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何敏奇迹般地开心了起来,似乎与陆上清说上几句话,天大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
何敏切好了水果,送进父亲的房里,一见父亲魔怔的样子,便畏忧参半地轻声哄道:“爸,我切了点水果,您吃点儿吧?”
何初却愣瞪无神地呆坐着,似尊铁像,阴森骇人。
何敏小心地放了果盘,细声细语地哄道:“爸,陆上清说等会儿过来看看您……”
何初身子一抖,立刻发冲上指地转过头瞪着何敏,极压抑地磨着牙问道:“谁?”
何敏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小声说道:“陆上清……就是之前来我生日聚会…”
“滚!”何初癫狂地拍着被褥,声嘶力竭地怒吼了起来,“都给我滚!”
何敏连忙又退了几步,瑟缩在墙角看着父亲疯癫,身子也抖了起来。
何初看着精美的果盘,恍然间记起了陆上清切水果的样子,脑子里回荡着人魔咒似的话:“我是你遗留在这世上,未清的噩梦。”
压死骆驼的,是最后一根稻草。
何初忽然仰天长啸了起来,他回手就把果盘狠狠地砸在了何敏的身上,听着女儿的惨叫,毫不怜惜地骂道:“吃里爬外的东西!给我滚!滚!”
何敏连躲带闪地出了房门,躲回卧室哭了起来,她拨通了陆上清的电话,断断续续地说了情?4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觯肷矸⒍兜匮肭蟮溃骸拔液ε拢憧炖矗炖础?br /> 陆上清不多时就赶到了,他安慰了何敏,就独自进了何初的房间。
此时的何初已安静了下来,他一身睡衣凌乱不堪,正光着脚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陆上清反锁了门,他轻轻地走到何初身旁,在距离一步远处站定,冰冷的声音令人生畏:“舅舅,别来无恙。”
何初虽疯,却并不傻。他缓缓地昂起头,斜眼瞪着来人,咬牙切齿地问道:“你?是你?!……你想干什么?!”
陆上清轻笑一声,他悠闲地抬起手,整了整本就平整的衣衫,漫不经心地答道:“我想干什么?你对我做了什么,我就对你做什么,仅此而已。”
何初对面前身量欣长的人上下打量了几番,终于犹疑地喃喃自语道:“不……你不是陆家的孩子……你……你……陆家……陆家……陆家不会有你这种……这种怪物……”
“呵……”陆上清忽然就笑出了声,连肩膀也跟着颤了起来,他语调轻快地笑道:“我是怪物,您又是什么呢?”
何初忽然断喝道:“我不是!”而后他气息不稳地喘了半晌,慌张地辩解道:“兔子急了都会咬人!断我后路,不止是我!谁都不想死!”
陆上清薄唇微扬,语若流霜:“不想死,是不够痛苦。我不杀你,也不会报案,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哈哈哈哈…”何初嘶哑地笑着,他踉跄地站了起来,摇头晃脑地笑道:“报案?你去报啊?说我雇凶杀人,说我灭你满门,去说啊,去啊?你怎么不去呢?啊?不就是没证据吗?呵呵呵呵…”
“证据,”陆上清笑道,“不巧,我还真有。”
何初蓦地敛了笑声,他的笑肌瞬间僵硬,脸上褪尽了血色,却发狠地瞪着眼前的人,表情是说不出的古怪,像是一尊劣质的蜡像。
似乎是料定了何初的反应,陆上清好整以暇地接着说道:“十七年前,你与我父亲吵翻了脸,为的是忆信公司的股份,你想白得,父亲却不给,你就逼我母亲离婚,父亲不忍让母亲良心作难,就给了你三成的股份;十五年前,你挪用公司的钱,拿去嫖(和谐)娼,第一次遇到了龙虎门;十二年前,你顺藤摸瓜,背叛了龙虎门,成了黑寡妇的第一线;八年前…”
“够了!!!”何初怒喝一声,他面如金纸、浑身发抖地指着面前斯文的青年,骇极了地连声否认道:“你胡说,胡说,胡说……”
“是不是胡说,”陆上清悠闲地笑道,“您心里清楚。舅舅,这些年,您可睡得安稳么?午夜梦回时…”
“滚出去!”何初癫狂地挥着胳膊,歇斯底里地喊叫道:“给我滚!滚!滚!”
