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蛇不懂师父的意思,不满辩驳道:“不是狐狸!我不是!”
龙师父更是情不自禁,摸着自己的白胡子笑起来,跟言蛇说道:“人类有这么一个寓言故事,说是很久以前,有一只狐妖,专门在人类的村子里到处坑蒙拐骗,把人家的买卖的货物骗走。”
“然后有一天,一个外地来的商贩半夜运货,狐狸就伪装成老人欺骗对方,也想将对方的货物骗走。然而商贩很聪明,他觉得半夜三更的,怎么会有个老人在这里到处乱走呢?所以就怀疑狐狸是在欺骗他,他便反过来和狐狸耍心机,对于狐狸的欺骗摆出要信不信的态度,狐狸急于求成,和那商贩周旋了许久,终于不小心露出了狐狸尾巴,商贩便识破了狐狸的计谋。”
“这是个很简单的故事,自古以来,人们都很喜欢将狐狸比喻成阴险狡诈之辈,当这些阴险狡诈的家伙露出本性时,人们就称他‘你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后来,随着时间的演变,‘露出狐狸尾巴’这个谚语就专门用来比喻那种伪装很深的家伙显露原形的时刻。”
龙师父将故事说完,又伸手揉着言蛇的脑袋,轻声叹气:“言蛇,如今的世道令妖怪寸步难行,你日后若是行走江湖,切记要保持本心,谨慎行事。尤其是在人间界活动时,更是不能轻易让人类发现你的原形,‘不要露出尾巴’这句话得谨记于心,因为师父不能永远照顾你,迟早我们是要分别的,日后你要经历的一切,那都得靠你自己。”
还比较懵懂的言蛇不明白师父的意思,他只是觉得师父那副忧伤的口吻令他十分不安,便更加用力地抱着师父的胳膊,努力往师父的怀里钻,尾巴还翘得老高,他着急又口齿不清的喊:“师父,不要离开言蛇!”
龙师父也舍不得怀里的小徒弟,揉着言蛇的小脑袋问言蛇:“言蛇不想和师父分开吗?”
“不想!”言蛇喊,一个劲的摇头,“不分开。”
“可是师父年纪大了,总会有分别的时刻。”龙师父感受了一下自己身体里日益浑浊的灵气,知道自己活不长久了。
“不要不要!”言蛇却开始无理取闹了,他用自己的尾巴圈住了师父的脚踝,趴在师父的怀里哭,“师父不能离开!”
他那时候心智真的太小太懵懂,又完全把一直陪伴自己的龙师父当做是父母一样看待,对龙师父满载着眷恋和依赖,这种依赖的感情使得言蛇完全不能理解、也十分恐惧“分别”这件事情背后的含义。
龙师父看怀里的小黑蛇哭闹个不停,对他毫无没有办法,心疼的要命,哄也不是骂也不是,想了想,便拍了拍言蛇的脑袋,“好吧,师父不跟你分开就是。”
言蛇一听师父这么说,立马不哭了,抬起小脑袋用金色的眸子盯着师父看,眼底里充满了期待:“真的?不分开?”
“不分开。”龙师父无奈的笑,这小黑蛇刚刚化形,人类的形态保持得都不是那么完整,连话也说得不清不楚。
不分开这样的话说来都是骗人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关系可以令人永不分离。哪怕这一生都可以携手以伴,但当死期将至时,死亡总会令彼此分别,冥界的使者鬼吏不懂这些情感或纠葛,它们只会带你走,它们只会令你遗忘一切。
但作为师父,这条上古龙族并不想令言蛇失望,他抱着刚刚化形的言蛇,想了许久,便伸出手指,咬破指尖,用自己的血在言蛇的眉间画了一个小小的法阵。
言蛇有点不明所以,只觉得自己额头上痒痒的,他还不习惯有手有脚的感觉,所以不会用自己的手去抓,总喜欢竖起自己的尾巴,想用尾巴尖去挠,龙师父就抓住他尾巴不让他乱动。
“乖,听话。”龙师父笑着对言蛇道,“师父在你印堂上写了个小法阵,这法阵会印在你的灵魄上。”
“言蛇,师父也不想和你分开,但你还小,现在舍不得师父,以后说不定还会嫌弃师父烦你呢!哈哈,所以……你要明白一点,分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重逢。”
言蛇听不明白龙师父的话,他虽然开启了灵智,也有了基础修为,现在甚至已经可以化形了,但要学习的东西对他来说还太多了,他的小脑袋里一时半会儿装不下那么多知识,听龙师父说话时也一阵云里雾里的。
“这个法阵会让我们重逢。言蛇,哪怕日后我们分别了,也会有再次相会的一天。”龙师父语重心长的对言蛇道,“我想到了那个时候,无论如何,你也一定会明白分别的意义。”
……
言蛇有点糊里糊涂地从睡梦中醒来,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在水里面,周围是幽深黑暗的深水,听不到什么声音,只有水流的鼓动声,在耳边隆隆的响彻。
意识到自己在水里令言蛇有点惊慌,惊慌的他开始呛水,情不自禁喝了一肚子的水,然而喝完以后却发现自己并无多少异状,他还是可以呼吸,在这个冰冷黑暗的深水水底世界,自由的……呼吸。
对了,我的身体已经拿回来了!
