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希希低头细瞧昏昏欲睡的林销,暗想她是真醉还是假醉?迫于众人的注视,她甚为无奈也颇为窘迫解释,“林狐……林大人好像醉了……”
林狐狸的酒量绝对不止于此,若是真的酒量浅薄,昨日又怎会拎着烈酒就来自己房中要求一同喝酒?真正滴酒不沾的人,明明是自己呀……
祝严见状立即道,“既然林大人不胜酒力,今夜就到此为止吧。我命人送大人回驿站……”
阮希希感觉到林销的手暗中伸了过来,钻进了自己的袖子,然后捏住了自己小臂上的一块肉。顿时小臂又疼又酥麻,被林销抚摸而过的肌肤又火热无比。于是心里咒骂这只狐狸怎的如此大胆,简直轻浮浪荡,轻佻风骚!
同时又羞红了耳根,应了林销的那句“薄皮柿子”的嘲弄。
“祝大人!”阮希希一出声才发觉声音不稳,略忐忑之后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呼吸道,“不如我和林大人今晚就住在太守府吧。”
祝严显然不愿,借故推辞道,“可按以往惯例,林大人身负皇命在巡游时,向来不住地方官员府宅……”
阮希希心思澄明,对方说的甚为委婉,这应该是林狐狸为了避免官员纠缠,故而和十二卫独自住在驿站。但此时情况不同,不是她阮希希擅作主张,而是林狐狸暗中对自己做了手脚,装醉暗示自己开口留宿太守府。想必是为了见一见那祝太守千方百计想要保住的女儿。
既然如此,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借机放过太守女儿一马?如此想罢,阮希希心里一松,道,“既然如此,那么就劳烦……”
“啊!”阮希希忽然一声呻yin,娇媚轻柔。四周之人皆是诧异至极,望向她的目色之中,带着疑惑、惊惧与艳羡等等复杂交错的情绪。
林销原本想去掐了阮希希的腰下细肉,可这尺寸掌握不佳,略略又往下了一些,这才造成了阮希希如今的糗样,令她惊吓不已。
林销暗悔,这一下可真的是在阮希希的面前坐实了轻浮的名头了。
“小姐,看大人的样子是一步也走不动了,我看还是有劳太守大人,今夜就留宿太守府吧。”阿九忽然上前道。
祝太守闻言,脸上的表情变化多端,最后竟没有再次反驳。
阮希希见林销果然想要留下,便也不再坚持。只是多瞧了突然出口的阿九一眼,心中略略觉得奇怪。
祝严将阮希希与林销分别安排在了两间相邻的房间里,派人守着。又吩咐了丫头与小厮随时听候差遣。
林销屋子里的小厮丫头都被赶了出来,众人无奈,只能留着她独自在屋内。原本也便相安无事,却有多事者来敲了阮希希的房门,告诉她林销的现状。阮希希只冷淡地回道,“林大人的事情我不便插手,一切交给太守大人做主。”
于是那多话的小厮便回禀了祝严。祝严摸着下巴上的山羊胡须思量道,“林销明明已对那女子动了情,只要他们还在一处,就不怕抓不到他们的把柄。你们给我盯紧了,一旦有风吹草动,便及时回报!如果逮到了林销与这女子的证据,本官重重有赏!”
“可是大人,林销向来深得天子器重,这么多年来林销办事,也不是没有人弹劾过他,可天子只信林销不信他人。大人想必早有耳闻,林销在朝廷里有个称号,叫做‘林棉花’。无论旁人如何弹劾他,他总是屹立不倒,故而众人就这么戏谑地称呼他了。换句话说,即使我们这回掌握了证据,只要天子没有亲眼见到,他不信咱们,我们就依旧拿林销没有办法……”
祝严沉吟一番,眉头紧攒,过了一会儿松了眉头道,“听说公主殿下即将经过我崎东府?”
“的确如此。大人的意思是……”
祝严冷笑道,“本官说的话天子可能不信,但若是公主殿下亲眼所见,亲自上奏所说的,天子不得不信……”
“大人英明!”
