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这也不是我的地方。”她像是相信了两个人的话,浑浊的眼珠里满是柔软的光,落在两人身上, 让人觉得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美人,“我也曾去过外面,可是没有一处有克尔瓦美丽,你们来这里, 算是来对了。那,现在,外面是什么模样?”
在这个村上,这位老太太明显是有一份话语权的,而且,她想要和自己接触。
伊维斯挑了挑眉毛,自然是见缝插针地走过来,开始和这位历经风雨的老太太吹嘘外头的风景。她一边听,听到不明白的地方还会停下来问,最后总算心满意足了,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些,慢慢躺回了摇椅上,指着旁边的男人,吩咐,“我记得,东边还有一间闲置了的房子,就是时间久了,怕是漏风漏雨,不晓得你们住不住的得?”
安德里亚斜靠在外面的门框上,他倒是把这位老太太和旁边那个人——他的儿子的心里话听得清清楚楚。他们一群人当初躲过了达尔蒂玛,却差点死在了来克尔瓦的清扫部队手里,因为他们要保证人类血脉的纯正,而这个村子很明显是不纯正的,混乱的。在那个达尔蒂玛肆虐的年代,有许多人类和达尔蒂玛的混血被迫出生在这个残忍的世界。很少一部分幸运的混血才会生着和人类大体相似的样貌,而其中大部分也会在智力或者其它方面有着各种各样的缺陷,寿命不长。而绝大多数连与人相似的样貌都没长出来,因为达尔蒂玛基因过于霸道,他们会生出父亲那一方的长相,在人类的身体里就像个肿瘤,一种顽疾,而不是一个受到期待的孩子,让怀孕的人类饱经折磨。因为生长得过于庞大,人类的肚子装不下他们,最后,膨胀至极后便会如同涨满了水的木桶,“嘭”地一声裂开,那些似人非人的东西就会舔食着母亲的血出生,继承达尔蒂玛的基因,对人类血肉的欲望。
这在当时是很平常的事情,达尔蒂玛被赶回永夜之森后,接下来的几十年,人类军队都在隐秘地追逐射杀混血中度过。因为那场彻底的清洗,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知道达尔蒂玛和人类竟然是没有生殖隔离的,也能生出恶魔一样的孩子。
而有些混血是例外的,他们混在人类当中长长久久地活了下去,因为达尔蒂玛中较为高级的种类其实是本来就长着人类的模样,即使和人类混血,生出来还是个人形的怪物。
就如同安德里亚自己,一直长不大的利兹,还有眼前这个男人。
那个老太太也是一种人形的达尔蒂玛,安德里亚不太分得清这种类别了,因为人形的达尔蒂玛不像长着野兽形态的那样常见,能有个明确的名字,他们11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大多数是藏起来的。只不过根据他的了解,这种天生没有利爪和尖牙,对人类的血□□望不强烈,不过感觉极其敏锐,在达尔蒂玛中都算是最出色的了。这也就解释了佐德说的这个村子的来历,他们只是一个落后的小地方,凭什么能够躲得过达尔蒂玛的袭击,这一躲还是许多年。只不过这个事实是不能告诉小孩子的,所以最后这个故事就变了个模样,成了一群年轻人躲在了地底几年了。
都是些陈年旧事,他只是窥探似的一瞥而过,连探究的心情都没有,便收回了感应,全心全意地压制自己的本能。
住房子还是洞穴,伊维斯表示自己肯定愿意当个人住房子。
韦伯把佐德从外面唤了进来,让他当一个小跑腿的,把两个人领到东边的破房子那去。
伊维斯先走在前面,而安德里亚终于松开了捂着的口鼻,微微侧身,对着轮椅上的老太太说了一句无声的话,只有口型。
“它们又来了。”
算是对收容他们的报答——一点提醒。
她愣了愣,好久没反应过来。
他们一离开,那个男人就克制不住暴躁了,忍不住问:“妈,为什么让这些外人住进来。他们会带坏村子里的人,诱惑他们,就像……”
她不咳了,也不喘了,伸手理了理发髻,冷冷地接上他的话尾,“像你那个父亲,在军队来的时候,打算出卖妻子和孩子,为了能去外面的世界。那是他的心肠本来就烂透了,被钱权利迷惑了眼,一个恶心玩意,和别人有什么关系?”
