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昕朝屋里看一眼:“他发、烧了,睡、睡着了。”
徐俊赏赶紧进屋来看了一下,看见程鑫额上放着一条湿毛巾,真是原始的退烧方法:“他吃药了吗?”
陈昕摇头:“没。”
“我那儿有药,我去找找。”徐俊赏说着匆匆出去了。
陈昕拿下程鑫头上的毛巾,这么会儿工夫,毛巾就热了,烧得这么严重,居然还说不要紧。他刚将毛巾重新搓洗换上,徐俊赏已经进屋来了,他手里提着一个医药包:“先给他测一下体温。”他将医药包放在桌上翻检了一下,找出体温计,非常专业地甩了甩水银,然后塞到程鑫腋下,对陈昕说,“你给他压着,五分钟就可以了。我给我妈打个电话,看怎么办才好。”
陈昕非常配合地过来扶住了程鑫的胳膊。徐俊赏拿出还没上交的手机拨打电话:“妈,我同学发烧了,我该怎么办?”一边打一边往外走,估计怕吵着程鑫,出去打电话了。
陈昕猜想徐俊赏妈妈应该是个医生,所以他才会向他妈妈请教。他坐在床边,一手压着程鑫的左臂,安静地等待着,眼睛没地方看,就只能盯着程鑫的脸看。这还是陈昕第一次仔细端详程鑫的脸,他五官轮廓很深,浓黑的眉毛被毛巾遮住了,眼帘合着,双眼皮显得更加明显了,睫毛不算太长,但是非常浓密,有着中国人少有的笔直高挺的鼻梁,嘴唇稍薄,但也不至于太刻薄的那种,脸庞线条略硬,使他这个人看起来不太容易亲近人。
平心而论,程鑫是个五官俊朗的帅哥,陈昕看着他,不由得想起了爸爸,他觉得爸爸是他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程鑫算是仅次于爸爸吧,弟弟陈晞将来肯定是个大帅哥,因为他从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小孩,不过他现在还太小了,一切还未知呢。
过了一会儿,徐俊赏重新推门进来了,说:“我妈说了,没到38.5℃不要吃药,用物理方法降温。超过了就吃药,如果吃药不见退烧,我们就得去找方老师。今晚你还去上课吗?”
陈昕听见他问这个,看看程鑫说:“不、不去了。”程鑫的病是因自己而起的,他病了,自己怎么能够袖手旁观。
徐俊赏打了个呵欠:“也是,好好休息一下,不能总把自己绷得橡根弦。时间到了吧,温度计给我。”
陈昕松开手,抽出夹在程鑫腋下的温度计递给徐俊赏,徐俊赏对着灯光看了一会,说:“39.5℃了,发高烧了,得叫他起来吃药。你把他叫醒来,我给他找药。”
陈昕听见发高烧了,赶紧去摇程鑫的胳膊:“程鑫,醒、醒!程鑫!”
程鑫烧得迷迷糊糊,仿佛置身于一片混沌之中,听见传来遥远的呼唤声,好似混沌中出现了一丝清明,那是他熟悉的陈昕的声音,他努力从混沌中挣脱出来,费劲地掀开一条眼缝:“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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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俊赏找到了退烧药,走过来:“鑫哥,起来吃药了。”
陈昕将他额头上的毛巾拿下去,程鑫烧得全身无力,脑子反应也迟钝了,看见陈昕的第一反应却是微笑:“什么?”
陈昕看着他的笑脸,心里忍不住有些泛酸,说:“你发、烧了。”
徐俊赏看着程鑫的微笑,却忍不住叹息一声,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笑得出来:“吃药吧,鑫哥。”
程鑫这才发现徐俊赏也在:“哦。”他配合地想要坐起来,结果脑袋“咚”一声撞在了床头的栏杆上,陈昕觉得自己脑袋都疼了,赶紧去扶他。
程鑫借着陈昕的力慢慢坐了起来,也不坐正了,干脆就倚靠在陈昕身上,接过徐俊赏递来的药和水吃了。陈昕见他吃了药,又扶他躺下:“你、饿吗?”