夜深人静,一个纤细的人影利落地翻入了窗户。轻轻阖上窗扇,立即感觉到有人在接近。手上运力,准备着将来者利落地击倒在地。却见来者形态依稀,越是靠近便越是清楚明白。她头戴玉冠,身着白色锦衣,脸上噙着的笑略略奸邪。
“林狐狸,你若是一直不吭声你信不信我会一巴掌打死你……”
“哦?”林销气定神闲,停在了阮希希的跟前。隐约可见她的脸上,目光柔和,笑地得意。“可我觉得你分明就能认得我的脚步形态,所以你的一记手刀,绝不会落在我身上。”
“那你怎知是我?”阮希希被她说中心思,心里砰砰直跳,却还是不肯承认。
林销道,“你身上的香味,在畅阳楼时,泡澡留下的味道。”
阮希希凑近她,看着她的鼻子道,“狐狸的鼻子也可以像狗一样灵敏吗?也就是说,没有了十二卫你照样还是能够追踪我?”
“不错。”林销笑了笑。
“咦?”阮希希忽然望向她的背后,“你身后藏了什么?”她一把抢过,展了开来,大喜道,“金丝软甲?!”
林销看着她明媚无比的笑容,瞬间愣了一下,不言语。
第022章
阮希希的眼睛缓缓一眨,问,“你可别告诉我,你舍弃那些金银珠宝,单拿这一件金丝软甲也是为了送给我的……”
林销眼神一躲,忽然伸手夺过金丝软甲,冷然道,“不是给你的。”
纵然漆黑,阮希希心思一沉,转念之间,心中忽而起了促狭的心思。她展颜一笑,从背后接近靠近林销,猛然从后抱住了她,想要去夺金丝软甲。
可却没有想到林销死死拽住了那件软甲,阮希希见偷袭不成,便索性硬抢。林销左闪右避,却被阮希希困在怀中。不由得想起阮希希喝醉酒了的那一夜,她也是被自己这样抱在怀里,挣脱不得。
那夜美人醉酒,夜色寂静撩人,温热的吐息就在耳畔,红唇若有似无地掠过她的下颚……
再想二人此时身体接触,摩擦与婆娑之间,气氛渐热。
林销的背与阮希希前襟相贴,躲闪与抓取之间,总会不断碰触。此时此刻简直就像要在林销的背后灼烧出个大窟窿。与此同时,阮希希也渐察觉到不对劲,喉咙干涩,前襟一阵酥麻火热,异样的感觉涌遍了全身。
在意识到了最好不要再动弹之后,她凝滞了片刻,却发觉里销竟然也不动了。二人保持着抱着的姿势,只觉得周遭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周在充斥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阮希希知道,林销也是同感。耳边,呼吸渐重。
阮希希往后退了两步,稳住气息道,“林狐狸,我不和你抢了,反正我轻功比你好,逃的也比你快。你不会武功,又有这么多人打你主意,这件金丝软甲挺适合你。”
林销也闷了片刻,回道,“这件软甲……我要送给一个朋友。”
阮希希面色不快,暗道:原来是我自作多情。嘴上回,“你想要送给谁便给谁,与我何干?”余光偷看林销,见林销手中捏着金丝软甲,竟真的就重新放回到床榻边上的架子上去了,阮希希心里觉得委屈难受。
林狐狸是要送给怎样的朋友?
是她的意中人?
“丫头,你今夜肯配合我演这场戏留在太守府,想必你也猜到了我的用意。”林销低低的声音传来,黑暗中,透着一股森然之气,“祝严很宝贝他的这个女儿,唯有留在太守府,我才能见到这位太守女儿到底是怎样的绝色。”
“若是绝色,你会将她送入宫中?”阮希希翘首问。
林销答,“那是自然。”
“可你如今身边没有十二卫,太守府又都是太守之人。所谓天高皇帝远,你林大人在京畿之内有再大的声势,只怕也无法压得过这地头蛇。”
林销淡淡道,“难道你以为在驿站不是如此?祝严派来的所谓保护我的那一群人,哪一个不是他的眼睛?我在驿站,若是出了事他还可以推脱。但我若是在太守府出了事,他祝严责无旁贷。”
阮希希眼睛一亮,“原来住在太守府还有这样的好处。”
“他们还不知道你会武功,你切勿打草惊蛇,非到不得已不要出手。”林销想了想,追问了一句,“阿九住在何处?”