韦伯哑口无言,一个两米来高的男人,讷讷地站在了一旁,无话可说。
“再替我卷一根烟来。”她咳嗽了两声,烟瘾又犯了,等到韦伯卷了烟,点了火,徐徐地抽了两口,吐了满屋子的烟气,才有力气接着说话,“你啊,性子急,很多地方都随了你那个父亲。刚刚那两个人,其中有一只海妖,你连这个也没瞧出来,还有什么用?”
韦伯长大了嘴,许久没说出来话。他是个混血,母亲又有深谋远虑,自小便把人类和达尔蒂玛的事都说给他听。而在这些故事里,位于达尔蒂玛金字塔顶端的海妖,是宛如王冠上的明珠一样的存在的,他们是一个美丽高贵,强大又嗜杀的种族。
她瞥了自己这个傻儿子一眼,开玩笑似的,“要不是在他对象面前不好动手,你以为自己还有命吗?不过说起来,海妖这个种族谈恋爱就和作弊一样,能听得到人的心里话,真心假意,分的太清楚了。而不像我们这样的,耳聪目明,即使看得见千里之外又有什么用?”
韦伯蹲了下来,整个人趴在摇椅的扶手上,轻声问:“那,那,妈你后悔了吗?”
“后悔,后悔什么?”她的眼睛忽然一亮,想起了自己才从永夜之森出来的时候,看人类的世界什么都稀奇,什么都喜欢,还爱上了一个人类,为了保护这个人类,还有这个村庄,暴露了自己是个达尔蒂玛的事实。到了后来,虽然那个人类背叛了她,可是没有关系,她用尽心力保护下来的村子还在,每一个人都在爱着她陪着她,即使大部分已经埋在了土里。
她从没有后悔过,在杀了那个准备告密的枕边人时也没有。
“不过,你可不能这么没用了。”她又抽了口烟,可是她老了,手脚不稳,一时没捏得紧细长的烟卷,不小心落在了地上。她叹了口气,颇为可惜,像是抚摸孩子似的摸了摸韦伯的头发,“我老了,眼睛和耳朵都不中用了,看不了那么远,听不到那么清楚了。而你,正是壮年的时候,也该继承一些我的能力和工作了,保护好这个地方,毕竟面前也算是一个达尔蒂玛。”
话说到这顿了一下,她一字一句,郑重而严肃,“刚才那个海妖临走前告诉我,它们又来了。永夜之森边的要塞再次失守,达尔蒂玛出来了。”
那只烟在地上打了个滚,落了小半地的灰烬,风一吹,就散尽了。
而伊维斯这边,已经开始热火朝天地开始准备修房子的工作了。一路走过来,村子里的人都是淳朴热情,知道新来了两个倒霉的小伙子,只能住破房子,有闲粮的就送吃的,有多余的铺盖的就送棉被,总之到了那间屋子的时候,伊维斯和佐德的四双手四只胳膊,外加大红二红的两张背,全都挂满了这些村民送的东西。
果然,那个韦伯可能只是个例外。
这间屋子可能是百年前的遗产了,当时虽然建的结实坚固,可是一百来年没住人也没修修补补,果然如那位老太太所言漏风漏雨,灰尘堆了三尺高。不过伊维斯这个人对于生活水平的要求随着周围环境的变化而变化,忽高忽低完全不是问题,所以颇为乐观地把这间房子从里到外观察了一遍,只是东边倒塌了一面墙,西边的瓦被掀了半边,要比露天好得多了。
伊维斯虽然细致整理的水平不到家,可是简单收拾一下还是可以的,便很快把这间屋子收拾到能够简单住人的水平,可是由于时间紧迫,只铺了一张床,两个人还是得住在一起。
屋子里黑洞洞的,只有西边露天的地方有一丝星光照进来,是唯一的光辉。
伊维斯忙了大半天,加上身上的伤没有全好,便瘫倒在柔软的床铺上,漫不经心地和安德里亚聊闲话,不知为何,今天的安德里亚格外沉默,不过他不在意,还是在自言自语,“你当天就发消息给那两个部下了,按照速度,就是爬也该爬到了,用搜索器找到我们两个了。”伊维斯讲到这里,皱了皱眉毛,接着说,“估计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们,得自己想办法了。”
而安德里亚是一如既往的沉默,他偏着头,背对着伊维斯,脸上难得泛出一丝痛苦的表情。
他在岸上待不了多久了。
第三十七章
