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然冒出的青衫公子自然便是女扮男装的大晋汜公主殿下。但听汜公主低哑道,“在下姓肖,乃是江湖中无名无姓的小卒一名,愿自荐替大123言情湖应对这第一场比试。”
顾磊问,“肖少侠精通箭术?”
汜公主扫视一圈,见众人都用质疑的目光盯着自己。汜公主冷冷一笑,“我的箭术不会比林销差。”
阮希希特地瞅了林销一眼,“姓肖?嗯?”最后的“嗯”尾音故意拖长,上扬。
林销浑身一颤,就觉得有一股阴冷的风正从阮希希那儿吹过来。
“汜公主的箭术的确是我所传,但我只教了她一些口诀。其实很久以前江湖中也有一个门派是专门研习射箭之术的,只可惜此派式微,到最后竟然消失无存,只留下一些口诀在世。”
阮希希叹息,脱口而出道,“我也曾听过这一派……”猛然顿住,见林销盯着看着自己,阮希希略微紧张道,“这是我从前在末春府听人闲聊知道的。”
“哦。”林销暗笑:傻丫头,定然是你父亲告诉你这些奇闻异事的吧,他以前很喜欢说这些江湖往事,我也很怀念他……
“林狐狸,你说顾磊会让汜公主迎战吗?”阮希希略为担忧。
林销道,“若顾磊不让汜公主出战,那他就没有这个资格当武林盟主。连‘知人善任’这一点都办不到,谈何治理武林?”
阮希希替顾磊辩解道,“他又不识得汜公主,也不知道她箭术精湛。依我看,若是顾磊不用汜公主,应当是‘情有可原’。若是用了,便是‘有勇有谋’。”
陡然间,林销觉得自己的舌头似乎打了结,并非不是不能继续辩驳下去,而是觉得阮希希这丫头的本性正在逐渐地暴露出来,她有点好奇,从前一直遮遮掩掩,小心翼翼保护着自己的阮希希,坦诚她的原本性格,透露她的心事会是如何模样?
不过无论是何种样子,都只能让自己一人知道,这是自己有别于她与其他人的关系的地方。
林销凝了凝神,道,“那就看顾磊如何决断。”她顿了一顿,望着一个背影半晌不动,待阮希希询问了,林销才回神道,“你看见方才从我们身边穿过去的那人没有?他指头中段有茧,显然是个擅长弓箭之人,此人正朝着顾磊走去,应当是想自荐。”
阮希希皱眉道,“你觉得他有问题?”
林销点点头,“此人显然是有备而来。”
阮希希勾嘴一笑,调皮道,“那就交给我解决。”
林销眉心一跳,暗道:被这丫头盯上,那人恐怕要讨不到好果子吃了。
汜公主看着顾磊与各大门派掌门交流,隐约听见顾磊之意是让自己出战,这在她的意料之中,在无一人胆敢迎战的情况下,有自己这么一个并非八大门派的江湖无名小辈毛遂自荐,他们求之不得。若是赢了,丢脸的是丁荍;若是输了,八大门派也不必为自己担责。
但青山派的掌门与苍翠山的掌门似乎不太同意。一个担心自己年轻,未必能够镇得住这样的场面;另外一个则是不屑,觉得不可随便这样派出一个人,若是奸细,就等于白白输了这一场。
顾磊听着混乱的争吵声,忽然一抬手,厉声道,“各位都不必再说,若有人选推举出来便派他出来——”
周遭一下子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顾磊明知会是如此,也不意外,继续朗声道,“那么就由这位肖少侠迎战了。”
诸人见顾磊主意已定,又的确如他所言,若是继续争执下去怕是会平白叫“林销”看了笑话,既然这姓肖的不知天高地厚,大放厥词,那么就让他出面,让他碰一鼻子灰。
顾磊转身对汜公主道,“肖少侠,可有配弓?”
