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今之计,一来要摸清对方的底牌,才能制定更为完善的脱困之策,二来必须找出月卿的藏身之处,防止他设下其他陷阱、背后偷袭。”寒霆替少年拢了拢衣襟,柔声道:“你姑且留在这里,留心这边的情况变动,我会给你一道符,要是出现什么危及的情况,或者你遭遇了危险,立刻撕毁符纸,我会在几秒内赶回来。”
舒离知晓,如果有两全其美的方法,寒霆定是不愿和他分开,但眼下这墙内有数千条人命,不能不管不顾。他们谁也不能保证离开后会不会有意外发生,而查探之事,到底是寒霆只身更为方便。舒离从来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更不会为了一己之私置他人于不顾。
“你多加小心,如果碰到月卿,一定,一定要活着回来。”面对离别,舒离只是垫脚抱住男人,语气稍有哽咽的叮嘱道。
寒霆亲了亲少年的额头:“等我回来,照顾好自己。”
“好。”
第50章 杀戮7
平时舒离混在人群里没有什么大问题,这里大概有两三千人,相互之间也说不上多熟悉,但是所有人都是经过统计的,为了粮食的精准发放。所以分配食物时少年没有前去,若是他领了一份就会有人领不到,到时查找起来也会引起骚动。
比起其他人长时间处在饥饿的状态,刚到这里的舒离情况还算好,淡水分配没有按人头来算,只是固定了一天使用的量,有人看守,取水有限制,避免浪费。这让少年日子轻松了许多,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比起饥饿,还是口渴更为难熬一些。
舒离没有无所事事的躲在这里等待着寒霆解决一切,也没有冒冒然自作主张的去插手,在没有完全了解情况的时候,动不如不动,而现在他能做的就是通过这里的幸存者去了解这座城市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于是他有意无意的帮助一些人,慢慢融入他们的生活中,根据他们的经历,慢慢拼凑事情的真相。
大概在一个月前,一个对所有人而言再平凡不过的某天,在富人聚集的别墅区忽然发生火灾,大火烧红了半边天,到第二天早上都没有停歇。
他们在窗口远远望着,随意感叹了两句,也有幸灾乐祸的,和家人朋友谈资几句,便事不关己的拉上窗帘,哪怕次日发现那里依旧火光闪烁也不曾多想。
后来他们才知道,所有过去的消/防员全被杀害了,无一人幸免。据说纵火的那群人中有人手指如利刃,削铁如泥,还有人可以凭借一张纸燃起滔天火焰。
他们点燃了消防车的油箱,大火与爆炸将人瞬间吞噬,偶尔有离得远些的,也很快被乱刀捅死。
至此他们仍然没有察觉到这座城市发生的异变。那些人虽然行为暴力看似疯狂,但是根据他们攻陷地区的排序,应该是有人在策划领导。
最初发现警/局情况不对的就是和舒离聊天的女人。
人生在世,有几个人能够不带面具的肆意生活呢?这个世界也从来不是没有谎言就会更加美好,为了更融洽的工作生活,我们一直需要谎言。
人们相互伪装着,附和着,制造出和睦的假象,只有自己知道,转身后你会不会用嫌恶的口吻咒骂自己的上司,用着高傲的语气吐槽自己的同事。
这样的人很多,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只是说说倒也罢了,就怕有人连杀意都悄悄埋在心底酝酿。
他们公司里第一个被杀的就是女人的上司。女人说,她经常在梦中梦见上司浑身是血的模样,惊醒后偶尔会想,她的上司真的可恨到要杀之而后快吗?
