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去哪儿呢?”
容佑棠同情地叹了口气,正色道:“姑姑刚才亲口说皇后位高权重,怎么一转眼就不知道怕了?她已猜到你被庆王殿下所救,正日夜派人盯着,只要你一露面,后果可想而知。”
“杀你灭口无疑。”谢霆接腔。
白琼英垂首,第无数次陷入艰难抉择。
容佑棠又说:“姑姑请想:庆王殿下何许人也?如果他没本事,能保得住你?殿下承诺,只要你尽力协助,无论事成与否,都会妥善安排你和你的娘家人。”
白琼英不由自主地抬头,眼神热切,但仍犹豫不决,沉默抿唇。
“机不可失。殿下已经发话,过了今夜,你就算愿意说,也没有价值了。”谢霆故意恐吓。
容佑棠心领神会,配合地起身,叮嘱道:“刘二嫂子,烦请你们再辛苦一晚,若她坚持不肯帮忙,我们也不好强人所难。罢了,让她走吧。”
“是!明早就打发她走。”负责看守的妇人爽快领命,忿忿气恼,给白琼英投去一个“不知好歹”的眼神。
谢霆不再理睬白琼英,扭头说:“唉,又白跑一趟!容大人,请,咱们去喝茶,抓紧时间另想办法。”
“只能如此。”
容、谢二人毫不迟疑,转身离开,而后悄悄守在院门外,试着等待。
幸好——
数息后,院里忽然响起急促脚步声,刘二妻子喜笑颜开,追出来禀告:“她总算愿意帮忙了!二位大人快请回去问话。”
王府内紧锣密鼓地筹划,皇宫里的庆王同样忙碌。
怀敏长公主的丧礼非常隆重,极尽哀荣之所能。
停棺椁的弥泰殿里外一片白,时常哭声震天,焚烧无数纸钱,日夜香烛烟火缭绕。
期间,惠妃母子哀伤悲恸,一个病倒,另一个形销骨立。
“娘娘请节哀。”
“您请保重贵体,回宫歇息吧,明早再过来。”
“殿下若瞧见了,不知心疼得怎么样呢。”
……
“我的琳琳,安心地去吧,陛下已凌迟了凶手九族,并殉葬你惯使的下人,黄泉路上一切都是齐备的,别害怕,再过几年,为娘就下去寻你。”惠妃的嗓子嘶哑得发不出声音,念念叨叨,微不可闻。短短半月,她活像老了二十岁,干瘦憔悴,肤色灰败,眼睛布满血丝,两鬓斑白,连续不停地烧纸钱,充耳不闻侍女的苦劝。
此刻,庆王带人一阵风似的刮进来,他定睛一看,立刻头疼问:“惠妃娘娘?”
“怎么回事?本王不是吩咐亥时后不得哭灵吗?”
为首的侍女战战兢兢,垂首跪答:“殿下息怒,惠妃娘娘原已经回宫了,但因悲伤哀痛,又、又返回为长公主烧纸钱。”
“胡闹!任由她这般熬着,身体怎受得了?”庆王二话不说,扭头吩咐随从的掌事太监,催促道:“速速去禀皇后,请她把惠妃娘娘劝回去。”
“是。”
庆王的手伤已经恢复多半,但仍包扎着,不便搀扶惠妃,只能劝:“娘娘请节哀,别哭伤了眼睛,四弟的身体刚有些起色,您这样岂不令他担忧?”
奠堂香灰弥漫,麻木的惠妃被烟雾环绕,她终于抬头,嘶哑地解释:“我只是担心琳琳在地下手头紧,她哪里吃过苦呢?必须多给烧点儿纸钱。”
“您多虑了。”
庆王无可奈何,深知讲道理根本没用,遂耐心地劝慰:“父皇下旨厚葬,只要世人想得到的,皆已经给妹妹置办,不可能缺纸钱。”
“是吗?不过,多烧点儿,总没有错。”她嘟囔着,转眼又烧了厚厚一叠,被烟雾呛得嘶声咳嗽,人已经跟着女儿死了一小半。
正当庆王准备命人强行搀走惠妃时,殿外突然奔进两名禁卫,惊惶地耳语禀告:“殿下,陛下不知何故,在坤和宫昏倒了,李公公请您立刻过去!”
第143章 同榻
“父皇昏倒?”庆王震惊之下,猛地转身。
“是的!”