言蛇忽然想起了这一点,他记得自己应狐狸和赢乾他们俩的计划,在鸦羽脱离他躯壳的那瞬间,令自己的魂魄重新归位,并顺利夺回了自己的身躯,然而刚刚夺回躯壳,言蛇却一头栽进了龙泉水潭里,本来言蛇是想拼命往上游出去的,但是游来游去,这可怕的泉水竟然拖着他越陷越深。
所以说……我现在是在龙泉潭的潭底?
想到这里,言蛇忍不住睁大眼睛往四周观望,但周围都太黑了,下面更是黑得深不可测,他感觉自己脚不沾地,水流还在周围涌动。
言蛇不自觉抬起头往上面看了一眼,隐约可以看到龙泉潭的水面,因为有依稀的光源从上面投射下来,但是光线很昏暗,说明言蛇现在离水面很远,他不知道自己往下沉没了有多深。
言蛇张开手臂试图往上游,然而无果,他只是感觉头顶那昏暗的光线反而离自己越来越远了,他恐怕仍然还在下沉,这泉水奇怪的力量仍然在把他往最深的地方拖拽。
惊奇的是他竟然不会窒息,在水里仍然呼吸得很畅快,就仿佛他长了个水肺似的,水流在他肺部过了一道,又顺利从他口鼻里呼出来。
这个奇怪的现象让言蛇莫名其妙,不过此刻他也顾不上这么多了,他开始检查自己的身体,这副躯壳被鸦羽占据了很久,他需要首先适应并检查一番。这番检查下来,果然发现自己身体里的修为都被鸦羽吸收得一干二净,他的内丹也基本枯竭,如果想要恢复过来,恐怕好几百年都不够。
虽然明知道会有这么一个结果,但言蛇也稍微有点不开心。
不开心不会对他目前的困境造成任何影响,他现在仍然浮不出水面,而且还在继续往下沉,言蛇在水里面左右晃悠,然后忍不住把自己变回原形,因为人类的形态在水底游泳不太方便,游动的速度也很慢,所以言蛇想试试如果自己变回蛇的形态会如何。
虽然这副躯壳脱离他的掌握很久了,但是言蛇控制起来仍然自如,很快言蛇就觉得自己已经恢复了蛇身,水里面太黑,他看不到自己的身体,不过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尾巴了,因为他正在水里大力地甩尾,把水流荡起汹涌的波纹来。
呼吸方面仍然没有问题,不需要任何法术或龟息术之类的,他仍然可以自由的……像是鱼一样呼吸。
可是变回原形对言蛇仍然没有太大的帮助,因为他感觉自己还是在下沉,而且可能是因为他变回了原形,下沉的速度反而加快了!
