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所在哪个教派?”
“金凤教。”
步月一惊,继而是一喜,金凤教乃是苗疆一带的教派,近几年在中原多有活跃,据说此教派只收女弟子,且都是貌美女子,如此说来,岂不是……
他一把握住七娘子的手,诚恳道:“七娘,阿月可否入你们教派?”
七娘子摇了摇头。
“为何?”
七娘子面带遗憾道:“我教虽然只收女弟子,可入教昂贵,光是入教费便是白银五百两,还有三百两的拜师费,一百两的学艺费,易容术的材料费二百两,服饰妆奁的置办费,食宿费以及武器等等费用皆是昂贵,阿月你身无分文,而我也并无许多钱财,便是给你做这张□□也花费了五十两,你还是找个夫家好好嫁了罢。”说罢,长长叹了口气。
她说得缓慢,听得步月一愣一愣地,许久才道:“你那金凤教是否只你一个教众?”
七娘子却道:“金凤教有一种驻颜术,修习可令女子容颜靓丽,青春永葆;又有一蛊术,可令心仪男子永生永世只钟情自己。便因如此,不知多少女子想入我教,若非高昂的入教费,怕是全天下所有女子都入我金凤教了。”
步月见她平平无奇的脸上颇有得色,不禁问道:“既然你们的女子都姿容靓丽,那七娘你……为何如此平凡?”
七娘子看了他一眼,眼中笑意颇深,似有光彩流动,隐现一股傲然之气,步月却是两眼渐渐发亮,果然见她一手在下颚处摸索一阵,猛然一掀,竟露出一张秀丽容颜,凤眼含波,琼鼻樱唇,面若幽兰,三分的静雅七分绝尘却是十足的惊艳。
步月在山谷中日日对着夏云峰那张刚正不阿的臭脸,方一出来也未见过几个生人,如今一见这般姿容秀丽,犹似仙子下凡,看得是目瞪口呆,眼都舍不得眨一下,竟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就差呵呵傻笑了。
“我这般容貌比之你如何?”柔和的声音不似先前的低沉,合着那秀丽容颜竟说不出的雅致动人,仿若真真换了个人似的。
步月只呆呆点头:“好看,真好看。”
七娘子缓缓一笑,兰花指点在脸庞抚摸,忽地又是一掀,眨眼间竟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妪站在面前:“真的那般好看?”她咯咯笑着,声音嘶哑,面上褶皱如同爬了满脸的蚯蚓蜈蚣。
从惊艳到恶心也不过一瞬间的事,步月已从适才痴迷的变成了痴呆,彻底僵硬在那里。
七娘子见他这般模样,布满皱纹的脸上又是一笑,右手一掀,又成了一个相貌平平的男子,继而又是一掀,是个皮肤黝黑的少女。
如此换了七张面容,她已换做一位中年美妇,明眸皓齿,雪白肌肤上布了几条淡淡细纹,任谁人看去,都瞧不出这是一张假脸。
步月看了一出如同变戏法般的变脸,喃喃道:“都说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果真如此!”
七娘子笑道:“阿月,你不也是女人?女人就当翻脸比翻书快,那些个臭男人才会天天哄着你供着你!”
步月看了看自己胸前两座傲然高峰,这才彻底清醒过来,凑过去问道:“七娘,你这变来变去的,你……是男人还是女人?”
七娘子瞋了他一眼:“若我是男子,岂肯放过你这般花容月貌?”
那一眼看来,秋水含波,隐隐带了一个“色”字,看得步月心里咯噔一跳,连忙挑开话题:“想不到易容术竟能一次变这么多张脸,七娘你最多能变几张?”
七娘子道:“我最多能变七张脸,故江湖人称我七娘子。”
第13章 当剑
七娘子一走,步月便琢磨着如何学来金凤教的易容术,想来想去,最直接的方法是入教,而入教费的话……他如今内力全失,身无分文,却有一张艳冠天下的容颜,那最容易赚钱的法子便是——卖身!
继而他被自己的无耻吓了一跳,狠抽自己两小巴掌,虽然以前身无分文时也骗过几个女子为他卖身,可他还没无耻到把自己给卖了。
既然卖身不行,那就只有靠他行走江湖的另一手段——偷!
他曾经与一江湖女贼双双燕走得极近,甜言蜜语花前月下春宫三十六式一一用尽,方学得那一手神偷之技,尔后偷了双双燕一块价值连城的玲珑玉连带一颗芳心远走高飞,据说,那双双燕如今还在满江湖地找他,若她知道自己苦苦爱恋的负心汉变成了女子,不知会不会大笑三声骂道活该。
一跃从贵妃椅上起来,他便着手准备出门,换了衣裳,变了面容,半个时辰后从客栈里走出的是个皮肤蜡黄相貌平平的高个子少女,一走入往来的人群便是再也找不到,只不知那些富商纨绔子弟以及大家闺秀有多少人要丢了钱囊少了银子珠宝。
如此过了十几日,步月却只凑得不到五百两银子,毕竟没有人会随身带上大笔银两出门,若换做以前,他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再不济也可飞檐走壁偷鸡摸狗,得个千百两银子再是轻松不过,如今却是全凭自己的灵巧手艺。
他不知七娘子何时能回来,时间已经变得紧凑,思来想去,便将一把宝剑给送到了当铺去,那当铺头朝奉是个须发灰白的老者,浑浊的眼中隐藏精光,步月送来的剑一拔出,那浑浊中立马闪出一道亮光,赞道:“好剑!”