约克和达芙妮这边的确出了事, 出事的原因在于低估了利兹的力量。利兹砸开了矿场的大门,和约克一起进去了,最里头是那一头还被囚禁在这里的莫干, 这是一种大体长着人类形态的达尔蒂玛。达尔蒂玛的种族论是非常混乱的, 有时候它们彼此之间都不会认为是同一样生物,只是人类因为它们都来自永夜之森而强行分成了同一类。在永夜之森里, 人形的达尔蒂玛永远要比兽形的活得久。
利兹是一个被遗弃的混血,连安德里亚都没搞清楚她混了什么达尔蒂玛的血, 反正天生力大无穷, 要靠机器的压制才能保证在人类世界的正常生活, 只是过分天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可是她的力气太大了,根据约克的切身观察, 比这次带来的最新型的机甲还要有力气。到了沉东区后,利兹只用了一拳,就解决了莫干。但是不幸的是,由于她不会控制力道, 同样震碎了本来就因年代久远和达尔蒂玛折腾了小半年,地下都快掏空了,摇摇欲坠的沉东区。
约克眼看着沉东区要完, 把利兹往外一揪,再往咯吱窝下面一夹,脚踩微型加速飞行器,真正以飞一般的速度逃离了这里。
至此, 伊维斯想象的迅速救援梦完全破灭,达芙妮连夜征召大型搜查设备,一台台运到克尔瓦,可要搜索一整个星球,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完成的事。
而在克尔瓦星球的另一边,伊维斯和安德里亚过起了平平淡淡的农闲居家生活。
安德里亚可以说是非常会照顾人了,是个居家小能手,不仅会做饭一绝,家务活还全包,衬得伊维斯像是个不事生产的alpha大爷,把房子修整完了,整天和村上的老老小小唠嗑,还算是得到点有用的消息。
其实这里也不算是与世隔绝,至少各种先进的药物还是要靠外面带进来的。而通往克尔瓦的那趟飞船上的驾驶员早就和这里的人谈起了生意,每隔一个月会来这里一次,交换这里人必须的商品。
他们只能等着那一趟不知会不会来的飞船了。
伊维斯溜溜达达,回了家。安德里亚
天幕之上,月光太盛,一颗星星也瞧不见。
伊维斯侧身躺着,他心大,无论等着自己的什么样的危情险地,只要此时安稳,他总是能睡得着的。安德里亚却不太好过,他咬着唇,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的腰腹处已经长满了鳞片,而这些霸道的玩意并不满足只占领这一部分,还在缓慢地生长,向下蔓延。再这样下去,要不了过久,他就会失去这双腿,完全化作自己作为达尔蒂玛的形态。
他不能再待在岸上了。
安德里亚终于做下了决定,若是要在岸上待得更久,就该冒险做些什么,不能坐以待毙。他起身撑在床沿,慢慢走到床的另一边,那里躺着伊维斯。安德里亚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伊维斯正沉沉入睡,眉眼舒展,黑色长发搭在额角,左边脸颊压出几道睡痕,瞧起来安稳而舒适。
他这样好,我想永远陪着他。
安德里亚心里一阵酸涩,忍不住伸手,指尖却停在了伊维斯嘴唇上头,硬生生地僵住了,上头像是负担了千斤的重量,怎么也不忍落下。
想了片刻,安德里亚终于收回了手,缓缓低头,轻轻碰了碰伊维斯的眼睫毛,只有一下微微的痒,仿若蜻蜓点水,一瞬即灭。
太过轻柔,太过郑重,几乎不能被称作一个吻。大约能被称作“吻”的都是因为爱意迸发的不能自抑,可安德里亚是克制的。
安德里亚敛了敛被角,他觉得伊维斯熟睡了,才打开了门,转身离开。
幸好,这里离海边不远,天亮前可以跑一个来回。
有一丝风溜了进来,在屋子里打了个圈,又从窗户的缝隙离开了。
而本该还在睡梦中的伊维斯睁开了眼,抬起了手,像是想要摸一摸自己的眼睛,停了半响,还是没落得下去。
没舍得,怎么舍得?
