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在此胡言!”娄潇一愣,便要冲上去,却被人群中站出来的晋越拦住,登时又有啸云庄的人将这人团团围住保护着,兰穆青此时也站了出来,冷声道:“娄庄主若真清白,那便听了这人把胡话说完又何妨?”
娄潇脸色一冷,这人便趁机将自己的身份亮出:“我是汐月门人,当年便是娄老庄主指使我,抓住兰盟主的次子,在武林大会上,将他救下魔教余孽的事公之于众。当时,那兰家二公子体内内力本已被彻底封住,若不是被我用药引激发,断不会真气乱窜伤人……”
“且不说兰穆缨是否该杀,娄九霄觊觎家父盟主之位,用这般下作手段,陷害我父亲,已是不争的事实!这位汐月门人大家五年前都见过,如今这话从他口中坦白出来,娄少庄主,你还有何话可说?”兰穆青上前一步咄咄逼人:“更何况,当年娄九霄没死,如今你却为了借口报杀父之仇,亲手弑父!”兰穆青说着,便有人抬上来一具尸体,这具尸首,竟就是娄九霄本人!
“娄老帮主死于玲珑剑下,你是娄家单传,江湖上除了娄九霄,便只有你一人会这玲珑剑了!”
娄潇这片刻之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着眼前这早被设计好的一幕幕,只咬牙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便是在这僵持之下,兰戎玦忽而开口:“我兰戎家本不参与江湖事,但恕我唐突,此时当务之急,应以铲除魔教为先,你们的恩怨,且等此事了结再算。”
“兰戎公子所言极是!魔教未除,我们不能先自己乱了阵脚!”
“是啊!当务之急是先冲上连雪峰,将魔教一举歼灭,再谈武林盟主之事!”
众门派纷纷附和,言下之意,且不管五年前的真相是什么,如今谁人拿下铲除魔教的头功,谁便是当之无愧的武林盟主。
但兰穆青揭发娄潇也并非无用,起码破除了各门派对珑剑山庄的信任,此次行动,挂帅的人绝不能再是娄潇,论资排辈,自然回归到啸云庄手中。
兰穆青一摆手,命人带走证人和证据,倒有一副以大局为重,强忍悲愤的大将之风。他对着兰戎玦一拱手:“那还请兰戎公子带路,我们即刻奔赴连雪峰。”
娄潇被制在一边,脸色嘲讽,听及此处,忽而哈哈大笑起来。他似是没有料到兰穆青会查到当年的事,被当场揭穿竟是丝毫准备也没有,此刻已全然不顾后路,定要和兰穆青撕破脸了。
毕竟,谁除掉魔教,谁可号令江湖。这个机会,他不能放弃!
“兰庄主,看不出你倒是溜须拍马的一把好手!巴结兰戎家反咬我珑剑山庄一口,你恐怕没少献殷勤吧?只是想不到堂堂兰盟主的儿子,如今为了铲除异己,倒也是不择手段……”娄潇没有明说,但这几日庄上早就流言四起,只是无人敢说破罢了。现在他这样把事情挑起来,众人立刻议论纷纷,看向兰穆青的眼神,多了一份不屑和揶揄。
“哼,今日号令武林冲上连雪峰之人,他日就是我武林盟主的不二人选,你们若执意要选这个人,我也是无话可说!”
娄潇放完了冷话,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愿挑这个头,从娄潇和兰穆青之间做选择,都怕站错了队,来日偷鸡不成蚀把米。
“我看今日,弑杀魔教的行动,是成不了行了?”兰戎玦此时不冷不热的哼了一声:“不然各位便在这里继续争论孰是孰非,兰戎还是先行回避吧?”兰戎玦说完,眼神冷冽,自是被刚刚娄潇的闲话惹得不快了,转身便走。
“兰戎公子留步!”总算还有人知道正事,忙劝阻道:“此时还应是以大局为重,其他的事,且放一放,等到弑杀了魔教再说吧!”
兰戎玦眉头一挑,扭头看向众人。
“请兰戎公子带路!”众人这才纷纷抱拳道。
兰戎玦嘴角扬起,轻轻地,哼了一声。
群龙无首,人心涣散,各自为营,便是带这些人弑杀魔教的最好时机!