程鑫努力将焦点对准陈昕,摇头:“不饿。”
一旁的徐俊赏说:“大家都还没吃呢,我去食堂看看还有没有吃的。陈昕你想吃什么?”学校虽然允许大家晚上可以不上自习,但是却不允许出校门,进了学校门,就是失去了自由的人。
陈昕说:“随、随便。”一天没吃过饭了,他还挺想念米饭的,但现在情况不允许,只能有什么吃什么了。
徐俊赏出去了。陈昕对程鑫说:“你接、接着睡。”
程鑫躺下了,却不肯睡:“好难受。”
“哪、里不、不舒服?”陈昕关切地问。
程鑫身上不舒服,感觉难受,但是听见陈昕替自己担心,他心里就舒服多了,嘴里嘟囔:“哪儿都不舒服,头疼,热,难受。”
陈昕只好安慰他:“刚、刚吃了药,要等、下才、才能见效。我、我给你再、再敷一下。”
程鑫没听明白他要干什么,但没有拒绝,陈昕起身去搓毛巾,将冷毛巾放在他额头上。程鑫觉得一阵冰凉,仿佛头痛都减轻了不少,他闭上眼睛,低低地叫了一声:“陈昕。”
陈昕坐在他的床边,听见他叫自己,赶紧回答:“诶,怎、怎么了?”
程鑫并不说什么,睁开眼看着陈昕,又叫了一声:“陈昕。”
陈昕睁大眼看着他,等着后面的话。
程鑫看他脸上急切的神色,不由得扯起嘴角笑起来:“没事就想叫叫你。”
陈昕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没事就好:“睡吧。”
程鑫听话地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又开口说起话来:“谁教你这么照顾病人的?”
陈昕红了脸,有些不自在地说:“我、我看电视学的。”
程鑫睁开眼问:“不是奶奶教的?”
“不是。”陈昕摇头,他和弟弟感冒发烧,都是直接去看医生的,不知道是穷人家的孩子皮实还是怎么的,他们还真很少生病。
程鑫舔了一下干燥的唇:“好渴。”
“等等。”陈昕赶紧起身去接水,然后端到床边,“水、水来了。”
程鑫的喉咙滑动了一下:“想吃冰棒。”发烧烧得身上难受,就想吃凉的。
“没有。”陈昕说,“生、生病不、不能吃冰的。喝吧。”
程鑫看着他:“你喂我。”
程鑫本来只是发烧,还没到生活不能自理的程度,但他就想趁机享受一下陈昕的照顾,所以提出了这么个要求。而陈昕觉得程鑫的病因自己而起,他提什么要求自己都会尽量满足,更何况是这种并不过分的要求,便将水床头的桌子上,弯腰搂住程鑫的肩,将他的上半身扶了起来,自己坐下来,让他倚靠在自己肩上,反手拿过了水杯,喂他喝水。
程鑫就着陈昕的水喝了一口水:“够了。”
喝完水,程鑫又躺下了,陈昕以为他该睡了,结果他还是不睡,只是盯着自己看,便催促他:“睡、睡吧。”
程鑫突然说:“我想听歌。”
陈昕:“我、我帮你找、找那个。”程鑫有个专门听歌的播放器,叫什么名字他不知道。
程鑫说:“我不听那个,要人唱的,我小时候生病,都是妈妈唱歌给我听。你给我唱吧,我还没听你唱过歌。”
陈昕为了难,这要求太高了:“可、可我不、不会唱。”
“有一首歌你肯定会唱,《义勇军进行曲》。”程鑫非常肯定地说。
陈昕笑了起来,这歌他还真学过,程鑫见他笑了,说:“我就知道你会唱,你唱,我听。”
陈昕却不肯开口,程鑫说:“我听说说话结巴的人唱歌不结巴,你有没有试过?”
这个陈昕倒是没意识到,他一直都没学过唱歌,因为觉得自己结巴学不会,而且从小到大也没正儿八经上过什么音乐课,他不肯配合程鑫:“你、你睡吧。”
程鑫说:“你唱一首歌给我听,我就睡。要不我们一起唱吧:起来,不愿做奴隶的——”
陈昕有点目瞪口呆,程鑫真是说风就是雨,说唱就唱,起初他并没有跟着一起唱,过了几句,他终于张开了嘴,小声地跟着一起唱:“……中华民族到了……”
陈昕的声音渐渐放开起来,程鑫的声音慢慢低下去,最后低到都没有了,只剩下了陈昕一个人的声音,陈昕唱了一句,突然戛然而止,紧张地说:“怎、怎么不唱了?”
