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忙陪着笑道,“这位客人已经将那张桌子包下了,客官,请你还是不要为难我们这些跑腿的小伙计了。”
白定安听到这里,不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举起右手对着那客人轻轻一扬,笑道,“小伙计,没你的事了,请那位客人过来吧。”
伙计见主人发话,不由又惊又喜,连忙带着这位客人来到白定安面前。
那个客人年约三十左右,眉目清秀,身高八丈,头戴青巾,穿一袭皂色沿边麻布衣衫,一眼看去,仿佛是个普通的秀才,然而他手上拿着的那把古朴的佩刀,却让人心头一凛,自然远离。
书生将佩刀往桌上当的一声放下,对着白定安拱手一礼,笑道,“原来是白衣公子在此,难怪在下能得到一个空位。”
白定安慌忙起身还礼道,“莫大哥这一声白衣公子,吓煞小弟也。”
两人重新坐下。
原来这书生却是昔日白定安独行江湖时所认识的一个朋友惊雷刀莫天行。
白定安令伙计重新摆上酒菜,与莫天行边饮边闲谈起来。
莫天行道,“此次我从临河路过,顺道上门拜访时,管家说你已经不归多日了,想不到却再此遇见你。”
白定安道,“因为我有要事,需要上璎珞山一趟。”
“璎珞山,”莫天行闻言大喜道,“这么巧,正好我也有事需要去一趟,不如我们结伴而行。”
白定安闻言,笑容一敛,心中暗暗生疑。想道,“难道真有这么巧的事?”于是漫不经心道,“不知莫大哥是什么事,说出来小弟也许帮的上。”
莫天行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有江湖朋友告诉我,说我二弟在璎珞山出现过,而且在那里时隐时现,所以我决定还是亲自去把他找回来。”
白定安淡淡道,“前不久我在大名府还见过他,怎么又到了璎珞山。”
莫天行一愣,随即道,“这就奇怪了,我朋友说令弟在璎珞山出现过,于是我便心急了,我总不能一直这样在家里守株待兔,所以我要主动出来寻他。”
白定安心道,也许是我多疑了,我与那甘二分开也有一段时间了,也许就是在那段时间,那甘二便到了璎珞山,这么想着,心中的疑惑之情便少了很多。
于是,他便道,“既如此,咱们结伴而行,一路上有人谈天说地,不知多热闹呢。”
两人干了一杯,便又一饮而尽。
莫天行拿过酒壶,又重新给白定安斟了一杯,道,“近来江湖事多,先是楚盟主被刺身亡,现在杏花谷云若虚的死讯也在江湖上传的纷纷扬扬。”
白定安的心一阵狂跳,因为这两人的事都与他有关,他不禁压低声音,道,“那云若虚究竟是怎么死的?”
“这个呀,说法不一,”莫天行怅怅道,“有的说凶手是一个不知名的蒙面人,专门找云若虚来复仇,也有的说是云若虚侵淫药草多年,不幸中毒而亡。”
“还更可笑的是,居然有人说凶手是你,”莫天行笑道,“说你因为嫉妒他的美貌而跑去与他决斗,最终他中了你的暗器,不治身亡。”
这下,轮到白定安吃惊了,他没想到云若虚的死在江湖上掀起了大浪,各种说法纷纷扬扬,竟然还有这么可笑的谣言,不由苦笑道,“嘴巴在他们那里,他们说什么,我又能怎么样呢。”
心中则有些紧张,知道自己与云若虚最后见面的只有云无言那个小童,想必云若虚逝去后,他一定怀疑在自己身上,但是传来传去,最后就变成了这个说法。
那又如何,白定安心中冷笑,你云无言想要替你们谷主复仇,也得先把你的功夫练起来,这样一来,想必没有个七年八年成不了事,不过,你若有心,我也就等着你。
当下,不由之主冷笑一声。
他这个笑声来得奇怪,将莫天行吓了一大跳,忙道,“白公子,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只是心里有点气愤,”白定安急中生智道。
莫天行言信以为真,道,“的确让人气愤,还好我相信你不是这种人。”
白定安默默饮下一杯,叹息道,“最近江湖事多,可惜我府里事多,忙不过来,也无暇顾及这些谣言。”
莫天行深表同情,道,“是呀,谁能想到今年你白府一下子就出现了这么多事,白老爷,白小公子以及木管家都相继去世,看来白家现在也就剩你一个顶梁柱了。”
白定安苦笑一声,“定安人单势薄,心有余而力不足。”
莫天行笑道,“莫某什么优点都没有,就只有这一把刀,如果用得着,随时愿意与贤弟同火海,共刀山。”
白定安心中微微一暖,心道,如果你知道我背后有秤先生,只怕就不会这样说了罢。
他将目光转向窗外,心中实则难以平静,慢慢道,“这个,暂时我还顶得过来,就不麻烦莫兄了。”
两人一时无话,便又饮酒吃肉,突然,莫天行停下筷子,道,“看来我不能与贤弟同行了。”
白定安奇怪道,“为什么?”