*
魔教之山地处南疆,却是高耸入云的雪山,此山易守难攻,而且魔教巢穴隐秘难寻,当年兰啸云一行找了足足七天七夜,也只是恰好遇到在连雪峰上修炼最后一层心法的慕程雪,乘人之危才打败了他。但便是如此,当年也只是杀了前来护主的魔教教众,而魔教老巢依然没能寻得。
这次兰戎玦带着武林中人再次爬上连雪峰,却是信誓旦旦言明已经寻得巢穴之地,武林人虽说将信将疑,却从未猜疑过兰戎家能与魔教勾结,一行人分头包围上了连雪峰,连夜突击魔教“巢穴”。
这场仗筹划了五年,武林人自然是有备而来,而魔教却仅剩残兵败将,这一边倒的形势,魔教教众勉强支撑了短短三天,最终被逼入总舵地宫,又僵持了两天,便彻底被武林人攻破宫门,纷纷狼狈逃窜。
可便是连陆离都觉得这场仗赢得太过容易,众人岂能不怀疑?但偏偏武林大会的一幕让江湖群龙无首,此刻更是谁人斩杀魔教首领的首级,谁人将来就有号令江湖的话语权,这些人一时间竟是被猪油蒙了心似的,拼命地往前冲。反倒是啸云庄和珑剑山庄彼此牵制,落到了后面。
各大门派部众一股脑儿地先涌入魔教总舵,却不仅是找人,还四处翻翻找找,似乎在寻觅什么东西,陆离跟在兰穆缨身边,当真是奇怪极了,这时便听见有人喊:“找到了!密室在这里!”
“密室?”陆离看了兰穆缨一眼,身子不停地被急切冲过去的人冲撞,兰穆缨皱眉扶了他一把,冷眼看着前面人头攒动,低声哼道:“你真以为,他们为的是铲除邪教、匡扶正义?”
陆离眉头一皱,隐约听见有人喊“金子”,登时愣住,想要跟上去看个究竟,却猛地被兰穆缨拉住,陆离下意识但脱口:“这便是……你告诉他们的……秘密?”
兰穆缨不回答,只说了声“走!”话音方落,已经拉住他按原路疾步折返,行至一半,却恰恰和兰穆青狭路相逢。只见兰穆青眼神存疑,笑道:“兰戎兄这么急,是要去哪啊?”
“离儿不舒服,我带他去透透气。”
“那便正好,我也有事与兰戎兄谈。”兰穆青说着,转头示意晋越进去查看情况,自己则偏要随陆离他们一道离开,兰穆缨一笑,倒也不拒绝,二人走出魔教地宫,兰穆缨语气调侃:“子钰兄该不会是过河拆桥,还想把人要回去吧?”
“腿长在离儿身上,岂是我说送就送,想要就要?”兰穆青这话还没说完,便听得身后一声巨响,他惊觉转身,只见地宫入口落下一道石门,这变故来得突然,只容善后的一行人撤出,而先行蜂拥入宫的武林人竟是悉数被关在地宫之内。
“这……”兰穆青怔然之间,不止从哪里潜伏已久的魔教教众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兰穆青这才明白:“兰戎玦,你竟是勾结魔教,与武林为敌?”
第63章
“这……”兰穆青怔然之间,不止从哪里潜伏已久的魔教教众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兰穆青这才明白:“兰戎玦,你竟是勾结魔教,与武林为敌?”
兰穆缨不置可否,只是冷着脸哼了一声,兰穆青登时便是变了脸。
“武林正派?说得好听!当年你们趁人之危残害我教老教主,还不是觊觎我教地宫中的财宝?当年你们烧杀掳掠,恶事做尽,如今还敢卷土重来?才攻占地宫便急不可耐,全冲入宝库,莫不是当年的钱财散尽,又来抢占?”说话之人是魔教教徒之首,兰穆青且不管他说些什么,直言问道:“在这里混淆是非,你便是这魔教教主?”
“怎的?凭你就想取我首级?”一声冷笑,魔教教众骤然杀上来,兰穆青持剑迎战,却不与他人缠斗,直冲向那为首之人。
前尘旧事,恩怨是非姑且不论,此刻谁能取得魔教教主首级,谁便是武林盟主!
