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手机的第七天,陈晏已经能静得下心花一下午的时间,和唐老爷子这个臭棋篓子下一盘棋了。
无论唐老爷子怎么撩拨,怎么耍赖,他都不动如山,毫无波澜。
一棋结束,唐老爷子手里棋一放,对旁边的人说:“把小少爷的手机拿来。”
终于能拿到手机了,陈晏一时有些恍惚。
唐老爷子站起来,捶了捶背,身体有些晃。
陈晏连忙站起来扶了他一把。
唐老爷子摆了摆手,笑话他:“这一段时间难熬吧?”
陈晏笑了笑:“刚开始挺难熬的,后来也就习惯了。”
唐老爷子:“那你现在知道该怎么对蔚小子了吧?”
陈晏愣:“这怎么又扯到他了?”
唐老爷子:“别打马虎眼,什么时候和小蔚在一起啊?”
陈晏无奈:“外公你是不是忘记我几个月前才和上一个男朋友分手?”
唐老爷子眼珠子又瞪了起来:“这离了人和没了手机有什么分别,你离开那个人,就可以立马找下一个人,就像你没了手机,你可以去钓鱼下棋赏花散步看电视,你总不会一直等手机。”
陈晏:“………”无fuck说。
唐老爷子又说:“现在想明白了?”
陈晏有点回过味来:“外公,这一码归一码吧,这人再换,也要我喜欢他吧。”
唐老爷子嗤笑:“你不喜欢他?”
陈晏:“………”
唐老爷子白他一眼,食指点了点他的胸口:“当你有什么事难以分辨的时候,不防静下来听听自己的心。”
陈晏若有所思。
唐老爷子转头背着手看风景,陈晏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好半晌,唐老爷子才回头看他,脸上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小晏,你终于回来了。”
这话里感慨的意味太浓,陈晏眼睛瞬间湿润起来。
唐老爷子笑着打量了他一会儿,拍了拍他的肩:“这才像我的乖孙。文文静静的,没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眼。”
陈晏酝酿的情绪一下子破功,没好气地说:“什么文文静静,那是形容男人的?”
唐老爷子:“男人如何,女人又如何,过分强调性别,说明你才真的在乎它,就像一直强调男女平等一样,之所以强调,因为它本身就不平等。等哪天真的平等了,也就没人去提了。
你不用一直提醒我你是个男娃娃,也不用证明自己到底娘不娘,前几年呀,我查了些书,知道这个同性恋吧,他和娘不娘的不搭边。
小晏,我知道你这些年受了不少苦,当年的事呢,我也有责任,怪我把你妈妈宠得太过了,要什么有什么,导致时间长了,她太过自负,也只顾自己感受,学不会为别人着想。
你爸爸,书生气挺浓的,不过啊,文人嘛,总有些迂腐和清高的,我不太喜欢他,不过你妈妈当年一心嫁他,我不想让她嫁过去吃苦头,但为人父母的,哪能坳得过孩子,她嫁就让她嫁吧。
不过到底性格不合啊。婚后吵吵闹闹的,好几次过不下去,彼此磨合,在你身上花的心思就注定少了些。而你高考的那一年,正好是他们吵得最凶的一年,等你高考结束了,他们精神还没缓和下来,就碰到你的事。
有时候啊,霉运来了,挡也挡不住。你妈的性格问题,你爸的清高迂腐,他们俩的矛盾重重,种种前提相辅相成,导致你成了唯一一个泄愤的目标,之后的那些事,其实是在意料之中的。”
说到这里,唐老爷子摸了摸发愣的陈晏的头,宽慰他:
“当年我忙于你父母的葬礼,一直没来得及和你说句话,现在我补回来。
孩子,这不怪你。”
陈晏愣愣得看着唐老爷子。
这句话他等了十二年。
当年事情发生的时候,他还没经历过大风大浪,面对这种事,他被沉重的打击和内疚压的几乎直不起腰,周围的人好像都在用有色眼睛看他,好像都在谴责他,指责他,挤兑他,嘲讽他。
因为他害死了自己的父母。
他心里害怕极了,又惊又怕又内疚自责,他很茫然,更没脸见自己好像一夜之间苍老了二十岁的外公。
所以,他逃了。
但是这十几年里,他曾经无数次希望那个时候,能有个人对不够成熟的他说一句:“这不怪你。”
他终于等到了。
虽然时间不对。
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他只是好像有什么一直沉甸甸压在心底的东西,消失不见了。
整个人都轻了一截似的。
陈晏望着唐老爷子,突然一把上前抱住他,难以抑制得大哭了起来。
唐老爷子立即嫌弃地推他:“鼻涕别擦我身上!”
