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许良就压到了月濯身上,双手分别钳制住他的手臂,笑着低头看他,一脸奸计得逞的表情。
月濯也不挣扎,只是疑惑地看着许良,“你干什么?”
许良的视线在月濯嘴唇上扫了两圈,忽然坏笑起来,“干-你好不好?”
月濯丝毫没有被调戏的自觉,“我们凤族从来不与外族交-合,再说了,你现在只是灵体,连肉身都没有,用什么干我?”
许良:“……”
月濯:“人类在你这个年纪总是性-欲旺盛,我可以理解,不过你在发情之前也该挑挑对象,下次别这样了。”
许良嘴角抽了数次,终于无趣地放开了月濯。
他仰面躺倒,像他的肉身一样开始挺尸。
月濯看许良不太对劲,不放心地又问一遍,“你到底怎么了?”
许良:“没怎么,就是不爽,不开心,不高兴。”
月濯:“为什么?”
许良翻个身背对月濯,不想搭理这只凤凰。
这问题还用问么?生气当然是因为常净,自己给了他三次机会,但他一次比一次更让人失望,甚至要用画骨丹把傻子救活。
要是别的东西也就算了,画骨丹是什么?连许良都知道的事情常净不可能拎不清楚。
常家祖训第一条就是:画骨丹非常家血脉不得使用。
画骨丹本名化骨丹,改名是为了好听,这东西跟天续丹一样,属于常家祖传,却比天续丹金贵太多。
常家作为净道者始祖之一,血脉传承了一千多年,这画骨丹也就随着常家血脉一起,存在了一千多年。
常家从第一代“常净”开始,就把收妖后得到的妖骨炼化成丹,后来得了新的妖骨再继续添加,炉火千年不熄,别说丹药,就连丹炉拿出去都是国宝级别的文物。
不过画骨丹药效过于强烈,常家人除非万不得已也不用它,上次开炉取药还是五百年前。
许良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他作为傻子的时候经常在常家留宿,而常家人闲聊的时候,也不会刻意避讳他这个傻子。
常净在17岁的时候战胜了上一任家主,也就是他爸常君扬,但他当时只继承了妖刀,并没继承画骨丹,也就是说,这丹药现在还掌握在常君扬手上。
根据许良对常君扬的了解,老狐狸绝对不可能乖乖拿画骨丹出来救他这个外人,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的最后一个问题才落在了画骨丹上,可没想到,常净居然答应了,还答应得那么干脆。
一想到这里,许良恨不得把常净抓过来,扒光了衣服狠抽一顿。
常小猫那个身材,满身鞭痕的样子一定很有看头……
许良正想着,一抬头却发现自己脑补的画面居然活生生出现在了眼前。
许良愣了一下儿,在意识到这并不是幻觉的时候,他渐渐皱起了眉头。
“屏幕”正对着丹房,视野十分开阔。
而此时此刻,常净正穿过门前的走廊,停在丹房门外。
走廊悬挂的纸灯投下暖橘色的光晕,灯影由浓到淡投在地上,也落在常净身上,就像下了一场霞光交织的细雨,掀起一圈圈交叠的涟漪。
常净依然穿着来时的黑色西装长裤,笔直修长的双腿让他比实际身高看上去更高了几分。
腰带卡在劲瘦的腰部,明显的人鱼线向上延伸,衔接着完全赤-裸的上身。
摇曳的光晕映照着他皮肤上汗水,也照着爬整个背脊的鲜红鞭痕——纵横交错,就像一道火焰织成的蛛网。
伤口有些已经开始结痂,有些还在向外渗血。
“啪——”
许良似乎听到了血滴落在地面上的声音,他的角度看不到常净的表情,却能注意到,常净在经过门口时,有些不自然地扶了一下门框。
月濯以少年身形出现在常净旁边,伸手想要扶他,常净却厌烦地瞥了他一眼,侧身躲了过去,“你别在这碍事儿。”
月濯的视线停留在常净背上,“我可以帮你治伤。”
