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徽捏着拳头放在嘴边轻轻咳了咳,其实他自己在看到这几个人的时候,也觉得不是很相信,确实很不符合想象中的国家工作人员形象。但是相处了没多久,他就感觉从内心里面就有一种信服感。
“爸,我们的事晚点再说,我之后再给您解释。”他声音里面带着恳求。父亲对他一向很严苛,对孩子的教育就像对待学术一样。所以即使他已经三十岁了,不是小孩儿了,还是很怕父亲,有一种根深蒂固的畏惧在那里。
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因为父亲的态度就退缩,因为那些都是人命!他必须要面对。
郑树国见他这次对自己的态度这么放肆,简直反了天了!脸上的表情很差,连带着对这些“工作人员”的态度也不怎么好,硬邦邦地开口,“有什么要问的,你们就问吧,问完了我好休息。”
苍黎坐下来之后就一直没有说话,看着这对父子你来我往的。见他们说完了,才偏头看着延清塘,“清塘,给你分部的领导打电话,让他们连夜安排人过来,明天就把这边的人全部领走,至于那些资料,能打包带走的都带走,不能的就好好原地封起来。”
郑树国一听,一直忍着的怒气瞬间就爆了,猛地站起来,有些苍老的声音朝着几人吼道,“你是什么人,你有什么权力这样做?这里这么多的文物资料,你说撤走就撤走?什么都不懂!去换个懂的人过来,我不会把这些国宝交给你们这些莫名其妙的人的!”落在墙上的影子就像一只凶兽一样,护着自己的领地。
他一边吼一边咳嗽,整个身体都因为激动在抖。苍黎目光在他轻轻颤抖的小手指上停了一秒,随后双眼盯着郑树国,眼神冰冷。郑树国脸上松弛的皮肤颤了颤,有些惧怕地往后退了两步,满脸戒备。
沈仁在一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郑徽他爸可真是人类中的英雄,竟然敢朝着老大吼,这胆子也是大!
像是没听到郑树国说的什么一样,“我说的,人都走,东西能带走的也都带走,不能带的就封好。”苍黎慢悠悠地将自己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也没什么特别的语气,还是往常一样,但是就是让人从心底里感到畏惧,想要听从他的指令。
延清塘点头应了声“是”,之后就迅速出门去门口打电话去了。如果一个小时内从乌市出发,明天一早肯定能到这边。
郑树国双腿有些打颤地退了几步,膝盖一软坐到了椅子上,有些心慌。
之前他是知道郑徽去加木市找这些人的,但是因为之前来的三个人都不成什么气候,所以他也没有让人去把郑徽追回来。没想到这次来的,竟然是这样的狠角色。就一个眼神,差点就让他整个人都跪下去。这几个人虽然看起来不怎么对,但是肯定都是手里见过血的。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要冷静,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下意识地再也不敢对上苍黎的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 曾经看过楼兰古城的事件,因为楼兰古城面积十分广,古城保护站能够看顾的地方有限,所以很多盗墓贼都会去楼兰古城碰运气,一度成为了楼兰面临的难题……不过感觉古城保护站条件真的非常艰苦,气候不好,荒无人烟,那些科研工作者真的要有很大的毅力才能坚持下来。——写着写着的感想。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撤离
延清塘出去打电话这段时间, 房间里的几个人都没有说话, 只能听见炉子里面炭火“哔哔剥剥”的声音, 偶尔溅起一点火星,很快又熄灭了。
没几分钟延清塘就回来了。
“现在正在调派人手,连夜出发的话明天上午就可以到。”
苍黎点点头, 看着一边不知在想些什么的郑徽, “去叫你的那些同事收拾收拾东西吧, 利落点。”
郑徽看了眼自己的父亲,迟疑了片刻, 咬了咬牙,还是起身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郑树国大喝了一声, “站住!”
