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歌本想解释,可也不知该怎么开口,若说是这些人为他而来,总是要暴露出白崤和君涯的身份,若是否认自己救了尹宗齐,自己又确实是救了他的命,这也没错,简单而又不擅言谈的岑歌最后选择闭嘴,救命饭是该有的,总不是昧着良心。
那天他问了白崤,他真的会把尹宗齐扔下去吗?而白崤给他的回答是,现在这小子捡回一条命不就行了吗。后来岑歌仔细回想着当时,当他那一掌击在白崤手臂上时,白崤如果不想放手,他绝对是可以做到的,唯一的原因是,尹宗齐的生死在白崤眼里无关紧要。
不知道白崤是什么人,如果说他们两个当年都是晏冷爷爷手下的兵,那么现在呢?君涯成了欧洲美洲都有名的雇佣兵头子,而白崤手下这等实力,怎么也不输给君涯吧。
今天晚上可是最后的晚餐了,明天一早,他们就要坐最早的一班航班飞回中国了,因为晏冷说,一定要在三天之内飞回中国,m国要出大事,别人不相信晏冷,他却知道晏冷不会是危言耸听。幸好,尹宗齐错过了和福沃特的谈判,经过了这件事冷静下来之后,再加上最近越来越紧张的风声,他终于意识到,和福沃特的合作是不可能的了,甚至m国本身就会面临着一场灾难,岑歌提出三天之内回国,他也没有什么反对的。
最后岑歌还是没有喝酒,而jessens也很明显没有要给尹宗齐面子的意思,自家的两个保镖又不够格,总不能和自己的秘书喝吧,到最后,尹宗齐这酒也没喝成,本想出去逛逛,然而岑歌说明天要赶飞机,今天要早些休息,而jessens总不能离开岑歌陪着他吧,所以,现在根本不敢离开jessens半步的尹总裁只好乖乖地回去睡觉了,虽然他一睡觉,就会梦到自己被一个可怕的男人那一根绳子吊在了二十七楼上,然后他死死地抓着那根绳子,可最后不是他没坚持住掉了下去把自己吓醒,就是那个男人一脸邪笑地放开了手,他掉了下去,然后吓醒,睡觉对于尹宗齐来说,变得有些艰难。
而第二天,一切都很顺利,他们赶上了这一班飞机,飞机也没有失事,飞机上也没有出现恐怖分子,历时三十多个小时的航程,在他们平安着陆的那一刻,看到了熟悉的京城航站楼,他们都觉得,心一下子就踏实了。
没有出过国的人,不会理解祖国对于这些从外国回来的人的感觉,中国就算千疮百孔,可对于每一个中国人来说,都是永远不可替代的,而没有祖国的那些人,他们永远都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对象。
就快过年了,而这个年还是中国的千禧年,街道上,高楼上,全部都是年的味道。
岑歌现在的心里充满了复杂的味道,他之所以接了这个活,有一个原因,是因为3号到13号,刚刚好,可以错过这个对于中国人来说无比重要的千禧年新年。越热闹,他就越孤独,他体会不到万家灯火阖家欢乐的团聚喜悦,他也不知道一家人坐在一起包饺子吃饺子看春晚是什么样的味道,他更不想听见爆竹声打扰了在万户灯火一点黑暗中隐藏着沉睡的他。
每一年的新年,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这每一年所有藏起来的孤独都会在这一天轰地一声,全然揭开,举国欢庆的节日,一挂接着一挂的爆竹声,都让他再也无从逃避。
新年对于他来说,是尴尬的,或者说,他对于新年来说,是尴尬的。
认识晏冷的第一个新年,他和晏冷说,他去朋友家过年,最后却被晏冷在大年夜从一个角落里翻了出来,带回了清野,那时候的他竟然是那样的狼狈,谎言被拆穿,害得晏冷也没有回去过年,而是和他一起喝着啤酒,说着一些很无聊的话,掺杂着几声笑声。那是他第一次觉得,晏冷是真的懂他的。
而认识晏冷的第二个新年,是98年,他和晏冷,还有宋人良唱了整夜的k,喝了整夜的酒,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喝醉了,迎接他的,却是一夜的撕裂荒唐,和一天一夜的囚禁,他几乎快要忘了那时候心里无数的想法了,只是记得,那时的自己说不清究竟是终于认识了晏冷的真面目,还是不认识了他,后来,他把自己放下来,跪在地上,抱着他哭。这一幕,他实在是忘不了,哪怕是现在,他都无法相信,晏冷那样的一个人,会跪在地上向他认错。当然,后来他们和好了,晏冷那个家伙竟然用了苦肉计,而自己,也默许了。