陈晏一边把鼻子往他肩膀擦一边哭着说:“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唐老爷子:“……唉你个小兔崽子,你骂谁呢?”
第62章 第62章 进门
蔚乘风这天一大早依例来了唐家,按照惯例问了一下后了准备转身,却没想到管家笑着喊住他:“三少爷,我家老爷有请。”
这惊喜来得太突然,蔚乘风愣了好半天,嘴都合不拢,傻笑着拎着礼物进了门。
第一次登门,他挑的礼物比较中规中矩,鉴于他托人打听的唐老爷子的喜好,带得是些珍稀药材和古玩字画,还有一副限量版的钓鱼竿是送给唐进儒的。
唐进儒对这个礼物表示出了极大的欢喜,转身就把钓鱼竿收起来尘封了。
他喜欢喂鱼,又不是喜欢钓鱼。
而唐老爷子明面平平,甚至特意为难了蔚乘风半天,一会儿说渴了,一会儿肩膀酸了,一会儿要出去修剪他宝贝的观赏树,让蔚乘风递东递西的。
而向来最没有耐性的蔚乘风居然一路乖乖得照做,还做得殷殷勤勤,开开心心,一点勉强都没有的样子。
直到陈晏坐在旁边都看不下去了,咳嗽了两声,老爷子才意犹未尽的摆了摆手:“你们出去玩吧,知道你们年轻人没耐性,和我们这些老人待不到一块儿去。”
蔚乘风笑嘻嘻得答:“唐爷爷您一点都不老,看上去比我太爷爷年轻多了。”
蔚乘风太爷爷九十多岁了,一脚都踏进棺材里的人。
唐老爷子手上动作一个不稳,一株雀梅硬生生被他剪秃了,原本多么富有诗情画意的韵味的树瞬间就变成了一个烧火棍。
这些观赏的树全是他常年累月亲手修剪的,一时间,他心疼得直哆嗦,朝罪魁祸首摆了摆手:“赶紧走赶紧走!”
蔚乘风和陈晏悄悄对视了一眼,连忙趁老爷子发?5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巴盗锪恕?br /> 然而就有人不怕死,唐进儒放完鱼竿回来看客厅里没了人,来了后花园又只看到唐老一个人,而他的目光顺着唐老的视线看过去,嘴角一翘,“一.柱.擎.天?”
唐老脸上的悲痛欲绝一收,转头回击他:“钓鱼开心吗?”
唐进儒眼睛眯了起来:“珍稀药材?古玩字画?我什么时候不知道您喜欢这些了?您不是喜欢种草和涂鸦吗?哦,某个只会下五子棋的臭棋篓子,哪天外头知道了,是不是要传言你爱好围棋,是国中圣手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话音还没落,唐老就拿着剪刀冲了过来,园子里顿时出现了两个人你追我赶的画面,佣人站在一边旁观,冷漠脸。
这个场景每个星期都要出现好几次。
另一边,陈晏和蔚乘风偷溜后,两个人来到了一栋偏僻的亭子里。
这座凉亭非常偏僻,周围的景色却非常漂亮,蔚乘风忍不住赞叹出声:
“唐宅的风格真是别具一格。”
陈晏笑着看了一下他,说:“这个宅子其实也没建多少年,是我外公特意为我外婆建的。我外婆是南方人,喜欢这种风格。”
蔚乘风顿时一脸惊讶。他毕竟不是那个年代的人,并没有听说过老一辈的风月传言,没想到唐老和他妻子这么恩爱。
更何况蔚家从商,唐家从医,两家以前并没有太多交集。
陈晏转过身,带他慢慢参观唐宅,顺便给他说些以前发生在宅子里的奇闻异事。
蔚乘风饶有兴致的听着,他心里又是好笑又是酸涩。
原来陈晏小时候这么调皮。
而他也慢慢地留意到,陈晏说的事大多发生在他高中以前,高中以后的近乎没有,这有点奇怪。
毕竟,陈晏父母出车祸是在他高考之后,他高中就是再认真学习,没道理不去一次外公家。
蔚乘风直觉高中里陈晏发生了什么事,并且这是个陈晏不愿回忆的时间段,他心思电转,不好问出来揭人伤疤,索性把疑惑藏在心底。
然而,或许是已经放下了,也或许是天时地利,心里的话不吐不快,陈晏主动说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一不小心入了农药的坑,死命挣扎爬不出来,为了保证以后的更新,我痛定思痛,决定卸载了。嗯,明后两天加更吧。这是个flag,欢迎监督我(?⌒`?)
