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晓点头:“嗯。”
倒是印象中极其呱燥的白小菜,破天荒的,没有开口。
其实这场所谓的“百日宴”在有钱人眼中看来,不过就是个联络感情再顺便谈谈生意的小型party,连宴会场景也设置在室外花园附近的凉亭内,装扮上鲜花和彩灯,落地托盘上摆满点心和各色饮料,众人或站或坐,吃喝或者聊天都尽可随意,倒也自由舒适的很。
三人各自手端一杯酒,找了个人稍微少些的地方站着,沉默许久,却好像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片刻,还是萧晓先笑着开口:“这么长时间不见,你,挺好的吧?”
叶程珥点头:好倒是挺好,只是最近突然有点疲倦,又有些迷茫,望不清前路,找不到,终点。
“你……”她开口,随后停顿了一下,等那话再说出来时就变成了:“你们也挺好吧?”
萧晓勉强扯开嘴角笑了笑:“嗯,挺好。”不知怎的,那笑容看在叶程珥眼中有些苦涩。又是莫名的,她开始觉得,连身边氛围都好像变得有点尴尬。因为,再次无话之后,三人之间又一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叶程珥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主人的自觉,于是勉强试着没话找话。
“呃,你们是……一起来的?”
萧晓微怔,随后才意识到她指的是什么,点点头后,解释道:“我们医院有好几个名额,不止我和她,还有……别的同事。”
“哦。”
毫不意外又一次没了话。叶程珥突然觉得奇怪,不管是以前做朋友的时候,还是后来做恋人的时候,她和萧晓从来都不会陷入眼前这样的尴尬。可为什么从恋人重新退回到朋友,局面就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
以前总听人说恋人分手之后很难再做回朋友,尤其,当其中一方已经无爱,而另外一个却依旧有情的时候。
贴得太近,会觉得尴尬和不自在,毕竟已经不再有那层亲密的关系;可离得太远,又会显得不近人情,因为不管怎么说也曾有过那么亲密的时候,怎么能翻脸就把她当陌生人?
叶程珥隐隐开始明白,却好像又有了些新的疑惑:那么为什么,当初她和季洛珏退回到朋友位置的时候,自己没有面临过诸如此类的进退两难?
或许是因为……那时的她们,依旧都未对彼此忘情吧……
正想着,今晚宴会的主角儿她妈,终于端着酒杯款款走来,也顺便帮叶程珥稍稍解了围。
“你们来了?”
季洛珏笑容很自然,看不出一丝异样,就好像眼前站着的这两位仅仅只是许久不见的好朋友,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任何别的含义。叶程珥简直要怀疑,宴会开始前,她那句阴阳怪气的“给你个机会见见朝思暮想的前女友不是很好吗”,纯粹只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洛珏,”萧晓的笑容也很自然:“很久不见,你又漂亮了。”
居然都能一派平静的寒暄说笑,难道……只有自己是异类?
“呵呵,还是萧晓说话最中听,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季洛珏说着话,不着痕迹淡淡瞥了站在对面的叶程珥一眼,后者察觉,抬头刚想用急切的眼神来表表忠心,那目光却早飞快移走了。
“那你们先聊,我还有客人,过会儿再来。”
萧晓连忙摆手:“没关系你忙,我和小菜还有事,只待一会儿就要走了。”
季洛珏原本已经准备要走了,闻言却又转回身体,在那两人身上打量一番,轻笑一声揶揄道:“难道是我今晚的邀请,不巧坏了你俩什么好事?”
萧晓微怔,片刻后脸上才飞快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我们俩……能有什么好事。是公事,一会儿我俩还要回去值夜班。”
公事……兴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这句话已经无意中泄露了什么。
叶程珥知道萧晓从来不说谎,所以,她和白小菜应该真的没有什么。只不过从她不甚自然的表现也能看出,白小菜这两个月也绝对没闲着,估计一直都在展开攻势,但那效果嘛,却好像并不如想象中完美。这也怪不得她整晚都心事重重,闷闷不乐了。
季洛珏又随便寒暄了两句,之后转身,回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萧晓看着她慢慢走远,直到背影再次淹没在人群里才开口轻声问了句:“程珥,你和洛珏,还没有和好吗?”