也许他毒舌,批评员工时从不留情面,也许他苛刻,对每一项工作都吹毛求疵,可是他们的业绩也一直是公司最好的,他在要求其他员工时对自己也更为严格。
那个凶手,那个经常被骂的男人常常在工作时偷懒,业务不精又不愿意学习,女人帮他做过好几次表格。他只不过长相讨喜,为人处事聪明,混了一个好人缘。
凶案发生后所有人都呆住了,让他们更惊讶的是,他们公司的命案远远不止一起,就像是事先约定了时间。
男人举着枪控制了他们小组的人,高高在上的像个神一样,他报复着那些他认为瞧不起,对他不好的同事,换着花样折辱他们,以此为乐。
“你知道,我从来没想过他居然那么恨小赵,那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孩子甚至主动去教过他计算机的一些操作,人心究竟能可怕到什么地步?”女人叹息道:“前一刻我还在为迟到要被骂沮丧,下一秒我多么庆幸我睡过了,我立刻躲起来报了警。”
然而她挂了电话没多久,来的不是JC,而是四处搜寻她的人,若不是她胆子小提前离开了公司,大概就被抓住了。
女人并不愚笨,她猜测着警/局里是不是有同伙,于是悄悄跑到了负责这个区的分局。她没有直接冲进去,而是躲在对面观察着里面的情况。
门口的守卫一直没有露面,大厅接待处也只能看到一个穿着制度的男人,她思索再三冒险从后面翻墙进去,这才发现,整个警局根本没有几个活人。
她在离开时被发现遭遇追杀,然后碰到了正在出任务的军C才被救下,交谈间得知,这样的突发杀人事件不仅仅在他们公司,而是大范围的爆发。
仿佛一夜之间,一些人中了某种奇怪的病毒,他们放弃了伪装,释放了所有的不满怨愤并且不停地扩大这种情绪。他们开始用最残酷的手段进行报复,也有开始杀了人觉得恶心厌恶的,只是当他手上的人命渐渐多起来时,当他沉迷于掌控别人的性命和报复带来的快感后,那点良知很快被抛之脑后。
他们不仅自己杀人,还会去怂恿,去培养更多的人杀戮。不敢杀人的会被嘲讽,被蔑视,被强迫去见红,然后重复着他们的道路。
当你举起屠刀,当你践踏生命时,也在杀死你心中的人性,将自己化身作魔鬼。
而这个BD基/地得以保留,说来也是幸运。他们中亦出现了身怀异能的暴徒,只是那两人似乎性格不合,各自为政,就算如此也让他们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将其击毙。
其中一个人是力气极大,可以徒手搬起大卡车,另外一个则是能够隐匿身形。力气极大的人到底不是精钢不坏之躯,死在了乱枪下。隐身的那个比较麻烦,大概是老天也看不下去了,那个会隐身的男人不会使用枪支,连保险都不知道是什么,只能用冷兵器让BD的人伤亡减少了许多,最后是一个战/士用生命抓住了他,身中数刀的男人死死抓住那条看不见的手臂,让他的战/友得知了暴徒位置。
舒离觉得自己好像变得有些多疑,知道这个情况后,他在庆幸有这个基地存在的同时,又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那两个藏在BD里的暴徒的能力和性格,真的只是巧合吗?如果月卿可以选择赋予他们什么样的能力,他会不会是故意这么做的?如果是故意,又为什么要留下这些幸存者?
