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些水出来给你洗澡。”奚曦三两口将馍馍塞进嘴里,又添上一把干芦柴。
“这大晌午的洗澡?”田恬摸了摸颈脖。
“病才好,晌午的日头下洗正好,夜里洗容易受了寒邪。”奚曦看了看锅盖上的轻烟,又塞上一把柴,便出去打水。
田恬跟在后头嘟囔了一句:“这日头在河水里洗都不打紧了。”
“那洗完之后就喝上两碗姜汤?”奚曦轻轻松松拎起两桶水往里走,步子挺快,桶里的水倒是一点都没晃出来。
“不干!”田恬摇头。
“那就乖乖洗热水澡。”奚曦将冷水倒进浴桶里,又折回灶间取来热水匀进去,手试了一下温度,道,“正好,赶紧洗吧。”
“谢啦!”田恬迫不及待地扯开衣衫,桶里袅袅的热气看起来挺舒服的样子呢!
奚曦见他豪放的动作也是一愣,随即拿了桶出去,顺手给他带上门。
田恬将衣衫扔在一边,踩入桶里,随之一声满足的叹息。日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映入屋内,将暖烟划成一格一格,轻轻腾起。没多久,田恬白皙的脸颊上微微泛红,沁出了细密的润泽。他懒懒地摸了摸头发,好似挺滑顺,大约是从河里捞出来之后清洗过,随便洗一洗就好了。他微微一沉,将自己整个人没入水里,乌黑的发丝在水里漂洒开又缓缓沉下。几息之后,田恬浮出水面,伸手抹去脸上的水珠,探头一望,道:“咦,好像衣衫没拿……”
“大叔,大叔,”田恬浴后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江湖救急啊……”
很快,田恬看到门微微打开一道缝,伸进来一只举着衣衫的手,不禁黑线直下。都是男人,这么矫情做甚!还搞出非礼勿视的一套!他再怎么娇美,也是妥妥男儿身好不好!不对!田恬很快反应过来,他是双儿,一个亦男亦女的存在!该死的,田恬优雅地翻了个白眼,从水里“唰”一下起来,修长白腻的一条腿跨出浴桶。
在田恬从水里站起的同时,奚曦许久没得到回应,生怕有什么意外,顾不得什么急忙推开门。
奚曦:(⊙o⊙)……
田恬一条腿在桶外,一条腿在水里,看到冲进来的大叔登时斯巴达了!慌乱之下,田恬不上不下地磕到桶沿,顿时泪奔!
“怎么样?”奚曦也不楞杵了,立马奔进来扶住他。
“坟蛋!”田恬捂住中间,恨不得敲死这根木头!
奚曦将他扶出桶,衣衫一抖裹住田恬,一把抱起田恬往大屋里走:“怎样?有没有好一些?要不要叫大夫?”
“没!事!”田恬咬着牙道。
奚曦看了一眼怀里的恬儿:“没怕,有我呢。”
“什么意思!”田恬抬眼看向他,这是巴不得他下面不能用是吧!他虽是身娇体软的美少年,可也是立志要当攻的!再说,有他什么事儿?原主跟这人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他可是与他一直清清白白的!
“真没事?”奚曦没发现随口一句话有什么歧义,只将他放在床上,犹豫地看了看他,是亲自检查一番,还是找大夫来看一下。
“好多了。”田恬皱了皱眉,支撑着起来,裹在身上的衣衫却是散了开来,露出粉嫩嫩一片。
“……”奚曦狭长的眼睛一抬,眸色一黯,随后马上垂目转身。
田恬淡定地一手将衣衫一收,一手从奚曦手里抢过裤子,利落地穿上。
奚曦默默地拿了一块棉帕替他擦头发。
“奚当家!”外面一道洪亮的声音。
奚曦这才回头看了一眼田恬,见他穿得差不多了,便应了一声走向外头。
田恬立马呲了呲牙,幸亏身手敏捷收得及时,不然就砸扁了!深吸了几口气,顿觉人生好艰难,洗个澡都那么危险!
“恬儿!”奚曦快步进来,“现下我们去镇上一趟,你是不是随我们去看一下大夫比较妥当?”
田恬闻言立马点了点头,还不知道镇上什么样呢,正好去看看,至于看大夫一事,什么都没听到好吗!