“用不着。”常净说着迈进门槛,看到丹炉的时候顿了一步,“臭鸟,你最好没有骗我,不然……呵,你就等着瞧吧。”
祖训之所以叫祖训,就因为它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真要算起来,常净还要管这条祖训叫一声祖宗,自然不可能凭着几句话就让他爸为了傻良破了规矩。
但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既然定了,就总有相应的惩罚措施。
常净身上的一百零八道鞭痕,就是身为常家继承人却违背祖训的惩罚。
只不过别人都是先犯错再受罚,而他是先受罚再犯错罢了。
常净停在门边缓了口气,拿挂在手上的衬衫随便擦了把汗,将它扔到了脚边。
柴枝在金色的丹炉下劈啪作响,火焰跳动着在常净胸前映出红光。
常净拿右手拇指抹了一下左臂上的鞭痕,然后将鲜血涂抹在左手掌心,龙飞凤舞地画了一个符印。
这是召唤妖刀破妄的标准方式,常净十几岁的时候觉得召唤式简直帅破天际,现在二十多了,却只觉得中二无比。
血液逐渐发光,常净双手合十,就像拓印一样,左手的咒印同时出现在右手掌心,他缓缓将双手分开,掌心相对之处现出一道蓝绿交替的浮光。
片刻间,光芒越来越强,掌心的符印上游窜出一道道银白色的细纹,像雨后的藤蔓一样,飞速生长。
忽然一阵旋风从双掌之间翻涌而出,常净闭眼快速念了几句咒文,再睁眼时瞳孔猛然一缩,唤道:“朔光!”
第十一章 护身符④
话音未落,常净掌心里的旋风已经平息下来。
忽然的安静让丹房里的光芒显得越发明亮,就像石子落入湖面,银白缠绕着蓝绿泛出一道道波光。
这时,平静的湖面被刺出一道缺口,暗绿色的爪尖儿像利刃一样探出,转瞬撕碎了浮光。
大约一秒的停顿后,空气中荡开了一阵暮鼓似的低吟。
一条十几米长的蛟龙忽然腾跃而出,发出低低的吼声凑近常净,整个身子以他为中心盘绕了几圈,拿脑袋往他手心儿里顶蹭。
这动作完全没有和身形相符的霸气,反倒像只在门口儿迎接主人的小狗。
蛟龙身上残余的浮光很快褪尽,在炉火的映照下现出一副略显诡异的画面——蛟身背光的部分铺排着冰片似的银蓝色鳞甲,而被火光照亮的地方,则现出一根根灰白的肋骨。
随着蛟龙的移动,火光在他身上不断变换着角度,鳞甲的位置也随之不停变换,就像在骨架表面覆盖了一层可以游走的外皮。
最后,蛟龙找了个最为舒服的位置,颈子从后向前绕过常净的肩膀,低头用短宽的上颚在常净胸口蹭弄,喉中同时发出“咕噜咕噜”的低吟。
在这个角度下,蛟龙的头部刚好被火光分成两半,左边那半生着一只水灵灵的海蓝色大眼睛,右边那半则只能看到白森森的骨头眼眶,以及眼眶中跳动的蓝色火焰。
显而易见,这不是普通的蛟龙。
常家第一代“常净”在收服他的时候,给了他“溯光蛟”这个名字,继承人保留了这个称呼,但为了表示对初代常净的尊重,后来者将溯字去掉了偏旁,为蛟龙另取了一个名字,叫作朔光。
所谓的妖刀破妄,其本体就是这条特殊的蛟龙——朔光。
朔光已经很久没见过常净了,常净身上的灵力纯粹,朔光特别喜欢,可惜他这身体太过拉风,不到关键时候,常净都不肯叫他现身。
作为一条粘人的蛟龙,朔光心里还是满委屈的。
比如现在,还没刚腻上一会儿,常净就抬手推开了他的脑袋。
朔光半眯着水蓝色的大眼睛,刚想再卖个萌,常净却“嘶”了一声,“下去,我身上有伤。”
朔光喉中“咕噜”一声,立刻瘫到了地上,滚着巨蟒般的身躯,小狗一样翻了个肚皮。
常净对朔光的撒娇视而不见,手指丹炉,“去把它打开,你应该知道方法。”
朔光就像没听见一样,打了个滚儿,嗓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常净:“听见没有?”
