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除妖师的味道实在太过吸引妖物,要不是有他爹,早死了千万回。
微生涟漪俯下身,用指尖沾了点他慌乱时流出的泪水,舌尖尝了尝,味道美妙得让人喉咙发紧。
摘星这样的一副身子,离了父亲,注定不会好过。
“我能帮你找到你爹爹,但是,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微生涟漪轻笑,抚上他带着泪痕的脸,“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就算摘星傻,他也知道别人不会平白无故帮自己,对方提了条件,他却感觉安全不少。
他身子从墓碑旁边挪了挪,仰起脸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微生涟漪。”
“你是仙吗?”摘星看着他的长相,有些痴。
气质出尘,相貌脱俗,人类长不出的模样。
“小家伙,神仙是不会来乱葬岗的。”
摘星没猜对,但他也没往妖上想,对方都说了名字,他也不能藏着掖着,于是他开口:“我叫摘星,我爹喜欢星星,所以我叫摘星。”
微生涟漪反问他:“没人告诉你,除妖师不能随便告诉别人名字的吗?”
摘星迷糊起来:“那你会害我吗?”
“会。”
“你会吃掉我吗?”
“会。”
微生涟漪答的那么肯定,摘星反而不会相信他会害自己了。他忽然想起,“你怎么知道我是除妖师?”
“你的,剑。”
微生涟漪抬手划过剑鞘,里面很快便发出嗡嗡的剑鸣,震动不出片刻便脱出剑鞘悬上半空,直直地刺向微生涟漪。
摘星惊呼:“不宿!”
微生涟漪抬抬手指,这剑便歪歪扭扭倒在了草地上,摘星赶快把剑捡起来,吹掉上面的碎草,“不宿,你怎么突然飞起来了?”
低等除妖师的灵剑,也是个废材。
“涟漪哥哥,没伤到你吧。”他紧张地询问。
如果能被这把被锁了灵气的剑伤到,这具身体真是白活千年了。
“你的剑应该换了。”微生涟漪的语气淡淡的,他在对剑说话。
这句话深深刺激到了不宿,它抖抖身子,试图反抗这句话,也提醒着自己的主人,这是妖,妖!别被他迷惑了!
摘星看了看这把剑,说了句:“虽然它不好,但它是我唯一的剑,我不会丢下它的。”
言下之意是什么?
扔了这把剑我就没剑可用了,不如先凑合凑合。
“它可以砍柴的。”摘星替不宿辩解。
剑身嗡嗡两声,再没了动静。
不宿:劳资是灵剑,砍柴……这么丢人的事就别往外说了,劳资不要脸的哦!
算了,还是当一条咸鱼吧。
这妖身上没有恶气,暂时不会伤人,自己的主人……见到好看的就跟他走,废材!
大废柴!
可惜不宿现在灵气被锁住,根本无法出声,可耻地继续当咸鱼了。
摘星把剑插回剑鞘,“我们去哪找爹爹?”
“你跟着我。”
“好。”他听着铃铛声靠近过去。
乱葬岗的事情,没人能预知。
妖风阵阵起,云快速翻涌着,黑沉的天空隐隐泛起了红光。
微生涟漪眉头一皱——有妖来了。
摘星也察觉出了情况的不对,他握紧了布包的带子,以便自己能以最快的速度祭出符咒。
草丛忽地齐向一个方向倒去,一个桀桀的笑声在耳边响起,仿佛是要撕碎了人的耳膜一般。
这妖气很重,仿佛是刚捕食完后的腥味,待声音出现,这妖气便散了。
一个忽隐忽现的黑影出现在微生涟漪的身侧,舌尖舔过他脖颈,压低声音道:“这么快就找到了如此香甜的猎物,不知我该如何感谢你呢?”
