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不定是主唱从尼采的悲剧哲学解读俄狄浦斯,想传递给人们古希腊悲剧心理……
又或许……?
呵,谁知道呢!
不论是哪种,叶歧路都无从知晓,这是,是非常成功的秘密。
能将音乐玩到让他不停地去联想他课余读过的那点似懂非懂的哲学知识……叶歧路是无话可说了,甚至是有点刮目相看。
而更意外的事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邹队长穿着英姿飒爽的警察制服从天而降!
身后还跟着少说十几个警察。
他大手一挥,举起大喇叭贴在嘴边,用力大喊道:“聚众传播淫丨秽思想!把台上面的全部给我抓起来!一个都别放过!”
被喇叭放大的声音风卷残云般,让上一秒还在热血沸腾的空间顷刻间鸦雀无声。
人们在面面相觑。
看到邹队长,涤非立刻去扯叶歧路的胳膊,“这不是前一阵子在隆福寺逮住你的那个警察吗?咱们还是快跑吧,他攥着你的小辫儿,甭在这节骨眼儿撞上枪口!”
叶歧路抬头看了一眼舞台——顾小白本来还异想天开着把键盘背走,但千钧一发之际一切都来不及了,易云舒直接拉着顾小白从舞台上飞跳进人群中。
叶歧路暗暗赞了一下。这个举动才是正确的,水能载舟的道理啊……这么多人都挤在那,警察哪能这么好抓的。
“先用不着跑,”叶歧路说,“他这次是来抓易云舒他们的,又不知道我们也在,这儿全是人,他能看到我们?”
“可是歧路啊……”涤非用力地拍着叶歧路的手,目光锁定在他的身后,“他在往我们这儿来了啊!”
接着就听到邹队长在不远处叫道:“哎呦,这不是小金同学吗?你们戏剧学院的老师知道你见天儿的往这种地方跑吗?”
赵志东刚才光顾着看易云舒他们那边了,没注意叶歧路这边,一转眼怎么邹队长往他们这儿来了呢?再一听邹队长的话,他说:“你们到底有什么软底子在他手里捏着?邹队长可是软硬不吃的主儿,甭跟他叫板,今天他的目的不是你们,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快跑!”
话音未落叶歧路就撒丫子跑了。
虽然他们这次是来抓秘密乐队聚众唱淫词艳曲的,但叶歧路可是他上次在隆福大厦就想收拾的人,邹队长哪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已经有十几个同事去追秘密乐队了,他这次绝对不能放过叶歧路!
于是邹队长二话不说就追了上去。
叶歧路到底比邹队长年轻,而且自身体力和速度都达标,一路风驰电掣将邹队长彻底甩在身后。可邹队长也不是吃素的,比赛跑虽然追不上叶歧路,但也不会被落下太远。
叶歧路在后台的小路转来转去,前面一个拐角处,他刚拐进去——
下一秒,就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显然两边的人都在飞跑。
惯性使然,叶歧路拉住对面的人,一起往后退了几步,身体重重地摔在了墙上。
真他妈疼!
但叶歧路立刻就稳住了自己,接着稳住了对方。
正是易云舒。
他的后面还跟着顾小白,一个刹车没搂住,差点又撞一次车。
“他在后面!”叶歧路竖起拇指,指了下身后的方向——“往回跑!”叶歧路顾不上其他的了,推了推他们两个,让他们沿着原路返回去,来不及解释太多,又带头大跑起来。
叶歧路不认识这里的路,只能瞎乱绕,竟然让他从厨房的小后门绕了出来。
门外有两个老伯推着手推车,推车上面摆放着一个个的大塑料桶,异味很大,那是收取饭店需要倒掉的剩余食物,回去当猪食喂猪的。
他们几个还差点跟收猪食的老伯撞上。
多亏了叶歧路的身体控制力比较好,才避免了悲剧发生……
这个地方离叶歧路停放自行车的地方已经很近了,他快速冲进停车场,骑着自行车出来。
易云舒他们两个还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
骑近了才听到顾小白说:“云舒你真是……唱疯了也没你那么疯的啊……我和小五岩子都快要把家伙事儿给弹出个窟窿眼儿了,就是为了提醒你甭再往下唱了……结果你呢……看看现在,搞得狼狈不堪的,这都叫什么事儿啊?!最重要的是我们的家伙事儿还在里面呢,搞不好老板都得摊上事儿。”
易云舒眉心微拢,挑起眼角看着顾小白。
叶歧路骑车过去,停在他俩的面前,“你们还有两个人呢,他们呢?”
