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非惊恐的瞪视着陡然出现的不明液体,刷的扭头看向拉着他躲过一劫的沈君清。
小孩见没击中目标,也不恼,扔掉作案工具,笑嘻嘻的拍手跺脚,嘴角发出断断续续的音节。
顾泽一把拽住他后衣领,抬头望向两人,略有叹气,“现在知道我的脸是怎么回事了吧。”
寇非抓着沈君清的手臂站起,拍拍粘在身上的灰尘,难得强硬的冷着脸走到孩子面前,蹲下身伸手挑起他偏在一旁的脸板正,手指在脖颈处不断摩擦。
“怎么了?”顾泽一脸茫然的看着他左右忙乎,下意识的想要松开手却被吴悦按住了。
吴悦一只手压着他,一只手按着孩子小小的肩膀,顾泽听到一阵细微而清晰的骨折声。
顾泽:“!”
“没摸到心脉,喉咙被割,脖子下方有尸斑。”寇非收回手,将他眼皮挑开,孩子“咿咿呀呀”叫着,似乎十分痛苦,寇非完全无自知的平述道,“死了有段时间了。”
顾泽腿一抖,差点瘫下。沈君清眼疾手快的扶住,顺带狠狠瞪了吴悦一眼。
寇非从车里取出一截绳子套在孩子腰间,孩子疑惑着看了看,随即开始猛烈挣扎,又被寇非绑住手脚。
他捡起被孩子丢掉的作案工具——一个锈迹斑斑的铁铜。里面装满了妖艳的红色颜料,十分沉重,并非一个小孩子能提起的重量,这更证明了他的猜想。寇非用小指粘了一点凑到鼻尖嗅了嗅,“不是水,是粉,没味道,看不出到底是什么。”
顾泽被孩子的事吓了一跳,缓了缓心神又鼓起勇气哆哆嗦嗦的伸手去摸孩子手上的脉搏想确认一番,结果——没动静。
孩子似乎能认出他,也不挣扎了,看他挨过来还配合着露出一个缺齿的傻笑。
顾泽:“!!”
沈君清在他尖喊出声的前一秒捂住他口鼻,又一个眼明手快的将他塞进车里,扔进一瓶水道,“擦干净。”
他还想打开车门蹦出来,却发现那原本被拴在车前的孩子磨磨蹭蹭的来到车门前,正用一张毫无生气的诡异笑脸紧贴着车窗死死盯着他。
顾泽:“!!!”
与此同时,寇非正提着那桶黏稠一般的红色粉末,怒目而瞪,“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顾泽现在还在住院观察。”
他手臂的伤并不严重,临走时又去找了宋汐吞了一张符纸,现在基本可以自由活动了。
但是,顾泽不一样。
他受的伤太重,又失了大半血,昏迷许久才醒。所有医生都诊断出他至少需要长久的住院,而不是撑着一幅惨白的瞧不出一点生气的身体在这晃悠,还被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泼上一脸诡异粉末。
宋婉的死是他的心结噩梦,他一直想着到底该如何去弥补。后来他终于琢磨透了,宋婉因宋嘉庆才立下誓言,只要宋嘉庆不再做伤天害理的事,或者将他伤天害理的坏影响降低,那对于宋婉的灵魂而言也能轻松许多。
他就此询问过宋汐,宋汐派了一只纸鹤送来口音——“的确如此”。
他跟顾泽说过,“没有人再会伤害你”,也许记住的人并不多,但那是他亲口许下的承诺,亦是誓言——没有人会伤害你,包括宋嘉庆更包括除宋嘉庆以外的所有。
顾泽没能力独自一人跑出医院,沈君清也绝不会告诉他百安岭的存在,唯一的例外便只有吴悦这个“外来人”。
刚看见顾泽出现时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等到再看见吴悦时他隐隐察觉到了一点。最后在摸到那孩子的脖颈时,他恍然大悟。
吴悦能卜算,能把顾泽从沉睡中唤醒,那他自然有能力避过医院修复顾泽的病体。至于为什么会知道白安岭?他想会用纸符传递信息的一定不止宋汐一家。
想明白前因后果,寇非更怒了。
沈君清敏感的感应到他情绪的变化,视线从堵在车门前的孩子转到那桶怎么看怎么不详的红粉上,手伸入怀中一抽,“铿锵”一声,军刀出鞘。
“诶诶诶?”吴悦抱着吉它后退几步,又把脸凑上来,“你们不能欺负老实人!明明是阿泽自己要跟来的,我只是顺路带他。”
“阿泽?”寇非反应三秒才想出他喊的是谁,当下挑眉,“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吴悦摸摸鼻子笑的异常欠扁,“呵呵,我,阿泽,我们的秘密,懂?”