莫天行脸上尽是为难之色,道,“我突然想起还有一件事必须去做,所以暂时不能去璎珞山了。但是,如果公子到璎珞山发现我二弟的踪影,一定帮我劝服他回来。”
“这个当然,”白定安道,“即使不能与莫大哥同行,但是难得今日有缘再此相聚,自得痛饮一场。”
“好,”莫天行豪气的一拍桌子,“我就与你醉个痛快。”
随即吩咐小二再拿一坛酒来,两个大碗,两人你一碗,我一碗,在桌上拼起酒来,渐渐的,便都东倒西歪一个个滑下桌子来。
周围的客人都好奇的瞧着他们,窃窃低语。
掌柜站在一旁,见了此景,不由暗中摇头,连忙令人把这二人抬进后院的客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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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天行半眯着眼睛盯着床顶的帷帐,忽然,半开的纸窗外嗤的一声飞来一柄飞刀,深深的刺入了床柱之中,莫天行翻身而起,哪里还是刚才烂醉如泥的样子,他迅速抽下飞刀,取下上面带来的纸条,展开一看,写着几个字,令你速去璎珞山,见机行事。
他不由摇着头,心道,我以为你找我有何要事,特意向白定安解释,搞了半天,还是要去璎珞山,这可好了,我怎好意思面对白公子呢。
他站起身来,将纸条揣入怀中,在房中轻轻的踱来踱去,暗道,我本来前往璎珞山寻找二弟,既然主人让我继续前往璎珞山,那我必须前去,只是不能明着与白定安同行,看来只有暗中与他同行了。
他是个耿直的汉子,心里觉得对不起白定安的情谊,踌躇片刻,便又躺倒在床上,抓过锦衾,盖在自己身上。
日影西移,房间渐渐暗下来,莫天行辗转难眠,索性将被子一翻,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
有人推门而进,只听嗤的一声,一旁的蜡炬亮了起来,烛影闪闪,顿时莫天行眼前一片光明。他望着眼前人,不由赧颜,道,“白公子,你也醒了。”
“不错,”白定安道,“我特地来看看你,大醉后的样子。”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其实,”莫天行结结巴巴道,“我,我,”支吾片刻,道,“我难得见到你一次,本应该欢欢喜喜的,奈何朋友所托的事我必须竭力去办,只有与你分手了。”
白定安想了想,缓缓道,“不如在这里多呆几天吧。”
“这个,”莫天行道,“不好,我怕误了时间。”
白定安没说话,心中惆怅万分,半晌才道,“其实,好久没有遇见个能谈得上话的朋友,今日与君一见,便想秉烛畅谈一晚。”
“这没事,”莫天行顿时大笑道,“好吧,我也想听听。”
白定安双手轻轻一拍,顿时几个丫鬟和小厮端着饭菜酒馔鱼贯而入,将他们一一摆上饭桌,然后便悄悄退下。
屋里弥漫着一股菜香兼之酒香。
莫天行鼻子一嗅,不由哈哈大笑,“难得白公子费心了。”
两人立即坐在桌前,开始举起杯子,慢慢品尝。
莫天行品了一口,不由啧啧道,“好,醇厚香甜,余香在喉间缭绕不绝,如果我没猜错,这便是邀月酒庄的百年陈酿百年青,据说,有人拿出黄金万两酒庄都不卖,不知你怎么拿到手的,莫非邀月酒庄的庄主与你有情。”
白定安笑而不语,莫天行盯着他,笑道,“白衣公子颜如玉,棋艺双绝真才情,这句话不是白说的,莫非是白公子的多情勾走了邀月酒庄主人的魂。”
白定安不由噗嗤一声笑了,“怎么可能,”
“那是,”莫天行道,“邀月酒庄的主人性格一向清高,听说昔日武林盟主楚怀玉曾想从她那里买一坛百年青时,却吃了个闭门羹,你一个小小的后生,凭什么就能从她哪里买到呢?”
