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徐老大说你,我看芮哥你得改改你这爱操心的毛病了。”苗正语重心长的说,“就因为这点事儿你这一天都没个笑脸,怪里怪气的人不多了去了。”
芮安吸吸鼻子,确实没什么可反驳的。
苗正嘴里的徐老大是他们的总队,芮安平时叫他老徐,老徐经常说芮安是个老妈子性格,心软,所以才会惹来一堆麻烦事儿。对于这样的评价芮安一点儿也不能否认,因为不止老徐一个人这么说过他,不就是这么回事吗?很多烦恼都源于他自己的不够狠心,总是顾及别人的感受,管别人的闲事儿,到头来惹得一身麻烦,却往往到最后也没谁能顾及他的感受。
第4章
下雪后的夜晚特别冷,晚上八点下班之后芮安先去超市买了点儿菜,为了驱赶寒意还特地拿了两罐啤酒,想着下次值班是明天晚上,喝点儿酒也没影响。
芮安住的楼区都是老楼了,路灯一个亮一个不亮的,他也习以为常了,走到拐角的时候那个路灯也总是一闪一闪的接触不良,都有好一段时间了也不见有人来修理,芮安想着为什么不干脆灭了,一闪一闪的让人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踩着被冻得结实不少的雪慢慢爬上楼梯,芮安习惯性的先摸出钥匙,但是等他登上3楼的台阶时突然停住了。
借着昏黄的门前感应灯,芮安看到了除了邻居单身女人的高跟鞋以外,还有一双比他还要大的脚印,脚印一直延伸到自家门前,本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早上的时候他还带着男人离开这里,但是这些脚印明显是往回返的。
果然,即便自家门前的感应灯早就坏了,他依然看到了蹲在门口的一个身影。
芮安缓慢的走过去,等终于确认那人正是早上消失不见的男人时突然就火了,那人还是穿着早上他扔给他的那件羽绒服,连脚裸也一直露在外面,真不想猜测他这一天到底做了什么,还是根本就是在这里等了一天。想要问的话很多,但是芮安终是没有开口,在停格半分之后绕过男人直接去开锁,中途还因为气愤手不自然的抖了一下,钥匙掉在地上,芮安猛地抓起来,雪触到手掌透心的凉,芮安也不管那人,直接开门就进了屋,并没有要留门的意思。
芮安近乎烦躁的脱掉大衣,直接冲进卧室就不准备出来了,任凭内心的挣扎和翻/搅,他就是铁定了不会再管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然而,他的冷漠只维持了一个小时,就像老徐说的,芮安就是芮安,性格哪能说变就变。
终是无法在床上辗转了,又一次打开门的时候,芮安在心里发誓,再有一次他就把开门的这只手给剁了。
“这是最后一次!”芮安朝蹲在门口的男人扔下这句话。
昏暗的灯光下,男人特有的琥珀色双眸死死的盯着芮安,再确定芮安是真的让自己进去之后他才起身准备进屋,大概是蹲的时间太长了,起来的时候显得有些别扭,最后还是扶着墙起来的。
“等等!”芮安推住男人结实的胸膛,视线一瞬不瞬,“进来可以,我问什么,你就要回答什么。”
“……”
“不然你现在就离开这里,别让我再看到你。否则,下一刻你等到的就是警车。”芮安的话再清晰不过,他不相信男人听不懂。
男人原本没有任何表情的脸突然浮现出一丝称得上麻烦的情绪,紧抿的双唇许久之后开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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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安早上走的匆忙,也没整理屋子,眼下也不能再让人睡在脏乱的沙发上,他干脆就把沙发套拽下来,裹上床单也算简单的清理了。
弄的差不多了,芮安也没准备开始询问,因为安心下来之后肚子就开始抗议了,他把买回来的菜一部分放进冰箱,一边开始煮饭。
期间男人没有说一句话,就坐在餐桌前安静的看着芮安,不知道是在准备一会儿的质问还是单纯的看着一个大男人在小小的开放式厨房里忙前忙后,芮安没时间管他,等饭都煮好上桌了已经是四十分钟之后的事儿了。
‘咔嚓!’
