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幽冥之地虽说是天地人三界夹缝,但是却是很大的,鬼差有通行令牌,更懂得鬼御使术,召开冥鹤驮着二人很快就飞离了这混沌的地方。
等见到四周的死寂淡了些,一种阴森感觉扑面而来,不用鬼差提醒,肃景墨便知道,这当是到了地府的地界。
“我倒是有些好奇,你们鬼差世世代代都是那一人,不会轮回转世吗?”
“这倒不是,鬼差是个苦差事,地府里太多了,能晋升的自然慢慢晋升,就不想轮回转世,若是不能晋升,那还不如转世为人。
“就比如说,最近这几十年,人世间人数暴涨,死去的人也多得很,地府就得增加人手,这人人都是从这些鬼魂里挑出来的。”
说到自己的专长,鬼差就有些关不住话匣子了,谄媚得说道:“您可不知,这地狱这些年忙成什么样了,等着投胎转世的人,都已经快排到地狱边界了......”
鬼差说着,手一挥,一块迷雾便散开了,指了指下方,鬼差说道:“喏?您往下看。”
肃景墨应声低头,无边空旷之地,密密麻麻挤满了鬼魂,一眼竟望不到边.....
这倒是有些新奇,肃景墨颇为诧异地问道:“这样多的人,要多久才能尽数轮回转世?”
“那些排队的,就那边上的,应当得等百年。”
“百年?”肃景墨顿了顿,“朕也得等这般久?”
“这倒不是,您不一样,您是帝王,前世是修了大功德才能成为帝王的,您死后可以直接走后门投胎转世的。”
“原来地府也讲这些。”肃景墨笑了笑。
“是的,不然积了功德的人,也得等上百年才能轮回,这是天道不容的。不过,百年算是短暂了,这下边的人若是人人都能再能投人胎,那就得花上三百年,有的魂魄下辈子也只能做动物了。”
“哦?”
见肃景墨感兴趣,鬼差来了劲儿,“您可知当世为何有那样多人?这千年也不曾有这么多人魂魄。怎地会出现这般多的人?”
肃景墨眉头一挑,笑道:“莫不是那动物投胎做的人?”
鬼差点了点头。
想到覃程曾与他说过,这世间罪人太多,肃景墨便不由得笑道:“这世间不得乱成什么样?畜生做人。”
“这您就说差了。”鬼差摇了摇头,“事实上,这个世上犯罪的,都是上辈子还是人魂的,其实上一世是动物魂魄更为善良。上辈子是人,心思更坏。人世间那句‘连畜生也不如’骂人的话,倒是侮辱了牲畜。”
这话,肃景墨倒是赞同的,
“想不到小小鬼差,懂得还多。”
“在地府看得多了,三百来年了。”
“三百年?”想到这地府能够晋升,肃景墨便问道:“你们阎王爷从古至今都是那一人?”
“不是。会慢慢换的,就像人世间所说的隐退一样。”眼见要到地府了,鬼差驱使着冥鹤慢慢往下降,“我们现在的阎王爷,生前也是人来着,他人世间的名字叫包拯,北宋那会儿的青天大老爷!”
提及阎王爷,笑鬼差有些骄傲地说道:“只是到了地狱便得丢了人世间名字,但地狱天宫,甚至人间,谁不知阎王爷生前的威名?他可是做了近千年的阎王呢,算是现在我们地府资历最深的了。”
笑望着跟前的小鬼差,肃景墨说道:“那你可知,我做了多少年的鬼魂?”
鬼差摇了摇头。
“只怕就连你们阎王爷都得叫我一声祖宗。”或许,他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啊?!”
冥鹤落地,肃景墨现行跳了下来,望着悬空的‘阎罗殿’三个大字,肃景墨走了几步,发现身后的鬼差没有跟上,回头道:“怎么?不是这儿?”