而认识晏冷的第三个新年呢,却是自己这辈子过得最热闹的一个新年,也是让他常常回忆,却又觉得歉疚得让他喘不过气的一个新年,因为在他冰冷孤独的十八年中,难得的温暖,他们,就像亲人一样。所以越温暖,他就越歉疚,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忘恩负义,他竟不知道这四个字有一天用在自己身上竟然会是这样的恰到好处。
岑歌坐着出租车,看着窗外这些模糊的高楼一栋一栋地从眼前飞过,听着司机师傅一口的京腔,心里却在数着所有他认识的人,最后,带着些抑制不住的惊喜,他发现,他可以去师父那里过年,师父,应该不会嫌弃他吧。
带着些小期待和不安,岑歌本想给师父打一个电话,可不知怎么的,他又点开了通讯录,选了陈元生,发了一个短信。
万一师父要回老家呢?万一师父并不在这边过年呢?万一师父要去老友那里呢?他总不能硬拉着师父陪他过年不是吗。
很快,陈元生回了他一个短信,师父在这边过年,就在武馆里,到时候有很多家在外地不回去的师弟师妹们都会陪着师父,你要没事的话就过来吧,还有年货要准备,很多东西也没挂呢,福字也没贴呢,明天师父就要写字了。
好,岑歌只回了这一个字,他说不出自己的心情,就像漂泊了这么久,总算有了一个可以让他依靠的地方,他可以和师父、师弟师妹们一起过年,这可能是他第一次知道热闹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一定永远都不会忘记。
之前晏冷说,他不会有事的,在那边,他也会过年吗?他也会和他一起守岁吗?
岑歌下了车,走在了校园里,看着因为行人太少而显得空荡荡的校园,神情一黯,其实,有很多人,都会和他担心同一个问题的,不是吗?他的亲人们都会担心他是否平安无事,甚至家里还会习惯地多包了一人份的饺子,会不会习惯地拿了三双筷子,三只碟子?
害他们分开的罪魁祸首,终究还是自己,不是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回 新年
年三十的这一天的大清早,岑歌就把自己收拾得“焕然一新”,带着昨天刚刚采购的大包小包的年货,和在m国的时候给师父带的一根上好的鹿茸,没准明年就能在师父那儿蹭上一口鹿茸大补酒呢。
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岑歌暂时性地遗忘了所有的不痛快,还问了成確过年应该有的样子,大清早就朝气蓬勃地站在了武馆门口,还没等扣门,大门就突然开了。
“师兄!你回来了!太好了!”宋师妹直接扑到了岑歌身上,一脸的兴奋,十五岁的小丫头让岑歌见识了到底什么才叫做朝气蓬勃。
“师兄,正好,来来来,一起放一挂鞭炮!”楚辉完全不容岑歌拒绝,一脸的热情洋溢着全是过年的兴奋和激动,这些师弟师妹里面,就属楚辉和岑歌最亲了,平常上学的时候也总缠着他师兄师兄的叫,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楚辉没容岑歌拒绝,塞了一挂鞭和一盒火柴在岑歌的手里,岑歌一脸的哭笑不得。
“注意了!”
“三!”
“二!”
“一!”
所有人都统一动作,拿着手里的这根火柴点燃了鞭炮,一时间,整条大街都充斥着不绝于耳的鞭炮声,听在心里,却是一种别样的感觉。
岑歌并不习惯热情和热闹,因为他从不能切身体会到这种热情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当他跟着这些师弟师妹一起捂着耳朵,听着不绝于耳的鞭炮声却不想离开的时候,当他看着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真真切切的笑容的时候,他真的被感染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模一样的笑容。
“师兄,走,见师父去!”
“诶,师兄,这些可不都是年货吧,有我一份吗?”