第63章 第63章 前半生
“我父亲是个花鸟画师,母亲呢,是个舞蹈老师。
我小的时候,我父亲和母亲特别容易闹矛盾,他们有特意避开我,但是我有一次放学早,回家的时候撞到他们吵架了,当时我偷偷躲开了,当作什么都没看。
而之后的那些年,就一直偷偷观察他们,从蛛丝马迹中判断他们有没有吵架。
我父母他们吵架和别人不同,别的夫妻吵架惊天动地,吵完了家具要换一轮,脾气来的快,吵完了,火泄完了,就握手言和。
而我父母吵架的时候,就像卓别林的无声电影一样,父亲就一直坐在画板前写写画画,母亲在他的画室开最大的音响,一个人跳舞,什么时候跳累了,什么时候走人。
和好,也是因为时间长了,气渐渐消了,爸爸送妈妈一幅画,妈妈给他跳一支舞,然后若无其事得继续生活。
两个人冷战,和好,和好,冷战,周而复始。
每次他们冷战的时候,就把我送到我外公家,等他们和好了,才把我接回家。嗯,我一年365天,有300天是在外公家度过的。哦,我爷爷奶奶在他们结婚前就过世了。”
说到这里,陈晏低头自嘲一笑。
蔚乘风一直细心端详着他,看他用一种说故事的语气,宁静平和得描述自己的父母,就像是说两个陌生人一样,心里像被蜜蜂蛰了一样,涩涩的疼。
陈晏渐渐陷入了回忆中,眼眸深处泛起水润的光泽,他不着痕迹的吸着气,小幅度地眨了眨眼睛,嘴角含笑,用一种比较轻松的语气说:
“可能他们越是不关注我,我就越想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从小到大我什么都做了。
不好好学习,打群架,染头发,玩葬爱家族,上网,玩游戏,早恋,去酒吧,夜不归宿。
能干得我都干了,就是没试过离家出走。因为我怕我离家出走一个星期回去,却没有人发现我失踪了。
就算这样,父亲还仍然沉浸在他的书画世界里,母亲仍然致力于和他的书画争宠,什么都没有改变。
反倒是我疯来疯去,自己先泄了气,慢慢地改变,一心奔着学习,后来上了高中,还常年占据老师的口头禅,在各位学校领导面前都露了脸。”
蔚乘风一直安静地听他说,他心里清楚,陈晏想要的不过是倾诉,不是什么安慰。
而终于听到了高中阶段,直觉陈晏要亲自揭开压在他心头已久的伤疤,他不自觉开始屏气凝神,生怕露了一个字。
陈晏的眼神渐渐悠远,“那是一个很平常的晚上,我跟在后面协助校领导巡夜,是为了抓在学校里晚上偷偷约会的情侣。那天晚上一波三折,最后在厕所抓到一对男情侣。
说来有些好笑,我以前捣乱的时候谈过几次恋爱,都是女生写情书给我,我看着人长得漂亮,带的出去,不玩深情那套又不是死缠烂打的人,就答应了,其实我心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我没想过和她们亲热,没想过占她们便宜,连约会我都觉得敷衍,我当时只以为我不喜欢他们,没多想。
直到那天晚上看见众目睽睽之下的那对男情侣,我起了反应,我才知道我有些不正常。
那一段时间父母在闹离婚,那时候我母亲埋怨我外公,当初她想嫁人的时候为什么不拦着她,已经有些疯魔了,已经很久不和外公联系了,她也不许我和外公联系。
我的手机被没收,偷偷给外公写的信也没了踪影,想出去打公用电话,她就天天接我上下学,不给我在外面独处的时候。后来,我借同学的手机联系外公,再打,却变成了空号。后来,我才知道是我母亲威胁外公换的号码。
那件事在学校闹得轰轰烈烈,那两个人几乎成了过街老鼠,而我第一次接触这方面的事,就看到了这么惨烈的一幕。
幸好当时是黑夜,那么多手电筒照得不是我,众人的焦点也还不在我身上,不然,我自己都不知道说什么后果。
我当时知道自己这个事,都吓坏了。父母指望不上,外公联系不了,身边同学没有一个敢告诉他们的,我只能默默地把这些压在心底。”
他说了这么多,蔚乘风的关注点却渐渐歪了。
他起了反应?
