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苏素见左右没人,立刻小声问道:“你真不喜欢那张脸?”
“你喜欢?”藏在她发髻里的丑牛反问。
“呃……挺好看的。”苏素没忍心撒谎,“和你原来的样子不像吗?”
“从没那么娘过。”丑牛闷声道。
“不算娘吧?虽然也不怎么阳刚就是了。”以苏素从家乡带过来的审美,欧阳这样的长相才能叫做俊美,而这边那些未过三十就已经胡子拉碴的美男子实在是让人难以恭维,敬谢不敏。
“你还真是喜欢。”丑牛听出了苏素的弦外之音。
“他确实好看啊!”苏素弱弱说道,“性格虽然很那啥,可脸蛋真的是无可挑剔!”
“性格很那啥是什么意思?”
“就是很那啥嘛!”
“其实你连性格都喜欢吧?”
“喜欢又怎样,不喜欢又怎样啊?”
苏素被问出了脾气,丑牛却没了声音。
苏素倒是习惯了他的不定时沉默,干脆不再理他,自顾自地继续走路。
过了好一会儿,头顶上忽地传来一声低语。
“我不想用他的模样抱你。”
“啊?”
苏素一愣,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丑牛却又不再说话了。
苏素可不是情窦初开的懵懂少女,早在另一个世界的时候,羞涩就已经和节操一起碎成了渣渣,对男欢女爱也不像这个世界的女人一样有着百般顾忌。
见丑牛不吭声,苏素便主动追问道:“你刚才说……你想抱我?”
“……”
“用欧阳的模样?”
“……”
“可以试试哦!我说真的!他那张脸真的很不错,正是我的菜哦!”
“鬼才想要抱你呢!”
“你不就是鬼嘛!想抱我就直说,你不说,我怎么会同意呢?”
“住嘴!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别害羞啊,难道你还是个在室男,魔法师?”
“住嘴!住嘴!住嘴!”
“对了,你到底是男是女啊?我可是笔直笔直的,百合什么,敬谢不敏哦!”
“纯爷们!三辈子!”
“那就好……其实不是也无所谓了,反正那就是个机关傀儡,你想抱,也只能是字面意义上的抱……唔,和那么帅的脸蛋柏拉图……也不错啦!”
“……我不要那个身体了。”
“啊?”
“我拒绝和你说话!”
欧阳并不知道丑牛险些被苏素气活。
一直到五月下旬,沈真人做好了机关傀儡,欧阳也准备搬回夏宫,便让苏素把丑牛“送”了过来,让他进入这个机关傀儡,与自己一起回宫。
自打在苏素那里受了打击,丑牛就生出了一些犹豫,再一听欧阳要把他带进宫,当替身用,立刻下定决心,宁可舍弃已经被欧阳充公的洞府遗产,也绝不肯接受这个与欧阳一模一样的机关傀儡。
欧阳顿时满脑袋问号,接着便气不打一处来。
制作这个傀儡花费的可不只是从丑牛洞府里取出来的上古材料,还有欧阳、钢金、鬼火等人的辛勤和奔波,搭进去的配料也不是个小数。
更主要的一点,为了做这东西,欧阳欠了沈真人一个老大的人情。
若不是因为欠着这个人情,早在沈真人对胡家四兄弟露出垂涎之容的时候,欧阳就一脚把他给踢飞了,哪还会容许他住在府里,与胡家四兄弟勾勾搭搭,眉来眼去。
要知道,他府里藏着的可不只是狐妖!
但丑牛犯了倔脾气,欧阳也不能把他硬塞进去。
——丑牛能不能进得了皇宫还是两说呢!
欧阳原本就只是想要尝试一下,看看魂体藏在机关傀儡中能否通过皇宫的结界法阵,如今丑牛不肯再要这个机关傀儡,他倒是省掉了触发结界法阵的担忧。
——爱要不要吧!
欧阳拿丑牛没辙,只能把做好的机关傀儡塞回箱子,留待自己把玩。
必须得说,沈真人的手艺真是好得无可挑剔。
只要给这个机关傀儡穿好衣服,不暴露出关节,简直就跟欧阳多了个双胞胎兄弟一般,不上手的话,很难察觉这其实是一个假人。
但也正因为做得太像了,欧阳也不由得犯了嘀咕——
这家伙也未免太过观察入微了!