朔光继续打滚儿,继续“咕噜咕噜”,他觉得自己意思很明显呀,宝宝只想被摸一摸肚皮而已。
常净没办法,只好在肚皮上敷衍了事地摸摸,“去吧,办完正事再玩儿。”
听到“玩”字,朔光的咕噜声登时高了一个八度,一个蛟龙打挺从地上翻滚起来,转瞬跃到了丹炉旁边。
炉火燃烧不熄,在丹炉一米之外也能感觉到源源不断的热度,朔光却玩了个飞蛾扑火,撞进火堆,直接将身体缠上了丹炉。
常净忍不住皱了下眉,虽然知道朔光不会受伤,但看到这种画面,他还是忍不住一阵肉疼。
如果不是常君扬告诉他开炉的方法在朔光身上,他就是脑洞再大,也脑补不出眼前的画面。
只见朔光将金蛋似的丹炉绕了个严严实实,最后双爪从左右两侧抱住丹炉三分之一处,低头朝丹炉顶端喷出一口白蒙蒙的雾气。
雾散之后,炉火熄灭,朔光也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丹炉上的蛟龙纹饰,以及一对龙爪形状的手柄。
朔光居然和丹炉融成了一体……
丹炉不再金光闪闪,仿佛镀上了一层白银,现出略带黯哑的色泽。
常君扬没跟常净说过接下来的步骤,但出自直觉和血脉的本能,常净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去,握紧了手柄向上提拉。
丹炉很有分量,但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开启,片刻后,在丹炉中段出现了一道缝隙,璀璨的五色光芒从缝隙中流泻而出,丝毫没有想象中的热度,反而有些难以形容的清凉。
常净提了口气,忍着背上的疼痛,一把将丹炉完全打开。
一瞬间流光溢彩,粉嫩嫩的糖果色雾气从丹炉中猛地冲出,当即在室内炸开了一朵充满了少女情怀的蘑菇云,就像一块儿五彩的棉花糖将常净围在其中。
空气中忽然多了一些甜腻的香气,就像牛奶巧克力混合了香草薄荷,十分温暖而又柔和的味道,但出现在这种地方却十分违和,让常净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画骨丹既然是祖传灵药,就算没有一股苦涩的药香,至少也不该甜成这样。
不过很快,常净就抛开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雾气散去之后,他终于在丹炉中看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
不过……这形状……难道丹炉里还套着另一个丹炉?
常净挥挥手驱散残余的雾气,再看一次,果然没错儿,丹炉里躺着一颗圆滚滚的东西,足有篮球大小,表面就像裹了一层糖粒,覆着一层细小的结晶。
结晶也像刚刚的彩云一样,折射着糖果色的微光。
常净试探了一下温度,确认圆球表面不烫,就把它抱了出来,试图找个缺口把这球打开,从里面取出丹药。
但球上根本毫无缺口,用力一捏,好像还能感觉到一丝弹性。
常净盯着圆球,脸色变得有些怪异,虽然不想接受这个事实,但十有八-九,这东西就是画骨丹了。
祖宗们还真是挺有幽默感的,最金贵的丹药居然是个大球,这货如果拿到废品站去,按斤称也能卖十块钱了。
这时月濯在常净身后轻声道:“听说画骨丹药效强烈,应该只取一部分就能救活许良。”
常净:“呵呵。”
当然是取一部分,不然难道把整个篮球吞肚里去?
丹房里没有合适的工具,常净去隔壁厨房顺了把菜刀过来,在许良旁边席地而坐,抡起刀子直劈圆球。
菜刀被厨子磨得精光锃亮,上面还隐约透着一层油光。
按常净的想法儿,这颗q弹的丹药应该很容易切开,却没想到刀刃碰到球体却发出一声刺耳的锐响,丹药没事儿,刀子反而崩了个豁儿。
“……”常净丢下菜刀,再捏了一下儿丹药,发现这货依然是软的,质地就像橡胶。
没有刀子砍不动橡胶的道理,常净再用菜刀试了一次,结果这次刀身直接断成了两截。
“操——”这么大一颗,切不开难道直接生吞?呵呵,那自家祖先一定是蛇妖变的。
月濯说:“让我试试?”
常净:“用不着。”
他走回丹房,低声说了些什么,片刻后银光一闪,再回来时手上多了把一人高的长刀。
常净后退半步,提气朝丹药再劈下去。
五彩的光晕撞上厚重的长刀,瞬间在空气中荡起一波剧烈的震动,常净始料未及,长刀居然被震得脱手飞出,眼看就要砍在许良身上。
与此同时,常净右手在空气中虚抓一下儿,喝道:“回!”
