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老神仙突然怒道。“我就没见过你这样自取其辱的人!刀子都架过来了,你明明有机会走,我也可以帮你一臂之力,你到底在等什么!”
赵锦清看着他:“等死。”
老神仙狠狠的将酒葫芦砸在地上,“胡说八道,你不能死!”
赵锦清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帮我?为什么……”
“我他妈……”老神仙话音一顿,猛地叹了口气:“算了,就当老头子我眼瞎了!看错了人,你的病,老子不治了!”
他一脚踢跑了心爱的酒葫芦,大踏步走了。
赵锦清默然,淡漠地走回房中,拉过椅子坐了下来。只觉口中酸甜,一时气血上涌,竟吐出一口血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重写了。
第118章 第十三章
方圆的小倌园中,一处更比一处豪华。容逍漫无目的地在其中走来走去,如同一名失意的浪子般,在寻找着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他的心中盘旋着一个又一个问号,竟不知不觉地想到,那人是如何躲着他,厌恶他,不惜丢掉那个费尽心思得来的皇位……
他明明一直在包容他,保护他,帮助他!他放了仇恨把那人送上了皇位,守国治水也从无怨言,即使那人跑了,他依旧原谅了他的过错,将赵锦清带回来,重金聘用名医治病……
可是,这又换来了什么,得到了什么!
换来了那人的不冷不热,受尽委屈,换来了那人的指责怨恨,对别的女人动心……
这样错付的感情,是多么可笑的东西!
在这个王府里,甚至京城,甚至整个大赵,他从小到大二十多年,没有人敢当面指责他,他身边的人无一不是讨好着自己,卑微地哄着自己,绝不敢说一句妄言之辞!
赵锦清,你算什么……
你又凭什么……
让我这样的人为你难过!
容逍不觉,已停下了步子。他抬起头,只见自己竟又走到了这座熟悉的院落里,孙玉宁住的地方。
明明两日前才来过这里,容逍却已觉得,他很久没有见过孙玉宁了。也许只是因为,他身在别处,脑子里想到的却是一个不该想到的人,不该他爱的人……
何必多情,何必痴情,他想要别人的情,从来都不是难事!
院落中,孙玉宁额上扎着白带,背对着他,正俯身同容安说话。
只是那个刚刚丧母的孩子,向来对他的男宠十分厌恶的孩子,刚才还在自己的小房子里欺侮小厮,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为何竟来到了这里?
容逍一步一步走了过去,看着孩子的目光中带了一丝犀利之色。
容安显然也看到了他,原本舒展的额头突然又皱了起来!
他愤愤地哼了一声,拔腿就走。
“呀,你怎么又生气了!”孙玉宁急忙道。
孙玉宁刚要拦,就瞧见了身后不长不短的容逍的影子,他猛地转身,冲着容逍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王爷!您什么时候来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音,那种半开心半激动的表情令他不由微怔,容逍点了点头,回答道:“刚刚。”
孙玉宁立刻抱住了他,毛绒绒的头窝在容逍胸口,孙玉宁动情地说:“王爷,这一天府里发生了好多事。好可怕,现在你回来了,阿宁就什么都不怕了……”
容逍一阵恍惚,心中却想到了那个人,要是让那人也示示弱,也说说这样令人爱怜的话,也露出孙玉宁这样乖巧可爱的笑容……
他心中一痛,这是不可能的事!
那个人练得最熟的技能,就是无视他的感情!对这样一个根本无心而自私的人,有什么才是值得的?
他现在该做的就是早点忘记,爱上别的什么人,而不是让赵锦清这三个字继续影响他,折磨他!