他蛇形态时体型非常巨大,蛇身长有千米,粗比水轮,重达吨斤,嗯……目测和外面那些成年龙差不多大的体型。只不过那些龙可以飞天遁海,而他不过是陆地上一条慢慢爬的蛇。
因为原形太大以至于他的体重倍增,在水里沉淀的速度更快,言蛇甩来甩去不仅没有成功游上去,反而只能眼睁睁看着头顶那微弱的光芒离他更远,到最后基本上看不到了,周围除了黑暗依然是黑暗,安静而幽深,这个可怕的深水潭里,言蛇甚至感觉不到有任何一条鱼。
言蛇便不再挣扎,他思考了一会儿,干脆的放弃了往上游的念头,索性放飞自我开始往下游。既然这奇怪的泉水拖着他一直往下,那他就往下好了,反正淹不死他,正好看看这龙泉潭水下面到底有些啥玩意儿。
——
在言蛇依然沉淀在龙泉潭水深处时,狐狸和赢乾等人也因为仪式的中止,被龙族侍卫催促着回到了他们自己的房间里,回到了贺千珏的镜子当中。
贺千珏已经通过给绿宁的那面小镜子,得知了仪式上发生的一切,回来后狐狸与赢乾也很老实的,在第一时间就跪地跟贺千珏道歉认错,狐狸低着脑袋垂下她黑色毛茸茸的耳朵,同贺千珏说:“都是我不好,先生。要不是我提出这些有的没的的意见,也不会让言蛇出这样的事情了。”
贺千珏好笑道:“哪里不好了?言蛇这番也算有了大机缘,算是一件好事啊。”
狐狸顿感惊讶,抬起头看着贺千珏,疑问道:“先生如何知道这是言蛇的机缘呢?”
贺千珏回想了一下,回答;“当初我收服言蛇后,就感觉他魂魄上,被人写了个古老的法印。”
当初贺千珏把那鸦羽忽悠了以后,拿走了言蛇的纳灵珠,紧接着从纳灵珠里将言蛇的魂魄放出来。当时第一眼看见言蛇的魂魄,贺千珏就感觉有些蹊跷了,他发现言蛇魂魄的眉心,被人写了个很有趣的法印。
不过那法印对言蛇并无害处,相反还是个类似祝福的法印,法印里蕴含的力量甚是古老,不仅能够增强魂魄的力量,还可能让他得到一个大机缘。再加上言蛇说他曾拜一位上古龙族的为师,受到了上古龙族的点化,所以贺千珏能够略微猜出他眉心这法印的由来,便没有过多干涉。
而今天龙门泉的仪式上会发生这样的事,贺千珏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
有些事情注定要发生,就算言蛇今天不会掉进这龙门泉泉水里,日后说不定还是会在某些因缘巧合促使下掉进去,这个机缘属于他,他早晚都会得到,不管是以什么样的方式。
只是,虽然贺千珏并不在意这一点,狐狸和赢乾等人却不得不在意。
狐狸说;“龙门仪式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龙族若是追寻事故的原因,早晚会猜测到我们头上。而且赢乾你看到没有,我们临走前……那个鸦羽注视我们的眼神。我的天呐!他那目光简直是恨不得将我们千刀万剐,他肯定是注意到是赢乾你动了手脚。”
赢乾自信满满,语气沉稳道:“注意就注意吧,反正他没有证据证明是我干的。”
湛浩言在旁边开口道:“主要是你们这次鲁莽的行为会直接牵连到贺千珏身上,万一那龙王大发雷霆,不让我们继续在龙魂岛藏着,外面还有个陆宣阁到处在找我们,那事情就很麻烦了。”
龙纹爬到了贺千珏的脑袋上,其实他更想钻进贺千珏的怀里的,可是贺千珏把绿宁往自己怀里塞,龙纹找不到地儿钻,只好往其脑袋上爬,爬好站稳后,龙纹插嘴道:“你们不用担心的,要是那蛇哥哥受到了龙魂岛的认可,他肯定会化龙,而且绝对是实力非常强劲的龙!我们族里平白无故多了这么一位优秀的龙,我爷爷高兴还来不及呢,龙族的龙数量本来就已经很少了。”
湛浩言仍然觉得不妥,他继续道;“说是这么说,主要是鸦羽这家伙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会怎么煽风点火……”
“那杀了他不就好了。”一直窝在赢乾脑袋上当吉祥物的寒蝉突然开口道,他耷拉着自己的耳朵,说道,“这家伙不仅差点害死言蛇,抢了他的身体和内丹,还杀了很多言蛇一直守护多年的朱家后代,如今又跑到龙族这边为非作歹,这种家伙直接宰了岂不是更好,何必想那么多呢?”
寒蝉一番话让众人沉默了一瞬,下一秒狐狸就拍手赞同道:“对,直接杀了他就好。”
说罢狐狸变回了人形,伸手从赢乾的脑袋上把寒蝉抱下来塞进自己怀里,揉了揉寒蝉的兔子耳朵道:“你平常那么软萌可爱,还天天跟着人类的小孩一起上学,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是挺有杀心的嘛。”
寒蝉被狐狸蹂躏得厉害,还被她直接塞进了胸口那柔软两团的中间,挤得他差点变成扁兔子。不满的寒蝉胡乱挥舞着棉花爪子,愤愤道:“我可是妖怪,就算我现在是个棉花兔子,我也是妖怪!妖怪不可能那么可爱!”
