不免脸上有些难堪。可随即他脸色一变,踌躇了片刻才道:“200块大洋。”
“201块大洋。”百里辛笑笑,继续开价。
听到这个加价方式,场上蓦地爆发出几声哄然大笑。
“温少爷,您到底有没有钱啊,没钱不要拍啊,每次都加价一块大洋,太难看了。”
“温少爷,您家里出事儿了大家都知道,您受了气大家也知道,您可别为了置气把最后一点钱财也败光了。”
百里辛冷笑一声,仰起头蔑视了这些哄然大笑的人一眼,“我又没有钱是我的事情,我加多少价也是我的事情,你们瞎操什么心?”
房学林咬唇,只要继续道:“300块大洋!”
“301块大洋”百里辛继续跟进。
讲真百里辛并没有上前端详过这块石头,也并不知道这块石头价值几何,但房学林的那些小九九,他早千万年就看得透透的。
在自己面前耍心机?呵,他倒是很久没遇到这种人了。
“350块大洋!”
“351块大洋!”
“400块大洋!”
“401块大洋!”
“600块大洋!”
“601块大洋!”
百里辛就像牟足了劲,房学林喊多少,他就跟着多加一块大洋。
渐渐地,随着价格的加高,众人也发现了端倪。
不对啊,若是这石头真的一般,房学林不可能不断加价。
要说房学林要出气,那他大可以现在就松口,让百里辛得了这石头,切开之后顿时傻眼,钱财一空。
可是房学林偏不,他现在表情凝重,竟是真的在认真加价。
敢玩赌石的都是人精,这一下大家突然醒悟过来,纷纷跟着开始加价。
价格很快就提到了两千块大洋,而此时百里辛却是不喊了,百里辛冲着房学林笑了笑,深藏功与名。
房学林摸摸自己怀中的票子,又看看那块石头,一咬牙,走到廖夙梵面前哀求道:“廖提督,可否暂时借我些钱,我改日一定还你。”
廖夙梵乜了房学林一眼,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后冷着脸摇摇头:“不好意思,没钱。”
房学林脸刷的一白:“可是,可是你刚刚明明要借钱给温少爷。”
廖夙梵勾唇露出一抹讥笑,“可是你刚才也说要借钱给温少爷。”
房学林被廖夙梵一呛,竟是哑口无言。
第186章 民国位面1.11
这块石头还在持续拍卖,不一会儿便又窜到了五千大洋,百里辛现在手头可没有这么多钱,自然是不会再去拍了。
至于房学林,也是囊中羞涩,他虽是通过赌石挣了不少钱财,可毕竟还要养一个嗜吃如命的玉魂,全身家当加起来也只有四千大洋,眼看着这会儿价格还在往上攀升,他只得咬咬牙,不甘心地停下了喊价。
这块石头最终以八千大洋的成交价成交了,获得者还是刚才拍了那块房学林转移注意力的那块天价石头的男人。
男人双手颤抖,已知刚才自己吃了大亏,只希望拍下这个可以让自己不至于损失过于惨重。
他此刻也没了刚才的自信憨笑,这会儿正脸色苍白的摸着额头的汗珠,双眸紧紧盯着开石的人。
所有的石头都拍卖结束,那男人迫不及待地先开了第二块石头,石头切了一个小窗,露出了里面晶莹剔透的水绿来。这绿水头很足,买的话能买个两万大洋足够,若是他只单单拍了这一件,那便是挣了一笔小钱了。但是不巧的是他这一件只算是挽回损失而拼命拍下的,约莫这件玉石价格差不多一万大洋左右,男人苍白的脸上已经稍缓了几分。紧接着开的是第一块石头,这一块石头可就没有上一块那么好了。
绿色污浊,掺杂着泥石在其中,竟是一块一文不值的废料。
这块石头他拍了一万大洋,第二块他拍了八千大洋,两块加起来,竟差不多是不赚不赔。
男人额头留下了一滴冷汗,若是没有百里辛刚才不停的挑衅喊价,他又怎么会发现端倪。若是自己只拍了第一块回去,那当真是赔的血本无归了。
说到底,他还真是要谢谢方才那个一直在抬价捣乱的百里辛才是,他是自己的恩人啊。
至于这名房学林房少爷,他借房少爷之光算是不仁在先,房少爷刻意欺瞒,算是不义在后,两人也算是互不相欠。
只是这房少爷工于心计,却是没有表面上那般纯善啊。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房学林,男人带着两块石头匆匆离开了。
百里辛看到男人离开的背影,心中一笑,这男人或许以后便不会再踏入这赌石场了,一刀穷,一刀富,万里挑一,到头来钱多数还是被东家赚了去。这就是赌博的本质,十赌九输,赌场是如此,赌石场亦是如此。
两块石头都切开之后,众人看向房学林的目光就有些变化。
房学林今日没捞着好处,还平白还赚了别人的指指点点,他心中难过,恨恨地瞪了一眼百里辛后冷笑一声道:“温少爷刚才怎的不拍了,是没钱了吗?”
百里辛笑笑:“自然是没钱了,刚才你们都说了,我家道中落大伙都知道,你又何必非要点出来让我难堪?”
房学林咬着牙,这百里辛什么时候练出了这么一副三寸不烂之舌?
“虽然是家道中落,不过温少爷还是出手阔绰啊,看你脚下这十几块石头,恐怕也破费了不少银子吧?怎么?不当面切开看看吗?”