越厉害的妖,越能掩饰气味。这妖反其道而行,猎食过后反而不愿压了气息,惹得草木悚然。
“微生,今日我遇着个皮嫩的书生,模样周正,皮我已经给你剥下了。”他一扬手,一张洗得干干净净的人皮便出现在了微生涟漪眼前,一滴血也未沾上,“你楼里的灯,不知还缺不缺。”
他声线倒不是微生涟漪的不辨男女,带着低沉的磁性。
第59章 海棠花妖与除妖师2
“涟漪哥哥小心!”摘星看着那黑影离微生涟漪越来越近,心底不由得紧张起来。
那黑影显出人形,俊眉修眼,衣着狂放。但身上血腥味很重, 不知是欠下了多少血债才积累下的, 既如此, 摘星更是果断了不少, 他迅速地从包里逃出一张火符, 口中念念有词, 几秒内便将这火符祭了出去。
火符飘到半空中,没亮几下便熄灭了。
小毛孩对上千年妖,连近身的可能性也无, 更何况伤他。
“道行短浅, 也配动手。”那妖语气冷淡,连多看他一眼的心思都没有, 不屑一顾的意味明显。
猎物就是猎物, 挣扎的趣味在猎食者看来是怎么也玩不腻的。看着他们挣扎, 心情也会愉悦不少。
但今天不一样,这低等除妖师和微生涟漪扯上了关系。
“微生, 你把名字也告诉他了?”这声音里带着嫉妒的意味在, 手上的动作也露骨几分。
“奎淖。”微生涟漪声音里暗含警告,他抬手一扬,那黑影便后退不少。他没下几分重手,因为这人对他的攻击从不反抗,倒对别人是半点不留情。
但正因为微生涟漪因护着摘星而对他出手的举动,惹了奎淖怒气。
他眸子渐渐暗沉下来,那张书生的人皮立刻被火舌烧了个干净,这书生最后一点存活于世的痕迹也消失不见。
摘星忙不停地想要救被那妖物缠着的微生涟漪,却见他比那黑衣人还要厉害的多,也就放心不少,停下了想要再祭符的举动。
祭了也没多大用。
不宿唧唧歪歪的骂——你没看那两人是熟人吗?伤尼玛伤,瞎子才看不出来。
摘星是挺瞎,坚持己见,把微生涟漪往好人里面放。
四周鬼气更甚,摘星汗毛直竖,本身直挺挺茂盛的草木丛变得蔫头耷脑起来,一股子危险的意味浮现。
灾难来临之际的预感,使得他后脊发凉,这突然出现的妖一看便手段残忍,之前那张人皮上白净的脸竟也是扭曲的,可知是被活着剥了皮。
摘星嘴唇泛白,颤抖不已。
“啊!爹爹救命!有妖要杀我!”他害怕的大喊,这地方不是墓碑就是坟头,根本无处可躲。
四下张望,无处可去,他只能扒着个墓碑缩在旁边遮了身子,恨不得和已葬之人一起躲棺材里去。
安静的黑夜里只余一人的惨叫,空旷的山林间回音阵阵。
有妖要杀我……妖要杀我……要杀我……杀我……我……
思想两秒,躲是没用的,倒不如博一把。
他一把抽出身后的剑,注了点灵气进去,一咬牙,从墓碑后爬起:“我和你拼了!!!”
咸鱼不宿收了点稀薄的灵气,还是一条咸鱼。
奎淖不紧不慢看着他冲上来,掐指捏诀,忽的从地面升起一阵邪风,摘星无法向前,只能在原地维持住身形,还没过两秒,便被这强风吹得双脚离地。连翻两个跟斗向后倒去,头发都沾了草屑。
不宿被风刮飞,咔嗒一声掉在树上,被树梢挂着,风中凌乱。
“欺负一个人类小孩,你倒也不脸红。”
微生涟漪衣袂翻飞,手指轻轻一抬,那发顶沾草的摘星便直直飘起,飞进他的怀里。
几秒钟的飞起时间内摘星的喊声转换了好几个调子,这种身体不受控制飞起的感觉实在不妙,他心悬到了喉咙口,几下后最终落入一个香气满溢的怀抱。
没、没死?
“……好、好厉害!居然能飞。”
摘星发觉自己安全后动个不停,搂着微生涟漪的脖子激动不已,“我第一次飞起来!”
不宿被挂得高高的,俯视底下自己的主人,冷笑——呵,呵呵,重点是这个吗?
它在风中身抖如筛,高挂在树枝上瘫着。
快来救劳资,劳资恐高。
如果能化形就可以擦擦鼻涕了,这摇摇欲坠的身子,砸到地上估计又得少几块漆。
它凄惨地想着。
“你护着一个除妖师?”奎淖冷笑,“你忘了你脚上的铃铛是谁给你悬上的吗?锁了一半的修为,竟还不知人妖殊途吗?”
