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并不是每个宗室都能像他这样,一进队伍就真真实实的带着上千兵马,但若真比身份,那可以说个个都不比他差,所以虽然知道他可以算是“保驾有功”中的一员,北征军的几个大佬也没有太将他放在眼中,直到他先将周琳杀个服服的,之后又联合周琳横扫同一级别的校官,几个大佬才意识到这一位,和那些宗室是真的不同。
不过意识是意识,几位大佬也没有太放在心中,不管那个演习多么厉害,没有经过实战的都不算,而且,就算经过实战证明有用,郑定辉也不过是一个校官,虽然在民间已经可以被叫做将军了,但在几十万的大军中又算得了什么?只有北征军的前军将领沈寒城将周琳叫到自己那里问了下情况。
“我可没见你这么听话过。”面对周琳,沈寒城也没有摆什么谱,从职位上来说,他是周琳的上峰,但他当年还是周琳祖父的手下,之后又跟着他几起几落,周琳完全可以说是他的子侄。
周琳咳嗽了一声,有些不自在的别过了脸:“什么听话,我怎么有点听不明白?”
“哪里不明白了,是你输的第一场不明白,还是第六场不明白,或者……”
“沈叔、沈叔,给我留点面子吧。”听他这么念叨,周琳连连求饶,“输都输了,也不能这么追着不放啊。”
“说吧,是怎么回事?”
“这个……我还真不是太清楚。”
沈寒城看着他,周琳挠了挠头:“一开始输给他的时候,我也觉得莫名其妙,后来我和他联合,也真的没有发现他有什么特殊之处,我们和别人相对,也很少用奇谋诡计的,但是别人往往打不过我们。”
“九战八胜一和,还真的是运气好?”
“沈叔,你这么说,就好像我什么本事都没有似的。”这么说着,他也知道,他自然是要比一般出身于将门的人更优秀的,可若要做到无一败绩的话,那就真的要靠运气了,他想了想道,“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原因,不过我发现他的计划做的很详细。”
“计划?”沈寒城皱了下眉,战场上千变万化,为将者要随时根据变化进行调整,计划做的详细不能说没有用,可是真的有这么大的作用?
“是,而且在演戏前我们都会先开会,推演场上有可能出现的情况,然后再做计划调整,其他的……,对了,他还鼓励军官身先士卒。”
这一句,更没有被沈寒城放在心中,哪里的将军不鼓动下面的军官身先士卒?这实在不能说有什么特殊的,不过虽然没找到原因,沈寒城也意识到郑定辉是有些本事的,是可以给机会的。至于说他到底有什么奇特之处,沈寒城也没有在他身上太费心思的打算,郑定辉是宗室,不是某位将人之后,他能给他机会,已经算是对他的照顾了。
这一番谈话,周琳并没有给郑定辉说,而郑定辉也没有通过周琳推销自己的打算,他知道自己的力量还弱小,更清楚枪打出头鸟,若不是他实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他也不会搞的这么声势浩大。
“低调做人,偷偷发财。”
这是刘文过去在刘家村经常念叨的,虽然他早先每次听到都会撇嘴——还低调呢,顿顿有肉,里正家的日子也没有这么好!