白定安道,“我也没想到啊,我本来不想去那个什么邀月酒庄,不过我小弟可不依我,非要缠着我替他去买一坛百年青,于是我只好厚颜无耻的去求见邀月酒庄的主人,求她卖给我一坛百年青。”
他的眼睛注视着杯里碧绿流转的液体,目中含着笑意,越发显得容颜如画。
“不过主人很骄傲的看着我,说,现在世上只有十余坛百年青,你说出个可以让我卖给你的理由,说动了我,我就同意。”
“对了,千万不要说什么救人的,为了父母,情人的,这理由,我听厌了。”
莫天行不由笑道,“这个主人也忒奇怪,不过看来她已经给了很多人闭门羹吧。”
“我也是这么想,”白定安叹道,“我绞尽脑汁,想着要怎么说服她时,发现她身后挂着一幅仕女对弈图,于是便随口道,因为我能打败你的棋局。”
“结果呢?”莫天行追问道。
“结果,”白定安笑笑,举起酒杯,道,“这就是结果。”
莫天行也不由叹道,“世上人有多种,有人喜欢酒,有人喜欢剑,有人喜欢棋,而这些喜好也许在不经意间就会助你完成某事。”
“不错,”白定安道,“酒庄主人酷爱弈棋,但是却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往往常说的一句便是,再多的银两,我都出的起,所以主人把他们统统赶出酒庄大门了。”
“不过,听说那酒庄主人国色天香,可惜白公子你只带来了酒,没有把美人带走。”莫天行戏谑道。
“惭愧,惭愧,”白定安道,“鄙人无能,确实惭愧。”
眼睛仍放在那碧绿潋滟的液体上 ,渐渐的那液体缓缓向两边流动,幻化成了一张图像,里面的人半眯着眸子,偏着头,一手托腮,一手端着翡翠酒杯,斜倚在一张美人榻上,笑盈盈的道,大哥,你的百年青看来只能慢慢品尝了,看着它,我都舍不得喝下去,唯恐破了它的美好。
“小弟,”他不由嗫嚅出声。
“白公子,你怎么了,”莫天行惊讶的望着眼前的白定安,他目光发痴,脸上隐约带着一种莫名的微笑。
白定安如梦初醒,轻咳一声,端正身子,向着他尴尬一笑,带着歉意,道,“抱歉,刚才不自觉的又想起我的小弟了。”
“嗯,你那小弟很可爱啊,难怪会让你时常惦记。”莫天行顺口道。
白定安把玩着手中的杯子,没有回答,半晌才道,“莫大哥,我问你,如果有一件事发生在你的身上,你会怎么做?”
“说来瞧瞧,我看看什么事能难住白衣公子?”莫天行笑道。
“如果,为了能让你的至爱亲人平安活在这世界上,你必须对他做出能伤害他的事,你该怎么办?”
莫天行皱起眉头,觉得他说的话似乎很拗口,不由道,“我的很简单啊,只要能让他好好的活着就可以了。”
“但是必然会伤害到他的感情和身体,你还会去做吗?”
“当然,”莫天行毫不犹豫道,“对我来说,他们的性命更重要,只要他能好好的活着,就是他一辈子怨恨我,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去做?”
“不会后悔?”