不过,伊维斯张开手掌,回想起自己无意间触碰到,不该属于人类身体那部分东西的触感,难得叹了口气,头疼起来,这件事还真是难办。
安德里亚回来的时候,天将将明。他在海水里泡了半夜,鳞片稍稍褪去,在岸上也能好过许多。一推开门,就看到伊维斯斜披着薄被,窗户大敞,吹着风抽烟。
安德里亚一怔,忽然有些发冷。他能感觉到屋子里浓重的烟味,那是焦躁不安的信息素的气味,而信息素一般代表着主人的心情。
伊维斯听到身后的动静,微微一偏头,下巴稍抬,那是有些锋利的弧度,眼皮动也没动,夹着烟的那只手挥了挥,落了满床的烟灰,语气平静,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淡漠,“嗨,回来了?”
安德里亚沉默了足足有几分钟,才轻轻地应了一句,“嗯。”他心里不知道伊维斯知道了多少,此时该怎么说,怎么骗,搜肠刮肚,想要找出个理由出来。可是他不是伊维斯这样油嘴滑舌,一贯善于说谎的人,当下要编,半句话也说不上来。
其实他可以直接刺探伊维斯的想法,可在这紧急关头,他忘得一干二净。兴许,不是忘了,只是不敢,总觉得断头刀悬在脑袋上还没落下,就不算真正判了死刑。
伊维斯可以会爱上任何一个没有相貌本事的人,可他不会喜欢上一个达尔蒂玛,或者说达尔蒂玛的混血。大概是看了伊维斯太多年了,他从一个毛头小子长到现在,性格和喜好都改变了许多,整个人披上了一层别人看不透的外皮,可是心中的大义是永不改变的。
他希望保护拯救这个世界。
毋庸置疑,达尔蒂玛与这个愿望背道相驰。这是悬在安德里亚心头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永不能放下,他时刻谨记,不能让伊维斯发现自己的身份。
如果不是这场意外,他自信能瞒得住一辈子。现在回头想一想,安德里亚也数不出自己犯了多少次错,伊维斯只要回过神想一想,就能发现无数破绽,只是不知道他能猜到多少。
“我……”
话还未出口,安德里亚先哑了嗓子,他看着伊维斯脸,并不如离开时的温柔,璀璨的深黑色眼珠子冷淡淡的落在眼眶边,像是洞察一切后的讥讽。
安德里亚倒退了一步,扶住了门板,轻声问:“……你知道什么?我是个什么东西,一个混血,一个达尔蒂玛。”
他心里想,算了,不要勉强了,什么都勉强不来。可是本能,来自血液里传递了千万年的本能却一直在诱惑他,为什么不得到,为什么不占有,他可以使用自己的力量,得到想要的一切。
海妖总是如此。也许因为他是个混血,所以要成为个意外。
伊维斯转过身,撑住下巴,看了一会安德里亚,瞧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是隐约能感觉到他的难过。最后只好低声叹了口气,从床上跳了下来,走到了安德里亚的眼前。
他掐灭了烟头,用劲太过,手上的青筋突起,又向前靠近了一步。
安德里亚没有再后退,他没有退路了。他情不自禁地想,要是伊维斯敢再不知好歹地靠近一步,他就吻他,真真正正的那种吻,然后唱一支歌,让他不能挣扎,再把他拖入海底,以后永不见天日。
可是伊维斯还是走近了,他弯腰耸肩,光着脚,上半身赤.裸,只穿了一条长裤,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安德里亚几近窒息,他咬牙切齿,简直要恨起伊维斯来了。世上谁也不会知道,他此时克制了多贪婪的欲望,才没对伊维斯做些什么。
伊维斯安定地把脑袋搁在安德里亚的肩头,两个人的影子融成了一个,只听伊维斯轻笑了一声,懒洋洋地开口:“刚刚吓一吓你,谁让你骗我这么久。还说是真心实意向我求婚,连这么重要的事都不告诉我,还靠不靠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