“是,是这儿。”鬼差快步跟上,跨进阎罗殿,“您跟着我走,先走这边。”
肃景墨点头,跟着鬼差往前走,等走到一个幽深的回廊,回廊的四周蓦地亮了起来,一些奇怪的画面一点点从眼前晃过。肃景墨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身后的鬼差也适时地上前解释道:“曾经都需要阎王爷宣读鬼魂的一生,如有隐瞒,或是犯了重罪,是要看下哪一层地狱的。”
“但是现在地府魂太多,管不过来,这几年,地府也来着些‘高技术’人才,学着人世间,弄了个什么‘自动播放器’,播放魂魄的一生,到时候一边看,一边摁手印就好。”
肃景墨点了点头,覃程曾经给他看过所谓的‘电视剧’,现在见到这,也还能接受。
回廊四壁确实在播放在自己生前的经历,过去了太久,肃景墨有些早就忘了,现在看来虽有触动,却也只是一点感叹唏嘘而已。毕竟已死去千年,好些东西,早已放下了。
肃景墨慢慢地走着,看了一会儿也没了兴致,他那二十几年,尽是算计战争,他当初都有些厌倦那样的生活,现在更是觉得没甚好看。
心不在焉的把弄着手上玉扳指,肃景墨想到覃程送与他的墨玉簪子,可惜落在那大墓中,恐怕山陵垮塌,等压碎了覃程那一份心意了。
想起覃程望着他的模样,待他那般好,肃景墨觉着心口微微疼痛。
明明是想要舍去的,可为何他如何也割舍不了。
那个夏彤......
肃景墨眉头微蹙,好久才叹了一口气,抬起头不经意得往那‘画’上一瞥,却在下一刻身子僵住了,手中的扳指随即掉落在地。
大红的绸布,熟悉的屋檐院落,那是他一千多年前成婚那日.....
但,他刚才在‘画’上看到了......
覃.....程?
只是怔楞片刻,画面就跳过了,肃景墨心一紧,伸手就一把抓住了鬼差的衣领。
“刚才那画能不能跳回来!大婚那会儿,朕大婚那会儿!”
肃景墨周身戾气突然间暴涨,就连鬼差心惊不已,魂体不由得颤抖起来,也不知这皇帝突然间怎么了,点头如捣蒜“能,能,可以的,您想看哪儿都可以,想看多久都行,你收收鬼气,我这小鬼受不住的!”
肃景墨身子微微震颤着,慢慢的收住周身差些不受控制的戾气,点头:“赶紧换过来,一点点给朕看!”
“好、好的。”
小鬼差身子抖如筛糠,慌忙施了个法,画面跳回肃景墨所说的大婚那处,慢慢的播放。
弯着腰望着跟前的帝王,鬼差小心翼翼的说道:“有、有什么问题吗?”
只是,跟前的帝王,没有听到他的话,全副心思都放在那画面上。鬼差有些疑惑地望了望那画面,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让这皇帝突然就戾气失控,生前不都经历过了吗?
肃景墨愣愣地望着跟前的影像,这是他和林清大婚那日,他记得,但是,为何,覃程会出现在他太子府里?
颤抖的手指触碰在那冰凉的画面上,短短的发,鼻梁上奇怪的框子,奇怪的着装,这,的确是覃程......
肃景墨望着覃程傻愣愣的站在挂着大红绸的寝殿门前,他看到自己穿戴好大婚礼袍,意气风发推开门走了出来。
他看到覃程紧张地走到他跟前,他看到覃程慢慢靠近他......
他也听见,覃程苦涩地笑道:“景墨,你真好看......”
触碰着画面的手指猛地捏紧成拳,覃程手背的伤痕,是他消失那日,被箭雨伤到留下的疤痕。
覃程......竟然没有忘记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小V扔了1个火箭炮
勤劳的小职员扔了1个手榴弹
小米粒扔了1个地雷
南部小城扔了1个地雷
腐家美人扔了1个地雷
22558840扔了1个地雷
冰茶扔了1个地雷
辞汐扔了1个地雷
菀莫离扔了1个地雷
淡定,我要淡定。
第132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覃程觉得, 这上天总爱与他开玩笑, 他是喜欢肃景墨不错, 想时时刻刻都跟在他身边y也不错,但这并不代表, 他愿意看到心爱的人, 迎娶另一人的画面。
然而, 他不爱看什么,这老天爷偏偏要他事无巨细、一点点看完。
本以为肃景墨大婚这日,会照常快速翻过,但是, 这次时间却过得很慢。
太子成婚,当日清早是要向皇太后、皇帝、皇后行三跪九叩礼。穿好衣袍, 肃景墨便乘了步撵往宫中赶去。
覃程微微叹了一口气,索性跟着肃景墨往大绪宫殿去了。
大绪都城皇宫,处于中都城正中, 而此刻皇帝、皇后就在宫殿正中的前殿——宣知殿等着。
皇城建筑风格近似汉唐,而汉唐时期的建筑,现代早就见不着了,对考古人来说, 能亲眼见到曾经的古建筑,简直就是毕生的梦想, 但也只是个梦而已。只能从书中只字片语中勾勒出阿房宫的富丽,未央宫的绝美。
覃程一心放在肃景墨身上,但奈何自己本就是个醉心考古的人, 这只能做梦看到的古城,现在竟完整的出现他眼前,估摸着面积都有紫禁城五倍有余。他如何能不分神?