奚曦见田恬点头,便伸手一捞将他抱起,快步走去外面。
田恬一时懵了,反应过来的时候都已经被抱着放到牛车上了!公主抱神马的这么直接,不给个时间酝酿一下!木头!怪不得老婆跟人私奔!人家都是趁着公主抱的时候对视再暧昧,他倒好,步子跨那么大,风那般一扫,便放下了,连个娇羞一下的时间都不给!他才不要承认,方才被抱起和放下的时候扯到蛋了,才会如此不爽的!
“恬哥儿也去?”前头的汉子道。
田恬抬头一看,这人便是昨日他喝姜汤时过来的那人,便朝他笑笑。
“嗯,”奚曦点头,“去看一下好安心。”
“听我们家的回来说,恬哥儿今日胃口好多了,气色也好了一些,”那汉子笑呵呵地说,“现下看看,的确是比昨日好多了,奚当家放心好了!”
“是吗?”田恬摸了摸脸,好像是被洗澡水熏的吧!
“嗯。”奚曦点了点头,朝刘奔道,“快些赶车吧,早去早回!”
“好嘞!”那汉子将鞭子轻轻打了一下,黑牛便慢吞吞地朝前走去。
奚曦在牛车旁走着,时不时地看一眼田恬。
田恬好容易出门,好奇地往四下里看。青山环绕,绿水奔流,田连阡陌,倒是清新淳朴,可就是落后了点。那坐落在田间的农家小院,皆是泥土墙面、茅草顶子,看了这么久,田恬都没见着一户砖瓦房。田恬轻轻叹了一口气,耷拉下脑袋,见旁边捆扎住翅膀和脚的蠢笨山鸡,便踢了踢。几只山鸡挣扎了一下,“咕咕”叫着掉下,露出里面歪着头的大头羊。田恬一脸黑线!坐在一堆待宰的蠢兽中,真的好心塞!
“恬儿,”奚曦道,“那便是大明湖。”
田恬偏头看去,密密的树林层层叠叠,微微泛黄的长草在风中摇曳,哪里有湖?
“树下,草下。”奚曦见田恬一脸茫然,便道。
田恬伸长了脖子细细一看,那树下长草间隐隐透出点点荧光的可不就是湖水!可是,这么一点点水不该叫沼泽或者湿地?大明湖好歹是湖吧!
“哪里‘大’?哪里‘湖’?别以为偶失忆就好骗!”田恬斜眼看他。这是想拿这个来套他的话?可他又不是原主,怎么会知道大明湖畔的小秘密!
坐在前面的刘奔爽朗地哈哈大笑:“据祖辈说,这里曾经是一片湖,用水灌溉,十分方便。可不知怎地,河底越来越高,水便越来越少了,到后来……水草露出来,竟生出了树!”
田恬脑补一丛水草张牙舞爪群魔乱舞……舞成了粗壮的树,身上抖了一抖,道:“哈哈……这些水草全部妖化,胖成树了!”
奚曦木着脸,没了胡须遮掩的嘴唇抖了抖。
“哈哈!”刘奔笑道,“我小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田恬偏过脸,悠悠地翻了个白眼,说偶是小孩心态?偶心比海阔,就当赞偶青春无敌了!
黑牛晃颠晃颠地跑着,大明湖过去了,树林过去了,大山也远去了,那镇却是还不到。田恬不断换着坐姿,心里后悔得要死,都这么颠了一个时辰了,早知道上个镇如此艰难,便在乡洼洼里窝着了。
“还疼不疼?”奚曦见田恬面色不好,便凑近田恬,压低声音问道。
“好多了,”田恬发现那处不疼了,可屁股却是麻麻地僵疼,便皱眉道,“还有多久到?偶的臀快颠成渣渣了!”
“快到了,”奚曦朝他的臀部看了一眼,伸手朝前方一指,“看,那处便是了。”
田恬转身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快到了,遥遥的,青砖瓦房紧紧挨着,登时差点喜极而泣。
第5章 小叔
牛车踏上青砖的那一刻开始,田恬心下一稳,终于全身不再颠颤!虽然臀部早已颠地发麻,可好歹不再加剧了!牛车哐哐地碾过一条条小弄堂,终于在一处后院停下。为什么这么确定是后院,田恬自觉高深地在内心里与你们科普。看!身后那楼房虽谈不上金碧辉煌,却也可以说层楼叠榭古朴深沉。再看面前这门,却是比里面的楼台低调矮小了许多,不是后门是什么。而且,田恬囧囧地发现这小弄堂里还有倒夜香的车子推过,那特别的味道飘了一路,让人忽视不了。话说,谁家倒夜香走前门的?