“我让她去下人房里睡了。”
“嗯……”林销若有所思,“这几日我还有劳你替我看护,若是我有难,你也不能袖手旁观。等过几日,我便有余力去正面对付祝严了。”
阮希希道,“难道你前几日待我好一些,便是为了今日让我当你的护卫?”
林销奸邪一笑,“正是。”
“你……”阮希希望着她的眼睛,气得发抖,“果真狡猾。算了,我说不过你。我不能留在这里太久,免得在外面守着的人起疑,我先回去了。”
“等等——”林销喊住了她。
“嗯?”
林销道,“桌上有一些糕点,晚上宴席间也未见你吃过什么,你全都拿去垫肚子吧。”
阮希希摸了摸肚子,果然有些饿了,于是眉开眼笑,“果真都给我了?”
林销斜着眼睛冷哼,“爱拿不拿。”说罢便独自走向床榻,仰面躺下。
阮希希抱了桌上糕点盒子,走到窗户边往外看了看,见无人注意,便从窗口跃了出去。
夜色醉人,偶有虫鸣。
一觉天明。
阿九端着水来伺候的时候,阮希希瞥见阿九脖子下的一块青色,忽然问道,“阿九,你脖子上怎么好像有一块淤色?”
阿九的眼神慌了一刻,摸着脖子有些错愕,“或许是哪里磕碰到了吧。”
阮希希似乎不觉有异,打开窗户呼吸新鲜空气,却又“呀”了一声,道,“阿九,我觉得太守府有些奇怪。”
“姑娘觉得哪里奇怪?”
“我也说不出来,这里明明什么都不缺,却总觉得缺了什么东西……”阮希希打量着屋内摆设,听听外面的鸟叫,忽然眼神一亮道,“对了,我知道缺什么了!”
“嗯?”阿九拿起一套衣裳,想要让阮希希换上。却瞥见摆在桌上的一个精致木盒子,盒子半开,里面有一些糕点的碎屑。
“这里有一些兰草、文人竹,可就是没有有一盆花,你觉得奇怪不奇怪?”阮希希伸了个懒腰,正在活动筋骨。
阿九见她背对着自己拉伸,腿部修长,腰肢细软,身材婀娜,不禁心头砰砰跳了起来。
“或许太守不喜花朵吧。”
阮希希侧首道,“这倒是有趣。阿九,那你喜欢不喜欢花?”
阿九看她绝妙侧颜,侧光打在她的脸上,简直就像画中走下来的仙子,于是愣了愣才道,“阿九喜欢世上所有美妙的事物。”
“哦?是这样呀……”阮希希嫣然一笑,“美妙这一词,实在很难拿捏猜透。”
阿九收拾桌上的木盒,随意地问,“姑娘,这点心盒子似乎为城里的妙心斋独有,您瞧,上面还有妙心斋的标记,您是什么时候去买的?”
阮希希支吾了一下,“我叫人去买的。”
“哦——”阿九憧憬道,“妙心斋的点心做的精致,不但价格昂贵,而且有数量的限制,任何人想要去吃,就必须在店前排队等候。姑娘派去的人,挺有耐心的。”
阮希希心头一跳,她以为这点心只是林狐狸顺手给的,却没有想到是她专门从妙心斋费心买到的。一想到昨夜她不以为意的样子,阮希希就觉得好笑。若是昨夜自己不拿,那只狐狸会不会暗地里跳脚暗骂自己不识抬举?
“姑娘?”阿九唤道,“林大人在外面等您。”
“哦,好。”阮希希在屏风后换好衣裳,一瞧今日的颜色并不是白的,有些失落。但这一身碧蓝宽袖窄腰的裙子,却也给人清爽舒适的感觉。
一打开门,林销就站在院中。依旧是白底锦衣,但袖子与衣襟处,却绣了与阮希希身上颜色一致的湖蓝,就像早就安排好了似地搭着。
“林大人,今日又去哪儿?”阮希希心情畅快,小跳着去问林销。
林销瞥了瞥她,冷然道,“我昨夜宿醉,今日觉得头疼,所以我们哪儿也不去,就留在太守府。”
阮希希心领神会,与他并肩走着,“早膳可吃了么?”
“没有。”
“那一同去?”