郑徽条件反射地停了下来, 回头,就看见年老的父亲面色胀红瞪着眼看着自己, 声音严厉又带着失望,“郑徽,你就这样对我?你忘了是谁把你养大的?是谁给你吃给你穿的?你又是怎么对我的!帮着这些外人!对付我!对付你爸!”他喘着粗气, 一双有些浑浊的双眼看着自己的儿子, 像是要噬人般。
郑徽垂在一边的手紧紧捏成了拳头, 咬紧了腮帮子,声音很低,但是很坚决,“爸, 那些都是人命,是人命!”说完没有再迟疑,直接就走了出去。没多久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与隐约的交谈声。
郑树国坐了回去,表情有些疲惫和茫然。他披着一件老旧的军大衣,坐在火炉边上,褪去了刚硬严厉的外表,此时才像一个五六十岁的垂暮老人。
苍黎坐在折叠椅上,硬是把折叠椅坐成了王座的感觉,声音慢吞吞的,“你知道,死人了,还不止一两个。”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他的表情,语气里面满是恶意,“说不定明天一觉醒来,你这里的人都得死。发生了这样的事,你是不可能功成身退好好退休的了。”
郑树国听他开口,挺直了自己的腰,他不想被对面这个男人的气势给压倒。但是没办法,他的内心隐隐感觉到了危险,于是就显得外强中干的。
他有些慌,“你是国家公职人员,也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你的信仰呢?那些人突然死亡,都是因为急病!”他语气铿锵有力,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在场的人。
“怪力乱神?”苍黎一双眼看着燃烧着的炭火,意味深长,似笑非笑的,“我说了是神神怪怪的东西了吗?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年纪大了,可要小心高血压。”通红的火光映在他的眼睛里面,亮的吓人。
“急病?呵。”
苍黎靠在折叠椅的椅背上,换了个坐姿,将左腿架到了右腿上面,手撑在下巴的地方,看着对面的老人,“他们怎么死的,其实我不是很感兴趣,不过,这应该没人比你更加清楚吧?”
见苍黎这么的漫不经心,郑树国满脸涨红,鼻翼煽动,显得十分的激动。“你不要血口喷人!”像是被戳到了痛脚,郑树国站起来,整个人摇摇晃晃像是要站不住了,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一样,“他们因为工作死在了保护站,作为站长,我已经帮他们申请了抚恤金,我问心无愧!我还帮他们隐瞒了他们信奉邪神的事情,不然他们死了还要背负骂名!”他拍着自己的胸脯,大义凛然。
见苍黎一双眼就那么盯着他,他十分突出的喉结滑动了一下,想起什么一样,突然就十分激动地跑到自己的床头,颤颤巍巍地打开了放在枕头下面的一个文件袋,从里面拿出了一叠纸,递到苍黎面前。
不知道是不是太激动,拿着纸的手都在颤。
木点墨接了下来,翻看了一下,第一眼就皱了眉。孔晏也在一边看了看,发现上面的字迹很凌乱,有些是用钢笔写的,有些是圆珠笔,最让人惊讶的是,竟然有很大一部分是用人血来蘸着写的。血已经干涸了,铁锈色的字迹有些吓人。
“是那两个教授的笔迹。”木点墨看完,朝着苍黎点了点头,“上面大概写了一些他们的想法,说是想要将自己的血肉献祭给了自己信仰的神明,获得永生。”
见还是有个“明白人”,郑树国暗暗松了口气。
这时候,这份证据拿出来,事情就都很清楚,两个教授因为信仰了邪神,所以杀死了五个人,最后自己自杀‘献祭’了,几乎没什么争议。
如果按照一般的程序,到现在就可以结案。但是郑树国遇到的,是山海七组。这些他们会相信?才怪。
苍黎没了说话的兴趣,直接闭了眼睛,手摸着自己另一只手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揉捏,像是在思考什么大事一样。其实他现在心里想的是——自己的手一点都不好捏,还是晏晏的手指头捏着舒服,可惜现在在办公,都不能把晏晏抱到怀里亲亲,难过!
木点墨把信纸收到自己怀里,表示这是重要的物证,需要自己保管。
直到最后,苍黎也没再说什么,带着自己的人出了站长的休息室。大漠上狂乱的寒风猛地席卷过来,苍黎转身就将孔晏给拉到了自己怀里,给他挡了风。孔晏被苍黎整个抱在怀里,脸朝着对方的胸膛,耳朵有点红。
这个动作,真的好偶像剧!不过他真的好喜欢怎么办!