她用了个“和好”,就好像那两人之间只是像寻常夫妻那般闹了点小矛盾,眨眼的功夫就能恢复如初,而更让人莫名心酸的是,如此轻描淡写的,她就抹杀了自己在这段感情里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叶程珥摇头:“没有。”决心她一直都有,勇气也从未消退,只是最近做了那么多事情,却都好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完全卸了力道不说,还让她茫然中渐渐有些失了方向。
“其实,洛珏很不容易,也一直爱的你很苦,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你千万别轻言放弃。”
叶程珥总觉得萧晓像是有话要说,可犹豫许久,最终吐出来的又总是让她摸不着头脑,只能愣愣地应了,又问:“你以后……有没有什么打算?”
萧晓轻轻地笑:“你指的是工作吗,还是,别的什么?”
“呃……都有吧,我希望你……”她原本想说幸福,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轻飘飘的:“好好的。”
一个曾亲手扼杀掉别人幸福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在这儿大言不惭的说“我希望你幸福”?
“嗯,现在工作挺好的,可能最近都会在北京待着。至于别的,”她有意无意望了眼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白小菜:“随缘吧。至少现在,我还没有其他想法。”
叶程珥料想她不是个轻易便能从感情里走出来的人,心里也更加痛恨自己,当初真不该随随便便就去“招惹”了她。
可那又能怎么办呢,大错已然铸成,即便后悔也并不能挽回什么。
两人又随便说了些别的,之后,萧晓和白小菜起身告辞。叶程珥要送她们出去,萧晓轻轻笑着抬手阻拦:“不用了,你去帮洛珏招呼客人吧,以后要是有时间了,再联系我。”
叶程珥发现,在北京重遇之后,这两次见面中,萧晓无论说话还是笑,都变得很轻很淡,全然没有了过去那种开朗直率。
她心里难以抑制地觉得难受,情绪莫名低落。浑浑噩噩活了将近三十年,事业嘛,一无所成;生活嘛,寄人篱下;爱情就更加不用说,兜兜转转四五年才发现哪个是真正想要的,却无端错失,至今怎么都追不到。甚至,还间接伤害了另外一个无辜善良的女孩,到现在,恋人没有,朋友也失去,岂是一个失败能形容的了的?!
送走那二人后,叶程珥独自走到个无人的角落站着,越想心里越难过,索性端起眼前酒杯不管不顾就往嘴里灌。那些净透醇香的液体初时还能感受到些味道,慢慢地,竟然连舌头都开始麻木,变得食不知味。
喧闹声慢慢小了很多,直到最后,归于平静。叶程珥还当自己是不小心睡着了,待迷迷糊糊扭头去看,才发现是夜色已深,客人们全都散了所致。
她甩甩头起身,想着此刻应该抱着小公主去沐浴更衣,然后送回房间睡觉。可还没走两步,脚下就一阵踉跄,还好身侧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将她轻轻扶住了。
“谢……谢。”舌头打结,口齿有些不太清楚,应该是被酒精麻痹了。可单单只麻痹了舌头有什么用,心里的滋味,一点儿都没变好受啊,所以,借酒浇愁这说法真是不靠谱。
她嘟嘟囔囔抱怨两句,片刻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扶着她的人好像一直都未出声说话。可能是没听见吧?这么想着她抬头又道:“谢……嗯?季夫人?”
脑袋有点蒙,视线也不太清醒,于是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待放下来才发现,眼前的人并未发生变化。那就不是错觉了……只是,季夫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特意来指责自己不止不好好招待客人,竟还有胆自己喝了个酩酊大醉?
叶程珥有些心虚,下意识张口就想解释:“季夫人,我……”
“喝了这么多酒。怎么,心情不好?”
啊?叶程珥愣了一下:听着不像是责怪啊,究竟怎么个意思?
“这么多年你怎么一点都没长进,遇事除了担心懦弱,之后逃避,别的还会什么?”