“好,我这就走,”陆上清有礼有节地应声道,“您多保重,岳父大人。”
这声“岳父”犹如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了何初的脸上,他忽然就镇定了下来。女儿,对了,还有一个女儿,小敏——他如是想着。
陆上清慢条斯理地笑道:“您说,小敏叫我父亲,是‘爸爸’好呢,还是‘姑父’好?”
何初目眦尽裂地瞪视着面前的人,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面前的人并非是人,而是来寻仇的阴魂,是会毁了他女儿的灾祸。
“杀了他。”
一个清醒而决绝的声音蓦然回荡在何初的心底——杀了他。
“久一刀出狱了,”陆上清随口提到,“他从来就没死,法事就不用做了。”
何初终于寻回了一丝理智,他嘶哑地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陆上清轻笑一声,转身向外走去,随意地答道:“我知道的,可不止这些。”
清脆的关门声回荡在空旷的卧室里,何初盯着人绝去的方向,默立良久。
第127章 峥嵘岁月(六)
陆上清告别了何敏,便骑着单车离开了,似乎他只是来问候了一声,别无他事。
自人走后,何初便愈来愈清醒,牙关也愈来愈紧,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此人不除,必留后患。
何初在心里如此这般地大致规划了一番,便出了卧室。他甫一开门,便看到女儿正躲在墙角,怯生生地望着自己,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
何初的心蓦地一软,连眼神都温柔了许多。他想了想,便轻轻地招了招手,温和地哄道:“过来,让爸爸抱抱。”
何敏慢慢地靠近了父亲,敬畏地小声唤道:“爸爸…”
何初疼惜地把女儿拥入怀中,默然了良久,终于长叹一声:“傻姑娘。”
何敏抬头看了看父亲,小心地问道:“爸爸,你…”
“没事了,”何初温和地笑道,“爸爸吓到你了,是吗?”
何敏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爸爸最好了。”
何初揉了揉女儿的头发,轻声哄道:“乖。等会儿爸爸给你做你最爱吃的,好不好?”
何敏摇了摇头:“不用了爸爸,饭都做好了。”
“你做的?”何初欣慰地笑道,“我女儿真棒。”
说罢,两人便往餐厅走去,何敏看着气色不错的父亲,小心地问道:“爸爸,刚刚……陆……陆上…清……”
“哦,小清啊,”何初温和地接话道,“他可真是个好孩子,这次多亏了他来疏导我,我才能振作起来。小敏啊,不如爸爸收他当干儿子吧,让他当你哥哥,好不好?”
何敏大惊失色:“啊?!”
“怎么,”何初温和地笑道,“不愿意?”
何敏立刻本能地摇了头:“不不…不是……我…我愿意……”
“好孩子,”何初欣慰地笑道,“干哥和亲哥都是哥,一样的。”
何敏轻咬着嘴唇,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待两人落座餐厅,何初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学校里的事,何敏乖巧地应着,气氛倒也显得十分惬意。
“对了,”何初随口问道,“陆上清怎么会知道咱们家做法事啊?”
何初不提还好,这一提正怼在何敏的心窝里,于是她无比懊恼地嘟囔道:“不止是他,全班都知道了。”
“全班?”何初笑了笑,给女儿夹了些菜,自己又夹了口菜吃了,才饶有兴趣地接着问道:“怎么会呢?”
何敏一脑门的怨念:“我不太清楚,好像是苏云舸先说的,是他告诉我们班的同学了。”
“苏云舸?”何初追问道,“是上次生日聚会来晚了的那个?”
“嗯。”何敏点了头,接着补充道:“爸,他可坏了,老跟混混头子在一起。”
“混混头子?”何初笑问道,“你怎么知道啊?”
“大家都知道,”何敏随口遮掩了,岔开话题说:“他跟着久一刀混,那人以前进过监狱的!”
何初指尖一紧,却依旧温和地笑道:“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进过监狱的就没好人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个道理懂不懂?”
