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通道狭窄,进入便无法转身,几人只能尽量缩起肩膀,用双手和膝盖爬行。
中途膝盖被擦破,掌心被划伤,都算不上什么。转过一条弯道,遇上两具散落的骨骸,让几人骤然一惊。
“这怎么有骨头?”
“小声点!死人骨头有什么可怕!”
紧贴着骨头爬过,空气传来一阵恶臭,几人脸色涨红,有些喘不过气来,差点萌生退意。
“快了,就快了!”领头之人不愿退后。
郎主失去消息,明显凶多吉少。
几人费尽周折,不惜杀人,就为找到那些金子。
庾氏已经败落,庾希生死难料,只要黄金在手,混入流民之中,到偏远州郡买得一个身份,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庾希被扣在京口,根本不晓得,他费尽苦心藏起的黄金,即将被昔日“忠仆”取走。
所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概莫如是。
庾府外,健仆守了一个多时辰,始终不见墙内有动静,险些以为入府之人已经逃走。正焦急时,靠近西侧的院墙突然出现一条黑影。
“来了!”
健仆们屏住呼吸,紧盯着黑影从墙头翻落,腰间似乎绑着重物,在落地时晃了几晃,险些向前扑倒。
“动手?”
“再等等。”
那人落地后没有急着走,先是四下查看,确认没有危险,立刻向墙内扔了两颗石子。
石子飞落,陆续有身影从墙内翻出,腰间都是鼓鼓囊囊,行动稍显笨拙。
“一、二、三……七、八,八个,齐了,动手!”
一声令下,健仆们从藏身处冲出,手持两臂长的木棒,不管三七二十一,兜头一顿狠砸。
在动手时,众人有意避开头颈和胸腹,专门朝着手臂两腿招呼。
几人猝不及防,压根无力反击,匕首都成了摆设,只能抱头蜷缩在地上,实在受不住,大声开口求饶。
此时尚未天明,被这几人一叫,消息定然瞒不住。
“停,堵上嘴,带回去!”
健仆收起木棒。上前捆起八人,寻不到布巾,干脆撕开几人的衣摆,不管是不是染了泥沙,带没带血污,直接塞入口中。
“抬起来,走!”
“喝!这么沉?”
健仆抓起手脚抬人,发现沉得超出想象,眼珠子转了转,当场扯开几人的腰带,一片赤金映入眼底。
“金子!”
桓府中,南康公主斜倚在榻上,美眸半睁半合,裙摆似彩云铺展。
李夫人跪坐在榻前,同样没有梳妆,黑发垂落肩后,额上一点美人尖,愈发衬得肤白似雪,唇色娇艳。
“阿姊,天明尚早,何不再睡会。”
“不了。”南康公主摆摆手,道,“青溪里的事未定,我睡不安稳。如果真寻到金银,我怕要入台城一趟。”
李夫人站起身,脚步轻盈的走到榻后,将掌心搓热,按压着南康公主的发间。
“阿姊,郎君信中言,庾始彦被扣在京口,这是郗方回的人情。如若告知太后,是否不太妥当?”
“这里终究是建康。”南康公主叹息一声,将李夫人拉到榻上,顺势倚靠在她的腿上,道,“庾希偷盗军资不是秘密,青溪里多少人盯着。之前是没有证据,不好下手。如今,怕是想瞒都瞒不住。”
“阿姊的意思是,借太后之力?”
“与其说借,不如说各取所需。”南康公主合上双眼,重又睁开,目光沉静,刻印着岁月累积下的智慧,“郗方回寻上瓜儿,怕是早有这个打算。”
“他敢利用郎君?”李夫人眉心微拧,美眸闪过一丝冷意。
“瓜儿已入仕途,这些早晚都要经历。好在郗方回有分寸,他要利用我子,却也给出不小的利益。庾府寻到的东西,太后至多拿去两成,余下半数将归瓜儿。”
“郗方回愿意?”
“愿意如何,不愿意又如何?”南康公主冷笑。
“那老奴不死,大司马绝不会旁落他人。郗方回想要同他一争长短,光握住京口和北府军可不够。敢借我子向晋室表忠,无外是盯着太尉一职。”
李夫人放缓神情,纤纤玉指梳过南康公主的额发,柔声道:“太后会帮他?”