寒蝉说是这么说,但是说完以后还是小心翼翼的朝着贺千珏那边看了一眼。寒蝉心里有点忧心,他莫名的很忧心。
寒蝉在贺千珏面前一直都是乖乖的,以前他放弃附身卓茜茜,而选择留在贺千珏身边时,也曾对贺千珏承诺过自己会做个善良的好妖怪,尽管贺千珏也同时对他说过:“善恶对错只是人类私自界定,和妖怪、妖魔们都没有任何关系。”这样的话。
但寒蝉还是下意识地,希望自己可以在贺千珏面前表现出温驯优秀的一面。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抱着强烈的恶意,说出要杀死某个人的想法。
这样不就显得很是丑恶了吗?
寒蝉知道自己的想法总有一些多愁善感的意思在里面,不过那边敏锐的贺千珏似乎注意到了,伸手从狐狸的胸口把寒蝉拽出来,拍了拍寒蝉的背,举着寒蝉在自己眼前看了老半天,说道;“你的棉花看起来似乎要换了,回头我给你换新的。”
好吧,我想太多了。
寒蝉把耳朵垂下来,软趴趴地躺在贺千珏的手心里。
狐狸把话题拉回来,继续和众人商议:“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把那该死的鸦羽给干掉,让他再也不能为非作歹!”
湛浩言说:“既然要干掉的话,起码得想个办法暗杀吧,毕竟那鸦羽现在还算是龙族的‘红人’呢,我们也不能为了杀他而得罪龙族。”
“那就编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杀了他就是。”赢乾也跟着开口,“比如正当防卫什么。”
狐狸好奇道:“正当防卫?”
“就是故意刺激鸦羽对我们动手,而且是别人看着都知道他要下死手的那种,这样我们就可以进行防御和反击,在反击的过程中‘不小心’把他给干掉了。既然都是‘不小心’了,而且先动手的也不是我们,龙族自然就没有什么理由来指责我们了。”
狐狸一听,顿时眼睛都笑弯了,露出一个典型的狐狸狡诈笑来:“这敢情好啊,不错不错,但要如何刺激他呢?”
赢乾道:“这还不简单,就用这次仪式搞糟的事情嘲讽他呗。”
……
此刻鸦羽确实是在为仪式被搞糟的事情而愤怒难耐。
龙祭司刚才来过鸦羽的房间,让鸦羽调整心态,等龙王请示过龙神的意见后,他的仪式自然就可以继续了。
虽然说得好听,承诺也下来了,但鸦羽心里仍然极为不爽。
龙门仪式在龙族是非常神圣的仪式,很多龙一生也就这么一次机会能够在众人面前出尽风头。鸦羽虽然不是龙族,但化龙对他来说非常重要,他现在拥有了新的身体,只差最后一步了,眼瞅着就要成功了,却在最后关头卡壳了,这事情任谁谁心里都不会痛快。
尤其鸦羽很清楚的知道,那言蛇的躯壳之所以会掉进潭水里,绝对是赢乾那一伙妖怪动了手脚,那石子的破空之音,鸦羽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这种明明知道敌人在暗地里捣鬼动手脚,而鸦羽却拿他无可奈何的感觉,让鸦羽非常难受,他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把那一伙妖怪给一锅端了,但是鸦羽也很清楚,自己现在没有那个实力。
也不知道言蛇是从哪里搞来了这么多妖怪同伙,而且同伙中居然还有“离魂宗主湛浩言”在。顿时令鸦羽十分忌惮,尤其鸦羽还发现前两天看见言蛇时,言蛇那魂魄的凝实程度,明显是已经迈入鬼修的门道,恐怕是得了什么高人的提点。
鸦羽立刻回忆起当初自己抢夺言蛇躯体的时候。
他记得自己当时是附身在朱家后人朱秩的身上,试图挟持朱家后人来逼迫言蛇交出他的躯壳和内丹,结果朱秩后来莫名其妙进入了一面镜子,而在镜子里发生的一切,朱秩本人居然都是没有记忆的。
对……就是那面镜子,鸦羽想起来了,是湛浩言等人带过来的那面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