程鑫突然一下子坐了起来,激动地说:“别停啊!我刚听你唱了,完全没有结巴,唱得很好,你唱歌不结巴啊!”
陈昕张大嘴看着程鑫,仿佛程鑫在骗自己一样。
程鑫说:“是真的,不信我录给你听。”说着就要下床去拿手机。
陈昕将他拦住了:“别、别动,你还病、病着呢。”
“那你帮我拿手机。”程鑫说,他意识到一件事,陈昕说话结巴,唱歌不结巴,这是不是说明陈昕的结巴是可以治好的?
陈昕只好起身去将他耽美文库里的手机拿出来给他。程鑫躺在床上,紧紧盯着陈昕的身影:“我问你件事,你天生就结巴吗?”
陈昕站住了,然后缓缓摇了摇头:“不是。”
程鑫问:“那你多大的时候结巴的?”
“三、三四岁。”
“之前好好的,怎么又变成结巴了呢?”程鑫追问。
陈昕羞赧地说:“跟、跟爷爷学的。”
程鑫想了想:“我上次去,爷爷好像不结巴啊。”
“他、他不严重。”
本来结巴的人不严重,学了的人反而更严重,这是什么道理,程鑫来了精神,他得去找人问问,看陈昕的结巴能不能治好。
第42章 老公老婆
徐俊赏去得有点久,回来的时候, 程鑫已经扛不住疲劳又睡着了:“鑫哥又睡了?”
陈昕看着熟睡的程鑫点头:“嗯, 睡了。”临睡前还说要教自己唱歌呢。
徐俊赏将手里提的袋子放在桌上,里面是两份饭和一份粥:“食堂里没吃的了, 我去外面买的,来吃饭吧。”
陈昕非常意外地看着他:“怎、怎么出去的?”去找方老师批假了吗?那方老师知道程鑫生病了吧。
徐俊赏得意地笑了:“我从门卫那儿要了个外卖电话, 打电话叫人送来的。鑫哥的粥先放着,等他醒了再吃, 我们先吃吧。”说完打开了其中的一个饭盒, 里面是香喷喷的黄焖鸡饭。
陈昕早已饥肠辘辘,这会儿被食物的香味勾得馋虫蠢蠢欲动, 他走过去:“多、多少钱?”
“不要钱,请你吃的。”
“那、那不行。”陈昕对钱财的事非常敏感,半点也不肯占人便宜,因为他自己不能在物质上回报别人。
徐俊赏咬着筷子抬眼看着陈昕:“陈昕,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陈昕睁大眼看着他。徐俊赏想了想,说:“我跟人交朋友的原则,并不是因为我给他一块糖,他就必须得还我一块饼, 一分一厘都算得清清楚楚。我跟他做朋友,是因为投缘, 聊得来。我有的他没有,我乐意跟他分享,而不是躲在一旁吃独食, 我觉得这不是朋友。我选择和谁交朋友,肯定是因为他有我欣赏的地方,他也许回报不了我一块饼,但绝对在其他方面会回馈我,比如在一起觉得高兴,我有困难时他鼎力相助、全力支持。也许你会觉得对方不该心安理得接受我的馈赠,但我认为他如果太跟我斤斤计较,那么他肯定没真心把我当朋友。”
陈昕听了徐俊赏这席话,脸红了。
徐俊赏继续说:“我说这些的原因,就是想让你别太计较那么多,朋友间不用算得这么清,这些都是小事,你心里领了这份情就可以了。说得功利一点,我现在请你吃一顿饭,将来没准你会还我好几顿,你说是不是?”说着朝陈昕俏皮地眨了眨眼。
陈昕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笑了。
徐俊赏说:“我们大家都很喜欢跟你做朋友,你现在虽然在物质方面贫乏了点,但精神上却比我们谁都富足,你看,连鑫哥都因为你在努力改变,这就是你的功劳。朋友间不就该互相帮助的吗?我们不嫌弃你家里困难,你也不嫌弃我们学习不好,这样才能平等友好地相处下去,你说对吗?”