何敏对这个论调嗤之以鼻:“坏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为什么好人要经历那么多磨难?”
何初轻轻地敲了敲碗边,温和地笑骂道:“跟谁学的歪理,好好吃饭。”
何敏立刻训练有素地往嘴里送起了食物,再不多嘴了。
当日下午,何敏便回归了学校。教室里的人还是那群人,仿佛一切都未发生变化,可何敏的心,却冷漠了许多。
一晃又是几日。时间的平淡带走了连日的不快,尽管各种小传说被以讹传讹地夸大到了离谱的地步,可何敏的生活依旧恢复了正常。
让人习惯曾经的不习惯,接受曾以为的无法接受,生活大抵如此吧。
这日中午,何敏回到家中,见父亲已布置妥当了饭菜,便立刻洗漱了一番,规规矩矩地坐在了父亲身旁,随口问道:“爸爸,您和陆上清的父亲认识吗?熟悉吗?”
“不认识啊,”何初温和地笑道,“怎么了?”
何敏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不满地撅着嘴说:“没什么,有些人太无聊了,每天胡说八道。”
“怎么啦?”何初笑问道,“谁说什么了?”
何敏气呼呼地把碗筷往桌子上一摔,撅着嘴抱怨道:“还不是苏云舸,他个嘴上没把门的,成天狗一样地乱吠。”
何初佯怒地笑骂道:“你个小丫头,这话是跟谁学的?”
何敏怄气地低下了头,盯着碗里腾着热气的米饭,微甜的香味飘忽了她的恼怒,脸上也跟着粉红了起来。她沉默了半晌,才嘟囔着说:“我们班的同学说,我和陆上清是有娃娃亲的,是家长们定的…”
“哐啷”一声瓷勺碰碗,惊醒了在座的两人,何敏看着脸色骤变的父亲,呆愣地住了口。
“没事,”何初扯起嘴角笑了笑,捞起碗中的勺子,接着说道:“手滑了。”
无事便无需说辞,他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反倒勾起了何敏的好奇——父亲这是怎么了?
何初并未像往常那样一笑了之,而是顺着话问了下去:“你听谁说的‘娃娃亲’?”
“大家说的……”何敏呆愣地重复道,“我们班的同学说的。”
“哪个同学?”何初颇为耐心地问道,“谁是第一个说的?”
“不知道,”何敏摇了摇头,继而犹疑地问道:“既然是假的,干嘛还要问是谁呢?”
何初一怔,无奈地笑道:“你个傻丫头,就因为是假的,我们才更该知道谁是造谣者啊!”
“不用,”何敏又摇了摇头,“流言止于智者,只要不是真的,谁爱说就说去呗。”
何初“啧”了一声,颇为严肃地嗔怪道:“你个小丫头,懂什么?”
“我不能把每个人的嘴都堵上,”何敏罕见地顶嘴道,“如果是真的,就算我不想承认也还是真的,我堵上一个人的嘴,还是会有别的人知道。有人告诉我,如果想避免洪水,就该合理地疏导,而不是阻塞…”
“够了!”何初忽然断喝一声,“这些话是谁教你的?!是陆上清不是?”
何敏被这声断喝吓了一跳,又被猝不及防地戳中了心事,脑海里登时就空白了一片,什么话也说不出了,只觉太阳穴处突突地跳着,脸上也发起了烫。
何初心里清楚,何敏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这“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的论调,定是有心人提点的——这些话哪里是在宽慰何敏,这分明是段稳准狠的警告!何初稳了稳心神,牙关紧咬地想:“能说出这些没头没尾的话,更掐准了时机的人,留不得他。”
第128章 峥嵘岁月(七)
想及此处,何初便顺着话说了下去:“送你去学校,你以为是干什么去了?谈情说爱?不如我现在就去陆家,给你们定了亲!”