他拂开近在咫尺的刀刃,走到车门前将那趴在车窗前直挺挺盯着顾泽的孩子用脚踢开,打开车门将顾泽拉了出来。
他回头,望着寇非与沈君清震惊的神情,笑了,“现在,我们应该可以找个地方好好聊聊了。”
第37章 百安岭
顾泽还是那个顾泽,娇小身材俊美脸,一头耀眼灿金流发,即使是在迷雾重重的遮挡下也闪耀着璀璨光泽,走哪都是发光体。
寇非不止一次的感叹,世家公子流派就是不一样,例如宋汐,例如顾泽。他们即使是再跳躁的举动也能如行云流水一般优雅贵气,令人赏心悦目。
但前提是,忽略他脸上那个怪异图案。
那是一种似花非花,似鸟非鸟的莫须名图形,远远看去像是一个炸裂开的古老图腾。它占据顾泽大半张左脸,中心是暗沉的黑红,愈向外愈扩展,直至最后宛如根径一般肆无忌惮的横弛。
顾泽的皮肤是原汁原味的白暂嫩滑,因失血过多而显露出病态的苍白,现在被那滩艳丽如血的图案一衬,说不出的鬼艳怪异。
沈君清走到他面前,用手轻轻碰了碰,皱眉问,“没洗掉吗?”
“啊?”顾泽用手背摸脸,疑惑道,“我洗了。但是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觉得脸很痒……没洗掉吗?你们谁带了镜子?”
没人回应他,他们都盯着顾泽红白相掺的脸。就在他说话的间隙,有一缕红线越过小巧秀气的鼻梁,跑到右脸去了。
如果现在还看不出问题,他们的眼睛真是白长了。
“怎么回事?”顾泽抹了一把脸问吴悦,“能去掉吗?”他实在无法想象,等时间一久,这张俏脸会被毁成什么样。
在这里有,一个死掉仍然在活动的孩子,一个搞不清楚状况的瘦弱小警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科学生,这三类人是怎么看怎么没用的“废物”。
剩下的两个,一个是身经百战沉默寡言的冷漠警官,一个是通卜算知鬼怪的笑眯眯吉它男,任谁捂着眼睛都知道该问谁。
沈君清和他想法类同,所以当吴悦摇头时他们感到无与伦比的沮丧。
“我的手艺只能算的上自保,当然,偶尔人品爆发还能救一两个人。但这地方确实诡异得很,有股很强的阴煞气,阿泽脸上这个应该也出于此,我无能为力。”
他摇着头,手指在顾泽脸上抚了抚,细细感受着苍白肌肤下流淌的温润血液,眸色暗了暗,“不过,任何麻烦都有解决的办法。我们如果跟着那孩子一起进去看看的话,我也许能找到法子解了这个。”
百安岭不大不小,方圆百里除了参天大树便只剩下一个小村子。吴悦从怀中取出一张黄符纸,咬破手指滴了滴血上去,掐了一道口诀,随即手一挥,符纸倾刻间燃烧成灰烬。而那灰烬散落在空气中尽慢慢凝固成绳锁的模样,被吴悦手脚麻利的拿来绑在孩子腰间。
寇非和沈君清见识过宋汐使用符纸的场景,此时并不惊讶。倒是顾泽好奇的摸了摸,“你还会变戏法?”
再掐一道口诀让绳子隐身,吴悦笑着从怀里取出三四张符纸一股脑的塞在他怀里,“是啊是啊,还有好多呢,送你几张。”
寇非与沈君清对视一眼,在吴悦注意不到的地方,寇非一把拉住顾泽走到最后。确认不会有人听见后,寇非问,“为什么来这里?”
顾泽愣了愣,随即冲他露出一个与往常一般无二的笑容,“你和沈君清都来了,我也想来看看。”
“说实话。”顾泽是他和沈君清绝对不想牵扯进来的人,寇非狠心拽着他的手发力,“吴悦告诉你的?”