“会。”南康公主勾唇轻笑,“术士的筮言摆在那里,官家又是这副样子,想要维持皇姓司马,定要有人能同那老奴争权。”
“大司马岂会坐视。”李夫人道,“如北伐胜利,怕是郗方回也拦不住他。”
“胜?”南康公主冷笑一声,“就瓜儿送回的信来看,想胜可不容易。”
如果郗愔丢掉兵权,北伐胜败如何,基本影响不到桓温在朝中的权利。
现如今,郗愔一改往日作风,先是同桓容结盟,继而向晋室献宝表忠,加上谢安王坦之等在朝中相助,桓大司马的日子未必会如往日轻松。
“即便是桓氏,也未必和那老奴一条心。”
造反登位的确能为桓氏带来荣耀,可万一失败,全族都将面临大祸。
“想当初,王敦背靠王导,将天子逼到什么地步,结果如何?看看如今的琅琊王氏,名声是有,朝廷可有掌权之人?仅有一个王彪之尚称能臣。”
早几十年,王导尚且在世,哪怕权柄不再,也没人敢逼迫琅琊王氏子弟。
如今倒好,司马道福就能逼得王献之弃笔从戎,投奔军旅!
“要是没有王敦的事,琅琊王氏多几个王彪之这样的郎君,就凭司马道福,她敢这样招惹王献之吗?”
到时候,压根不用自己动手,司马昱就能把这女儿一巴掌拍死。
“看见她就闹心。”南康公主蹙眉,显然对司马道福烦到极点,“我看那庶子伤养得不错,隔三差五能往外送信,不如一起送回姑孰,省得碍眼。”
李夫人没有接话,只是笑。
她和南康公主都清楚,这些话只是说说,桓歆留在建康是桓大司马的意思,在大军归来之前,绝不可能折返姑孰。
至于司马道福……琅琊王是个明白人,想必不会任由她继续胡闹。
虽说琅琊王氏不如往日,但随着郗愔权柄日重,郗道茂不再没了依靠,司马昱身为丞相,看得比谁都清楚,否则也不会派世子送来亲笔书信,明着给司马道福一个警告。
“阿姊,如果实在不想见她,我可可以让她多病一些时日。”
“算了。”南康公主摇摇头,“用不着为她费心思。王献之去了北地,她没机会掀起风浪。”
“听阿姊的语气,似有些遗憾?”李夫人俯下身,声音愈发轻柔,“如果她不识教,阿姊打算如何?”
“如何?”南康公主挑眉,反手抚过李夫人的长发,手指卷过发间,笑道,“自然是一劳永逸最好。”
两人说话时,健仆已带人回到府内。
阿麦在门边禀报,南康公主令人搬来立屏风,道:“让阿木过来。”
“诺!”
阿麦退至廊下,数息之后,一名高大的健仆匆匆走来,跪伏在门外,额头触地。
“人都抓来了?”
“回殿下,均已绑至府内。”健仆道,“共有八人,身上都搜出了金子。”
“问明藏金何处?”
“几人不肯开口,仆搜到一张羊皮,绘有府中地道。”
“善。”南康公主坐起身,道,“人都交给你,如何做,你可自断。尽快探明庾府密道,呈报与我。”
“诺!”