少年抬头看着天空汇聚的阴沉如墨的黑气,忍不住皱起眉头,他要是能再了解点月卿就好了,这样也许他就能推测一下对方究竟想要做什么了。
夜色渐深,舒离拢了拢被子,蜷缩在房间一角的垫子上沉沉睡去,也许只有睡着了,才不会让他感觉到饿肚子的难受。这一切还在他能忍受的范围内,寒霆那边一定很忙,他不能添乱。
舒离做了一个梦,他不是经常做梦的人,然而这次的梦境仿佛是真的一般,就连醒来后他都能把所有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复述出来。少年并不知道,在他熟睡的时候,从他的手臂中浮出一本竹简,和寒霆使用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竹简缓慢的翻动着,就像是有人在阅读一样。
那场梦,记录的是月卿封国做蛊的事情,和现在的情况有些相似却又有很多不同,这是那个舒离给他的提示吗?他该做什么才能挽回这场惨剧。少年揉了揉太阳穴,身体的疲惫让他的思维都变得迟钝了。
寒霆离开了三天,基/地里的情况愈发糟糕,没有参与守卫任务的人今天已经得不到食物了。舒离坐在枯萎的花坛上,摆弄着手中寒霆留下的符纸,他的胃里如同有一把火在燃烧,灼得生疼,喉咙又干又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在迟疑,要不要把寒霆叫回来,让他想办法搜罗一些食物,解决眼下的燃眉之急,顾忌再多也不能置人命于不顾。就在舒离准备撕碎符纸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了一个老人,一个手里拿着十字架在做祷告的老人,大概是基督教徒吧。
“罗马士兵知道,根据战争的法则,这座如此顽强抵抗过的城市,最终的命运只能是被洗劫。”
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语闪现在少年的脑海中,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反复思索着,是在哪里看到这句话。而当他终于意识到这句话的出处和这句话所预示的故事时,后背的冷汗顿时冒了出来。如果真如他猜想的那样,在这个基/地的两三千人从一开始就没有活路,他们才是月卿手里的最后的牌。
作者有话要说:
罗马士兵知道,根据战争的法则,这座如此顽强抵抗过的城市,最终的命运只能是被洗劫。————出自《耶路撒冷三千年》
第51章 杀戮8
人要活着才能更深切地感觉到痛苦,枉死之人虽有怨气,但魂魄大多不会在人间停留许久,否则人间早就是鬼满为患。
对于月卿而言一场大范围的屠杀是一个造就打开魔界环境的途径,一个孕育破开“界”的力量所需要的土壤,真正冲破“界”的怨气,必须足够剧烈,单纯的死亡满足不了。
他走过漫长的岁月,见过太多的惨剧。在他的印象中,除却野蛮未开化的文明中有吃人的习俗外,人吃人的情况多数出现在大军围城的时候,而让他们做出如此疯狂行为的,往往是因为他们有着执着的信仰,或者他们有活下去的希望。
哪怕这个希望犹如摇曳的灯豆,随时会熄灭。
没有经历过干渴饥饿的人,永远没有办法想象“饿死了”、“渴死了”这几个动不动被挂在嘴边的几个字意味着什么。
只要能填饱肚子,他们会去吃一切能吃的东西,树叶草皮观音土,又或者自己的孩子,什么道德伦理在饥饿面前不堪一击。
少年站在空荡的街道中,这里的人们已经开始疑神疑鬼,他们不再聚集在一起谈论着恐惧与救赎,每个人躲在自己的领地里,酝酿着防备与杀机。
因为他们都很清楚,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昨日还在和你谈笑的人,今天可能因为一口水就凶相毕露。供应给他们的食物已经没有了,可是谁知道有没有人偷偷留下了一两块压缩饼干,家属有在守城队里的会不会分到一点土豆。
他们不敢反抗保护着基/地又手持武器的人,那目标就只能转向他们自己,就算死一两个没用的,想必那个领袖也不会在意,或者说就算在意也无可奈何。
舒离就那么呆愣愣地站着,仰头看向仿佛压到了心脏上的黑气,不知是不是被这些黑气影响了,他脑海中的画面越来越清晰。
困在城里的人们像影子一样游荡着,身体因为营养不良而浮肿,一旦不幸降临,就会立刻倒地身亡。一名女子在丢失了所有的食物与钱财,变得疯狂无比,她杀死自己的孩子并把他做成了烤肉。她吃了一半,藏起另一半留着以后吃,然而食物的香味把造反者吸引过来,当造反者闯进女人的家里,看到孩子被吃了一半的尸体,也忍不住颤抖着跑了出去。①
少年知道,若是任由事情发展下去,记载于书中的片段,也许就要在他的面前上演。这里的人们将不停地挣扎在切实的绝望与虚幻的希望之间,不论他们是守着人性的光辉亦或是堕落成魔鬼,最终都将在这里痛苦的死去。
而他们的坚持和顽强,将会招致更大的报复和摧毁,这个基地等来的只会是血与火的洗劫。
这里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幸存者的天堂,而是成为地狱的坟墓。
舒离握紧手里的符纸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让沸腾的大脑冷静下来。如果这一切是真的,现在还来得及。
假设他是月卿,他该躲在哪里才能保证剧情如他预想的那样发展又不会被怀疑察觉?