“卑职等人守在坤和宫正厅外,并不知晓具体发生何事,总之,陛下忽然昏迷!李公公无权,只能干着急,派卑职火速请您过去!”禁卫们惊惶不安,嘴唇发白,三言两语解释一通,恨不能直接架走庆王。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听似非常糟糕……
“你们几个立刻将惠妃娘娘搀回寝宫,好生照顾着。亥时以后不得哭灵,此乃本王向陛下请的圣谕,任何人不得违抗!”庆王严厉下令,无暇安慰哀哀欲绝的惠妃。
“是。”侍女们点头哈腰,七手八脚,强行搀走惠妃。
庆王处变不惊,略一思索,当机立断道:“曹统领?”
“末将在。”
“你即刻加派人手看管弥泰殿各处香烛焚烧盆炉,严防意外;此外,立即封锁各入口,除了陛下亲临,禁止任何人祭奠,直到本王下令开放灵堂为止。”庆王不容置喙,雷厉风行地作出安排。
“遵命!”曹立群浮想联翩,头皮发麻,丝毫不敢拖延,领命即转身吩咐手下。
庆王安置好弥泰殿后,干脆利落地催促报信的禁卫:“带路!”
“是。卑职等离开时,陛下仍在坤和宫,您这边请。”禁卫们终于有了主心骨,忙不迭地带路。
“此刻夜已深,陛下何时去的坤和宫?”庆王疑惑问,趁路上了解情况。
禁卫们小跑跟随,斟酌半晌,谨慎答:“戌时前后,陛下尚未安寝,在乾明宫后园散步约两刻钟 ,而后摆驾坤和宫,大概半个时辰后,李公公忽然急传,卑职等人赶入,发现陛下已经昏迷,随后奉命赶来通知您。”
“在场只有帝后和李公公?”庆王又问,脚下生风,惊疑不定。
“求殿下恕罪,卑职等人在外头廊下待命,实在不知里面的具体情况。”禁卫含糊地解释。
庆王点点头,没再问什么。
一行人连冲带跑,火速赶到坤和宫。刚一接近宫门,便看见里面灯火通明,脚步声急促繁乱,个个一脸惊惶,下人们见是庆王,想拦又不敢,面面相觑,犹豫半晌,才行礼参拜。
“陛下呢?”庆王劈头问。
“回殿下:陛下在、在厅里。”管事老太监战战兢兢,指尖颤抖,遥指向正厅。
庆王面容肃杀,率领十余名带刀禁卫疾步赶到正厅,隐约听见剧烈争执声,却见大门紧闭,他伸出伤势未愈的手掌一推,高声呼唤:“父皇?父皇?儿臣有急事求见。”
里面的争执戛然停止,数息后,“吱嘎”一下,李德英一把拉开门,情急之下顾不得礼节,迅速耳语告知:“陛下急怒攻心,昏迷又清醒了,迫切需要回宫静养!”
庆王微点头,脚步未停,一阵罡风似的刮进皇后寝殿的正厅,虽浸染了一身弥泰殿的香烛烟火气息,冷硬刚强却分毫未减弱。他抬眼只见:承天帝歪坐上首,脸色铁青,唇色灰白,怒容满面,左手边站着三名太医,韩贵妃侍立其右侧,她拿着桃红丝帕,露出一截白皙丰泽的皓腕,轻柔抚弄皇帝胸口、为其顺气,眼神飘来飘去。皇后身穿掐金绣百鸟朝凤的常服,薄薄施了一层脂粉,气得黑脸,妆浮在脸上,柳眉倒竖,微微发抖,怒瞪昂首挺胸的大皇子——他们见庆王进入,纷纷闭口不言。
“儿臣叩见父皇。”庆王不动神色,一如往常般行礼问好。
承天帝顿感舒心许多,疲惫得无法挥手,有气无力道:“平身。”
“谢父皇。”庆王起身后,又道:“见过皇后、贵妃娘娘,大哥也在?”
皇后敷衍地一点头,随口吩咐:“来人,给庆王奉茶。”她的亲信嬷嬷躬身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下去端茶水。
韩贵妃仪态万千,亲切道:“庆王也来啦?唉,真是辛苦你了,没日没夜地监督丧礼。”
“谈何辛苦?为的是妹妹,理所应当,纯属分内之事。”庆王一板一眼答。
大皇子被弟弟问候,他文质彬彬,和善道:“弥泰殿离不得督管,三弟前来求见父皇,想必有要事。”
“嗯。”庆王点点头,不置可否,大踏步走向父亲,韩贵妃见状,只得避开,让出位置。庆王跪在父亲膝前,低声问:“父皇觉得身上如何?夜深寒凉,儿臣护送您回宫歇息吧?”