健仆领命退下,将抓到的八人分别关押拷打,很快有?7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饺私蛔”拮樱驴诿艿啦亟穑⒃敢獯罚磺竽芑畹靡幻?br /> 南康公主延后进宫时日,命健仆再探庾府。机缘巧合之下,不仅找到井下藏金,还在后宅干涸的水池内发现另一座密室,寻到大量金银珠宝、绢布绸缎。
绢布色彩艳丽,却是遇光褪色,有的甚至化为飞灰,可见非本朝之物,极可能是旧宅之主留下的家产。
事后清点,共得金一百一十二箱,珍珠三百五十六斛,珊瑚三十三座,各色彩宝、琥珀、玛瑙、犀角以及波斯琉璃百余箱。
另有两箱青铜器,明显是先秦之物。
因寻到的宝物过多,无法不惹人注意的搬出庾府。
庾希逃出建康,庾友却并未获罪,想从庾府搬东西,总要给出合适的理由。那样一来,这批宝物的消息就再也瞒不住。
“先去见太后。”南康公主扫过清单,当天即入台城。
褚太后知晓庾府可能有藏金,却没料到会找出这么多东西。
东西少了不好,东西多了也是闹心。
姑嫂俩合计一番,最终决定,从各自的“份额”中取出部分,送给留在建康的庾友父子。
“庾希畏罪逃出建康,庾友同其早已分支,这处宅院不妨赐给我子。”南康公主道。
“我子并非南郡公世子,及冠成婚必要搬离桓府。我瞧着青溪里不错,之前是没有寻到合适的,如今有这现成宅院,太后何妨做个人情?”
褚太后思量一番,点了点头。
将宅院赐给桓容,里面的金银财宝便无需急着搬走。南康公主可以名正言顺派人看管宅院,清理院落,届时,发现一两箱“前朝”之物倒也合情合理。
庾氏为何没能发现?
盖因人品不好。
“不管怎么说,庾友父子是明白人,这些东西里该有他们一份。”这也是为堵庾氏的嘴,省得闹出满朝风雨,横生枝节。
“太后放心。”
姑嫂商议妥当,当天便有圣旨,以“桓容筹粮有功”为名,赐青溪里家宅,食邑实封三千户。
圣旨下达,遣快骑送往北地。
同日,庾友接到宫中懿旨,得赏金八箱,珍珠两斛,珊瑚两座,并有玛瑙琥珀二十盒,以及犀角两只,青铜器一尊。
看到宦者送来的箱子,庾友和庾宣面面相觑,云里雾里。父子俩都不太明白,不年不节,太后为何如此“大手笔”。
直到南康公主送来书信,两人方才恍然大悟。
“日前阿父有言,同容弟交好是场善缘。”看过书信,庾宣笑道,“如今来看,何止是善缘,更是财源。”
庾友抚须颔首,将书信移到火上烧掉。
留作把柄?
他又不是庾希,岂会犯这样的错误。
“此事到此为止,日后不要再提。待你三弟选官,我去拜访大中正,如若可以,将他外放侨郡,做个县令未尝不可。”
“阿父英明!”
“我哪里英明,只是不糊涂。”庾友道。
“你要记住,人可以不聪明,但绝不能糊涂,更不能自作聪明,否则就像你的伯父,害人害己,带累家族,他日无颜以对后嗣,到了地下,更无脸面对祖宗!”
“儿谨记阿父教诲!”
圣旨抵达枋头,已是十月初。
彼时,慕容垂奔赴邺城,一万五千骑兵摆开架势,在黄河边同五万晋军对峙。
桓温久闻慕容垂大名,几番派兵试探,均被慕容垂手下击败,向导段思和将领李述被擒杀,几名幢主被剃光头,披着羊皮拉到阵前羞辱。
晋军气得大骂,士气低落。
鲜卑军得意洋洋,士气大振,凭借一万五千人,竟将五万晋军压得抬不起头。
慕容垂深谙兵法,知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
几次试探下来,以为摸准晋军的底细,日日派人对阵叫骂,激桓温出营决战。
桓大司马倒是能沉住气,奈何手下人心浮躁。尤其是各州刺史带来的私兵和仆兵,战力本就弱于鲜卑,打顺风帐还能凑合,一旦遇上苦战,当即就会露怯,根本不堪大用。
在这种情况下,圣旨送到军营,难免引人注目。
“丰阳县公桓容筹军粮有功,赐青溪里宅院,实封食邑三千户。”
这时的圣旨压根没有什么“奉天承运皇帝”,那是明朝后的习惯。
按照晋朝的风格,基本是怎么简单怎么来,不遇天子登基、帝后大婚一类的盛典,多是简单几句直指主题。
桓容领旨谢恩,捧着竹简有些愣神。
按照后世的话说,他这是在京城有了豪宅,还是“仇人”的家产?