“不是。”顾泽微微摇头,他第一次不再用明媚开朗的神情注视着人,细细观察间寇非竟在他眉眼间发现一缕青黑颓废的气息,“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但很抱歉,我有必须要弄清楚的事情,我已经不想再被欺骗了。”
他挣脱开寇非的禁锢向吴悦与沈君清的方向走去。寇非看着他与往常毫无差异的嬉笑打闹,那张被红白沾染的脸在白雾下若隐若现,仿佛风一吹便会彻底消散。
寇非看着他的背景远去,突然惊醒,顾泽绝对瞒着什么。
百安岭内百安村,是比岭外枯树残路更凄凉的存在。寇非冲踏入这里的第一步就发现天空暮然昏暗,阴沉沉的如同暴风雨来临前夕。而脚下的土地寒冷干燥闷热,与来时路上的气候截然不同。
空荡荡的小巷,寒风追逐着残叶呼啸而过,小小身躯的孩子摇摇晃晃的从这头穿梭到那头,来来去去好几次从他们藏身的角落晃过。
“他真的看不见我们吗?”顾泽小心翼翼的问紧挨着他的吴悦,“我们跟丢了怎么办。”
“没事没事,”吴悦亦小声嘀咕,“我在他身上绑了绳子,撒了妨碍感知的粉,不会跟丢的。”
果然那孩子“巡视”了一番,呆在原地愣了许久,突然转身朝另一方向蹦去。
“跟上。”吴悦摆手。
寇非从未知道看上去小小破破的小村子里竟能有这般红霞遮日、金碧辉煌的宅子。
他隐蔽在角落里细细观察着,这宅子比宋汐的宅子更大,但也更破烂,屋檐上还明晃晃着几个缸大的窟窿,宅外几棵干瘪的树木,远远看去仿佛下一刻便会坍塌尽毁。
可就是这样一座称不上宅子的宅子竟还有人在屋外挂满红绸红缎红灯笼,宛如即将做喜事一般红火。
“并不是看上去像,而是本来就是为做喜事布置的。”吴悦因为身材高大站在队伍最后,寇非在最前方听见他天生带笑意的声线中充斥着一股隐晦的冷意,冷不丁听上去极为怪异。
寇非猛然回首。
“看来我们是被摆了一道啊,小寇非。”
穿着陈旧破衣的孩子在不远处注视着他们,寇非注意到他青灰僵硬的小手正紧紧抓住另一只苍白无血色的纤细手腕,脸上裂着疯狂而狰狞的笑容。而他的身后,还立着五六个干瘪奇瘦的“人影”。
寇非往后退去,孩子抓着吓得瑟瑟发抖的顾泽冲他露出更灿烂的笑容,嘴角的裂弧几乎到了耳朵根,从寇非的角度正好可以掠过他怪异的脸侧瞥见被制服的吴悦与沈君清。
“……”他现在联系宋汐会不会有点晚?
第38章 危机
一定是自己睁眼的姿势不对!
寇非瞅着面前这扇由铁栏杆铸成的墙,无论从那个角度看都像是监狱里防止犯人逃跑的装置,又面无表情的重新闭上眼。
空气中难免氤氲着淡淡的腐朽气息,配合着一缕若有若无的花香,似乎使这个诡异的地方变得柔和些许。
寇非听见熟悉的声线,沈君清与吴悦正守卫在他两侧。两人的均在注意到他醒来的第一秒望去,可寇非仍旧发现他们眼角的余光正盯着被绑在昏暗角落的落魄男人身上。
那是个年轻英俊的男人,西装革履,略显凌乱的衬衣将他的每一块肌肉都勾勒得淋淋尽致,令他即使倒在昏暗潮湿的地底,也散发着浓重的荷尔蒙气息。
——一个看上去特别讨女性喜欢的男人。
那人一直隐晦观察着他们,见寇非望向他竟露出一个和善笑容。可他刚勾起唇角却不小心扯动唇瓣撕裂的伤口,惊疼出声,发出厉鬼一般的嚎叫。
“你……”寇非想凑上去帮忙,却被沈君清横手拦住,轻喝道,“别动。”
他走到那人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制服住那人,接着反手一扭,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锃——”滑落至众人眼前。
“明明绳子没打结还一副被绑的模样,从我们进来开始就试着偷摸东西,还想引诱着伤人……我说,我们哪来的这么大仇,让你这样费心思对付我们。”吴悦一脚踩在男人胸膛上,俯身将捡起的水果刀抵在那人脖颈上,眯眼威胁,“给我个不杀你的理由,不然……”
“你、你们、不能杀我,杀人违法!”那人果然慌了,终于意识到自己要对付的并不是什么软脚虾之类的货色,连忙摆手道歉,“我这有你们想要的信息!”