等肃景墨乘着步撵到了进了宫殿正门,就得下撵步行,前殿不算远,不过行了半刻便到了殿门前。亭台楼榭,山水沧池,三座高楼屋檐翻飞,百阶楼梯之上,廊桥相连,恢弘大气。
宣知殿,四面出廊,汉白玉石铺地。屋顶为单檐四角攒尖,屋面是墨黑瓦,红漆勾勒出圆滑的线条,中为铜胎鎏金宝顶,殿门四开,肃景墨却没径直踏入,只在殿门前弯腰作揖,高呼,“儿臣向父皇母后请安了。”
殿中高台之上坐着的成皇帝和他的皇后,听到肃景墨声音点头道:“太子进来吧,莫误了吉时。”
“是。”肃景墨恭敬地应声,这才踏入殿中。
钦天监早已站在一旁,嘴里叨念着‘天赐之美’、‘龙凤达江’一番吉祥话,等他说完,肃景墨才跪下行了礼。
三跪九叩,皇帝皇后都等分别受了这礼,算起来就有十八个叩首,以往而言,太子向皇帝行了礼,皇后体恤儿子,都会免去这一礼,然后钦天监又会高呼皇后仁爱。
但是等肃景墨向皇帝叩完,一旁的皇后却一直没有发话。
肃景墨也不恼,挥开蔽膝,恭恭敬敬的跪下,完完整又来了一遍三跪九叩。
站在一旁的钦天监早就准备好的台词没了用,支吾片刻才磕磕绊绊说道:“皇后.....恩.....皇后......”
“母后养我二十二载,三跪九叩都是不够的。”肃景墨没有站起身,眼眶似乎还有些微红,接过钦天监的话,崇敬地望着高处的皇后,抬起手抹了抹眼角,声音带着丝丝颤抖,“母后待我太好,这日大婚恐误了吉时,他日再领着太子妃来向母后请安。”
可是肃景墨说出这话,殿内的人更是低垂下了头,不敢去看皇后的脸色。
钦天监在肃景墨一旁,看着平日狠戾的三皇子一副感天动地的模样,忍不住心里一抖,二十二载养育?谁人不知这三皇子非皇后所生,打小便被皇后送出了宫?
皇后原是大皇子的母妃,前太子出巡三皇子与他一同坠崖,但太子死了,三皇子却是受了些伤而已,取代了太子位置,这皇后怎可能待见三皇子?
这三皇子揣着明白装糊涂,还装得一副母子情深模样......
皇后被落了面子,心中满是恨意,但地下跪着的肃景墨却是红了眼眶,她咬着银牙,也只能装出一副慈爱模样道:“那昀之改日领着太子妃来陪陪母后,今日大喜,看着时辰也该去林府了,下去吧。”
肃景墨也懒得在今日与皇后周旋,叩首以后,便退了去。
但是旁人没有注意,覃程站在肃景墨一旁,却是看得清明的,望着皇后那副强装冷静的模样,肃景墨分明差些笑了出来.....