何止兰穆青,逃出的人中,一半都冲向那人,逼得那人且战且退,兰穆缨也无意再假扮兰戎玦,当即率领部众利落解决了宫门口这群乌合之众,留部分教众把守宫门,其他人和陆离则随他追赶而去。
陆离远远看见那“教主”已呈劣势,可笑的是,江湖人竟为了谁人送上致命一剑而彼此争抢起来。打得最激烈的,便是兰穆青和娄潇,这一幕荒唐至极,陆离只觉替老盟主寒心……
兰穆缨此时从身边教众手中接过一把巨弩,张弓搭箭,略一瞄准,只听弓弦嗡然,半指粗的箭矢破空而出,狠准刺入一人后心,竟是穿胸而出,那人顿时倒地,兰穆缨表情却无半丝松动,只嘴唇翕动,凛然道:“玄真教教主,青玄道人。”话音未落,第二箭已簌然飞出,江湖人已察,因此这一箭只射中某个人的肩膀,但紧跟着便又是两支箭飞来,分别射中此人双膝,直让他跪地不起。
“胤血盟宗主,龙御天。”
此话说完,众人已朝兰穆缨攻来,他伸手将陆离向后一推,立即有人护住陆离,兰穆缨旋即丢了弩箭,拔剑应战。只见他衣袂飘飘,剑走游龙,剑招落处,阴戾狠绝,那般干净利落的招式,似把这一世的决绝都付诸剑刃之上,剑刃饮血,痛快淋漓!
一个复仇者在杀人,他的眼中却不是恨意滔天,而是冷,彻骨蒙霜的冷,是漠然,哀莫大于心死般的漠然。
陆离心口不禁一阵揪痛,脑子瞬间清明了——这人并非在报复,他在偿魔教的情——将一个已死之人,挖坟掘墓,改头换面,捧上武林尊位,助他复仇之情。
当年弑杀前教主的八大门派掌门,兰啸云已死,刚刚死了两人,兰穆缨剑尖一晃,便又倒下第四位,他神色木然,冷声报道:“金鳞门门主,迟鸿影。”
陆离从不知道兰穆缨武功已经精进到此般地步,他剑下无情,该死的便给个痛快,不该死的也决不错杀,也不知是心存善念,还是不愿多浪费一丝精力在无关的人身上。
顷刻之间,一群人便只剩下兰穆青和娄潇两个高手,兰穆青此刻已然面沉如霜,愤然怒视兰穆缨,从刚刚这人张弓射箭时,他便已认出,他是子佩!
“子佩,你终究是投身魔教了……”
兰穆缨刚刚杀人时,如同机器般未流露一丝情感,而此时望向兰穆青的目光却是黑沉如墨,他冷哼一声:“子佩?五年前已经死在你啸云庄了!”说话之间,林中树叶无风自颤,兰穆青距离他最近,清晰感受到他周身萦绕的真气,不禁眉头皱紧。
“子佩?”娄潇这时也难以置信道:“你……你是兰穆缨?你竟然……”他说着,往后退了一步,又看了看兰穆青,一时间猜不透对面这人是要先杀自己还是兰穆青。
“别担心,一个都跑不了。”兰穆缨冷笑一声,一脸的寒意,当真如嗜杀的修罗一般。
兰穆青这时上前一步:“五年前的事,并非你所想……”可话未说完,兰穆缨的剑已经指向他,未留有一丝余地:“五年前的真相已经不重要了,现在,你只要像五年前一样杀了我,武林盟主之位便还在啸云庄!”
“子佩……”
“你不动手,便是让我动手?”
兰穆缨语气泠然,银剑一晃,逼得兰穆青不得不应战,只听得剑刃锵然作响,剑气四窜,二人竟是打得难分高下。
陆离在一旁观战,见娄潇竟是矗立在一边,丝毫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摆明了想要借兰穆缨的手,除了兰穆青。但魔教教众岂容他从容作壁上观,一拥而上将娄潇围住,却也怪了,并无一人去插手兰穆缨这边。
陆离愣了愣,忽然了然——
十四年手足之情在五年前一夜斩断,兰穆缨何止是恨?他愤兰家无情、怨长兄无义,屈这飘零身世,更厌这江湖炎凉,人心冷漠。
以兰穆缨的内力,若不加以控制,兰穆青绝不是他的对手,但他此时却压抑真气与他缠斗。或许……兰穆缨要的,不过是这痛快淋漓的一场架。
高手过招,胜负不过是须臾之间,兰穆青不知是否刻意为之,一个疏忽,便被兰穆缨剑指咽喉,他眉头一皱,竟就垂下剑,微微仰头,道:“五年前,我一念之差,险些害死你,如今你若想取我性命痛快,便拿去吧!但啸云庄却也是因你失去武林霸主之位,我只求用自己一命,换啸云庄一功,你答应我让魔教从此退隐江湖可好?”兰穆青说着,眉目流露出往日的温和:“子佩,你从小便明事理,我相信你断不会做出危害武林的事。”