承天帝摇摇头:“且稍候片刻。”他抬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朕无恙,起来吧。”
庆王依言起身,顺势护卫一侧,高大笔挺,威风凛凛,给予年迈衰弱的父亲极大的欣慰踏实感。
毫无征兆的,皇后“扑通”跪倒,两眼红肿蓄泪,膝行至丈夫跟前五尺远,哽咽悲怆道:“求陛下开恩宽容!”
“祥儿行为欠妥,您悉心严格地管教他,臣妾非常赞同,从未求情半句,只盼他吸取教训,今后仍孝顺您、为您分忧;臣妾掌凤印,统领后宫几十年,人无完人,自然不敢说完满无缺,但绝对兢兢业业,时刻铭记国母的责任,逢年过节、四季祭祀典礼、姐妹们的衣食住行、孩子们的功课规矩,样样竭尽全力安排,唯恐辜负陛下的信任和期望。求您明察!”她哽咽得一口气上不来,抽泣着缓了缓,又说:“陛下,对王昭仪,臣妾真真已经想尽了办法!初时,她病得不重,住在凝翠阁,臣妾时常安排御医去诊治,希望她尽快康复、抚育儿女;后来,她病得重了,神智错乱、行为失常,只能禀告您,随后奉旨将其送进冷宫,但御医和汤药照旧,从未克扣怠慢。这点您尽管去查,臣妾行得端坐得正,问心无愧。”
“既如此,王昭仪为何频频夜间发病、凄惨哀嚎呢?”承天帝徐徐问。
您果然老糊涂了!
那还用得着问?王翠枝疯疯癫癫,她随时随地可能发病,谁控制得住?
皇后瞠目结舌,几乎气得吐血,她咽了口唾沫,顺便咽下冲到喉咙口的血,忍气吞声地解释:“陛下息怒。您想想,王昭仪虽然神智失常,但她并非因为犯错而被打入冷宫,您也吩咐好生照顾着。因此,臣妾怎么可能下令日夜堵嘴绑着她?那样只会加重其病情。臣妾已经尽力安排下人妥善伺候,却不妨妹妹半夜发病,难免痛呼两声,请您谅解。”
承天帝挑眉,头疼不已,极为反感后宫的勾心斗87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角和鸡毛蒜皮,但没说什么。
皇后答完,大皇子误以为父亲厌弃皇后,遂叹了口气,沉痛地说:“昭仪娘娘闹得后宫不得安歇先罢了,她还登梯上房顶,致使前去救援的三弟和八弟受伤,三弟的手烧得皮开肉绽,八弟呛了浓烟,卧床静养。今夜更是了不得,王昭仪居然惊扰圣驾!她大呼小叫,满嘴里说的是些什么?传得沸沸扬扬,传进父皇耳朵里,太不成体统。”
惊扰圣驾?莫非父皇去冷宫探望时、王昭仪又发病了?
庆王想了想,瞬间醒悟:怪道刚才禁卫们回话时含糊其辞,看来他们隐瞒了一段。
“大殿下,你这些年真是越来越有气势了。”皇后跪立,语意森冷,细长的脖颈傲然挺直。
韩贵妃暗骂儿子心急,赶忙训诫:“皇儿!注意你的措辞,这是皇后娘娘,休得失礼。”她随即堆起满脸的歉意,柔声道:“姐姐勿怪,那孩子只是太担心陛下了,并无他意。”
“妹妹言重了,本宫岂敢责怪?”
皇后流了几滴眼泪,反而恢复镇定,她幽幽叹息:“本宫不过虚虚顶了嫡母的名头而已,泽福是你一手带大的,无论他如何无礼,本宫也不好置喙,以免妹妹多心,误会什么。”
承天帝脸色微变,不满地暼向长子,仍旧没说什么。
韩贵妃被刺得脸颊羞红,咬牙跪下,说:“妹妹教子无方,还望姐姐大度见谅。”她随后喝令:“皇儿,还不速速向娘娘赔礼?”
大皇子其实很懊悔。他代理朝政大半月,惊觉有些难以自控,尤其面对皇后一派时,总忍不住扬眉吐气一番。他依言跪下,隐晦道:“因太过担忧父皇龙体,我方才一时情急,失礼了,请娘娘谅解。唉,都怪王昭仪所言耸人听闻,她说的那些,也不知是真是假。”
“经多名御医诊断,确认王昭仪已经神智失常,直白而言,就是疯病。既是疯病,她发病时自然胡言乱语,大殿下若好奇,大可逐字逐句提笔记下,细细琢磨,兴许会有意外发现,也未克制。比如,王妹妹曾不止一次嚷破韩妹妹曾下药毒害八皇子,幸亏她警觉,几次倒了可疑吃食,小八才侥幸存活。”
“简直一派胡言!”