“甭管他们,”顾小白看起来有些烦躁,“雷子要揪的是云舒,他们最多就是吃挂落儿。”
说话间叶歧路就看到从易云舒和顾小白后面,刚刚他们跑过来的那条路上有身穿警察制服的人跑来了。
“我操!他们来了!”
顾小白赶紧回头一看,然后二话不说就拉着易云舒上了叶歧路的自行车后座,还拍了拍叶歧路的肩膀,“兄弟,之前的事儿都是我们的不对,在这跟您赔不是了,算我求您,赶紧把云舒带走,猫两天避避风头再说,啊,就拜托您了啊——”
叶歧路:“…………”
这……哪跟哪啊?
第八章
顾小白说完话就转身跑了。
眼看着警察越来越近,叶歧路还是以大局为重,要是真被抓了,别说易云舒了,连他自己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叶歧路立刻用他能踩出的最快速度窜了出去。
那些警察呼啸着追着叶歧路和易云舒跑了两条街——在五道口百货市场旁边的岔路被甩掉了。
为了保险起见,叶歧路又多骑了三条街,在路灯下停了自行车。
易云舒从自行车后座跳了下去,一头就钻进旁边的一家食杂店——速度之快,叶歧路抬头的时候,只能看到挂着塑料彩色绳子的门帘在抖动。
没两分钟,易云舒就从里面出来了,手上还拿着两瓶可乐汽水。
过了几秒钟后,一瓶汽水就递到了叶歧路的面前,并伴随着易云舒的一句——“谢了。”
叶歧路挑起了一侧眉,脑子中略微转了几下,才浅笑着接过易云舒的汽水,喝了一口就还了回去,“心意领了,但不凑巧的是,这东西太甜,我根本喝不下去。”
易云舒看着叶歧路,冷冷地笑了一声,“我发现你这人真他妈味儿!”
“所以呢?”叶歧路挑眉一问,一脸的皮笑肉不笑,“您说我是癞蛤丨蟆的时候不味儿?”
易云舒一口气喝光自己的那瓶汽水,然后仰天长吁了一口气,半晌才对叶歧路说:“大家都是男的,您丫也甭跟我在这甩片儿汤话,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看上左珊了。”紧接着他又充满蔑视地甩出一句话——“好好照照镜子吧您。”
“那又怎样?歇菜吧你!”叶歧路冷漠又傲慢地说,“你丫算她的谁啊?”
说完叶歧路又瞪了易云舒一眼,自顾自地骑着自行车离开。
叶歧路前脚刚骑走,后脚就听到易云舒的一句标准的京味儿国骂,以及那个同步炸开在自行车脚蹬边的玻璃汽水瓶子。
这一次的突发情况不在意料之中,叶歧路和涤非也没有提前商量碰面的地点。
不过叶歧路很早就知道涤非和朋友们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一旦他们在外面走散了,就会去东华门夜市的小食档会和——以前关系尚未缓解的他们曾在那儿不期而遇了无数次。
东华门的小食档是个体经营的,结构非常简单,布棚下的小面摊,一个灯泡就可以照亮整个排挡。几张可折叠的破桌子都掉漆了,但白案师傅的手艺那是一等一,丁点儿不输名牌大酒店,并且通宵营业,他们晚上出门玩,尤其还是大冬天,总少不了去东华门搓一口热腾腾的面。
叶歧路骑了几十分钟,脸都冻僵了才到东华门夜市的小食档,果然涤非已经在了,旁边还坐着赵志东和另一个男人——其实叶歧路认识这个人,他就是涤非口中的“达哥”。
徐达不是珠市口的人,但在那个年代,他的行头打扮足以引起所有人的目光——他虽然并不像顾小白、赵志东那些人留着一头长发,但是他的短发却活脱脱像一个打满了发胶的刺猬,看起来似乎比那些长发男人还要怪诞一些,再配上蛤丨蟆镜和喇叭裤,让叶歧路想不注意他都难。
徐达常常出现在珠市口,据叶歧路的观察,无一例外是来喝老何的豆汁儿的。
叶歧路突然想到赵志东也是来珠市口找老何的……难道这些摇滚青年都有喝豆汁儿的习惯?