兰穆缨眉头紧皱,剑尖抵着兰穆青的喉咙,却迟迟不动,他视线掠过面前之人,却是落在陆离脸上,陆离亦是与他对视,他视线温柔,便是此刻不说话也不表态,亦是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冤冤相报确实没有尽头,但他的心却早已有了归宿。这五年的卧薪尝胆,颠沛流离,他从未在意过,但便是在此刻,他却想许给一人一世安稳。
抉择只在转瞬,兰穆青只见得眼前银光一闪,身上猛一阵刺痛,兰穆缨的剑已没入侧腹,却是避开要害,并非想取他性命。
兰穆青眸光闪烁,淡淡笑开,方要开口,却听得兰穆缨道:“这一剑,本该刺在你的心脏上。”
“我知道,子佩你一向心软。”兰穆青笑笑,心里却是明白,这颗心已经不再会为自己软了:“是哥哥不称职,让你受了些许多的委屈……但是,我姓兰啊……”兰穆青眼神暗下,忽然一撤身任利刃抽出,往后踉跄了半步,兰穆缨忽而皱眉,接着痛声一喝,便是有一股真气如排山倒海冲撞而出,兰穆青胸被这巨大的气流击中,整个人顷刻被震飞出去……
“子佩师兄……”陆离瞬间愣住,只见兰穆缨双目赤红,视兰穆青如蝼蚁一般看也不看,反而转头直勾勾朝自己看来,一双眼中满是欲念,便是饿极了的狼看到一块鲜血淋漓的肉。
陆离下意识后退半步,只觉身上汗毛竖起,兰穆缨的真气毫无预兆地暴走,而且看上去已然全无理智,刚刚冲上去的几个“自己人”亦是被他的真气震飞,唯有来到陆离面前,真气才有所收敛,又在抓住陆离脖子的一瞬,系数注入陆离体内。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离怔忪之间,鼻尖隐隐嗅到一股淡香,接着便听得马蹄之声,只见不远处黑压压围拢来一圈人马,为首的竟是啸云庄的晋掌事,他伸手拽兰穆青上马,便从兰穆青怀中掉落一只香囊,那股暗香便愈发浓郁起来。
“陆离!这孽障已经真气暴走,你且用银针封入他的要穴,便可让他经脉逆流!”晋掌事厉吼一声,陆离闻言眉头微蹙,却没有动弹,由着兰穆缨一口咬住自己的脖子,疯狂地吮食血液,却因为越发浓郁的香气迟迟不能平静。
“这是怎么回事?”陆离一双眼望向兰穆青,这才察觉自己似乎被利用了:“子钰哥哥?我也是你的一步棋吗?”
“当年连雪峰一役,孟世伯用慕成雪的血养了若干血蛊,母蛊种在子佩体内,子蛊养在药庐。母蛊用来封住子佩的经脉,不让真气通畅流转,而子蛊则可吞食真气,用子蛊制成的药丸可以供子佩真气暴走时服用。”兰穆青概是真的被真气震伤,说话时语气轻飘,说了一段话,就必须停下缓口气:“我虽不知道你和兰戎玦合伙骗我,却知道子佩活着,而且就在这连雪峰上,所以才随身带着这只特制的香囊……”
“这些年,母蛊早已与他身体融合为一,他每次激发真气都会虚耗身体,以至于,对邪功的驾驭力越发薄弱,如今恐怕是一嗅到子蛊的味道,体内真气便是无法控制地外溢。”晋掌事接着兰穆青的话往下说:“现在,趁他真气暴走,便是我们捉拿他的大好时机!陆离,你是啸云庄的药师,还不快动手?”
第64章
“五年前,你们也是用了这个法子,引得他真气失控?”陆离愣了愣:“为什么……揭发了老盟主收留兰穆缨这件事,对啸云庄一点好处也没有啊?”
“离儿,当年的事我慢慢再与你解释,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你先助我制伏子佩,切不可让他堕入魔道……”
陆离这才明白为什么兰穆缨每次真气暴走都会对自己着魔,当年在竹林小筑,他喂食红色药丸时自己也吞下了一半,大概是身体里早就寄生了子蛊……
等不及陆离抉择,魔教与啸云庄的人已经缠斗起来,而陆离和兰穆缨这边却是无人敢贸然上前。大概是子蛊的气味太浓郁,兰穆缨已经全然丧失人性,死命啃嗜着,似是要把他的血吸干,陆离眉头紧簇,伸手轻抚兰穆缨的背,低声道:“子佩哥哥,你要咬死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