过年的时候,大家真的都很开心,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可他已经喜欢上了这种感觉,第一次觉得过年竟然是这样真切的美好。
看着这些可爱的师弟师妹的笑脸和闪烁着光芒的大眼睛,岑歌点点头,带着笑意。
“万岁,我就知道师兄最好了!”
“师兄万岁!”
自从清理门户和比武事件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些师弟师妹都好像亲近了他许多,尤其是在这个假期他常常来武馆之后,他们好像一家人一样。
长不大的楚辉,刚刚十四岁却喜欢偷吃后厨包子的秋阳,还有一样很贪嘴但既认真又天真的宋甜,还有明明想和他亲近却非要一脸别扭的大师兄陈元生……这些人,真的都是上天赐给他的美好,在他孤寂了许久的生命中出现了这样的一群人,真的是天赐的幸运。
“师父!”岑歌刚一进门,就看见了迎面走出来的师父,和之前万事操劳的师父不一样,今天师父的脸上可谓是红光满面,脚下的步子都变得稳健了许多,颇有些老当益壮的意思。
“小岑歌也回来了,好好好!”老人连说了三个好字,让有些不适应京城冬天寒冷天气的岑歌也觉得身体有些暖洋洋的意思,仿佛沾了老人的喜气。
“去了趟国外,有没有什么收获啊。”老人拉过岑歌的手,眼睛里却还是抹不去的笑意。
“收获很大,这次去国外,也经历了很多。”虽然只去了短短几天,可这几天见到的,听到的,经历的,可能是常人一生都不会经历的。
岑歌将事情基本都原原本本地讲给师父听了,只是其中有些东西就一带而过了,可看得出,哪怕现在岑歌已经完好无损地回来了,老人还是担心着自己这唯一的一个入室弟子。
“你能回来就好啊。”毕竟岑歌已经完好无损地站在了他的身边,老人只是有些后怕,“来,把左手伸出来。”
岑歌知道,这是师父还不放心他的左臂,习武之人,这些小伤如果处理不好,到了岁数,是真的会一点不差地找上你的。
老人在岑歌的左臂上仔细地摸了摸,终于展开了眉头,“给你正骨的这位是个高手,正骨精准,不会留下什么毛病。”老人亲口下的结论,岑歌心中一暖,他和师父两个人在这世上算得上是相依为命吗?师父孤孤单单的也没个依靠,唯一能继承他衣钵的就只剩下自己了,而自己在这世上也没什么亲人了,唯一能称得上亲人的就剩下像父子也像祖孙的师父了。
“小岑歌啊,m国真的有那么好吗?老头子我这辈子都没迈出中国一步,只听他们有人说m国发达,遍地是黄金,也听人说,那里全部都是高楼大厦,像我的一个好友,去过m国一次之后,就在m国彻底定居了,你也是去过的,我想听听,这m国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这位睿智的老人有些浑浊的双眼里此时却不再是看透世事的通达,而变得有些困惑,也有些迷茫。
岑歌沉思了一会,“师父,有些人神化m国,认为那里是比中国好无数倍的地方。也有人丑化m国,认为那是一个不开化野蛮的地方。其实我跟那边的人接触的时间不长,但也走过了f州的很多地方,m国说到底还是一个国家,一个无数人、很多民族生活的地方,没有什么如妖如魔如神如佛的。不过,那儿的空气要比这边好上很多,人也少,尤其是郊区,常常要开好长时间的车才能看到下一户人家。人也和中国人一样,有好有坏,性格和咱们中国人的性格就差太多了,他们那儿的人说话都很直白,刚开始我也不适应,完全没有咱们中国人说话时的谦让,不过后来有些习惯了,跟他们说话也方便,因为没有这边的弯弯绕绕……”岑歌说着这次在m国的见闻,他就像老人的一双眼睛,老人走不动了,他就替老人走,老人眼睛花了,他就替老人看,除此之外,他实在没什么能为老人做的了。
“哦……”老人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以前就总听人说m国怎么样,有说好的,也有说不好的,我也没去过,估计以后也不会去,可我这心里啊,就总想知道,这m国究竟是个什么样儿,现在你去了,就当师父也去过了,以后师父再听人说m国,这心里也算有个数。”