“怎么可能会后悔呢,定安,如果你真的遇到了,你就会发现没有什么比让你心爱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更重要了,否则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在你的眼前。”莫天行道。
白定安被他的话说的心头一颤,不错,于是便低声道,“可惜,事到如今我好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在我面前消失。”
“你说什么,”莫天行侧着耳朵倾听,“白贤弟,看来你似乎遇上难事了,需不需要莫某出手。”
“不必,”白定安心里一惊醒,忙笑道,“一件小事而已,哪里值得如此费莫大哥的精神。”
将杯向上一举,“咱们继续喝酒。”
说吧,仰颈一饮而尽。
“好,看到白公子如此潇洒,在下也不客气了。”莫天行豪放的笑道。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多是述说别后各自遇到的江湖事,话中有喜有忧,有苦有乐,忍不住放声长叹。
“公子,外面已经是三更了,”一位侍女进来轻声道。
“好,我们酒也喝了,菜也进了,剩下来的岂不是该出去切磋切磋,”白定安起身,对着莫天行做个请的姿势。
“好,”莫天行大步出门,与他一同来到院里。
竹影稀疏,秋菊怒放,月色皎洁,莫天行腾身而起,顺手从旁边的枯树上折下一支枯枝,道,“在下有礼了,”顿时以枝代刀,劈向白定安。
白定安道,“好刀法,”身子一跃而起,掠至莫天行的身后,笑道,“莫大哥也不替小弟折一枝。”
莫天行不由放声大笑,笑声之中,两人已经对攻了五六招。
远处不知是何人吹响了悠扬的笛声,仿佛正给他二人音乐作伴。
白定安不由吟道,“笛声也知剑有情,陪我一舞到天明。”
笛声仿佛越来越近,终于,一人衣袂飘飘,立在围墙之上,淡声道,“好一句陪我一舞到天明。”
正是秤先生,莫天行一怔,不由得收了剑势,退至一旁 ,白定安心情顿时糟糕透顶,冷冷道,“原来是你,简直坏我心情。”
秤先生目光缓缓从他身子上掠过,最后停留在莫天行身上,目光如电,道,“你新认识的朋友?”
白定安道,“先生,你错了,他是我认识已久的江湖朋友,望你高抬贵手,不要打搅我们的雅兴。”
秤先生缓缓将笛横在唇边,声音平和,“白公子客气了,我正是前来为两位助兴的。”
白定安心中烦恼异常,又见莫天行在场,不愿意与他当面冷眼相向,便以手抚着额头,对着莫天行道,“莫大哥,我又喝多了,看来不能与你刀剑相和了。”
莫天行打量着眼前这两人 ,心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自己在他们二人之间是多余的,这两人的一言一语 ,越看越像,像什么呢,就好像小两口子在拌嘴。
莫天行被自己突然之间的想法惊呆了,随即反应过来,心里深深的鄙视了自己一下,简直可耻,白定安堂堂正正,定不会与这人有这般混乱的关系。
于是便纵身到白定安身边,笑道,“白公子,让我扶你进屋休息。”
秤先生目光锐利如刀,狠狠扫过莫天行的身子,莫天行顿觉遍体生凉。
偏偏他不信邪,扶着白定安一步三摇的走进房间,砰的一声,房门关上了。
秤先生干脆端坐在围墙上,一阵哀怨的笛声又从唇间飞出。
白定安默默的倚在床头上,心思却随着那笛声飘远了。
莫天行心中越发奇怪,忍不住问道,“白公子,他是?”
白定安淡然一笑,道,“莫大哥,他算是管我的人。”
“管你的人,”莫天行更是心头一团麻,不由道,“你怕他?他是你的朋友吗?”
白定安道,“可以说是朋友,也可以说是敌人。”
莫天行低下头,不明白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怎么说的这么奇怪呢,是朋友就是朋友,哪里既是朋友又是敌人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白定安道,“你把我当你的朋友吗”
“你一直是我的朋友,刚才我们不是一起喝酒助兴,谈心诉情,难道你不相信我”
白定安的双眸亮了起来,拉住他的手正容道,“这就足够了。”
莫天行表情严肃,他选择沉默,也许白定安暂时与这人有些什么自己不了解的瓜葛,但是自己没有理由去探究原因 ,除非他想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