有句话叫做“酒壮怂人胆”,叶程珥此刻不知怎的,突然就勇气暴增,想都不想出口反驳道:“您说的……不对!我怎么没长进?我都千里迢迢追……了过来,而且打定了主意让洛珏重新接受我,这……怎么能说是没长进?”
“哦?”雍容华贵的季夫人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看着她:“肯追就算有长进了?我家小珏从小到大被追过的还少吗?可有哪个成功了?”
“那怎么能一样?我……洛珏对我有感情,对他们……没有!”
季夫人从鼻间轻哼一声:“还知道她对你有感情?倒也不如我想象中那么傻。可惜就是,没什么脑子。”
叶程珥被“骂”得一脸懵,季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无语道:“真不知道小珏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个愣头青?这么多年了,她是什么人难道你不了解?嘴硬心软又向来不肯轻易低头,你这么苦哈哈没底线一路放低身段去迎合她,几时是个头?”
叶程珥点头,继而又摇头,双眼充斥着满满的困惑和求知欲,呆呆问了句:“您这是,什么意思?”
“还不知道?”
“不知道。”
季夫人一脸“嫌弃”地望过去,用着仅存不多的耐心做出最终解释:“她这样的性格需要压制,不是迎合。你越迎合她气焰越嚣张,那么这条路更是走个没头了,懂不懂?”
要压制,不能迎合?难道说……叶程珥抬头,就见季夫人最后甩下一句:“要懂得遇强则强!”
然后转身,翩然离去了……
第95章 借酒装疯
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叶程珥昏昏沉沉中,好像隐约get到了什么新技能。
花园凉亭内,孙姨带着手下几个佣人正在清场,小翠则先一步抱着季茗语小朋友回了房间睡觉。四周打量一圈却不见季洛珏身影,叶程珥随意扯过身边人一问,才知道大小姐早就已经返回了自己房间。
叶程珥摇摇晃晃上了三楼,照例先去小肉丸房间看了眼她的情况,见那白乎乎胖嘟嘟的小东西吧唧着嘴睡得正香甜,低头在她额间印上一吻之后,转身就来到了季洛珏房门外。
遇强则强……嗯,现在越想越觉得,似乎这样的策略才是对的。
抬手敲门,静候半响,房间内却未传出一丝动静。叶程珥想了想,将手放在门把手上轻轻一扭——门竟然开了。
门没锁,就说明季洛珏尚未休息,可听见敲门声却没有反应,莫不是……叶程珥进屋环视一圈,果然没见到季洛珏身影,转头视线又投向左手边浴室,伴随着轻微的“哗哗”声,隐约能看到磨砂玻璃门上正映出一抹熟悉倩影。
未免再次想入非非,她赶紧移开目光,疾走两步坐到了床沿上。
她是要变强,可并不是在这种事上——否则别说季大小姐一定不答应,连她自己也会瞧不起自己的。
今晚过来其实也没有更多别的念头,只不过就想把晚上宴会开始之前,没来得及说清楚的那件事解释一下。她要明明白白告诉季洛珏,自己是为了她才千里迢迢追过来的,绝对不是为了萧晓。虽说在时间点上,确实是萧晓在前,自己在后。可那时候她只知道萧晓是在外地学习,并不知道这“外地”就是北京。她俩纯粹是因为之前在医院偶遇,才发现了彼此的存在,这是意外,是偶然,绝对不是有意为之。
嗯……说清楚,一定得说清楚。不止如此,还要再一次表明自己的决心和态度——必然要成功追回她才肯善罢甘休!