不过现在他知道了,不是刘文不够低调,而是实在,刘家村那环境不怎么样,若是在华安、在上京,他们那算什么?而且刘文已经够低调了,别人有了钱,生怕外人不知道,穿金戴银的,而他们,不过只有两身能见客的衣服,腰上挂的,也就是英儿绣的荷包。
他在演习上已经出了风头,那在其他方面就要谦虚谨慎。他到底是举人出身,虽然他这个举人加了很多水分,肚中也还是真有些料的,当初在华安的时候就能迷惑孙鹏,现在经过这两年的熏陶那当然更不一样,于是不出几个月,全军上下说到他,那都是又有本事又有风度。当然,现在还没有打仗,文人风度并不见得就受所有人待见,但他是真的在战场上拼杀下来的,演习训练中,也自有一种杀气。
人能干,还谦和,又不是软架子,郑爵爷那是想要不得好都不容易。
不过不管外面人怎么说,郑定辉每日还是该训练就训练,该磨砺自己就磨砺自己,得点闲暇,也就是回忆刘文当初说过的一些只言片语,再之后,就是给他写信了。
他在信中,丝毫不说自己在这边做了什么,只说一些身边小事,然后间或的、含蓄的表达一下思念,比如刘文现在最新收到的一封就是这样的。
“大哥,月圆平安,虽然大哥见到这封信的时候应该是又一个月圆之夜了,但是现在,还是中秋。前两日,收到妹妹寄来的衣服了,妹妹的手艺越发好了,真不知将来要便宜哪个臭小子?二郎那边就真的没有动静吗?还有咱们的四弟,不知他现在可好?七娘应该已经到了吧,有她照顾大哥,我安心很多,前两日我写信的时候被周琳看到了,他笑我妄为举人,信中毫无文采,我没有理他,我记得大哥说过,写信,是为了清楚的交代事情,不是为了炫耀文采……当然,我也真的没有什么文采就是了,不过可笑他一个连秀才都不是的粗人,竟然还敢笑我?”
“因为中秋,我们今天的伙食很好,我分到了一个后腿,一时手痒,亲自烤了,又被那个周琳抢去了大半,不过我把他得到的那个全部都抢了过来,留作明天吃。这里缺少调料,不过我烤的还不错,外脆里嫩,只可惜,大哥不在。”
“我很想你。”
最后那四个字,是隔了两行写的,也没有写年月日,但刘文却盯着那四个字发了好一会儿愣,直到第二天,还会不自觉地想到,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说心动吗?不是。说厌恶吗?也不是,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种特别的滋味。
“也许,他也该给他回封信了?”
他这样想着,就听到旁边有人在叫自己,他立刻回过神,见一行人都看着自己,他微微一笑,拱了拱手:“实在抱歉,刚才走神了。”
“刘大人刚才想到了什么?”
开口的是正是工部尚书王彦,听他的口气倒不是很在意,但刘文知道自己必须给一个合适的理由,否则这王彦就算不说什么,心中也有不快。弄出了炸药,是让工部上下都有了能交差的东西,但也让自己扎了眼,若他弄出的是多么精密高端的也就罢了,偏偏在外人看来,他不过是对过去的炸药做一番细致的加工,使原本的粉末更为细腻,配方更为精确。
这一点变动,在懂行的人眼中知道不易,但在连锤子都没有拿过的文人眼中,恐怕想破了脑袋也不会觉得这有多了不起,于是,那放在他身上的目光也就更尖锐了。
刘文知道,在招人妒恨的选项中,运气好这一点绝对是名列前茅的,特别是对于身边人来说,一个过去和自己差不多的同事,突然中了五百万,虽然那同事中了奖也不会对你有什么损伤,反而有可能要好好的请一下客,但是能心无芥蒂不带一点妒恨说恭喜的恐怕还是不多的。
现在工部的先生们不见得会在意五百万,但是他们在乎李思安的看重,更在乎官职的升降,他这个举人被提到六品已经够飞升了,又因为炸药被假职了郎中,虽然这个从五品的官离尚书还有十万八千里,可一个回答不好,就有可能让王彦觉得他是目中无人了。
他叹了口气,道:“属下在想,有什么武器,更适合我军作战。”
“刘大人是多想了吧。”他话刚一落,就有人道,“那回回炮的威力刘大人是亲见了,难道觉得那种武器还不适合作战吗?”
他说完,不等刘文开口,就又道:“那回回炮是耗资巨大,但以我大珠朝的国力,又算得了什么?刘大人还是将心思用到这上面,早日将回回炮督造成功的好,只要回回炮建造成功,我北征军就可以攻城拔寨,收复国土,指日可待!”