“够了!”
微生涟漪抬手念诀,指尖若隐若现闪出几道白光,睁眼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这白光劈出,直射向奎淖的命门。
奎淖瞳孔一缩,堪堪后退,掐诀施法扯出一道屏障护住身形,他只守不攻,那屏障渐渐出了裂纹。
他在一片黑雾中隐了身形,天空泛起遮云蔽日的浓烈妖气,那声音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
“微生,别怪我不提醒你,人类,没有一个好东西。”
奎淖忽然出现在微生涟漪的身后,喉咙里像烧着一团火:“别白白丢了性命。”他是好意。
“我知道。”微生涟漪语气清冷。
奎淖对人类的敌意,不是天生的。
黑猫不详,何况他还有一双异瞳。
还未能化形的奎淖被人类打残身子丢进井里,奄奄一息时微生涟漪救了他,自此之后他苦修咒法,法术精进的同时,性格也越发残暴。
除了微生涟漪,谁在他眼中都不值一提,死在他手上的人类不知凡几。
血液饮酒,剩下的用作浇花。用人血灌注的花,开得艳丽至极。
世间种种,哪样不是因果循环。
种下的因,苦果也得自己尝。
“若是得空喝酒,我随时奉陪,茶就不必了。”他说,“你要是觉得日子无趣,玩一两个人类也不是不可。只别上了心,不值得。”奎淖指的是摘星。
“好。”微生涟漪应答着。
高手间的密语,凡人怎能得知。
摘星被这强烈的妖气惹得面色惨白,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等这股妖气散去,摘星才勉强回过神来。
四周死一般的静谧,草木凋零,土壤更是裂开了几分。
奎淖的术法又精进了,光是威压便能有如此之大的破坏力。
摘星甩甩脑袋,嘴唇被咬了一圈的牙印,干燥的地方甚至还往外渗血,他使劲一吸下唇,血珠子被吞了个干净。
“涟漪哥哥,你的法术好厉害,那妖物都能被你打跑。”他羡慕的对微生涟漪说着,“不知我何时也能这么厉害。”
正说着话,他便瞧见了高挂在树上的不宿,摘星惊呼,居然把不宿给忘了,只顾着自己刚刚飞起来了。
他低着头,小声说:“我得去救我的剑。”
得了应允后便红了脸忙不迭从微生涟漪怀里跳下来,动手去把不宿救下来。
他掏出一张风符,口中念念有词,忽起了阵微弱的风,不宿在树梢上晃了晃,挂的好好的。
摘星面上一喜,既然动了,那么再加把劲就能下来了。
他又掏出一张风符,集中精力念决,那树梢几下晃荡,不宿仍旧挂在上面。
不宿:……果然是高处不胜寒……好冷……
“不宿,别担心,我迟早会把你弄下来的!”
他暗暗给自己鼓劲,换了张火符,把缠着不宿的那根枝丫烧掉,它就能掉下来了。
凝神念诀,那树梢“噌”的起了一个小火苗,咔嗒咔嗒燃烧起来。
不宿:我好像有点热……我好像在掉漆……我美丽的外壳……算了……烧了算了……掉下去的时候也得掉漆……
泪流满面.jpg
剑生悲苦。
微生涟漪斜倚在树上,漫不经心看着摘星奋力的动作,那小除妖师的额头都冒了些许薄汗。
用了十张符,这把剑终于掉下来了。
摘星满脸写着兴奋,有种成就感,他很努力地做每一件事情,总是希望自己能变得强大起来,因为只有变得强大,他父亲才愿意再见他。
他心疼的看着地上看起来可怜的破剑,蹲下身捡起它,插回剑鞘。
“涟漪哥哥,你帮我赶走了妖怪,不知我该怎么感谢你?”摘星走到他身边,眸子里闪着灿烂,好像真是天上星落入他眼中一般。
“你能给我什么呢?”微生涟漪反问他。
这双漂亮的眸子里倒映着一个意气的少年模样,眸中总像晕着一汪潭水,望不见内里,深不可测。
摘星低头看了看一贫如洗的自己,背上还有同样一贫如洗的咸鱼不宿。
……
“我……我其实可以帮你做饭,我什么都会干。”他想到了一个主意。
微生涟漪作为一个妖,天地灵气汇聚成的妖,不食人间烟火,就算摘星手艺高超,也照样没用。
若是一定要说他的食物,便是眼前这个对妖来说有着致命吸引力的小除妖师。
闻起来好吃的,尝起来不会差。何况他的眼泪都如此诱人,别说血液了。
“不必了。”
他幅身子,倒也不错。
思及此,微生涟漪话音一转,“你想学术法吗?”