最终,这个机关傀儡只被欧阳赏玩了几日就束之高阁。
转过头来,欧阳还要给沈真人准备酬劳。
胡家四兄弟自然是不可能“送”给沈真人的——即便欧阳想送,胡家四兄弟也不肯答应。
他们四个才是真正的喜新厌旧,新鲜了几日之后,就对沈真人失去了兴趣。若不是欧阳卡住了他们的花销,不让他们出府,沈真人早就连他们的面都别想再次见到。
作为补偿,欧阳送了沈真人一颗化形丹,让他自己去寻觅可心的妖兽,助其幻化成人。
沈真人对这颗化形丹的真伪明显存有疑虑,但这东西都是从别人的洞府里“捡”回来的,用一颗少一颗,欧阳也不可能先拿一颗出来给他测试,只得又送了些炼制傀儡时剩下的材料,算是补偿不当的补偿。
解决好府邸里的一堆琐事,欧阳正式搬回了夏宫。
修缮之后的夏宫在外形上并无大的改变,但里面的格局和装潢却是焕然一新,与宫外的府邸已经没有太大差别。只是受太后驾崩的影响,欧阳最喜欢的大红大绿都被收藏起来,无论纱帐还是摆设,都只能挑选简单素雅的,让欧阳觉得未免有些美中不足。
但完全没有颜色的日子都已经熬过去了,只是浅淡一点,倒也不是不可忍受。
更何况凡事有弊就有利,在接下来的三年里,欧阳可以光明正大地丢开金饰,简朴对人,再不用一出门就要顶个黄金头冠,让自己活受罪。
欧阳回宫的时候,戚云恒特意抽出时间,亲自到夏宫这边接人。
王皇后和高、陈、吕三妃也派人送来了贺礼。
这个时候送礼,无论名义还是时间,都有一些不伦不类,不合时宜。
王皇后送出的贺礼,其实是为了弥补欧阳归京时未曾道贺的疏漏。她那时刚刚入宫,两眼一抹黑,连身边人都使唤不动,更找不出可以作为贺礼的东西——库房钥匙不在她的手里,她总不能从梳妆盒里捡几件首饰给欧阳送去。
如今大权在握,王皇后便抓住机会,将这个疏漏补上。
有王皇后带头,余下的三妃也不想和欧阳恶了关系,更不想让皇帝陛下觉得她们不把皇夫放在眼里,便紧跟王皇后的脚步,也送了些中规中矩的礼物,聊表心意。
当晚,戚云恒又在魏公公的陪同下悄然而至。
第135章 125、昭然若揭
八月, 炎热的夏季已经临近尾声,到了一场秋雨一场寒的时候。
昨晚便下了一场小雨, 太阳出来之后,雨虽然停了,气温却仍然有些偏低。
朱边刚一拉开车窗的布帘就被吹入的冷风激出一个寒颤,但还是晃了晃头,朝前方的城门处看了过去。
城门处, 一辆骡子拉的平板车正缓缓通过, 车上坐着风尘仆仆的四个人,一对老迈的夫妻,一个带着儿子的妇人。
四人的衣着还算体面, 虽不是什么绫罗绸缎, 却也不见补丁,显然家境尚可, 只是明显经过了长途跋涉,三个成年人人的脸上俱是疲色,只有年幼的孩子张着大大的眼睛, 好奇地注视着京城里的街道、车马、[人]流。
看着骡车穿过城门,消失在城内的街道,朱边敲了敲车门,让自己乘坐的马车加入到出城的序列中去,然后转过头来,对坐在自己对面的男子说道:“多谢了。”
“谢字就免了吧。”男子道,“好话说得再多, 我也不会再给您折扣。”
这名男子穿着京城里最常见的布衣布衫,相貌也没有任何出奇之处,从头到脚没有一点特征可言,典型的进了人堆就再也别想找到。
“老规矩,明日去我府里结账便是。”朱边浑不在意地说道。
男子点点头,便欲推门下车,但手指刚一碰车门便又转过头来。“若是接下来还要我们出手,钱款另算。”
“不必了。”朱边呵呵一笑,“他们来了,这就够了。”
“……搞不懂你这家伙。”男子撇了撇嘴,推开车门,跳了下去,很快就消失在城门口处的人潮之中。