涤非老远就看到叶歧路骑车的身影,对他摆手喊道:“歧路,这里这里!”
叶歧路将自行车停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那旁边还有三辆自行车,他认出其中一辆是涤非家的。
涤非喊道:“我在ut那边里里外外找了两圈儿,连个你的影儿都没摸到,可吓菜我了,就怕一转身得去炮儿局接你。”
“我从后门儿骑车跑了。”叶歧路刚走过去,涤非就站了起来,一边搭着徐达的肩膀,一边抓过叶歧路的胳膊,互相介绍道:“达哥,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叶歧路;歧路,这是徐达,我中学时候的学长。”
仪式性的握手就免了,他们就互相点头致意了一下。
叶歧路对小食档的白案师傅招呼了一声,“师傅,老样子,少葱花多香菜。”
“——好咧!”白案师傅扯着嗓子应和。
叶歧路叫完面,才将注意力转回到饭桌上,那三个人已经继续聊天了,主题无外乎就是今晚的party。
“——我可是大开眼界了,先是‘黑风车’,杨平科素来吉他疯子我们都知道,更让我意外的是他们乐队的主唱李北候,他是什么时候学会唱黑金那一套的?”赵志东问。
“你甭傻帽儿了。”徐达挑了一口面条,“黑金的录像我也扒过,他的黑嗓就那点儿花活,蒙谁呢?气势嘛,倒是够足。他们乐队拔尖儿的只有杨平科的吉他。要真这个的——”徐达竖起大拇指,“真立大拇哥儿的还得是那‘秘密’。”
“哎你还甭说,”赵志东收起搭在桌边的胳膊,一脸费解地问徐达,“我可记得‘秘密’里面两个人都是你带出来的,他们怎么不学你玩朋克,反倒是去玩儿上迷幻了呢?”
“你心里明镜儿,人家玩什么我怎么控制得了?”徐达吹了吹面条,“再说了,你又怎么知道他们玩朋克就会怯勺儿呢?顾小白和卫武是我学弟,他们可是我一手调丨教,打嫩那会儿就是玩朋克的,至于怎么又半路转向去捣鼓迷幻了,你还看不出来为什么吗?他们那个主唱易云舒,光听他唱得那些东西,什么爸爸妈妈死啊艹啊的,怎么看怎么不是个蔫茬儿。”
“——而且这小子也是摇滚圈儿一大奇葩了,圈子里跟他关系良好的几乎没有,连顾小白他们都说搞不懂他,要不是真看中了他确实才华横溢,估计也早跟他掰扯了——太过于特立独行我行我素,这倒也没什么,但总摆出一副目中无人的德行出来,这就很让人不爽了。”
这时候白案师傅将叶歧路的面送来了——短暂打断了侃侃而谈的两人和听得津津有味的两人。
叶歧路挑起一筷子面条,将热气吹散了一些,塞进嘴里。
赵志东继续了刚才的话题:“我跟他没太多接触,不过你说他是奇葩还真没走眼。一开始我都想不到他会唱迷幻,而且他的那个迷幻,是他妈够让人震惊的——唱的好,盘儿靓,思想前卫,基本无可挑剔。不过,达子,你说易云舒究竟嗑药了吗?”
还没等徐达回答,叶歧路就含糊不清地开口:“没有。”
不止是赵志东和徐达,连涤非都大吃一惊:“怎么说?”
叶歧路吃完嘴里那口面,才抬头看着他们,耸了下肩膀,“后来我遇到他了,他……也忒清醒了吧,还在那跟我骂架呢,要说他嗑迷幻丨药了,那全北京嗑药的不得海了去了。”
“易云舒……”涤非撇了下嘴,“这个人确实挺奇葩的。”
后来,从这件事上,叶歧路深刻体验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少在别人背后嚼舌根子!
一辆“蝗虫面的”从远处飞奔而来——
然后从上面跳下来的,那只属于一个人的、眼梢眉角独一无二的腔调——
他孑然一身地站在夜市摇晃的灯光下。
叶歧路皱下眉。
易云舒竟然也有来东华门夜市吃小食档的习惯?