只是,肃景墨离开大殿却没立即离开皇宫,而是往西面走去。覃程有些疑惑,自然是跟了上去。
等到看到香火,覃程便明白肃景墨这是来了哪儿。
他曾经听肃景墨说过,肃景墨的生母在他出生不久,便离世了,肃景墨这应当是来给他母妃上香的。
大绪的礼制,如果生母是妃嫔,还要到生母面前行二跪六叩礼,肃景墨母妃早年便死去,按理说是不需要去叩礼才对。
但是,他还是来了。
守着祠堂的宫人见肃景墨来,便急忙叩首迎接,肃景墨只点了点头,让仆从在外等着,独自一人进了堂内。
宽大的祠堂正中供奉着历代皇帝的排位,一旁是皇后的牌位,妃嫔不是正妻,只能放在后边,沾染一点香火。
肃景墨没有按照礼制先供奉先皇,而是径直往后走了去。
覃程见状急忙跟了上去。
不同于刚才在皇帝皇后面前的敷衍,亲自给‘容妃’上了香,肃景墨才慢慢跪在软榻上。
这便是景墨的母亲吧......覃程望着牌位上容贵妃几个字,心里一动,也跟着跪在肃景墨一旁,肃景墨叩首,他也毕恭毕敬的叩首,整整三跪九叩,肃景墨一个不落的叩完,覃程也一个不落的叩完。
肃景墨没有说话,覃程却在肃景墨起身离开后,又呆了一会儿。
跪在软榻上,覃程想了好久,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便再叩了一个头,“我求您保佑他。”
说完这话,覃程才起身去追赶肃景墨。
无论覃程再不愿,时辰一到,肃景墨太子府还是鸣炮奏乐,发轿迎亲。意气风发俊朗非凡的太子,銮仪卫预备红缎围的八抬彩轿、 乐队、盒队,年命相合生辰无忌的内务府总管,一人率领属官二十人、护军参领一人率领护军四十人,浩浩荡荡、鱼贯而出。
天家太子亲自迎亲,阵仗非凡,轰动皇城,整个中都城街道挤满了看热闹的城民。若不是禁卫拦着,只怕会冲撞了迎亲队伍。
跟队的女婢,手里拿着篮子,边走边给道两旁的孩童们递果子糕点,都是中都城最有名的糕点铺连夜赶制的。
林家在中都城西北面,从东宫到西北,肃景墨特意早早出门绕了远路,给半个中都城都派了糕点,热闹非凡。
等到了林家,时辰刚刚好。
接了新嫁娘,又添了林家嫁妆,回程更是浩荡。
酉时,日头将西斜,到东宫外,仪仗停止、撤去,众人下马步入。
肃景墨与宁丞相亲厚,宁丞相长子宁云泽便与好友张敬,分别以“引赞”和“通赞”的身份出现。
见轿落下,时辰已到,宁云泽便高声呼道:“新郎伫立于轿前”。
张敬见肃景墨下马站于轿前,“启轿,新人起”。
宁云泽复道:“新郎搭躬。”
待迎了新人入堂就位。
堂内皇帝皇后早已坐在上首,林清的父母只能坐在侧边。而文武百官位高的坐于右侧,位低的只有站着,整个东宫花堂也是挤满了人。
“新郎新娘进香,跪,献香。”
见两人进了香,就该拜天地,张敬清了清喉咙,朗声道:
“跪——”
肃景墨贵为太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先跪,只等着身边的林清先跪下,他再行跪下,只是,等了片刻,却不见身旁的人对着皇帝皇后跪下,时间慢慢过去,堂内的百官开始窃窃私语,肃景墨唇角带笑,低声道:“你可还想救他?”
这话一出,林清果然利落下跪,肃景墨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随之下跪。
“叩首——”
张敬话音落下,肃景墨也没看身边的林清,慢慢向着皇帝皇后叩首。
新娘没叩首,张敬却又不知道该不该等下去,听得后边又再次开始的的议论,饶是他,也不由得心惊胆寒了一把。
“林清!”林清的母亲在一旁急了,忍不住喊了一声,但是跪着肃景墨右手边的新娘却依旧没有行动。
覃程在暗处看着,双手却是捏紧成拳的。
我这般珍惜的人,在你眼中却是这样不值?
耳边听到旁人细细的议论声,富家子弟最是嫉妒,林清这样落了肃景墨的面子,他们自然是高兴的。
“什么文韬武略,什么俊美非凡,再怎么吹嘘,还不是连一个女人都拿不下?”
“哎哎,听说这林清是那个病秧子肃景砚的老相好了,恐怕也不干净了,这肃景墨还娶做太子妃?不嫌脏?”
“脏什么,说不得他只是看起来勇猛,这晚上啊......嘿嘿,你看这林大小姐瞧不上他,谁知道会不会是有什么隐疾呢。”
只是说完这话,这几个富家子便觉得面上一痛,准备吼出声,却不知为何脖子一冷,打了一个冷颤。都仲夏烈日炎炎的,怎么会冷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