“好。”
阿九看着这碧玉似的一对人儿走在前头,阮希希若遇到道边小树窜出的枝丫挡路,林销便会顺手将那碍人的枝条给揭开。这亲昵默契的动作没有丝毫阻滞,林销做的顺手,阮希希坦然接受她的体贴。
阿九眯了眯眼睛。
这二人……
倒是绝配。
“你听见什么声音没有?”阮希希忽然驻足,侧耳倾听。
林销听了一会儿,道,“像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阮希希玩心起,怂恿道,“我们去看看是谁一早这么闲情逸致地在弹琴。”
“你不是要去吃早膳么?”林销低头去看她。
“也不差这一点时间,我听这琴声悠然,就想去瞧瞧弹琴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林销摇了摇头,只能无奈应了。
三人行至一条林荫小道尽头,却见有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守在道口。道路尽头是一个小湖,湖中有一个雕栏玉砌的湖心亭子,亭子之中似乎有一个绰约的人影,正低头抚琴。
“可惜太远了看不清楚。”阮希希踮脚伸长着脖子,惋惜道,“看影子,这弹琴之人必定是个倾城佳人。”她想了一想,忽然叫道,“她该不会就是祝太守的女儿吧!”
林销默然,负手听着曲声。
“若她真的是太守的女儿……”阮希希说不下去,遥遥地望着湖心那一个卓然而坐,仿佛置身于世外的女子。若是这样的一个缥缈似仙之人被送入肮脏诡诈的宫中,也不知会是如何下场,她会染上一身的世俗,再也不复今日之出尘清逸了吧。
“让开。”林销对两个侍卫道,“你们不知道我是何人吗,竟敢阻我?”
侍卫抱拳行礼道,“林大人,请不要为难我们,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林销冷哼,“奉命行事?你们奉的是祝严之命,而祝严也要奉我之命,即便他此刻站在这里,也是要遵我的命让我进去的。”
侍卫坚持道,“林大人恕罪,只有祝大人亲自开口,我们才会放人进去。”
林销撩开前摆一脚朝着这侍卫踹了过去,将这侍卫踹翻在地。另外一个侍卫急忙单膝下跪,继续抱拳拱手道,“大人饶命!”
林销眼中掠过一丝阴狠,“刷——”一声抽出他腰间的剑,执剑抵在那翻倒在地上的人的心口,手腕一转,剑尖便刺入那人心头一分。
林销冷眼一瞥跪在地上那人,阴测测道,“还不放我们进去?”
第023章
林销喜怒无常、暴戾乖张的性子在大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近来在阮希希面前收敛了许多。此时她正剑指那侍卫发怒,阮希希静静地在一边看着,心思极为复杂。
阿九偷眼看看阴冷的林销,又瞧瞧静默的阮希希,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侍卫大哥,请问这湖心亭中的女子是谁,是你们府中的祝小姐吗?”阮希希伸手按住林销的手腕,林销眉目动了动,瞧着她。
“小姐?不,她不是祝小姐,而是祝夫人,祝七夫人。”
林销眉头一挑,“原来她是七夫人……”扭头遥遥地望向影子,嘴角一勾,道,“似乎这位七夫人,也很不错。”
阮希希道,“林销,你欺负人家的女儿也就罢了,还要欺负人家的夫人?!你会不会太过分了!”
林销收回剑,凝视着阮希希,目光深沉似水,“你是头一天认识我么?”
阮希希心中一寒。
林销又看了那人一眼,然后竟拂袖而回。丢下阮希希与阿九在原地发憷。
阮希希以为按林销的性子不会轻易罢休,她以前不是连国舅爷的小妾都强取豪夺了献给天子了么?倒也不是没有前车之鉴,此时却能因为阮希希的一句话而轻易放过小小一个太守的七夫人?
阮希希不敢轻易相信这只狐狸,总觉得她另有所图。
“怎么,还不跟上?”林销走到半途,停住,回首问。
阮希希急忙跟上,一边走一边困惑不已。
湖心亭的琴声并没有停下,一阵一阵,仿佛有无穷的力量,摄人心魄。
走了一阵之后,还能依稀听见那琴音。林销的袖子迎风猎猎飞舞,发丝也往后飞扬着。阮希希跟着她走了片刻,咦了一声,“阿九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