芮安打开一罐啤酒放到男人面前,然后自己也打开一罐,两人面对面坐着,男人刚拿起筷子看到面前的啤酒时有些许的停顿。
芮安举起啤酒,不轻不重的撞了一下男人面前被放置的罐装啤酒,“算是庆祝你聪明利落的找到了我家。”
不管这句嘲讽的话会对男人造成多大的不愉快,芮安先喝了一口,苦涩的啤酒入胃,芮安咧了咧嘴,虽然提议喝酒的是他,但是这种久违的苦涩依然让他受不了,真不知道为什么以前那么喜欢喝这种苦涩的东西,想来多半是年轻气盛吧。
男人并没有喝酒,而是毫不在意的吃起饭来,相较于男人优雅的吃饭方式,芮安可以算得上是吞了,等他一碗吃进去的时候,男人碗里还有一半的米饭。
标准的四方小桌,只有两道菜,吃完的芮安悠闲的靠在椅子上,看着男人大口大口的吃着米饭,即便如此,也和狼狈挂不上一点边儿。
“你多大了?”
相较于对方的姓名,芮安更感兴趣的是男人的年龄,因为留着胡茬的人实在是看不出年纪,尤其是偶尔会在那张脸上出现的些许稚嫩气息。
“……”男人视线抬起,许久也没有回答,原本冷冽的视线也渐渐被隐藏起来。
芮安喝了一口啤酒,毫不介意男人的沉默不语,“你家住哪里,为什么不回家,早上离开之后你去了什么地方,为什么又回来了?”
男人把空碗送到芮安的面前,显然是要再盛一碗,芮安没有一丝迟疑的接过,盛了满满一碗之后不怎么轻的放到男人面前,脸色也越发严肃:“你难道不想回家吗?你在外面至少流浪了半个月以上了吧?难道你不知道现在是一年四季最冷的时候吗?如果你冻死在外面最担心的不应该是你最亲近的人吗!”
“……”
“还是说你是孤儿,那你至少说你住在什么地方吧?或者你欠了什么高利/贷无家可归,无奈之下才做出流浪这种愚蠢至极的事!”
芮安的语气越来越高亢,说到最后甚至还拍了一下桌子,然而他越是激动就越显得那人更冷静,那人也仅仅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乱发脾气的芮安。
“还是说,你是个……逃/犯?”芮安上扬着尾音,带着警察特有的质问语气,毫不客气的把所有猜想都说了出来。
“……”
“说话!别忘了我是因为什么才让你进屋的。”
芮安并不是冷酷无情的人,相反,多年的巡警经历让他无法放着人不管,而他也很少出现这种威逼的状态,面对这样惜字如金的男人他内心的求知欲越来越重,其实他仅仅是想弄明白这个男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许久的沉默之后,男人拿起了筷子,一边夹菜一边低沉道:“我失忆了。”
“……”
这回轮到芮安不明所以了,他皱着眉似乎在判断男人的话他是否真的听清了。
咽下一口饭,男人接着说:“大概一个月前,我醒来就在医院,医生说我突然昏倒在路边,脑部受到刺激,暂时失忆。”
消化男人的话用了几分钟的时间,芮安有些无奈的笑出了声:“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吗?暂时失忆,什么狗屁话,这不是韩剧!”
男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要多解释的意思,就是眼神里有了明显的不耐烦。
就是这种态度让芮安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多疑了,他觉得他的质疑是正常人的反应,确实,现实生活里遇到失忆的人简直可以说是天方夜谭,但是,“那你醒来之后没有家人在身边?”
“没有。”
“然后你就自己离开医院出来了?”芮安疑惑了,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很无助,然后留在医院直到有认识的人来接吗?
“是。”
“至少医院里有能证明你身份的东西吧?电话或者身份证之类的……”
“没有。”
“你少跟我撒谎!”芮安忍无可忍,“看你年纪也不小了,任性也有个限度,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一五一十的说清楚,否则你现在立刻给我去局里!”