奚曦将田恬扶下车,刘奔上前去扣门环。那门很快打开,出来的那人与刘奔说了几句,便敞开了后门,示意他们将牛车拉进去。刘奔与奚曦赶紧拉了牛车进去,田恬跟随在后面四下里打量着。
“哟,这次有大头羊!”那开门的人往牛车上瞅了瞅,笑道,“还挺肥的呢!”
“是呀,”刘奔拽了拽套绳,道,“奚当家打得呢,手法好得很,还是活的!”
“碰巧碰巧。”奚曦垂着脸道。
“奚当家不用谦虚,”那人看了一眼跟在后面摇头晃脑的田恬道,“奚家夫郎今日倒是安静呢!”
田恬见人朝他看来,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正是那奚家夫郎,无奈地眨了两下眼。
“大约是这两日染了风寒。”奚曦无意多说,只简单这么一句。
“那可得喝上几碗姜汤,好生养养。”那人道。
田恬眼眸立马一衰,不要再让偶听到“姜”这个字眼可好?
奚曦笑容很温淡:“是该如此。”
那人也不多言,伸手一指:“就卸这里吧,今儿个刘员外办席,马上要用着,就不必搬里面去了。”
“好嘞!”刘奔笑呵呵点头应道,一手一只山鸡拎下牛车。
“谢陈哥!”奚曦将牛车上的猎物往下搬。
“哦,这几日可以多送一些过来。吉日都在这一阵挨着,办席面的人多,用得着。”那人道。
“哎!”刘奔连连点头。
“刘叔刘婶!”那人朝里喊道,“过秤!”
“哎!”屋里立即有人应道。
“恬儿,”奚曦一手拎了两只野兔,回头冲田恬道,“你去前头看看,有什么想吃的,待会儿我们买点回去。”
田恬眼睛一亮,连忙摸向前。
奚曦看着他的背影失笑,胃口的确比以前好很多了。
“田哥儿当真福气好!”刘奔道。
“你对你家夫郎不好?”奚曦看他,前一阵这刘奔打着山鸡便煮给他家夫郎吃,每日一只,生生地给吃腻了呢!
“呵呵……自家夫郎自家疼!”刘奔笑道,“前一阵还能吃些荤腥下去,这一阵每日都只肯喝米粥了呢!”
“大夫道没甚问题便好,”奚曦道,“兴许过一阵子解了腻便又沾荤腥了。”
“也是,”刘奔想起自家夫郎的大肚子,便傻傻地笑了,“也亏得奚当家帮衬。”他的手艺可不能保证每日都打上猎物,也是亏得奚当家箭法好,才能让他家夫郎吃上山鸡的呢!
“咱们之间不说这客气话。”奚曦道,眼见着刘叔刘婶拿了杆秤出来,赶紧将猎物拿过去过称。
田恬晃悠到前堂,虽过了午时,可还是坐得满满当当。他朝柜台看去,菜单都没有,眼见着小二在桌前给人点菜都是凭嘴说说的。田恬扶额,真是难办!亏得他聪明,没有菜单,就挨个桌子上去看现成的吧!
田恬在各个桌子之前游荡,惹得堂里客人纷纷侧目,而他却丝毫未有注意。白切牛肉看起来滋味挺不错的,旁边还放了一碟蘸酱,呃……应该是咸味的,田恬将手指尖戳了戳唇。他晃悠到另一桌,只见脆皮乳鸽娇媚地在盘里摆出一道任君采撷的姿势,啧啧啧,田恬忍不住咬了咬指尖。
田余墨走入前堂的时候,便见着他那个侄子田云淡在各桌间游来游去。是的,那形态的确只能用“游”这字。飘洒着墨发,娇娇柔柔的走步,又极专注地看着一桌桌饭菜,沾及这桌微微停顿,两三步欠身至另一桌,又是一番探看。田余墨以手遮面,忍住拔腿就走的意欲,堂堂京都田家小公子怎会变得如此丢脸,他们是过得有多苦,这么巴巴地看着人家的桌子?赫奕是短他吃食了?