汜公主摇头,“她用什么弓,我便用什么弓,这样公平。”汜公主口中的“她”便是假冒林销的丁荍。
丁荍见迎面来了一个看似细皮嫩肉的年轻小伙,有些诧异,往他周围瞧了一圈,不见自己想见到的人。于是不屑一顾道,“顾少庄主,难道武林中真的没人了?派这样一个无名无姓的小卒来比试这第一场,是否太过儿戏?你若要让出这第一场便与我直说,我也能承你好意。”
顾磊冷冷道,“谁让谁还不一定。”
丁荍冷哼,身边的赵宗道,“卑职查过,此人的确毫无来历,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
丁荍秀目一扫,视线凝在来人身上,但觉此人秀雅非常,身上带着一种贵气,叫人不敢直视,“我觉得此人不简单,你莫要往江湖人方向去想,去查查安阳一地的豪门望族。”
赵宗抱拳道,“是,卑职这就去查。”
丁荍对着来人爽朗一笑,“未请教少侠大名?”
汜公主抬眸与她对视,冷冷道,“在下姓肖,单名一个四字。”
丁荍见她眼神,心跳了一下,但觉她的眼神凛锐非常,叫人有些胆怯,仿佛天生便矮了一截似地。丁荍自出生以来,便是众星捧月,少有这样气势弱于人的时候,于是愈发心有不甘,握紧手中的弓,一字字清晰道,“那么我们便开始吧。”
第056章
林销见阮希希得意洋洋地扬着脑袋回来,便知道她有所收获。等阮希希到了身边,林销便问她,“怎么样,那人是谁派的?”
阮希希抬起下巴冲着丁荍道,“还能是谁,估计是小郡主怕输,所以在人群里埋伏了此人,就等着大123言情湖无人应战的时候出来一展身手,然后‘遗憾’地输给丁荍。”
林销抿嘴冷笑,“只可惜丁荍千算万算,却漏算了咱们的汜公主殿下。”
阮希希凝眸注视着擂台之上的汜公主,只觉得她此时此刻气势摄人,握上弓箭的梁汜与平时的她有所不同,她的目光因为专注在发着亮闪闪的光。
丁荍有意试探她的实力,故而把弓先交给了她。
汜公主未曾客气,接过弓拉了拉弓弦。余光瞥了瞥丁荍,丁荍平生第一次被人注视到有些紧张和心虚。
她看着眼前这青衫公子,他竟然毫无惧色地从自己手中接过弓,还颇为熟稔地扯动弓弦体验弹性和韧性,可见的确是个精通弓箭之人,实在不可小觑。
汜公主凉凉道,“拿箭来。”说罢一手握弓,一手摊开放在丁荍的面前。
丁荍皱了皱细眉,眼中狡黠的光一掠而过,转身从赵宗递上的箭娄里面挑拣出一支箭来。
汜公主一瞧,蹙眉问,“此箭没有箭羽?”
丁荍点头,“我用的箭都没有箭羽。”
汜公主又多看她一眼,眼神锐利,仿佛能够看穿丁荍耍的诡计。丁荍却被她看得心慌,脚尖不安地在地上蹭着。
我是怎么了?
汜公主勾起嘴角一笑,仿佛面对的就是一个小孩耍的小心眼,根本不放在眼里。这一个笑让丁荍心里有些不舒服,好像自己被他嘲讽了一般。
“那你等会儿也用这样的箭。”汜公主搭建拉弓,在大家还未看清楚她的动作的时候,那剑便“嗖——”地一声射穿了远在百步之外的靶心,又“蹭”地一下盯在了靶心之后的柱子上。
顾磊派人去瞧,但那人怎么也拔不出那支箭,箭簇已经没入门柱内,完全不见踪影。那人亟亟来报,声音都还颤着,“肖少侠的剑正中靶心,钉在了门柱之上,已经拔不下来了!”
“好!”人群中人有人高声叫好,并朝着汜公主拱手致意。
顾磊与众位掌门见了,也是为汜公主的卓越箭术所钦佩,这一箭就像是定海神针一般稳住了他们的心。一开始见到这个年轻人,他们都不抱希望,但如今这年轻人的一箭不但射穿了靶心,甚至还牢牢地钉入了门柱,这是何等的高超的技艺!
他们也纷纷向台上那青衫公子投去了钦佩的目光。
阮希希张大了嘴巴,由衷赞叹道,“林狐狸,这让我想起了当初见到汜公主时候的情景,那时候殷师姐正在屋顶上追杀我们,公主在那么远的距离都能避开我们准确无误地射飞了殷师姐手中的匕首,我从未见过握着弓箭能有这般气魄的女子……公主,她是个很了不起的女子……”
林销眼眸深沉,别有心事记挂。良久沉吟道,“但天子已经派了公主与南惑和亲,此事不容转圜。”
“真的连你也没有办法?”