“想!”
他想变得厉害,不要总是被妖牵制着,白白辱没了除妖师的名头。
倏忽间手指被一闪而过的芒草割破,往外渗血。
微生涟漪垂眸,落下几缕长发散在耳鬓边,整个人仿若误入尘世的谪仙。
他轻抬起摘星的手腕,附身含住了那正在渗血的指尖。
为了不引来其他的妖,这芒草割的不深,只余几滴血,入口甘甜,醇馥幽郁。
难得一见的极品。
他眉宇间带着餍足,松开摘星的手腕,勾唇道:“算是定金了。”
教你术法的定金。
未来的日子,大慨是离不开这小除妖师了。
怪只怪他味道太好,尝完便上了瘾。
第60章 海棠花妖与除妖师3
摘星不知道他的举动到底是什么含义, 手指上的细小伤口已经不流血了, 他呆滞地望着手指, 再翻到手背查看,一点事儿也没有。
到底是没亲眼见过妖食人的场景,他也没想到那茬去。
“你帮我止血吗?”
不宿:是他吸了你的血……
“太谢谢你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我啥也没有。”他往下缩了缩脖子, 摸平衣服内起的鸡皮疙瘩, 牙齿咯噔咯噔抖个不停, “这地方实在是有些诡异,我的手居然突入其来往外冒血珠子,真吓人。”
手不蹭衣服不要紧,一蹭就坏了事。那刚不流血的地方又被他蹭破, 缓慢渗血。
微生涟漪眸底隐隐泛起红光,目光汇聚在他的血液上, 这榆木半分都没察觉。
血沾了点在袖子上,摘星见状,直接将指腹贴近嘴唇, 大喇喇的把手指含了进去, 照旧猛吸一口,想把余血洗干净。
含了许久,手指都皱了, 摘星感觉没问题之后便将它拿出来, 看了眼上面沾着的口水, 颇有些嫌弃地擦在了衣服上,这下才满意。
微生涟漪:……欲望消退。
——这人……也太邋遢了。
头发上还有被奎淖打飞时沾着的草屑,脸上透着天真的傻气。
系统补刀。
微生涟漪眯了眯眼,对摘星说:“你……”
算了。
他抬手掐诀,施了个净身术,摘星一个恍惚间,水流被引渡流遍他全身,净身术结束后,连衣服也帮他换了一通。
头发上的杂草也消失不见,至于背上背着不宿的剑袋,也干净了不少。之前在乱葬岗摸爬滚,缩在坟堆边上,整个人都灰头土脸的。
这一收拾,摘星的模样更显得俊俏了,他的脸还未完全张开,但依旧唇红齿白,皓齿明眸。
单从这底子,就可以看出他长大后的模样是差不到哪里去了。
他瞧着自己身上这一副变化,连连转了好几个圈,“好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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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泼墨一般的黑,远方高挂的弯月亮光细微,散在人间稀薄的可怜。索性有人陪着,摘星也就不那么害怕了,更何况那个人看起来很厉害。
他宽了心,念咒给自己搭了个帐篷。
野外生存那么多年,跟着父亲云游四海,看父亲到处除妖,搭帐篷怎么能不会,摘星最擅长的就是搭帐篷了。
此刻建好了,他还有几分高兴,招呼着微生涟漪一起过来休息。
微生涟漪没回应,他疑惑地歪歪头,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似的,人修炼到了一定境界是可以不用睡眠的,现在看来,大抵就是这样。
想明白了摘星也就不多做坚持,他仰着一张脸笑着对他说:“涟漪哥哥,那我还是不打扰了,我先去休息,您也不要太累啊。”他用了尊称,心底对微生涟漪十分崇敬,而后才躲进帐篷里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