他要把这三个字从生命里彻底割裂,最好消失得干干净净……
容逍抬手,拦腰抱起了孙玉宁。
孙玉宁立马明白了王爷的意思,漂亮的脸上划过一丝绯红:“王爷,这样不好吧,王妃新丧,再说现在天色还早……”
容逍道:“别说话。”
孙玉宁抿住了唇,偷偷瞧着容逍。
他痴痴地看着容逍,感觉到胸中始终不停剧烈捶打的太鼓。
吱呀一声,容逍走了进去,带上了房门。
关上门的瞬间,一名黑衣人出现在院落中。
“看来,王爷他并不打算查下去。”冷月轻声说道。
他的身后,有人重重哼了一声。
“哥,我不会出卖你的。”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直呼兄长的名字,而是如同很久以前般,叫他哥哥……
“哼,我需要你来包庇吗?”星亦皱起眉头,“我的任何事,都和你没有关系!你也没必要这样假惺惺,这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哥,你……”
“够了,你早已不是我的弟弟,哼,我从未见过哪个弟弟会对自己的兄长动杀心!更未见过,事将成时出手阻挠的兄弟!”
冷月沉默了。
星亦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跪在了院前的泥土地上。
“你走吧,不要让我看见你。”
转眼间,暮秋而至。
方圆中一处院落中,传来了笃笃的捣药的声。
日光西斜时分,夕阳将昏黄的光投在了一册翻的老旧的书籍上。
赵锦清翻了一页,目光停在上面的词句上。
这是老神仙替他从定南王府书库的一侧书架上随手拿来的几本中的一册,他泛泛读了,才发现这是一本诗集。他向来对这些文人骚客的东西不是很感兴趣,但……
这书的作者竟是楚娘给他讲过的,大赵有名的传奇诗人,霍崇。
数来时间,这半个月,他被软禁在这里,每当要出门,就立刻会有人不知从何处而来,拦住他的脚步。
那日之后,容逍亦未曾出现……
赵锦清叹了口气,又一天过去了,容逍他……究竟是打算软禁他多久,是一个月,还是一年,又或者……
是一辈子?
老神仙的声音适时传来,打断了赵锦清的思绪:“我看你一天都在看这些没用的东西,我昨日叫你背的东西,你可是背过了?”
赵锦清一阵头疼,怏怏道:“你是又要检查我的功课么?”
老神仙吹了吹胡子:“怎么?有意见?憋着!”
赵锦清苦笑:“我只是后悔,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做你的徒弟……”
第119章 第十四章
赵锦清还记得那日,老神仙去而复返,突然缠着他要收他做徒弟。
他本是不愿答应的,可是耐不住老神仙说个不停,凄凄惨惨地说有人托他一定要找个传人,不能让这身手艺在他这里断了根,赵锦清也是无语:像他这样一个痨病鬼,学不学又有什么区别?
他本事严辞拒绝的,然而,第二日,他的小院便被封锁了起来。容逍下了禁令,不许赵锦清出门半步。
这群暗卫便守在这里,赵锦清每次站在门口,尚未行一步,便能看到阳光下投射的半截影子。
他出不了门,老神仙反而是来去自如的那个。这一次,老神仙再次说要收他为徒弟的时候,赵锦清也不由反问他:“你为何一定要选择我?”
这大千世界,李唯心要找个徒弟,江湖上随便那么一说,来拜师求艺的必定纷至沓来,踏破门槛。
老神仙幽幽一笑:“你不是皇帝吗?这天大地大,再没有比说出去我徒弟曾当过皇帝说出去更有威名了!”
赵锦清扶额,“你若是胡言乱语,死的恐怕比我还要早些……”
老神仙毫不在意,喝了一口酒,才道:“无妨无妨,只要你答应我,我不仅教你本事,还帮你偷察情报!”
原本态度坚决的赵锦清就这样答应了老神仙的要求,他心中知道,自己被软禁,怕是不知昨日哪句话又惹了容逍霉头了。心中不由默默叹了口气,这样的猜心游戏,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一日之间,老神仙搬空了容家半个书库,赵锦清瞧着密密麻麻写满小字的医书,心中越发忧愁。
但幸运的是,经过老神仙半个月的调息,他的腹痛渐渐不像以往那样突发剧烈,也不知是他久病的身体耐受了那样的疼痛,还是老神仙的汤药起了作用?