送上门的线索。寇非暗自琢磨,这人到底什么身份?
“哦,那你倒是说说你知道些什么?”吴悦边笑着将刀缓慢滑行,似乎正在思考着从哪下刀比较好,边漫不经心的道,“千万别撒谎哦~”
其实,吴悦有些时候性格真的很恶劣。寇非分神感叹一秒。
那人后背直冒冷汗。面前的人虽唇角微翘满目春风,却布满冰寒杀意,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只卑微低贱的虫子!
他没在开玩笑?!这人是真想干掉他!!!
原本腹稿好的说辞被混着唾沫咽下,男人慌慌张张的语无伦次道,“这里有一群怪物,对,它们是一群怪物。杀不死也杀不掉,没有五感,靠着一种红色粉末来抓捕猎物。每一个被它们看上的人都会被带走然后再也不会回来。我们原本是有十来人的,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了。”
他一手抓住最近的吴悦,慌急道,“你们朋友是不是也被撒了东西?你们快去救他啊,明天、明天他就会死!”
吴悦不动声色的拂开他,看向寇非,“我要去找阿泽,你和沈君清留下。”说着扯下外套,露出里面整整齐齐陈列着的各色符纸。
“沈哥和你一起去。”寇非挡在沈君清拒绝前加快语速,“我能自己保护好自己,小泽那边更重要。”
寇非这样说并无道理。临走前宋汐除了一张图纸还给了他们一些防身的小玩意,虽抵不上什么大作用,但自保绰绰有余。况且……
他眼角的视线偷窥向自他们交谈就一直试图减弱存在感的男人,只见他神色间带着慌张急切,可那副模样更像是隐忍难耐到了极点,以至于整个身子都轻颤起来。
怪异的举动,充满矛盾的前言后语,还有这人让他心底突兀升起的憎恶之感。
“不行,你——”沈君清皱眉,却再次被寇非打断。
“小泽那边更危险,他可刚刚才从医院出来,谁知道那东西会不会对他造成二次伤害。它们数量多,吴哥一个人去我不放心,我又是个拖后腿的,所以只有你去,找到人再回来找我也不迟。”
他知道沈君清一般都很尊重他的意见,甚至做到了他说一绝不说二的地步,这次也能毫无意外的让步。
看着冷漠警官眉色间一闪即过的犹豫,寇非再下猛药,“我就乖乖在这里等你们还不行吗?绝对不乱跑。”
寇非料定这人会答应,因为在他醒来的第一秒看见的便是沈君清隐藏在平静面具下的一缕惊慌失措。
沉默即是默认,寇非叫着那自称洛远山的男人试探询问,“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甚是意外,洛远山鲤鱼打挺的翻过身,急切道,“当然当然,你们从这出去后往后院去,绕过一颗枫树就能看见正室,正室那摆着一口棺材,它们会把人关在棺材左边的房间里,你们挨着去找就能找到。”
吴悦甩着刀子让锋锐的刃口擦着男人面皮而过,狠狠的□□冰硬的墙内,笑道,“你倒是清楚得很,看样子你应该经常被关在那。”
洛远山苍白着脸,冷汗淋淋,牙齿打颤着回应,“我,我就去过几次。”
“真是可怜人。放心,我们也会帮你出去。”吴悦将刀拔出塞到寇非手里当防卫武器,咬破手指,叫来沈君清在两人额头抹上两条朱红血迹,回头对寇非叮嘱,“别死哦。”
沈君清更是一股脑的将某样枪支违禁品偷偷塞到他怀里,低声耳语,“照顾好自己。”
寇非:“!!!”
直到两人在阵阵烟雾中失去身影,寇非仍然保持着一副目瞪口呆的神情。
卧槽卧槽卧槽!!!!沈君清这是违法了吧!?从哪来的这滚犊子玩意儿?!特么的是抢银行了吧!!!
洛远山倒是没看清他手上的违禁品,露出讨好的笑容磨蹭到他身后,“你的朋友好像很厉害。”
寇非条件反射的将手上的物件麻利放到怀中揣好,清咳一声转头,“抱歉,当才我朋友也是关心我才对你出手的,你没事吧?你看上去精神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