何初的话毫无道理,因为亲是早就定下了的。可何敏却不知道,她只当是自己犯了“早恋”之事,惹恼了父亲。于是她一张脸红了个透彻,深深地埋着头,连饭也不敢吃了。
“女儿大了不中留,我还没老呢。”何初沉了声,真假参半地懊恼了一会子,然后下了命令:“下午别去学校了,哪儿都不许去,在家反省吧。”
何敏一惊,倏的睁大了眼睛,惧怕地看着父亲——在近十年的求学生涯中,她还从未做过任何逾矩的事,这突如其来的禁足实在令她难以接受。
“好好吃饭,下午我去给你请假。”何初给女儿夹了些菜,眉头紧锁地说。
何敏的眼泪簌簌地就滚了下来,落进了腾着热气的米饭里,气味依旧香甜,可咽下去却苦涩了起来。
一顿饭不欢而散,下午时分,何初真就去给女儿请了假。离开时,他沿着校园的路魂不守舍地走了一段,忽一抬头,便远远地看到一个小麦肤色的少年懒懒地倚在校门口,一身的校服松松垮垮,戾气由内而外,浑身透着种野性,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小敏每天就跟这些畜牲一起学习?”这是何初的第一个念头,“还是转校吧。”
待又走近了些,何初忽然脚下一滞。少年偏头看了他一眼,便似笑非笑地向他走了过来。
何初甚至战栗了起来——似是畏惧,又似是激动,但归根到底,不过“血性”二字。
“叔叔,”苏云舸颇为礼貌地寒暄道,“昨晚睡得好吗?”
何初脑海中“轰”的一声,似是受了奇耻大辱一般,面目都狰狞了起来,他嘶哑着声音低吼道:“你想干什么?!”
苏云舸微扬嘴角,俯身贴在何初耳旁,沉声笑道:“晚8点,清水街,土老冒拉面馆,203,堂主等你。”
何初浑身都抖了起来,他把牙根咬的咯咯直响,血沫子都渗了出来,胸口似有一股浊气,呼啸着翻搅了起来。
等何初回过神时,苏云舸早没了踪影,校园里不见半个活物,唯有空落落的上课铃声,一遍又一遍,催命似的回荡着。
是夜,何初果真赶到了拉面馆,他上楼找到203,便推门走了进去。
“何初,”久一刀坐在餐桌后面,低沉地笑道,“好久不见。”
何初一言不发地反手锁了门,缓步地走到桌前,他对着骨架似的人上下打量了一番,便冷声笑道:“刑堂主,您这模样,快闻到糊味了吧。”
久一刀没明白似的,悠哉悠哉地往后一靠,咧着嘴笑问道:“怎么讲?”
何初面无表情地张了张嘴:“油尽灯枯。”
“呵呵呵呵,”久一刀的笑声愈加嘶哑了些,“我是横竖都要死的人,你也是吗?”
“你想干什么?”何初冷声问道。
“你我好歹兄弟一场,”久一刀低沉地笑道,“我不是不讲情义的人。今天,我是特地赶来提醒你的。”
房中四目相对,一时寂静无声。何初拉开了椅子,金属划过瓷砖的声音犹如尖刃刺入心窝,也算是打破了沉寂。
“堂主好手段,”何初冷声揶揄道,“连无凭无据的陈年旧案,都能利用到这种地步。”
“有没有证据,不是你我说了算的。”久一刀靠在椅背上,半眯着眼睛,懒懒地说道。
何初咬紧了牙关:“什么意思?”
久一刀大大地打了个哈欠,他抹着挤出来的眼泪,漫不经心地说:“陆之信到死都没给他儿子留下什么好东西,但他却有个写日记的毛病。”
话音刚落,何初就“腾”的一声站了起来,他似乎有一堆话想说,却终究只是抽搐着脸上的肌肉,狠狠地瞪视着面前的人。
久一刀懒懒地接着说:“前段时间,烈焰剿灭黑寡妇,前后打掉了大小窝点八十三个,全国上下沸沸扬扬,是活物的都知道了,就连被清缴的龙虎门,也被拉出来重新立案、重新量刑。你说,这风口浪尖的,万一谁跟黑寡妇沾了边,这得判什么刑啊?”
何初越听越心惊,现在已是一身的冷汗,他双拳紧握,牙关紧咬地说:“害我沾了边,你以为自己跑得了吗?”
“哎~”久一刀摆了摆手,低沉地笑道,“我不是说了嘛,我们好歹兄弟一场,你不仁,可我不能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