他一走,朱边立刻收起笑容,眯起双眼。
刚才坐在驴车上的四个人乃是一家子,年长的夫妻是公公婆婆,妇人是他们俩的儿媳妇,男孩是他们的孙子,而他们的儿子姓杨,名德江,如今正关押在金刀卫的私牢之中,已经在里面待了数月之久。
杨德江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即便是朱边也曾一度这样认为,直到秦国公宋时亲自找上门来,拿出重礼,请朱边想法子把人从金刀卫的牢狱里救出来。
朱边立刻对这人生出了兴趣。
但他们的皇帝陛下显然与他有着同样的想法,朱边费尽口舌,也没能让皇帝放人或是将人移交给刑部。
朱边很快想到,杨德江其实并未触犯律法,是皇夫九千岁擅自将人捉了起来。
只是他想和皇帝陛下掰扯道理,皇帝陛下却与他胡搅蛮缠。
朱边以发动言官弹劾皇帝陛下对臣民行私刑作威胁,皇帝陛下就两手一摊,告诉朱边: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你先拿出我囚禁了这人的证据再来跟我说话。
如今的律法尚不存在公诉这一概念,更不允许以下犯上,臣子状告皇帝。
即便是告御状,也不是随便哪个正义路人都能够代人出头的。
言官虽然可以谏言,但皇帝也可以不理,而刑部却不能擅自立案调查。
于是,当皇帝陛下铁了心跟朱边使浑的时候,朱边还真就拿他没辙。
一怒之下,朱边做出决定——
将事情闹大!
拿定主意,朱边依旧从杨德江无罪被囚这一点下手,只是不再亲自出面和皇帝陛下纠缠,转而调查起杨德江的家人所在。
杨德江虽然不曾有过功名,但也曾在前朝为官,包括籍贯在内的身份资料亦被登记造册。
如今这位皇帝又是兵不血刃进的京城,这些前朝官员的资料典籍全都完好无损地保留了下来,也给朱边的调查提供了便利。
让朱边愕然的是,调查的过程虽然一帆风顺,调查的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
根据前朝典籍记载,杨德江父母双亡,乃是由同族一位寡居的叔母抚养长大,在杨德江获得官职的时候,这位叔母也已不在人世,杨德江正是为了给她守孝才错过了那一届的科考。
在这份记录中,杨德江尚未婚配,也没有什么妻子,自然也不存在子女。
——是杨德江在撒谎,还是典籍上的记载存在问题?
朱边立刻对这人生出了更大的好奇,马上请来自己常用的线人,掏钱雇他们去杨德江的祖籍——典籍上记载的那处走上一遭,看那里到底有没有杨德江这人。
这一来一去便花掉了月余,线人带回的结果也如朱边预料——
籍贯是假的,当地根本查无此人,更无寡居叔母抚养隔房侄子的事情。
朱边立刻动身去找秦国公宋时,假惺惺地告诉他,自己在杨德江的事情上已经无能为力,其他人更不可能在这件事上对皇帝陛下施压,唯一的法子,就是让杨德江的家人出面,到京城里告状,逼迫陛下放人。
然后,朱边就发现,秦国公宋时竟然也不知道杨德江还有家人。
——你对他一点都不了解,为何还要孜孜不倦地设法营救?
朱边的疑心立刻又膨胀了一倍。
在这一个月里,秦国公宋时一直不曾放弃对杨德江的营救,不仅求到了他的门上,买通了数个言官,更对金刀卫那边使出了大把力气,得到了一次与杨德江面谈的机会。
这是打算在不决裂的前提下,与皇帝陛下撕破脸?
这个杨德江,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价值?