他这话一落,其他人纷纷附和,刘文知道,这些人不见得是真的同意这个观点,其实就连说出这番话的人也不见得真是这么想的,他们不过是为了有个帽子压一压自己,对于这个,他也不是太在乎,因此也跟着点头:“林大人说的是,果然是我多想了,属下年轻,没有经验,实是需要多多向各位大人学习的,这回回炮的建造,还是要各位大人常来指导。”
他平时就够谦和,此时态度又放的这么低,就算是那林大人也不好说什么,因此都是点点头,打几句哈哈,之后也就过去了,只是王彦道:“那刘大人有没有想过,什么样的武器更合适呢?”
第128章
刘文刚才想着郑定辉,哪里就想到什么武器了,不过此事对他也不难,现代那么多热兵器,随口说两个,无论是否做的出来,有能应付的就好了,因此他微微一愣,装作有些赧然的道:“属下想的,有些异想天开了……”
“是不是异想天开,先说说看,那回回炮没出来的时候,咱们谁又想到还有这种东西?”王彦哈哈一笑,开口,林成等人会找刘文的麻烦,他却不会,他一个尚书,去刁难一个从五品的小官,说出去,人家只会说他丢身份,他若想找刘文的麻烦,有的是机会,一些言语上的挤兑又算什么?不过,他又何必找刘文的麻烦呢?刘安之这个人,懂事聪明,不会出不必要的风头,也不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惹麻烦,正是他这样的上司最喜欢的下属,而且,此人背后还站着李四郎。他在朝中呆了大半辈子,亲眼看到李思安爬到现在的位置。他非常清楚李思安的手段和能力,虽然李思安的声誉因为上京城破和安平帝驾崩的事很受打击,但二十年的经营,足够在他这一代没有敌手了。
如果他现在再年轻个二十岁也许会想着怎么取李思安而代之,可他已经年过花甲,下面又没有能干的子侄接手,不说他拼不拼的过李思安,就算拼过了……又能如何?
李思安一日在朝,他就不会和他作对,虽然他不知道李思安到底看重了刘文什么,但只看他在半年内的两次提升,就知道李思安对他是非常看好的,当然,李思安没有真的打招呼,他也没有必要特别的提拔刘文,不过只要刘文保持对他的尊重,他顺手给他一些机会,也是顺理成章的。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自然又是一阵符合,刘文道:“属下想的是,那回回炮虽是利器,可毕竟搬动不易,戎族又来去如风,恐怕……”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但众人也都明白了,回回炮攻城可以,但要是对上戎族的骑兵,恐怕作用不大,顿时,众人的脸色都有些古怪,对付戎族,他们向来是以防守为主,当年成武帝在的时候虽然搞过一次远征,却是以失败告终的,三十万大军,耗费了天价的粮草不说,却只打了一些零碎的小部落,那次远征被成武帝视为毕生耻辱,在世的时候,一直心心念念着怎么再来一次,只可惜他有这个心,却没这个命,不出三年,就出了那件,大珠朝都知道一些,但又都不敢说的公案,然后就是太宗继位。
太宗即位之初,也是雄心勃勃,说着要了断自家皇兄未了的心愿,稳定住朝局之后,就点齐了大军,也是三十万,不过这次的结果更惨,三十万大军只回来了十万,从那以后,大珠朝上下,就不再提对阵之事了,边军的功绩也都是由守城结算的。
现在北征军说着要夺回上京,驱除戎族,其实朝中上下也都清楚,能将戎族人赶回去就成了,至于说拦截啊,对阵啊……不能说完全没想,可真不是主旋律。刘文仿佛没看到众人的脸色,继续道:“属下想的是,那戎族其实是不善守城的,若我大军赶至,戎族恐怕会出城迎战,若能有什么武器能迎头给予痛击就好了。”
王彦点点头:“刘大人的想法很好,也可以尝试,不过还是要以回回炮为主。”
“大人放心,属下必然竭尽全力。”刘文抱拳表决心,他开始是没想,但说到这里,他却真有这样的想法了,战场上的事情他懂得不多,也不可能真的上阵杀敌,但若有一些好的武器,那小子……也能多几分安全吧。不过若真要往这方面发展,却有很多的麻烦,这却要好好思量思量了。
王彦见他态度恭敬,再见作坊中人人都在努力做工,也就满意了,转悠了一圈,将工头叫上来勉励了几句,再对着工匠们说几句场面话,也就回去了,刘文是跟着众人一起走的,现在回回炮还在试验中,他在与不在都不会有什么不同,就算他要努力加班,也没必要当着众人的面,他一路想着,下面将要做什么,刚走到家门口,就听到一个声音:“大哥!”