舒离的视线落在基地的高墙上,远远看去,指挥官像个英雄那样,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屹立在那里。少年忽然轻笑出声,他一定是疯了,所以才觉得那个人就是月卿,或者说是月卿的借体。
他需要去证实自己的猜想,舒离戴上衣服后面的帽子,慢慢走向高墙,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指挥官。从他潜入这里后,就没有正面对上过这个年轻的JG。月卿不敢过度放肆的去探查他们的存在,因为他使用的灵力越多,就意味着他越容易被寒霆找到,而他手下的那些人,连寒霆的尾巴毛都看不到。
所以,他就算可以通过结界知道他们在城里,却不清楚他们究竟在哪里。
舒离把帽子压得更低,几乎将整张脸隐藏在阴影中,他离那堵墙越来越近,这时他听到了一声厉喝:“谁?做什么!”
舒离停顿了一下,他没有回答对方的问话,只是默默举起双手,迟疑的向前迈出了步子。其实他不那么确定对方一定不会开枪,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内衣湿了大半,紧紧贴着皮肤。
舒离只是在赌,赌对方不会将珍贵的子弹浪费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身上,赌那个可能是月卿的指挥官为了计划不会引起骚乱,毕竟若是这个指挥官不可靠了,希望没有握在他的手里,基/地里的人们还会慢慢酝酿悲剧吗?
“我找指挥官有事。”少年已经走到了高墙下,故意沙哑着声音说道。
穿着JZ的男人从高墙上走了下来,他面色疲惫,两只眼睛却还露着精光,大概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男人的语气称得上是温和了,他道:“什么事?”
舒离吸了口气,缓慢地抬起手将帽子拉了下来,他全神贯注的盯着男人的双眼,为了捕捉可能会被掩藏的情绪。
男人表现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疑惑,可惜刻在月卿骨子里的执念还是跑了出来,舒离很确定,在看到他的时候,那个指挥官兴奋地除了眼睛,连指尖都在颤抖。
“好久不见了,月卿。”少年淡定地问好。
“这位同学,认错人了吧。”指挥官否定道。
舒离从口袋掏出一张符纸,在面前轻晃了一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向男人。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男人瞳孔微缩,一个闪身人已经浮在了半空中。原本舒离其实并不是很有把握,但是此刻他确实百分之百确定了,这个人就是月卿。
这座城市里,除了月卿,没有人会因一张纸如此慌张避闪,普通人只会觉得这个举动可笑,并且他们也辨别不出来,这是一张灵力充沛的真的符纸。
符纸晃动的太快,月卿无法确认上面的图案和作用,见舒离先是“认出”他,又出手这么果断,下意识认为自己暴露了,对方准备了针对他的符纸,他可无法轻视叫做“舒离”的人手上的符纸。
舒离在确认后不等男人反应,便将手里的符纸撕破,前后不过几秒钟,银白色的巨兽从天而降,护在少年身前。
“雪雪,他就是月卿!”舒离指着指挥官,用尽力气喊道。
寒霆没有任何质疑,也没有任何迟疑的直接攻向那个指挥官,一人一兽顿时缠斗在了一起,城市里所有活着的人都呆住了,他们傻楞地抬着头看着空中电光四起,剑光闪烁。
让舒离万万没想到的是,扮作指挥官的不是月卿的借体,竟然是月卿本人。月卿是骄傲的,他想要在故人面前炫耀自己的成功,他认为他的布置天衣无缝,所以他不惜亲身上阵来扮演这个至关重要的角色。
可惜,天道似乎真的容不下他了。
从空中坠落的男人缓缓闭上了眼睛,修为只恢复了一半的他,和这个妖兽正面对上,根本没有胜算,不过,月卿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笑容,每一次的游戏,可从来不是以他的死亡作为终结的。
毕竟,天道每时每刻都想要他的性命。
寒霆化作人形落到地面,他嘴角流出鲜血,左臂断裂浑身都是伤口,灰头土脸看起来非常狼狈。
“寒霆!”少年跑上前,担忧的扶住男人:“你还好吗?”
“没关系,养一些时日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