芮安的怒吼和质问让屋子里瞬间安静,他瞪着眼睛捕捉着男人的每一个细微变化,但是并没有如他所愿。
“你真以为这是个随你构想的社会吗?说自己失忆就失忆了,你有证据吗?既然如此你总该记得你醒来的那个医院吧?”
“XX医院神经内科!”
芮安的紧追不舍彻底让男人爆发了,男人低沉的声音以同样的音量回答了芮安的问题。
屋子里再次陷入了沉寂,两人互相对视着谁也没有退让的意思。
许久,芮安点点头,收回了视线,他再也不想多问一句,既然男人都说了自己失忆,那问再多也是对牛弹琴,但是他一定会去亲自确认。
抬眼看看还在吃饭的男人,芮安认真道:“姑且我先相信你,但明天我会带你去局里,你别再玩什么失踪,不管怎样,要先帮你找到家人再说。”
“我不去。”
“什么叫不去?难道你要一直住在这里?”
男人咽下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之后看向芮安:“在我恢复记忆以前,我是这么决定的。”
“别开玩笑了!你怎么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恢复记忆,医生说暂时就暂时吗?如果是一年半载的怎么办,我还没有闲到平白无故养一个四肢健全的大男人。”
男人靠在椅子上,完全没有寄人篱下的谦逊:“那你想要什么,说说看。”
“什么?”芮安瞪大眼睛,似乎平时被隐藏很好的喜怒哀乐在遇到这个男人之后全都现形了,“你当我这是养老院吗?拜托你有点儿常识好吗?就算我是巡警,但我也没有任何义务在不自愿的情况下和你同住一个屋檐下,更何况这里是我家!”
“如果是钱的问题,我会想办法解决,我会去打工。”男人找到了切入口,首先把自己所谓的诚意摊开了。
芮安不解了:“你到底在固执什么?有打工的时间,不如早点儿找到自己的家人不是对你恢复记忆更有好处吗?我这里什么都没有,你非要留在这干嘛?再说我不愿意让你住进来,你凭什么强人所难?”
男人定定的坐在那里,视线没有躲闪,深井般冷冽的眸子盯着芮安,想说什么却没开口,那副隐忍的样子好似真正的受害者。
许久之后他起身往沙发走,“不会太久。”
不说还好,听到这四个字瞬间让芮安有了定数,他站起来走到沙发上的男人面前,低声说:“你,并没有失忆吧?”
男人站起身,隐忍没有了:“我都说了不会太久,也会付你相应的报酬,想不起来我自然会走,你以为我愿意什么都想不起来吗?你以为我愿意和一个男人住在这又小又阴暗的屋子里吗!”
“什,什么?”芮安拧着眉头,这种穿透四肢百骸的气愤真是久违了,“真是抱歉啊,屋子又小又阴暗,那你回来做什么?为什么不干脆找个又大又舒适又有美女的房子,凭你这张脸应该不是难事吧!啊?”
“……!”男人皱着英挺的眉,琥珀色的双眸散发着血红,似要吞没面前全身都是刺的芮安。
“寄人篱下就要有个拜托者的态度,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也要有个限度,不要以为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用你的脑子想一想,谁会无缘无故让一个不知身份的陌生人住进家里!疯了吗?”
矮了半个多头的芮安一点儿也没有输掉气势,他的声音像铜锤一样铿锵有力,他是喜欢管闲事儿,但绝不是毫无底线。
第5章
外面天寒地冻的,屋子里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站在沙发前对视着,一屋子的低气压任谁看了都会冒冷汗。
男人的态度并不像被逼急了的成年人,在经历颇多的芮安面前,倒像是炸了毛的孩子。
“我有什么办法,我醒来就在这里,住几天又能怎么样?”
面对男人毫无常识的反驳,芮安只能拼命的喊回去:“在我这里和去局里又有什么区别,那里也有吃有住,又不是让你去坐牢!而且对你早日找到家人更有好处啊!少年!”
“……少年?”似乎对芮安的称呼有些不满,男人挑高了一侧眉毛。
“不对吗?你觉得一个成熟的正常人会像你这样无理取闹吗?”