那声音带着朝气和喜悦,刘文一个恍惚,心跳不由得快了两下,再回过神,发现面前站的却是孙鹏。
“大哥你回来了!”孙鹏满脸欣喜,快步赶上来帮他稳着马,“大哥你该不会不认识我了吧。”
刘文暗暗的吐了一口气,一板脸:“你是谁?”
孙鹏一愣,张大了嘴,正要说什么,就见他眼中带着笑意,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大哥也来开这样的玩笑,你若真不认识我了,那二郎的信,我可也要带走了。”
“二郎又是谁?”说了这一句,刘文就笑着翻身下马,“我本想着你上个月就该到的,却不想拖到今日,可是路上遇到了什么意外?”
他安定下来之后,给刘武英儿去了一封信,也顺带给孙鹏去了一封,再怎么说也是名义上的兄弟了,报平安之外,也要看看他们孙家是不是受了什么影响,孙鹏的信回的也很快,主要就是表达对他们的担心和庆幸,又表示自己这边一切都好,祖父的身体也有好转,又问了他们的情况,他也就大概的说了,之后两人就信件不断,上个月月初他收到孙鹏的信,说要来衡州准备来年的恩科,他当时虽有些不以为然,可也阻止不了了,毕竟这信件一来一去,孙鹏人说不定就要来了,更何况人家是来参加科举的,他若是阻止就有耽误人前程之嫌,哪知道孙鹏却迟迟不至,他还以为是遭了祸事。
“我先去了趟王普县。”
刘文一愣,想到他刚才的话,立刻明白了过来:“这可劳你费心了。”
“大哥又来客气,我本就在元州,不能时时照顾二郎他们已是不该,这临来的时候转一下弯又算得了什么?二郎和妹妹都好,我去的也是有些晚了,不然就能和七娘嫂子一起来了。”
他们一边说,一边就进了院子,门房将刘文的马牵到一旁,七娘出来迎了,给他们上了茶点,又问了他们要吃什么,就下去忙活了,因为孙鹏先前已经过来了,虽然他执意要到外面等刘文,但七娘也有准备了,此时也不过再添两个菜,不一会儿饭菜就好了,两人一边吃一边说,开始说到家常的时候还没什么,待说到戎族人攻破上京,安平帝驾崩的时候,孙鹏就不行了,一张小脸涨的青紫,不断的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蠹虫!蠹虫!如此蠹虫不死,如此国恨不抱,我、我……”
刘文拍了拍他的肩,没有说话,孙鹏又道:“太子如今还不登基,大哥可知是何原因吗?”
原因吗?也许是不能彻底的接受那一位是真的离开了吧,若不是真没半点相像的地方,他真要怀疑安平帝是不是李思安的私生子了,否则如此的鞠躬尽瘁,纵观中华五千年,也只出现过两位,而这位李四郎,是这个历史分支中的第三位?刘文这样想着,嘴中却说不知。
孙鹏皱了眉,忧心忡忡:“虽说现在太子年幼,可也是早日正了名分的好,这眼看来年就要科举,若是大义的名份尚未定下……”
新皇登基,总是要在来年开一次恩科的,一是表示天恩浩荡,二来也算是为新皇招募人才,说白了就是为新帝招几个只为自己效忠的臣子,朝廷两个月前就说要开恩科,众人也都想着是太子要正名份了,谁知道一直到现在也没有这样的迹象。
“此事我想李相自有安排,我们静等朝廷旨意好了。”
孙鹏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吃了饭,刘文客套的留了留他,他也没有留,但在来到门外的时候则道:“大哥,我说一句话,你不要生气。”
“你说。”
“我觉得,大哥变了很多。”孙鹏看着他,很是留恋的道,“大哥以前,不是这样的,过去的大哥,读圣人书,行君子事,现在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