林销脸色黯然,轻轻摇头道,“我没办法。”
按汜公主所提醒的,她与汜公主之间的误会完全是由天子一手造成,但误会既成,自己无法给汜公主她所想要的感情,那么与其为了汜公主与天子违逆,不如放任她自己行动,其实,逃与不逃,全在汜公主自己……
林销安静地望着站在擂台之上汜公主的侧脸,眼眸微动。
梁汜,我不可能为了你去违逆你的皇兄。我林销今时今日所得的一切,全都是你皇兄给予的。我绝不可能为了任何一个人,毁掉我苦心经营的一切……
赵宗见情况不妙,急忙上前来对丁荍低声言语,丁荍不耐烦地摆摆手将他挡开,两步到了汜公主跟前,扬着眉背着手问,“姓肖的,你的箭法是从哪里学的?”
汜公主淡淡回,“从哪里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赢你。”说罢还将手中的弓箭交回到丁荍手中,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用淡漠的语气在她耳边道,“不好意思,弓弦似乎因为我用力过猛,拉的有些松动了,不过我既想你能够应付无羽之箭,应该也能应付松动的弓弦吧?”
丁荍气得牙痒痒,见她就要从身边过去,急忙趁其不备探手攻向她。汜公主感觉到耳边凌厉的风声,转首一瞧,但见丁荍竟然在背后偷袭。她箭术虽然高超,但武功招式基础薄弱,一时之间,也只能仓皇退后,堪堪避开了丁荍的一掌。
汜公主稳住了身形,掷地有声道,“卑鄙。”
丁荍却不以为意,见她如此狼狈,颇为得意,但又见底下群情激奋,于是便从容解释道,“我只是见肖公子箭术如此精湛,手痒痒想与他切磋几招罢了,却没想到肖公子只有箭术能够拿出台面,武功着实是个二三流的角色。”
汜公主掸掸衣襟前落下的灰尘,嘴角一牵,露出一个轻蔑的笑,“且不论你偷袭我这是否正大光明,就论你我这一场就是比箭术,并非切磋武功。所以,就算你方才将我杀了,你也不能算赢。”
丁荍听出了她语中暗含的讽刺之意,无奈当着众人之面她不能发作。若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她必然要先将眼前这个高傲自满的男子先行扣押,带到南惑百般折磨。
“谁说我要比试的是百步穿杨?”丁荍语调一转,背着手指了指河广山庄又长又直的长廊道,“真正的比试场所是在这里,并不是那么寻常普通的箭靶子。”
顾磊见她如此嚣张跋扈,用浑厚的声音朗声道,“林大人怎能出尔反尔?”
林销听顾磊左一个“林大人”右一个“林大人”,即使在阮希希明确告诉他这个人是冒充的之后,他还是依旧故我,丝毫没有将丁荍冒充的事情放在心上,更没有公布天下的意愿。林销的心里便觉得有些奇怪。
“哎?”丁荍回首望着顾磊道,“我一开始便没有提过这箭靶子就是目标,是你们见到摆出了一个箭靶子便以为必定是如此比试了。”
顾磊沉声道,“想来林大人是做官做久了,看来和林大人打交道还是要更加小心一些,否则很吃亏。”
林销的视线在顾磊的身上顿了顿,暗道:顾磊之所以不直接揭穿丁荍的身份,难道是因为击败一个大晋奸臣“林销”要远比击败一个“南惑郡主”要更容易获得名声与威望?
若真是如此,此人不可不防。
然而要告诫希希此事,就等于在希希面前揭露自己已然知道她真正身份的事实。以希希的聪慧,必然会循着这一点线索,一点点地将我的以往揭开……
听希希的言谈举止,应当对顾磊相当信任,或许我该静观其变,等顾磊再有举动的时候再提醒希希。
阮希希却在好奇丁荍究竟在耍什么阴谋诡计,她总觉得以丁荍的心智为人,不会如此按部就班地去比试箭术,她该有别的安排才是……
顾磊看见几个陌生人拿着红彤彤的灯笼正往走廊的两侧位置悬挂,这几个挂灯笼之人不是他河广山庄之人,那必定就是这“林销”所带之人。
“他们在干什么?”顾磊问。
丁荍走到擂台边上,高傲道,“寻常的箭术比试射靶子没有意思,要比我们就比射灯笼。”
顾磊皱眉,“这些灯笼挂的起起伏伏,高高低低,这要如何比?”