延清塘这几天已经很习惯这两个人时不时虐狗的行为了,装作没看见,小声说,“老大,我们就这么算了?这个人很有些疑点啊。”说出来的话简直要被沙漠里的大风吹走了,断断续续的。
以他浅薄的经验来看,这个人全身都是问题,哪儿哪儿都不对。龙王爷肯定不会看不出来,难道有什么隐情?
苍黎没解释什么,“明天分部的人把这里的人都接走了再说。”
他们等了一会儿,郑徽就匆匆忙忙地回来了,带着他们去了几间空着的卧室。说是卧室,其实也是如出一辙的砖红色平房,低低矮矮的,窗户开的很小,屋顶上一个昏黄的钨丝灯泡。
“里面以前住的是几个老教授,但是身体状况实在受不住这边的气候和环境,这才被送回去了乌市,房子也就空下来了。”苍黎他们都不挑住的地方,其实睡在沙漠上面也是可以的,各自选了住处就进去了。
等郑徽走了之后,苍黎挥了挥手,带出了一阵小型龙卷风,将床上的灰尘全都给卷走了。又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两床羽绒被,一床铺在下面,一床盖身上。就着冷成冰渣渣的水漱了口,两人爬到了被窝里面。
原本大漠的夜晚没有取暖的东西肯定会冻成冰块儿,但是奈何苍黎不是一般人,而是一个时而像风时而像火的男人,于是孔晏趴在他的怀里,感觉像是抱着一个取暖器,暖和地不得了,没一会儿冷成冰的手脚就都热起来了。
简直居家旅行必备!
关了昏昏暗暗的钨丝灯,整间房里漆黑一片,只有一点光线从窗户里面照进来——是大漠上的月光。孔晏有些睡不着,看着窗户缝里的月光,突然就明白了唐朝那么多的边塞诗人,为什么会对着一个月亮就有那么多的感慨。在这人迹罕至的大漠里面,夜晚里全是呼啸的风声,野兽的嚎叫声,人在这样的环境里安全没有了保障,看着月亮会很轻易地被勾起各种情绪。
他听着苍黎沉稳的心跳声,“我突然就很佩服这些科学家,能够在这么艰苦的环境里面工作大半辈子。”
苍黎轻轻拍着他的背,就像在哄小孩子入睡一样,“嗯,人总要有信仰有追求,才能感觉到自己存在的价值。他们是自愿的,并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孔晏点了点头,觉得他说得对。
又是一阵安静。
在黑暗里他的视线受阻,但没想到微微偏头就看见了苍黎的喉结,即使是在黑暗里面,那弧度线条也十分清晰。他一时没有忍住,探身上去就在那性感的凸起上咬了一口。
嗯,口感很好。
结果还没等他回味回味,人就被苍黎抱着一个反转,给压到了床上。那男人呼着热气在他耳边说话,“晏晏,这可是你招我的。”说完就朝着他的脖子亲了下去。孔晏感觉自己被轻轻咬了一下,然后又有温热的舌尖不断舔舐那个痒痛的地方,瞬间身体一颤,就有了反应。
苍黎低沉的笑声带着愉悦,在月夜里如水波一般荡开。
第二天早上,孔晏是被一阵阵汽车发动的声音吵醒的。
他睁眼的时候苍黎已经不在了,坐起来打了个寒战,嘀咕了一句,“怪不得这么冷,原来取暖器走了。”穿了衣服下床,孔晏打开房间的门,就发现今天很多平房的门都打开着。
他走到了保护站大门那边,就看见苍黎一身黑色外套站在那里,嘴里咬着一根烟,但是没点燃。随便往角落站着,就像个名模在凹造型。
“这些是乌市分部来的人吗?”孔晏看了看情况,见延清塘正和一个男人在比划着说些什么,一下就反应了过来。不过这车开的是有多快,竟然这么早就到了。
沙漠上的太阳已经升起来了,虽然还有一些冷,但厚外套已经可以脱了。苍黎和孔晏站在一起,还是吸引了不少女工作人员的瞩目。沈仁也在一边看着,向着天空翻了一个白眼,嘀咕了一句,“这看脸的世界!”