要知道,秦国公府之所以落到今天这个窘境,杨德江即便算不得是罪魁祸首,也称得上是罪魁祸首之一。
皇帝陛下看似没有下狠手,将秦国公府抄家灭门,也没撸掉秦国公府的爵位,但在五月敲定的爵位传承议案中,三个国公府虽然全都得到了世袭罔替的封赏,但鲁国公和翼国公还有可免一死的丹书铁劵,秦国公却没有这份殊荣。
皇帝陛下的意思很清楚:你已经把这个机会用掉了。
如此一来,其他朝臣也不好再帮秦国公诉不平。
这丹书铁劵就是个荣耀,谁要是敢跟皇帝索要,那才真是找死——好端端的,你要免除一死的东西作甚?真准备生乱作死不成?!
但秦国公府最大的损失却是兵权。
因为私藏禁物一事,皇帝陛下虽然只判了他失察之罪,却也因此拿走了他西北兵马大元帅的头衔,将他留在京中养老,连他还在西北的次子宋巩也被降职留任。
旨意下达之后,秦国公府的那位名叫宋晴的小姐便香消玉损,连夜暴毙。
朱边当时就觉得宋时一家的脑袋简直进了水——
要死也该是和九千岁对峙过的宋帆去死,弄死个孙女算什么事啊?
这么做,除了向皇帝示威,还能起到什么作用?
宋小姐的所作所为固然可恨,但秦国公府里若是没有藏着禁物,她闹出的那一桩事,不过就是一桩口水官司,根本引不出接下来这么多的后续。
但父母杀子本就无罪,即便宋小姐并非“自尽”而是被“自尽”,旁人也只能指责宋家人不慈,不能将其扭送官府。
虽然没能从秦国公宋时那里问出杨德江的家人所在,但宋时的种种反应却让朱边生出了一连串的假想,甚至怀疑起了杨德江与宋时的关系,觉得他有可能是宋时的私生子。
但这样的想法很快就被朱边否决。
杨德江的相貌、身形都与宋时相距甚远,若真是亲子关系,宋时也不会让他在京城里独居,总要传宗接代,延续香火。
再加上朱边这时已经从皇帝的口中得知,宋时弄出的假玉玺其实是杨德江所献,但宋时对此却并不担心——
朱边顿时觉得,杨德江的手里,肯定还握有更大的秘密。
如此一想,朱边愈发地心潮澎湃,欲罢不能。
于是,朱边48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又把自己常用的线人找了来,让他帮忙盯着秦国公府那边的动静,而他自己则重新调查起杨德江的真实来历。
得了朱边提醒的秦国公府果然迅速展开调查,只是他们似乎并不擅长这方面的行动,朱边这边都已经根据杨德江的口音、习惯乃至餐饮喜好推断出了他的真实籍贯,秦国公府那边仍然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
无奈之下,朱边只能将“好人”做到底,再次雇人到他推测出的地方走上一遭。
这一次,朱边终于找出了杨德江的真正来历。
此人确实姓杨,真名也叫德江,但与秦国公宋时并不存在什么亲缘关系。只是据当地人讲,他们这个杨家与前朝的国丈——继国公嫪信乃是远亲。杨得就是登门拜寿的时候,得了继国公的青眼,被继国公留在京城里当官发财了。
这事一度在当地传得沸沸扬扬,只是随着改朝换代,前国丈变得一文不值,杨家也从人人称羡的对象变成了茶余饭后的笑谈。
据线人调查,杨德江自打去了京城,只给家人送过一笔钱财,留下了自己已在京城做官的消息,之后就再也不曾有过联系。改朝换代之后,杨家人一度以为杨德江已经身死殉国,只是同样没有证据,倒也不曾为他披麻戴孝。
在确认了杨德江的真实身份之后,那名线人就拿出伪造的信函和一笔不菲的钱财,称杨德江在京城遭了歹人诬陷,蒙冤入狱,眼见着昭雪无望,便委托他这个旧友,将遗财送回了老家。
线人没提让杨家人进京告状的事,只以感慨的语气陈述了杨德江的窘况,并随口告诉杨家人,若是杨德江获罪,那他们一家都要跟着遭殃,即便不曾满门抄斩,家中的子孙也不可能再去科考为官,改换门庭。
或许是觉得天上不会掉馅饼,谁也不会无缘无故给不相干的人送钱,杨家人丝毫也没怀疑此事有假,略一商量便决定举家进京,去告御状,救杨德江逃出囹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