定南王府毕竟有这样的好处,并不缺药材。
秋渐暮,可赵锦清的心绪并未因为秋尽而欢快起来,相反的是,在这寸步难出的方圆小屋中,他一刻也未曾放松自己,慕兰的死留在他的心中,他甚至没有机会去见她归灵的最后一面,可是他知道,他一定要为慕兰报仇!
赵锦清默默地叹口气,万国灯会正式的民间灯节即将开始了,他还记得当日章太麟对他的邀约,他也明白容逍已经靠不住了,自己现在只能与章太麟合作,才有机会探查出真正的幕后黑手。
然而,他该怎么才能出去这个鬼地方?
这一件事,让赵锦清忧虑更深。
然而……
未至花灯节前,容逍的生辰竟早一步来临了。
撕下一页日历,赵锦清默默叹了口气,明日,九月初三。
正是暮秋的最后一天。
漆黑昏暗的地牢中,传来了嘶嘶的抽气声,可鞭子的抽打声。
与刑房不同的是,低低的高台上,有一处修葺华丽的卧房。
纱帐中,影子抬起了酒杯,饮尽。
刑罚未停,那被挂在木架上的男子浑身都是血色,□□和低吼声从未停过。
陵尘道:“你已经整整关了他半月,还没罚够吗?王爷,您就算不念他的功,可是他毕竟是你一手栽培的人……”
“你为他求情?”
“王爷,你都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了,这样关着,也不是什么办法。”陵尘走进纱帐中,撩起帘子,外面的声音依旧没停,依稀可以看见那人吐了口血。
“冷月已经在地牢外跪了三天,求王爷饶星亦一命吧!”
容逍哼了一声,亦撩起帘子来:“他胆敢任性妄为,我若放了,岂不是告诉别人,以后接着犯同样的错么?”容逍冷酷地盯着那人:“暗卫营还是我的人,我一手培养的人,连他都敢犯这样的错,别人有什么不敢的!”
陵尘转过头,看着容逍:“王爷真得要杀了他吗?”
“冷月毕竟是星亦的亲兄弟,这么做了,恐怕……”
容逍冷冷地截断了他:“他若不平,我也可给他个痛快!暗卫营从来不缺替补的人,没有忠心,只有私心的,只能死!”
他的声音响彻房中,陵尘脸色微变,良久才道:“是。”
“下去吧!”容逍坐了下来,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喝酒伤身,你总是这样,身体毕竟也会吃不消的……”
陵尘的话没说完,容逍已经摇了摇头,又道:“下去吧!下去吧……”
容逍无意识地饮了一口酒,每到下午这个时候,他都会呆在这座安静的只有鞭打声和□□声的地牢中喝很多的酒。
早上上朝,下午观刑,晚上便去同方圆的众多小倌花天酒地。
将时间安排的很紧张,他才能控制住不去看赵锦清的冲动。
也正是在这种时候,他才能愈发想起那个人曾经跟在自己后面,用那种崇拜的眼神盯着自己;
又或者他骗了他,结果大醉回来看到蜷在石板上固执等他的那个少年;
又或者他回京时参与宴会,偶然间接触到那局促紧张的目光。
能想起这些的人,怎么会是他容逍呢!
这太不像他了,简直……就像一个被负心的女人!可是只要闭上眼睛,容逍就仿佛能听到那个人张皇地在陆府中说:“容逍,容逍!你究竟藏哪里去了?”
比起现在他可笑的处境,那些耳鬓厮磨的画面是那么苦涩,却又让他想念的回忆。
只可惜,再也回不来了……
他关了赵锦清的禁闭,同时找了个地方,把自己关了起来。
容逍微醺地走出了房中,地牢里滴着地水声溅在地上,容逍拎起旁边的盐水桶,猛地浇了上去。
刑架上,星亦的身上传来了剧痛。
容逍大喝一声,醉酒的眼睛渐渐在那个血人身上凝结了焦距:“给你多少个胆子,你居然敢背叛我!”
星亦苦撑道:“星亦……不敢……背叛……王爷!”
容逍一把夺过旁边小厮的鞭子,指着星亦道:“说,是谁让你刺杀我的人!”