下一秒。
叶歧路脑海中所有的思绪都僵住了,因为他已经看到了易云舒身后不远处的警车——从上面走下来的几位警察,简直不要太眼熟,那就是在ut奉命逮他们的!
真他妈祸不单行!
叶歧路扔下筷子就大步冲到易云舒的身边,抓住他的一只手,说了三个字“有雷子”,然后用力一扯,就拉着易云舒狂奔过小食档——路过他们饭桌的时候他还不忘说:“大非帮我算账啊。”——他跳上自行车的同时易云舒也坐稳了,自行车就在一群警察的叫骂声中一骑绝尘潇洒离去。
第九章
叶歧路根本没想过他会在同一天载着易云舒逃生两次。
因为这次警察们是开着警车的,自行车与警车相比,唯一的优势就是穿梭胡同时候的灵活了。
叶歧路险些将自行车骑出火花了,在胡同里上演了好几次超级急转弯——差点就给易云舒甩飞了。
在七扭八拐里,叶歧路和易云舒回到了珠市口——又穿了几个胡同,来到了叶家所处的胡同。
叶歧路直接将自行车骑进了院子里。
易云舒就站在院子的中央借着月光四处打量着,过了一分钟,往西边儿一看——屋子里外的灯都亮了起来,叶歧路推开门,也没再往外走,就站在门口,和院子中的易云舒四目相对着。
“这是你家?”
“你不冷吗?”
两个问句近乎同一时间从两个人的口中脱出。
叶歧路的家中没有人——他的小姑和奶奶去陪着爷爷住院了。
“珠市口周围肯定遍地是雷子,来抓你的,要是真被他们逮了——你死定了!”叶歧路竖起手掌在脖子上轻轻划了一下,“这样吧,正巧儿我家大人今儿都不在,你就在我家先住一晚上吧。”
易云舒一动不动,盯着叶歧路,一脸的若有所思。
“怎么?”叶歧路挑眉,“担心父母?”
易云舒脸色沉了一下,“当然不是。”
“那就得了,这裉节儿甭打嗑儿呗。”叶歧路瞟了易云舒一眼,没再继续说什么,转身就回屋了。
叶歧路扫了点蜂窝煤将小屋里炉子点燃了,顺便用茶壶接了满满一壶水烧上——烧炉子是个技术活,尤其是生火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搞得整个房间乌烟瘴气,呛得眼泪鼻涕横飞的,好在叶歧路从小就在大院里生活,烧炉子的技术十分娴熟。
这一套工序下来怎么也得有十分钟,而易云舒还没进屋。
叶歧路再一次打开了门,看到易云舒站在屋檐下不知道在想什么呢,他毫不留情地说:“喂,你到底来不来?不来就趁早滚蛋,甭杵在我家门口当门神——待会儿房顶的雪化了,冰锥子给你脑壳再cei个窟窿儿,我们家还得吃挂落儿。”
易云舒上上下下打量了叶歧路一番,根本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叶歧路:“进来!”
易云舒跟着叶歧路一走进小屋,就听到叶歧路说:“你没什么毛病吧?”——其实叶歧路的本意是想问易云舒有没有什么身体和精神上的疾病或者强迫症,能不能跟其他人共同睡在一张床上。
但显然易云舒误会了叶歧路——
“你丫才有毛病!”
叶歧路正想往炉子里再加点蜂窝煤,听到易云舒的话他差点就把蜂窝煤全丢到这家伙的脸上——虽然他没有这么做,但是话里话外照样夹枪带棍的,“你他妈怎么见天儿的嗑枪药儿?跟上了发条似得,有病?”
“哎呦呵?怎么着?您哪儿不忿儿啊?”易云舒的双臂交叉着抱在胸前,一脸的高傲蔑视,显然很是不服,看样子根本不想理论只想干架。
打架这件事叶歧路怕过谁?
他直接将手中的蜂窝煤往易云舒的身上用力一砸,紧接着跳了起来直接一拳挥到了易云舒的脸上。
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易云舒那张写满风流的帅气脸庞给捅个稀巴烂!
显而易见的,易云舒也不是个善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