室内温度适中,待了一会儿人也渐渐开始觉得乏了。季洛珏澡还没有洗完出来,叶程珥却突然有些昏昏欲睡。可迷迷糊糊倒在床沿即将陷入梦乡之前,室内敞开的窗户猛然吹进一阵凉风,她又隐约觉得有点冷。双手下意识扯开身旁棉被,蜷缩身子钻了进去。
季洛珏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时,并未察觉到一丝异样。床很大,叶程珥盖着被子刚好躺在了离浴室稍远的那侧,最重要的是——大小姐怎么都没想到,在季家居然还能有人胆大到公然进了自己卧室,还躺到了她的床上。
所以当掀开被子上了床,不小心接触到一具柔软而又温暖的身体时,即便是向来冷静的季洛珏,也吓得当场低呼了一声。随后,想都不想“刷”地掀开蚕丝被丢到了一旁。
叶程珥是被喊声惊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见季大小姐惊魂未定的俏脸,随手玉指轻抬带着一丝薄怒质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被质问的人一脸懵,随后才想起自己是受季夫人一番话“启发”,过来向季洛珏表明心迹的。可看她这又惊又怒的样子,怕是自己的话还没等说完,人就要被轰出去。其实到了此时酒已经醒的差不多了,但脑中将目前局势审度一番之后,叶程珥还是飞快地做出了一个虽然有点怂,但想必十分适用的办法——装蒜。
“啊……我……”叶程珥双目迷茫,四下打量一番:“我记得刚才是回了自己卧室的,怎么……突然变了呢?”
季洛珏怔忪,随后才突然发现叶程珥周围,甚至整个房间都充斥着一股刺鼻酒味。
原来是喝多走错房间了……她心里也不知道是该失望,还是该松口气,想了想,抬头刚要说点什么,耳边却又传来一阵嘟嘟囔囔的低喃:“不对啊,我的房间里怎么可能会有洛珏呢……”
季洛珏无语:“这是我的……”
“啊,我知道了!”叶程珥突然提高音量打断对方未出口的话:“是在做梦!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一定是因为太过想念,所以连晚上做梦的时候都梦到你……”
叶程珥说完,半匍匐着来到季洛珏面前,二话不说就抓住了她双手。季大小姐愣了,几乎下意识地就要挣脱,可随后,眼前人俏脸一拉,无精打采又满面委屈,突然开始抱怨。
“洛珏,为什么你一直都不理我?你不是我做梦梦见的吗?那不就应该温柔可人,变成我想要的那个样子吗?”
季洛珏哭笑不得:“我是真的,不是梦。”
“嗯,你确实像真的。”
季大小姐一脸无语:怎么叫像,我就是真的好不好?可紧接着,双眼迷离一身酒气的人又开始絮叨:“真是不公平,为什么别人做梦的时候就能梦到自己想要的,我却连做梦,都看不到洛珏对我好一点……”
“不过算了,洛珏怎么都好,不管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这猝不及防的表白让季洛珏愣了一下,心花怒放虽然谈不上,但不可避免地,心头还是有一丝淡淡的欢喜。可紧接着,理智回笼,她目光犀利将眼前人上下打量一番,虽乍看之下瞧不出任何破绽,却还是故意开口诈她:“你别借酒装疯在这儿胡说八道,是不是最近好脸色给太多,得寸进尺了?竟然敢不经过同意就随便进我的房间还爬上我的床。明天趁早收拾东西,从我家搬出去!至于现在……”她脸色阴沉,不悦地瞥了她一眼:“趁我还没发火,马上走。”
叶程珥心下一惊: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她抬眼偷偷打量,季洛珏板着脸的模样虽然看起来和平日很像,但好像隐约透着一股不确定,难道……她是在诈我?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季夫人说得对,以目前这磨磨唧唧的进程,即便住进了季家,可想要重新把季洛珏追到手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还不如今晚借着酒劲儿疯到底,即便不成真的被赶出去,大不了再想其他办法!
这么想着,她又往前凑了凑,身体半跪在床沿,不管不顾继续说道:“洛珏,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很爱你,可为什么你全都选择不相信呢?”
“叶程珥,你听不懂我的话是不是?非要我叫人来把你拉出去才甘心?”
“洛珏,我知道过去是我对不起你,我胆小懦弱,不够坚定,没有紧紧抓住你不放,才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叶程珥,现在就是最后一次机会,别怪我没提醒你,赶紧出去!”
“洛珏,我承认当初和萧晓在一起的时候,是准备忘记你重新开始,可……最后还是没能做到。萧晓是个好姑娘,我对不起她,更对不起你。我知道自己不值得那么轻易被原谅,但……你可以先接受我,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考验,你说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