星亦沉默了,抿紧了唇。
“不说么?还敢说没有异心!”容逍哈哈大笑起来,猛地抽出鞭子,啪的一声,星亦痛呼一声。
他的力气中带了发泄,直到很久以后,星亦终于没有再发出声音。
“王……王爷……”
旁边的小厮颤颤巍巍。
容逍冷冷道:“把他放下来吧!”
小厮眼神闪躲着,擦汗道:“是……”
“给他洗洗干净,傍晚之前,把他送到我房里。”
“可是……”
“人没死!”容逍冷冷道:“你还要继续看下去么!”
小厮点点头,顾不得擦汗,赶紧替星亦松绑。
容逍背过身,扔掉手中的鞭子,他是出身沙场的人,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识过,什么样的间谍没有逼问过?
从没有人,能从他的刑罚下隐瞒秘密。
星亦的突破口已然断掉,可是另一个突破口,还跪在地牢之外。
第120章 第十五章
容逍一步步走出地牢,果如陵尘所说,有人正跪在门外,一看到容逍出现就赶紧抱住了他的腿。
素来不多话的暗卫砰砰叩着头,容逍眼神一冷,俯身下来,盯着冷月的脸。
桃花眼中仿佛有鹰隼飞过,容逍道:“松开你的手。”
冷月心中天人交战着,但是身为暗卫,他的职业最重要的要求便是听话!
他收回手,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王爷,求您饶了星亦!他只是一时铸成大错,王爷,如果他不是忠心,根本就不会主动向王爷请罪!王爷,求您念在他跟随您多年的份上,饶他一命吧!”
容逍笑了一声,站起身来,然而眼中依旧冷漠如斯:“忠心?他还有吗?”
冷月道:“我们在南疆苦练多年,正是为了效忠王爷,绝不敢有私心!”
容逍冷道:“那……他替何人刺杀我的男宠!”
冷月一时沉默,难道说……星亦并没有把陵尘供出来?
这究竟是为什么?
面前浮现陵尘的高傲的脸,冷月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星亦为何不说,那么……他是否可以替他说?
容逍笑道:“你不知道,还是不敢说?”
白衣王爷眼中闪烁着阴沉的光,冷冷地看着地上的暗卫,拂袖离去!
他人刚走,牢中的狱卒已经扶着奄奄一息的星亦出来了。冷月一惊,急忙上前想要接过兄长,然而狱卒摇了摇头。
“你是要带他去哪里?”冷月抿紧了唇,这么多年,他绝没有见过这样的兄长!
除了起伏的胸腔证明星亦还活着,他的人没有一丝血色,脸上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他们在暗卫营训练多年,再惨烈的事也并不是未曾见过,然而……
这就是棋子的宿命吗?
一旦触怒了主人,便会被用这样的方式丢弃!
狱卒看冷月震惊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冷爷,别让我们难做……大家都是在王爷手下混口饭吃,他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冷月抿紧了唇,“难道,他现在的去向也是秘密?”
狱卒不说话,露出难言的表情。
冷月深深皱起眉头,盯着面无血色的兄长。星亦似乎已经昏了,否则他不会靠在狱卒身上,这样任人摆布。
他握着拳,心中天人交战着。良久才让出一条道来,“你们走!”
狱卒不敢多言,直接带着星亦离去。
冷月脚步一点,轻轻跟在二人身后。然,快走到容逍卧房时,他才大惊失色!
不是不知道王爷的癖好,但是从未想过,王爷居然会将目标指向自己的兄长!
冷月的心沉了下去,他眼看着狱卒将星亦送了进去,然后一个人出来。走到冷月身边时,狱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冲着冷月轻轻摇了摇头。
此时天色不早,卧房中点亮了灯,一个影子从书桌旁站了起来,接着那个影子越来越小……冷月一惊,急忙闪身跳到了房檐之上。揭开一片瓦片,他清晰地看到了里面明亮的光辉。
容逍已经坐到了床上,而他的旁边,正躺着刚刚被送进来的星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