丁荍单边挑高了眉毛,视线掠过顾磊脸上,回首瞧着方才还震慑了自己和众人的“肖四”少侠,挑衅道,“怎么样,肖少侠敢不敢比射灯笼?谁射的灯笼多,谁就赢了。”
汜公主略一沉吟,从容不迫道,“这可是正式的比试?”
丁荍点头,“这就是正式的比试,第一场堂堂正正的比试,你可愿应战?”
汜公主弯眉浅笑,淡定道,“我自然应战,不过,这一回你先请——”
第057章
河广山庄原本由前盟主元逝所建,元逝死后,就由身为元逝师弟的顾晋接任。顾晋兢兢业业广收弟子,力图将河广山庄发扬壮大。于此同时,也扩建了河广山庄。
这一条长廊,在阮希希还小的时候便存在了,元逝将这处荒废的庄园买下改建成河广山庄后,一直保留着原有庄园的这处长廊。
阮希希如今站在这头,身边的人群仿佛全都不在,她回忆起了当初小小的自己,捏着父亲的一根手指,站在这长廊尽头,等待着美丽的母亲,从长廊的那头端着晚膳过来…….
“柿子,你的眼睛变红了,是困了么?”林销猜到阮希希回忆往事,却不忍心问起,于是带着轻松的语气问她。
阮希希眼角似有水泽,闻言耸了耸鼻子道,“是沙子迷了眼睛。”
林销扯起嘴角一笑,“是啊,沙子很容易迷了眼睛的,你要小心。”
希希,你要小心顾磊。
长廊挂了两排红灯笼,灯笼里面点上了烛火,天色已黯了下来,暗红色的烛光照亮地面,在河广山庄内布上了一整条红色灯火之路。
当灯笼的光透过了灯罩照在阮希希与林销的脸上的时候,她们相互一望,各自的眼眸里落了对方的影子,在地上的影子一顿,稍后便愈发靠的紧密。
最接近她们的是一个百石派的小辈弟子,这弟子见前面一对璧人相依偎亲昵的样子,便在心里默念着师父所传授的“静心经”,还暗自嘀咕了一声“世风日下”,但最终忍不住偷偷拿余光去瞧,越瞧越觉得他们般配,浑然不像是师父所说的那般难看,心里竟也生出了一些艳羡的感觉来。
丁荍左手拿弓右手搭箭,摸了摸弓弦,果然如肖四所言的那般松动了一些,暗暗蹙眉惊道:没想到这小子竟真的有这样的本事,将我好端端的弓弦拉松动了。从未听说大晋武林有这等人物,瞧他方才射的那一箭,又准又狠,力道蛮横却带了一股阴柔劲儿,这绝非一般箭术,这箭术与传闻中的某些失传的弓箭之法肖似……
汜公主站在她的边上,全场之中唯有她最接近丁荍。
她从未关心过所谓的大晋武林命运,她只是纯粹地想要替林销报那一箭之仇,更想在正式与丁荍介绍身份之前,给丁荍一个下马威,免得她南惑真的以为大晋公主下嫁是怕了他们南惑。但棋逢对手,如今也对这位丁荍小郡主有了兴趣。自从研习箭术以来,她便少逢对手,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一个丁荍,她倒要看看丁荍究竟是否值得自己的期待。
走廊之上挂了一共一十八盏灯笼,虽然你挂的是一条直线,但高低并不相同,起起伏伏,随着斜风左右摇摆,更增添了一些难度。
换言之,这不但要考验人的箭法,还考验人的眼力与耐性,若是缺了其中一样,怕是会当着众人之面出糗。
汜公主凝眸去看丁荍,但见她神情专注,浑然不像之前的倨傲无礼、锋芒毕露。于是暗暗在心里想道:看来这丁荍小郡主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从架势和态度上看,她是配的与我一较高下的敌手。
丁荍缓缓后拉弓弦,以箭簇对准最前的灯笼的上方一寸,眸子微敛,屏息凝神地瞄准目标。
箭弦已松动,故而用的力道会和以前稍有不同;面有微风拂发,灯笼摇摆的幅度只会越来越剧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