圣旨送到,来人即刻告辞返还。
桓容可以理解,到战场传旨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不小心就可能遭遇流矢。这里又是胡人的地界,万一遇上哪支部落骑兵,说不定小命都要丢掉。
“天使慢走。”
送走来人,桓容同刘牢之打过招呼,将圣旨送回武车。
秦璟正在车内,秦玦和秦玸站在车前,正好奇的研究车轮,争论到底是谁的手艺。
两人来到枋头后,和桓容很快“混熟”。比起秦璟,桓容和他们相处得更加自在。尤其是秦玦,爽朗的性格着实是讨喜。
“阿瓜,你来说说,这到底是相里松还是相里枣的手艺?”
阿瓜?
桓容嘴角抖了抖,收回前言。
听到话声,秦璟弯腰走出车厢,跃下车辕,对桓容道:“堡中来信,我同阿岚阿岩需尽快返还。”
“什么时候?”桓容愣了一下。
“明日。”
“这么急?”
秦璟点点头,正要开口解释,忽见荀宥和钟琳联袂赶来,面上的神情都不太好。
“府君,秦郎君。”荀宥拱手,神情凝重,“中军有令,请府君往刘将军处商议军情。”
“军令?”
“前锋右军后日出战,府君领五百刀盾手列阵。”
“什么?!”
桓容猛地握紧双拳。
身为运粮官本不该上阵。就算上阵,也该是率领长枪兵。
让他领刀盾手列阵?
明摆着叫他去死!
第八十一章 愤怒的桓容
军令如山,下达前锋右军就是铁板钉钉,桓容没有任何反抗余地。
胆敢违令不遵,以桓大司马的行事,定然不介意来一场“挥泪斩亲子”,既能博取名声,又能除掉不听话的嫡子,一举两得。
对桓容而言,上战场九成要送命,不上战场也是要死,可谓被逼进了死胡同,当真是进退两难。
荀宥和钟琳得知消息,不由得大惊失色,第一时间来同桓容商议。
每次同胡人交战,刀盾手死伤最重。以桓容的身手,别说全身而退,轻伤都是万幸。
“府君,军令既下不得违抗,以仆之意,不妨以私兵替换刀盾手,再列下部曲,以保府君安危。”
战阵不能改换,人数总能增减。五十名刀盾手全部换成盐渎私兵,加上四十名部曲,总能保住桓容性命。
荀宥和钟琳有此意,钱实典魁等均表示赞同。
“此事不忙。”
经过最初的愤怒,桓容反而逐渐平静下来,认真思量一番,没有着急采纳两人建议,道:“待我见过刘将军再做计较。”
荀宥和钟琳的建议的确可行,但实在过于被动。
渣爹事情做绝,明摆着要他小命,肯定还有后手。
换成心志不坚者,此刻怕是慌了手脚,懦弱些的八成已经认命。但桓容不想认命,也不可能认命。憋屈了多少回,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局面,让他直接撒手,当真是想得美!
他不只要保住自己的脑袋,更要给桓大司马狠狠来一巴掌。
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是人。他偏不信,死胡同就走不出路来!
有墙挡住?
没关系,架梯子,爬上去!
梯子被抽掉?
一样没关系,抡起锤子砸,砸也要砸开一条出路!
总之,甭管渣爹是想借刀杀人,还是派人在背后下手,他都要想出办法应对,刀子架回去,石头丢回去,一报还一报,绝不让对方如愿!
见桓容神情变了几变,继而冷笑出声,荀宥不禁心生疑惑,开口问道:“府君可是有了主意?”
“有倒是有,暂时不好说。”桓容摇摇头。
他脑子里闪过几个念头,可惜都有风险。最可行的一条,现下不好诉之于口,还需和刘牢之通一通气,如果对方不反对并且愿意帮忙,才能做出妥当安排。
荀宥钟琳互看一眼,忧色少去几分,均未再多言。
秦璟上前两步,问道:“容弟,可需璟相助?”
桓容笑了笑,道:“秦兄好意,容心领。然兹事体大,非容一人可决。待容商议归来,再同秦兄详言。”
话落,桓容自健仆手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