韩贵妃睁大杏仁眼,一口否定,义正词严地解释:“王昭仪家境贫寒,幼时被其父母卖进韩府,莫非我家好心收留是错?莫非我带她入宫也是错?”
承天帝一言不发,面沉如水,眯着眼睛歪坐。李德英生性谨慎,不敢奉上任何茶水,只掏出随身携带的莲参生津丹,伺候皇帝服了一粒。
“疯人的疯言疯语而已,妹妹何必如此紧张?王昭仪发病时,嘴里几乎牵扯所有后宫妃嫔,连逝者也未能幸免,难道要挨个较真调查?此事若传出去,皇室尊严何存?陛下,求您指点,臣妾好奉旨办事。”皇后心如擂鼓,忐忑伏身。
“逝者?王昭仪牵扯了哪个逝者?”承天帝明知故问。
大皇子趁机告知:“父皇,她提了一些关于淑妃娘娘的往事。”
庆王纹丝不动,恍若未闻。
“哦。”
承天帝语调平平,眉毛也没动一下,自顾自下令:“宜琳被害,惠妃哀伤得失去理智,屡次哭闹灵堂,让雍儿为难。丧礼诸事繁杂琐碎,皇后忙碌不堪,分身乏术,连宜琪病重也不知,幸亏庄妃连夜求请了太医,衣不解带地照料,方转危为安。”
我又没有三头六臂!
宜琪是庄妃代为抚养的,本就应该庄妃负责照顾。那丫头生性内向,唯唯诺诺,有病也不说,藏着掖着,隐瞒到病重晕厥,能怪我吗?
皇后有苦难言,百口莫辩,一颗心不断往下沉,她握拳,精美华贵的护甲戳进掌心,尖锐刺痛。
承天帝气势逼人,不容忤逆,说:“朕今夜下一道口谕:皇三公主宜琪,仁孝纯善,尔等不得怠慢。她已及笄,过阵子很该挑选驸马,以免耽误终身大事。朕看皇后焦头烂额,手忙脚乱,不如韩贵妃协助管理后宫,尽量分担一些,别再出岔子了。否则,朕再不宽恕。”
凭什么?韩佩瑶也配跟我比肩?
皇后双目圆睁,霍然抬头,虽然有所准备,但仍不敢置信。
韩贵妃母子却大喜过望!她杏仁眼一亮,恭顺垂首,惶恐答:“妾谨遵陛下圣旨。可惜妾天生笨拙,估计只能帮姐姐打打下手。”
“尽你所能吧。区区后宫而已,能有多少事?”承天帝不以为意,明显在质疑皇后的能力。他俯视发妻半晌,惆怅感慨,目不转睛问:“皇后,你有异议?”
杨皇后脸红耳赤,几乎咬碎一口牙,手上用力,护甲戳破掌心,尖锐剧痛,拉回其理智,她屏住呼吸,艰难张嘴,说:“陛下言之有理,臣妾……遵旨,今后必将加倍细致用心,不再令您烦忧。”
“唔。你们都起来吧,别一味让朕谅解,凡事多动动脑子,尽量降低意外发生的可能。”承天帝说完就撑着扶手起身,旁边的庆王无法搀扶,只能递上手臂,承天帝顺势抓扶,步履蹒跚缓慢。
眼眶红肿的皇后起立,讨好地想搀扶,却被丈夫挥开:“不必了,你们赶紧设法安抚惠妃,并协助庄妃照顾宜琪。”
“是。臣妾恭送陛下。”杨皇后心灰意冷,麻木地屈膝。
大皇子抢步近前搀扶,殷切说:“父皇请尽早回宫安歇,切莫劳累,太医嘱咐您好生静养呢。三弟,都这么晚了,你到底有何要事?可否明早再回禀?”
庆王摇摇头,正色道:“大哥放心,几句话而已,不会耽误父皇歇息。”
承天帝目不斜视,缓步前行,淡淡训诫:“福儿,朕吩咐你代为管理的是朝堂,而非后宫。还不回去休息?当心耽误明日早朝。”
犹如当头棒喝,一盆冷水从天而降,令得意忘形之人寒毛卓竖!
“父皇,儿臣、儿臣……“大皇子赵泽福登时脸皮红涨,羞愧得无以复加。
承天帝淡漠道:“还不速速离开后宫?”
“是。儿臣告退,父皇慢走。”大皇子连脖颈也通红,狼狈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