男人愤怒的脸渐渐平息,就在芮安以为男人终于脑袋开窍放弃争执的时候,竟然看到那人靠近了一步,然后用手在芮安的头上比划了一下,一直拉到自己的嘴唇。
好家伙,这是在比个头?
“你有没有搞错!身高能决定年龄吗!”芮安也炸毛了,他退开一步,气息不稳,男人幼稚的举动竟然真的把他气得半死。
“不要一副家长的态度教育我!”男人咬牙切齿的发表言论。
“那你走啊!走了就不会有人教育你!走!”
芮安也是气急了,他的想法是好好和男人聊聊,看情况再把男人送到局里帮忙寻找家人,可是眼下他只想让这个男人明白谁才是这里的主人,在别人的地盘不是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
意外的,男人只是俯视了芮安几秒,然后拽起外套就往玄关走,用坚定的步伐宣泄着自己受的‘委屈’。
芮安一句话都不说了,站在原地听着身后噼里啪啦穿鞋的声音,然后是开门声……
没有预期的摔门声,几分钟后芮安终于好奇的回头,他看到那个准备离开的男人就站在门口,他的手就扶在打开的门把手上,始终没有迈出脚步。
寒气随着打开的门灌进来,让穿着单薄衣服的芮安打个冷颤,他盯着男人,始终没有说话。
过长的刘海被风吹乱,男人闭了闭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不知道多久之后,终于慢慢的把门关上了,然后又脱掉已经穿好的鞋,迈着缓慢的步子返回到芮安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拜,拜托,让我,住几天。”
难得放软的尴尬口气,难得不再冷冽的尴尬视线。
“……”对于男人突然的改变,芮安竟然笑出声:“噗哈……哈哈……”
“笑,笑什么!”男人慌张的皱着眉。
“哈,不,没什么,哈……”也不是什么好笑的笑话,竟让芮安笑到弯腰,一只手还挥了挥,表示不用在意。
这大概就是物极必反吧,气到那个点上反而让人想笑,芮安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跟谁较劲儿,他本来可以好好说的,谁知道男人的态度如此恶劣,这让他迫不及待的想教育教育这个横冲直撞的大男人,这下好,屋子里就剩下芮安的隐忍的笑声。
“啧。”男人不高兴的咂舌,一屁股做在沙发上,脸色及其难看,不知道是因为芮安露骨的笑声,还是因为没有这么低声下气的求过人。
“可以。”笑够的人突然严肃了脸,他这人最大的软肋就是心软,既然男人说了就住几天,那他就应允,但是他可没说背地里不会调查这个男人。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男人直接钻进了沙发,衣服也不脱准备休息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芮安也不打算再纠缠下去,至于到底要怎么处理这个男人,他还要好好想想,能查到最好,查不到那就当助人为乐了,实在不行过几天和男人混熟了再把他带局里去也不妨。
但是:“你最好不要骗我,如果我知道你是犯了法的人,我会毫不犹豫的把你关进牢房里。”
对于芮安这种试探性的话,男人仅仅是扯过毛毯盖住头来回答。
芮安笑了一声,打开电视,一边听着电视剧一边洗碗去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话在芮安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不管是晚上睡觉还是上班,只要他不在屋子里他都会把卧室的门锁上,即便并没有什么可值得他紧张的东西,不过是一个装了点儿零花钱的方盒子。
第二天的早上芮安起的挺晚,他睡觉没有个固定时间,值班12小时,休息24小时,所以睡眠时间根本无法保证,这么多年就养成了懒床的毛病,没事儿的时候就会趴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懒一会儿。
已经习惯一个人居住的芮安怎么也没法适应一大早屋子里传来其他人的洗漱声,他迷迷糊糊的走出屋子,看到已经整理完的人正坐在桌前看着报纸,报纸都是早上送,平时都是塞在门把手的位置,芮安有看报纸的习惯,没事儿早饭的时候翻一翻,谁知道那人现在倒像个主人模样安然的享受着他应该享受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