老人的话说得岑歌鼻子一酸,“师父……”他知道,师父这是在说自己的岁数已经大了,他也知道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情,若是放在他自己身上,他早已不在乎生死,可若是眼睁睁地看着师父……岑歌这心里就一阵阵地难过。
“小岑歌啊,师父要是有一天走了,这京城八极门托付给你我是一万个放心,可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啊。”
“师父……”岑歌除了低声叫一声师父,竟什么话都再说不出口,仿佛如鲠在喉,这一声师父叫出口,却带了一丝哽咽。
“岑歌啊,你是个好孩子,师父也算是看着你长大。还记得你刚拜师那会儿,刚这么高,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你也长成大小伙子了,师父也老了,临了临了,却又放心不下。”师父慈祥地看着岑歌,听着屋外师弟师妹的欢声笑语,岑歌却觉得心里一片悲凉,他真想抓住师父的手,永远都不放手。
“孩子啊,你对外人,我不担心,我知道你能狠得下心来,我也知道外人从来都伤不了你分毫,可一旦伤害你的是你最亲近的人,你就拿不定主意,最后永远是自己把苦咽下去,也不和别人说,也不会伤害对方,可是孩子啊,人这心都是有限的,你不能总是自己一个人忍耐,有些事,你要学会看开,人只有通达了,心胸豁达了,你才能看见这世界的美好。”让师父放心不下的竟然还是他,岑歌抿了抿唇,低垂了眸子,悲伤却依旧在心里蔓延。
师父说得没错,他就是看不开,他就是放不下,无论时间过去了多久,他都忘不了也放不下,母亲的死,父亲的冷漠,还有现在竟然好像在和他交代后事的师父……他都看不开,他永远都看不开。
“唉。”老人轻轻叹了口气,“好了,这大过年的,瞧我,和你说这些干嘛,小岑歌啊,你出去和他们贴对子去吧。”师父挥了挥手。
“师父,我想跟您呆一会儿。”在师父挑破了生死的这层窗户纸之后,岑歌真的很想再留在这里多陪陪师父,他真怕他一个看不见,师父就……
“大过年的,你在这儿陪我这个糟老头子干什么,对了,你不是说给我带鹿茸了吗,嘿嘿,我可不会那么容易死,明年我还要看着我的酒免得被你们这些小兔崽子偷喝了呢。”
“师父……”
“好了好了,快去吧。”
岑歌转身关好了门,捏了捏自己的脸,闭了一会儿眼睛,几个调息之后,他才转身向前院儿走去,这么长时间没有给这些小猴子们发礼物,该是等急了吧。
其实岑歌隐瞒了的是,当师父说到生死的时候,岑歌只觉得内息翻涌,胸口仿佛受了一记重锤,一口血被他压了下去,大概是之前在m国的时候受的伤还没好。其实师父说得真的没错,他受不了这些,越是这些至亲的人,他就越是无法忍受,他太过执念,也太过在乎。
走到了前院儿,这些兴奋的小猴子们一看他过来,瞬间就全都扑了上来,师兄师兄地叫,吵着跟他要礼物。
岑歌的脸上还是缓和了几分,提了自己带来的包裹过来,一件一件地拆开,全是他从m国带回来的小玩意,都是些国内没有的物件,看得这些小家伙们一阵稀奇。
岑歌一件一件地送出去,每个人的都不一样,都是岑歌根据平时他了解到的这些孩子的喜好买的,像喜欢吃的这些小家伙,给他们带的就是小零嘴,而给楚辉的,则是一把瑞士小刀,给陈元生的,则是一只比较高档的火机。陈元生不抽烟,只是有喜欢收集各式各样火机的癖好。给柳云雁的,则是m国本地的很多明信片,柳云雁最喜欢这些风景秀丽的地方,也喜欢这些东西……
其实岑歌给每一个师弟师妹们带的东西,都是用了心的,都是他花了好长时间一件一件挑出来的,就像给柳云雁的明信片,是他走了很多个地方才买齐了的,而给宋甜的零食,也是他打听了好久才找到的老作坊买到的,至于给袁云方的那瓶香水,也是他冒着一场冬雨买到的,因为他知道,最近袁云方在追一个小姑娘,那个人刚好是他们京城大学的,送他一瓶香水,他刚好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