有几个老教授不愿走,担心这里的文物和珍贵资料,想留在这里继续研究。被郑徽劝说了好久才上了车,嘴里还不断嘱咐文物一定要存放好,不要损坏了,很是放心不下。
忙活了几个小时,资料才一箱一箱地被装上了车,还有大件一点的东西,更是细致地封好,搬运的途中也是小心翼翼的。等来的十几二十辆车开走,这一片保护站的区域才是真的荒无人烟了,整个都空了下来。
郑徽目送着车队远去,隔了一会儿凑到苍黎旁边,很客气,“我想问问,为什么我爸不能走?之前我让他上车跟着大部队走,结果被那个叫秦征的人给拦住了。”还是手里拿着一把一看就见过血的剑给拦住的。
他看着面前这个气势惊人的男人,咽了咽口水,“我爸虽然态度不好,但他平时不是这样的,可能是这次我惹他生气了,才心情不好,要是有得罪的地方,我替他向您道歉。”
苍黎看了一眼郑徽,“嗯,知道了。”走了两步又转身,意有所指地说,“等过了今晚再说吧。”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神庙
入夜, 郑徽坐在木点墨他们的房间里, 总觉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他裹着半旧的军大衣, 看了眼正在和沈仁一起打游戏的木点墨,从坐下来开始就拿着一块布擦剑的秦征,还有凑在一起悄悄说话就像交颈鸳鸯一样的苍黎和孔晏, 最后还是朝着延清塘挪了挪——只有这个人和自己一样, 正看着炭盆里面的火苗发呆。
“延哥, 你是乌市人?”他原本是想问问关于今晚上等到现在到底要做什么,但是周围这么多人, 而且他和延清塘也不熟,才在说话前一秒换了个安全的话题。
可能延清塘也有一点不安,想找个人说说话, 所以接了他的话头, “嗯,乌市的, 从小就在这里长大。”郑徽听他回了话,理了理军大衣,觉得寒气还是从自己的脚心往头顶上窜, 又靠着离炭盆近了一些。
延清塘和郑徽都各有所思, 说了两句也聊不下去了。挨着炭盆烤火, 耳边全是墙外沙漠呼啸的风声,至于各自心里想的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这一等就等到了凌晨两点半,沈仁的手机没电了, 换了平板,结果现在连平板都没电了,正当他准备又换回手机继续沉迷于游戏的时候,突然手指头一抽,“老大,人动了。”他的人参须在地下已经覆盖了整个保护站,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能够感知。
他一说话,在场的几个人都抬头看着他,孔晏刚刚还在打瞌睡,两眼都迷迷怔怔的,这下也清醒了。
“嗯,继续看着。”苍黎看了眼周围几个,“走吧,我们也跟上去。”
郑徽跟着他们出门,心底有些沉。现在整个保护站,除了在这里的人以外,就只剩下自己的父亲了。现在沈仁说“人动了”,虽然不知道他是用的什么手段知道的,但是这个“人”,除了自己的父亲基本不会有其他可能。
他捏紧了拳头,跟着走了出去。
冬日的沙漠冷的简直就不是人应该呆的地方,月光清冷,沙丘的表明上都结了一层霜。苍黎在孔晏的脚上缠了一层淡青色的雾气,孔晏马上就发现自己走路轻松了很多,至少不会陷进沙粒里面了。
明明大家都是非人类,为什么自己就什么都不会?好难过。
如果苍黎知道他现在的想法,也只能沉默了——晏晏你一个还没孵化的蛋,想要点亮什么技能?原地滚来滚去?这么一想,突然就觉得有点萌!
被风吹出一圈圈“波纹”的沙丘上,留着深深浅浅的一连串脚印,几人就跟着这脚印走。
从脚印可以看出,这个人走得十分慌乱,时不时还会摔一跤,留下一个很深的印子。想来他趁夜挑凌晨两三点人睡得最熟的这个时间点走,就是不想让他们发现自己离开,所以他必须要抓紧时间,在天亮众人起床之前赶回来才行。
只是没想到,苍黎他们根本就没有睡觉,一直等着他。
“看来术业还是要有专攻,一个搞学术的,还是不要学人去做什么谋杀之类的,出去接头也一点不专业。”沈仁一边走一边感叹。就像他自己,好好一棵长在山里的人参,非要来什么沙漠,这里的土质非常差,而且白天把根须埋土里,烫的他嗷嗷叫,等晚上埋土里,又冷的他嗷嗷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