百里辛恍然大悟,“是了,是该切开看看。瞧我,第一次来这里,倒是忘了这个事情了。还劳烦切石师父为我切开这几块石头看看。”
百里辛一共买了十四块石头,共计一千多块大洋,几乎已经把温家最后的钱财全用尽了。
这十四块石头中十二块个头都是小的,只有两块个头偏大,在家丁的帮助下,这十四块石头很快都摆上了桌子。
温煦尧这几日在酆城也算是闹得风风火火的人物,他们实在是好奇,这初来乍到就花了一千多块大洋的百里辛,到底能买到什么样的石头。
切石一般是从边上开个小窗,基本就能看到里面的成色,之后买家再将石头带回家请人后期加工。
切石师父切下第一刀的时候,众人顿时瞪大了眼睛,一眨都不眨。
看人切石是会上瘾的,对赌石者来说,石头即是一切。石头没有切开之前,一切都是变数。他们享受这璞玉打开的一瞬间,里面都敌视败絮,还是金玉,只有在那一刻才能一目了然。
切刀很快就把第一块小石切开了,看到切开后的抛口后,众人纷纷叹了口气。
虽是觉得惋惜,却也是在预料之中。
这百里辛买的第一块石头,竟然真的只是一块石头!!
众人面露尴尬,百里辛却面色如常,他继续道:“再往里切一切。”
这是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喽?
众人叹了口气,新手赌石师,总要经历过磨难才能有所成长。这条道路艰难又绝望,只希望这位家道中落的温家少爷能够下去才好。
切石师傅看了一眼百里辛,还是依言往里切了切。又往里切开了些,众人看到里面材料后纷纷叹息,果然如此。
里面还是一样的石头,预料之中。
百里辛这才死心一般叹了口气,道:“切下一个吧。”
下一个切开,这个成色倒是不错,玉石白中滚着几缕绿意,水头一般,并非十分透亮,但也能卖出十几块大洋。
百里辛点点头,似乎对这个成绩还算满意。
他继续道:“下一个。”
第三个切开就更好了,一片莹白乳玉,灯光照进去,直透里面,不过亏就亏在这块玉石小了些,玉石虽好,却也只能卖两百块大洋左右。
百里辛满意的点点头:“不错,挺好的。师傅,下一个,谢谢。”
众人观察百里辛的表情,发现百里辛竟是不骄不躁,既不会因为玉石的品质不好而惋惜,也不会因为玉石的品质好而骄傲,倒是个有气度的人,并非像外界所传言的那般一无是处,这等临危不乱的气度,饶是他们这些赌石师,也要磨练好些年才会磨练出来。
切石师父后面切的越来越快,众人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惊讶。
一个一个切下来,众人的目光开始有所变化,虽然百里辛挑的这些石头里掺着两三件次品,可切了块,里面的玉石竟然都还不错。
这少爷在赌石方面,竟然十分有天分啊!
这第十块石头切下来,竟然已经是回了本。那剩下的几个百里辛就更无须担心了,第一次能有这种成绩,已经是非常不错的了。
第十一块切开,又是一块水头不错的乳白色玉石,这一块就比第二块要好上很多,先不论玉石比第二块大,但是那白色,就比第二块纯粹很多。这石头可以用外圈做两个玉镯,中间部分再做两件玉佩或是挂件,刚刚合适。这一块石头,可以买到六百块大洋。
百里辛的十四块石头,如今便只剩下了三块。
众人越来越好奇后面这三块又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精彩。
第十二块石头切开,里面是苍翠欲滴的翠绿色,这翡翠绿极为罕见,几乎已经算是精品,只是块头也是小了一些,不能做成镯子,只能做个玉佩挂件之类,价格也是在四五百块大洋之间。虽然这几块石头的价格都并非惊艳,但是单单看切开石头抛出里面的玉石,就足够他们这些围观群众赏心悦目的了。
廖夙梵就站在百里辛的对面,他的目光从始至终就没有落在桌子上的玉石上,而是一直暗暗贪婪的注视着百里辛。
百里辛自打一开始就稳重站在那里,他张扬的脸上一直沁着一丝浅笑,自信的好像天上的太阳。
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大将之风。
廖夙梵看着这样的百里辛,眼中露出痴态,竟是看呆了。
房学林今天毫无收获,本来是打算看百里辛出丑,可没想到竟然看到了他精彩绝伦的风采。
后面两块最大的石头到底切出什么此刻已然不重要了,今日,他彻底被百里辛抹了面子,让他在众人面前出尽了丑态,更是让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尊严慢慢倒塌。
更甚者,他惊恐地发现,廖夙梵看向百里辛的目光格外刺眼。
那眼神,不正是自己在无人的时候想起廖夙梵时才会有的眼神吗?
这说明神么?
廖夙梵喜欢百里辛?!
廖夙梵竟然喜欢百里辛这种人?!
房学林捂住脸,不,不,不,现在的重点应该是廖夙梵竟然喜欢男人?
那他,这么多年来的担忧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喜欢男人,可他如今喜欢的是百里辛!
嘻嘻嘻,嘻嘻嘻,既然他喜欢男人,不就更好办了?脑海中,玉魂发出嘻嘻的笑声,你只要让我吃了博物馆里的那些灵气,我就有可以进化你的能力,之后你的眼睛不仅可以看到更深入的东西,还可以魅惑别人。有了这个能力,你不就可以得到廖夙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