长刀瞬间调头,像被无形丝线牵引似的,回到了常净手中。
常净压着满心的烦躁,正要再试一次,却看到丹药上出现了一道浅浅的缺口,一股斑斓的光晕从缺口流出,很快在丹药周围铺开了一朵直径一米的彩云。
常净俯身查看,双手掰着那条细缝朝两边一扯,丹药瞬间变成泄了气的皮球,快速干瘪下去,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光晕笼罩在周围,且越来越亮,几秒功夫已经晃得常净睁不开眼。
等到光芒散去,常净再看时,只觉得丹药似乎脱了层皮,裂缝不见了,又变回了完整的球形,外壳也不再闪烁光彩,变成了石膏似的灰白。
常净在圆球上敲了一下儿。
“咔嚓”一声,球体表面裂出了一道细纹,接着细纹变粗,被常净敲过的位置破了一块儿,现出一个三角形的缺口。
球体忽然晃了一下儿,有什么东西从缺口中一闪而过,接着球内传出嘶嘶的摩擦声。
常净疑惑地凑近,试图用手指把裂缝开大一些,食指刚探进去一个关节,却觉得指尖一凉。
不等他反应过来情况不对,皮肤上就传来一阵刺痛,好像被什么咬了。
常净骂了一声,猛地抽出手指,随着他的动作,球体土崩瓦解,薄薄的壳子落在地上就像摔碎了一筐鸡蛋。
疼痛的感觉并没减弱,常净皱眉看着附在自己手指上光球,毫不犹豫地把它甩了出去。
“噗”地一声轻响,光球滚了几圈儿,撞在许良身上停稳。
静默片刻后,光团抽风似的扭动起来,发出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等到声音停止,居然伸出了一条短短的尾巴。
尾巴像蛇,覆盖着细小的鳞片,但颜色却是半透明的红色,尾根还带着鱼尾似的分叉。
接着,尾巴原地拍打几下,驱散了周围的浮光,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有鼻子有眼,居然是个光屁股的小人儿。
小人儿身高只有十几公分,莹白软糯就像刚出锅的汤圆儿。
他眯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朝这个陌生的世界打了个哈欠,茫然地四处看看,好像忽然对自己的尾巴来了兴趣,挥动着藕节似的胳膊去抓,结果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到了许良身上。
同一时间,常净和许良难得心有灵犀一把,脑中同时冒出一个十分应景的画面——郭德纲指着远处大喊:“快看!哪吒!”
不,这比哪吒还要奇葩,炼了一千多年的丹药,居然结茧破壳,修成了妖精。
第十二章 护身符⑤
画骨丹小盆友就像没看到常净似的,淡定地玩儿着自己的尾巴。
他头上顶着和尾巴一样颜色的头发,短短的不过耳根,很细很软,乱糟糟的就像刚从河里捞出来的水藻,两根犄角从发间钻出,像短胖的白色的珊瑚。
只是这些还不算完,小东西后背还生着一对奇怪的翅膀,说它们是翅膀,是因为它们长在这个位置,理应是翅膀,除此之外并没有翅膀的特征,上面没肉没毛,就像那对犄角一样,是白珊瑚一样的质地,小树杈似的戳在背上,偶尔动一下儿也扇不出风,似乎只是摆设。
在画骨丹小盆友自娱自乐的时间里,丹房外一直弥漫着某种诡异的安静,月濯和常净看着他,都是一脸“这一定是在做梦快来把我打醒”的表情。
然而半分钟过去了,画骨丹小盆友依然晃荡着肉嘟嘟的胳膊腿儿,完全没有变回丹药的意思。
常净忽然看向月濯,平静而认真地问:“这东西该怎么吃?生吞还是煮了?”
月濯还来不及回答,画骨丹小盆友却忽然看向常净,眨着雾蒙蒙的大眼睛,嘴巴张成个小小的o形,一脸的天真无邪。
常净:“……”
画骨丹小盆友忽然有些激动,挥舞着小手站起身来,哼唧了两声,接着无比清晰地说出了一个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