对谁?
蔚乘风磨了磨牙,莫名想到了陆庭知。
然而现在不是吃醋的时候,他也没有名正言顺吃醋的权利,更别提还是吃这八百年前的醋。
蔚乘风把这件事放在心底,专心听陈晏说他的过往。
时近中秋,正午的天还有些炙热,而他们身处长长的紫藤花架下,周围是葱葱郁郁花草树木,外界的嘈杂声被隔绝了,阳光也经过层层滤过碎成斑斑点点地洒下来,连风吹进来都是清凉的。
蔚乘风就在这带着微风拂藤的宁静中,听见陈晏用一种释怀的语气轻声说: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世界上有一种恋情,叫同性恋。
我当时消极了很久,几乎一蹶不振,后来有一天,我意外地和那对男情侣联系上了,渐渐地,我看到了他们互相打气,很恩爱,转学,一起努力靠同一所大学,我的心里才好过一点。
从那开始,我几乎是玩了命的学习,我想考个好成绩,我也真的考了一个很好的成绩,别的父母都很期待子女考一个好成绩的,我想普天之下父母都相同的吧,就把成绩告诉他们了。
他们也的确很开心,觉得自己把我教育的很好,我趁着他们高兴的时候,就和他们出柜了。
之后,就像所有不同意子女和他们看不上的人结婚相爱那样,他们采取了最传统的,从古发展至今依然没有落时的,把我关了起来。
我那个时候,大概十六岁吧,空有年龄,却不够成熟,不懂得迂回战术,我青春期没有完成的叛逆,在这个时候,我完成了。
我离家出走了。
我以为我的父母不会出去找我。
我甚至以为他们或许哪天吵起来了,就忘了被关起来的我。
谁能想到,我父母,他们这两个几乎与世隔绝的人,能开着车没日没夜得找我。
明知疲劳驾驶容易出事,他们还是满世界地找我。
而我母亲那个别扭的人,她甚至都不愿意向我外公求助。
之后的事,你大概能猜到了吧。我爸妈车祸过世了。”
蔚乘风听完后,沉默了许久。
陈晏对他父母的称呼一直疏离得像个陌生人,而最后却喊了这个亲昵的称呼,语气里音自责内疚几乎要溢出来。
陈晏没说他父母过世后自己怎么样,但是他大致也能猜出来。
他都不知道这些年,陈晏是怎么挺过来的。
他自己被家人宠到大的,从小的时候就更对男孩子有兴趣,他没觉得这有什么,随着后来家里后来发生那么多事,家人也渐渐放宽心怀,他更是第一时间出柜了。
可以说,他前半生一直都太顺风顺水,他不能设身处地地了解陈晏的悲哀和无奈,更无法对他的痛苦产生共鸣,但是,这不妨碍他心疼陈晏。
蔚乘风有些酸涩地看着难掩哀伤的陈晏,试探地伸出微微颤抖的右手,在他肩膀上方僵了半晌,迟疑了许久,才轻轻拍了几下。
而拍完之后,他的手没有立即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