田余墨疾步过去,一把扯住田云淡的衣领往后堂走,寻了个角落丢了过去。他撑了一掌,将田云淡挡在里侧,胸口起伏了几下还未缓下,只瞪着面前这怯微微的人。
田恬压根是吓懵了,好端端地在看菜色,就被人扯了出来。他摸了摸身后的墙壁,又看了一眼面前狂狷的……“美须公”,这是壁咚的节奏啊!田恬看了一眼那人狂霸的“美须”,再看向他如画的眉目之时,将差点脱口而出“大叔”生生改掉:“小……小叔……”小叔是什么鬼?脱口之后,田恬差点给自己一嘴巴,可以叫大叔,可以叫大伯,再不济可以叫叔叔大哥之类,小叔算什么?没想到,面前这人似乎一点都不介意这称谓。
田余墨咬牙道:“前日晚上,怎的没有出来?我整整等了一夜!”
田恬目瞪口呆:“哈?”仔细一想,前日晚上不就是他私奔的那晚?听这话的意思,是等着与他一起私奔?可是,他明明是与那个林家骚年一起私奔的,可这人算什么?原主这个奇葩是约了多少人私奔的?
“忘记了?”田余墨见他神色不对,便问。
“呃……出来了……”田恬只好道,“跌落湖里差点没淹死。”
“这样么……”田余墨皱了皱眉。
田恬点点头,再次细细打量面前这人。忽略那一把飘逸的胡须,眉目却是清秀得很。这样清秀的面容会长出这么一把胡子?田恬很是诧异。莫不是……田恬伸手掐了掐面前这人的脸蛋,又摊手看了看触及这人肌肤的指腹,这……是易容?
田余墨被田云淡掐脸之后,就一脸懵逼。被亲侄子掐脸,这算什么?调戏?
田恬忽略面前那人瞪圆了的双目,又伸手扯了扯他的胡子。
“嘶……”田余墨赶紧从他手里抢出心头爱,顾不上疼,翻来翻去查看了确定没掉一根之后,才一下下细心捋顺。
“原来是真的啊?”田恬看他反应不似作假,又细瞅了那胡根,才确定。
“田!云!淡!”田余墨一字一顿喊道,一掌拍到他脑后墙上。
“是叫偶么?”田恬左右看了一下,都没见人过来。
“作甚揪我胡子!”田余墨咬牙道。
“看着就想这么干,心动不如行动!”田恬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面前的胡子。比大叔的胡子好看多了,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柔柔顺顺,手感与头发不一样,揪在手里感觉很微妙!果然这胡子也是看颜值的,好看的胡子才会有揪的欲念,不好看的胡子……恨不能上去放一把火。田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胡子,已脑补将这编成麻花,编成鱼骨,又加上方才手里的触感,想想就更有意思了!呃……什么时候有玩胡子这等奇怪的爱好的?田恬皱眉,想了想才点头,一定是原主那个奇葩遗留下来的!
田余墨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撑在田云淡旁边手青筋隐隐暴起。他一直都知道,这个小侄子对他的感情不一般,对他的话言听计从,他才能如此轻松地利用他。现下,竟明目张胆地打起他胡子的主意,还伸手触碰了!要知道,他心爱的胡子是谁都不许碰的!
田恬偷偷瞄了瞄了旁边的手臂,弱弱道:“摸不得么?”
田余墨缓了好几下,才将那口气压下,放柔了眉眼道:“我们家云淡喜欢,自然是可以的!”
田恬抿了抿唇,你不咬牙的话会显得更真诚好吗!可是,他为甚一直管他叫田云淡。据奚曦所说,私奔到这处便改了名字的,这田云淡不会就是曾经的名字吧?这人知道他以前的名字,现下还心心念念要与他私奔,早干嘛去了?田恬刚想问问这茬,田余墨便放开了他,只轻轻道:“赫奕过来了,我下次找你。”想了想,又皱眉在田恬额上落了轻轻一吻,才匆匆离开。
田恬又是一阵目瞪口呆!方才的狂狷哪里去了!怎突然切换成柔情路线都不带犹豫的!那是吻啊!吻人都不带询问一下的吗?好歹眼神交流一下!更重要的是,长那么一把胡子,吻人都不带撩开的吗?拂在面颊上很瘆人的好不好!
“恬儿?”奚曦找了找,才看到角落里的田恬。
“嗯?”田恬从那个吻里回神。
“站这角落里作甚?”奚曦牵着他走出角落,“去看吃食没有?”
“看了,”田恬听到吃,便甩开了他的手,直奔前堂,站到一桌前指了一道菜道,“这白切牛肉看着蛮好吃!”
奚曦感受到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只得朝周围干笑了几下,拉了田恬站到柜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