陈昕点了点头,他一直都觉得徐俊赏是个特别好的人,这下又证实了。
徐俊赏笑起来:“不说废话了,赶紧吃饭吧,饭都凉了。”
陈昕安心地打开盖子开始吃饭,黄焖鸡饭鸡肉滑嫩,汤汁香浓,对饥饿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人间美味,陈昕将饭盒扫荡得干干净净。
吃完饭,徐俊赏又在他们宿舍坐了会儿,他今天也跑了一天,此刻也累得睁不开眼了,他打着呵欠说:“我再给鑫哥量一下体温,要是温度还没下去,我们就去找老师。”
程鑫睡着后就没醒,虽然吃了药,还有陈昕帮忙冷敷降温,但温度并没降下来半分,还是39.5℃。陈昕有些担心地说:“我、我们去找生、生活老师吧。”他们出不去,只能让老师带着去看病。
徐俊赏说:“我给隽哥打电话吧,让他带去医院看看。”说着掏出手机给方隽打电话,告诉他程鑫发高烧了,方隽那边好像有点忙,声音有点乱,不过还是答应马上就过来。
等了大约十几分钟,方隽就过来了:“人呢?昏过去了?”
陈昕听见这话吓了一跳:“不、不会吧,他只、只是睡着了。”
徐俊赏也说:“没有,没有,就是睡着了。我们把他叫起来吧。”
方隽伸出手,捏住了程鑫的鼻子:“程鑫,快起来。”
程鑫鼻孔被堵,不能顺利呼吸,只能下意识地张开嘴,很快他就被憋醒来了,看见方隽的脸,满脸不高兴:“你干嘛?”
方隽揶揄他:“我说你弱爆了,出去玩一天就把自己搞得躺下起不来了。赶紧起来,跟我去医院。”
程鑫扭头,看见了站在方隽身后的陈昕和徐俊赏:“我不去,发个烧而已,去什么医院。”
陈昕满脸担忧地说:“你、你烧没退,还、还是去医院吧。”
程鑫停了陈昕的话,抬手摸了一下自己额头,嘴里咕哝:“不烧啊。”然而头痛欲裂,全身酸软无力却是真的。
方隽抬手挥开他的手:“废话!你全身都快烫熟了,哪里摸得出来。给我起来,去医院,别磨蹭。”说着毫不客气地将程鑫从床上抓了起来。
陈昕看他那么粗鲁地对待程鑫,有些担心,想要过来劝阻,程鑫已经自己坐了起来,有气无力地反抗:“轻点,我没病都要给你弄出病来了。你今天吃什么药了?这么凶!”
方隽懒得跟他计较,见他起来了,便放开手,说:“起来了就穿上衣服走吧。”
程鑫慢吞吞穿上鞋子,站起来,看了一眼陈昕,无力地笑了一下:“我去医院了啊。”
陈昕说:“我、我也去吧。”上次他生病住院,程鑫去陪他了,所以他觉得这次自己也应该去陪程鑫。
程鑫还没答话,方隽就说了:“不用去了,我陪他去就好。你们早点休息。”
程鑫虽然很想陈昕陪着自己去,但也知道他今天累了一天还没休息,便抬起手臂,无力地摇了摇:“拜拜!”
陈昕看了一下,赶紧从程鑫床上拿了一件外套追上去:“带、带上衣服。”
方隽回头看了一眼陈昕。程鑫则呵呵笑了一下,接过衣服穿上了,陈昕见他找了半天都没找到袖子,还帮忙替他将袖子递了过去。
程鑫套好衣服,说:“我走了啊,很快就回来。”
徐俊赏看着这一幕,莫名觉得有些辣眼睛,这多像老公出门,贴心的老婆追着给老公送外套,老公承诺会早点回家。
然而两个当事人都没有这种觉悟。陈昕见程鑫走了,回头看着还没走的徐俊赏,不安地说:“他、他不会有事吧?”
徐俊赏收拾好自己的医药包:“放心,不会有事的,不是去医院了吗。我要回去睡觉了,你也早点睡吧。”
人都走了,屋子里一下子空了。陈昕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莫名觉得冷清,其实他以前最喜欢独处了,因为自在。时间还早,他也没心思学习,躺在床上翻看上次带回家没看完的《悲惨世界》,准备等程鑫回来,结果看了没几页,眼皮就耷拉下去了,果然躺在床上看书最容易催眠。
陈昕是被敲门声惊醒的,他以为是程鑫回来了,赶紧从床上跳下来开门,发现门外站着的是生活老师,严肃地说:“早就熄灯了,怎么还不熄灯?”
陈昕这才意识到已经过了熄灯时间:“哦,我、我就熄灯。老、老师,我同学还、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