步月心道我就算偷鸡摸狗的事干多了也容不得你当面骂老子“好贱!”,面上却道:“既是好剑,你看能当多少钱?”
朝奉道:“剑虽好剑,可剑乃凶器,含凶煞血腥之意,是为不祥,一般当铺都不收此等凶器,我看姑娘你实在有困难,今日我发发善心,十两银子收了它。”
“才十两?”这与他事先的估价相差太远。
朝奉浑浊的双目眯了眯,点头:“没错,就是十两。”
“你要看清楚了,这可是临江山庄铸的剑,怎就值十两银子?最低五十两!”
那朝奉的眼又眯了眯,几乎都成了一条缝:“若是临江山庄的剑,自然不止这个价,可临江山庄的剑在剑柄顶端刻有临江山庄的标志,这把剑却是没有的,老夫在当铺做了三十年朝奉,绝对不会认错。”
步月取过剑来一看,那剑柄处果然没有临江山庄的标志,心中愤愤,夏云峰那死鬼用剑竟然不用自己家的!
朝奉笑眯眯道:“姑娘,如何?”
步月笑眯眯道:“不如何,这剑我不当了。”
“为何?”
“银子太少了,老子留着切菜也不给你!”
“哎哎……姑娘你留步、留步!”
步月却不留步,三两步就走出了当铺,一下子涌入人流中,又进了另一家当铺,不过一炷香时间又愤愤出来,再进了另一家。
如此下来,一个小镇的当铺都被他走了个遍,那把剑的价格却是越问越低,最后还是回到了第一家当铺,那朝奉豆子般的两只眼溜溜见了他,笑得十分开怀:“姑娘,我们这一行有个规矩,九出十三归,二进九成回。”
步月皱眉道:“这九出十三归我是听过,后一句却不知是何意。”
那朝奉便笑得越发灿烂了:“大家都知,值十两银子的东西我只出九两的价,你却要十三两赎回,而二进九成回便是一个东西你第二次进门来当,我只能给你九两的价了。”
“你……这个奸商!”步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那奸商却笑得和蔼可亲:“姑娘若是不愿,还请便。”
步月用力把剑砸在高高的柜台上:“九两就九两!”
“姑娘真是爽快人!”
接着朝奉大声唱道:“当宝剑一把,九两纹银!限期两月!”
那边有票台闻声写了下来,不多时就有伙计将当票和银子给了步月。
步月看那朝奉一脸笑眯眯,两只豆大眼睛精光闪烁,明知自己被宰了却无可奈何,只愤愤道:“好贱!”
朝奉道:“这确实是把好剑,姑娘可要赎回?”
步月道:“我是说你好贱!”
“过奖,过奖了。”
“……”
他竟觉有气无处使,那贼眼溜溜的奸商跟某人竟有几分相似。
方一出门便被一阵香风袭来,定睛一看恰是一位华衣妇人刚刚走过,瞧那衣着头饰,身后还有几个家丁模样的男子,定是哪个大户人家夫人。
那妇人身姿摇曳,富态尽显,是个十分好得手的人物,却是那四个家丁身材魁梧,两眼精光,一瞧便知是练家子,不可不小心。
步月暗中跟了一路也没找到机会下手,心有不甘,忽见那妇人进了一家胭脂铺,两个家丁守在门外,两个家丁跟了进去,他心中一喜,装模作样地在那胭脂水粉中挑挑拣拣,靠近那妇人,趁着两个家丁不注意,瞬间已得了手,掂量着,分量还挺沉,喜滋滋地便要出门。
他才跨出门槛便听一妇人叫道:“我的钱袋被偷了!”
闻声回头,恰见那妇人正愤愤指着他:“就是那臭丫头,给老娘拦住!”
两个家丁已经拦在了面前,步月眼看逃窜无门,忙做无辜状:“你说什么?我何时偷了你的……你做什么!”
一个家丁竟从容自若地将手伸入了他衣领,步月连连大叫,那家丁却对他露出一个淫、笑,还、还捏了一把!抽出手时顺带也抓出了一个锦缎刺绣的钱囊,此时他才看清那刺绣竟是一男一女鸳鸯交、合的春宫图,只见那绣工细致,人物动作活灵活现,且那钱囊上竟是好几副这样的图案。
步月久经风月,流连花丛,什么没见过,比之更是淫邪之物比比皆是,却不知为何,被这般一调戏看了那图,竟是老脸一红,尖叫一声,如那真正的寻常女子般。
这边厢,那妇人已走了出来,上下打量她一番,冷笑道:“好你个丫头,竟敢偷到老娘头上来!把她给我带回去,让她见识见识我针三娘的厉害!”
“是!”四个家丁齐齐应声。
步月大叫:“光天化日之下你怎可抓我!我没偷你银子!是我在路上捡的!”
“还敢狡辩,给老娘掌嘴!”
“啪!”
“你……老女人!你不得好死!告诉你,我可是七娘子的亲妹妹!等她找到我就是你的死期!”
“七娘子是谁?没听过,给老娘继续打!”
“啪啪!”
“老不死的,你这……”
“啪啪啪!”
“……”
步月眼冒金星,头昏眼花,彻底没了声音。
第14章 玉楼春
采莲镇里的玉楼春最近张灯结彩,大大放出风声,楼中来了一位姿容绝代的花魁,就要在三日后挂牌接客,依照惯例,这梳拢之权应当由各位客人竞价,价高者得。
那些个青楼常客听了,却都笑道:“甚么花魁,甚么姿容绝代的,针三娘每次选上来的女子也不过是比其它姑娘多了一两分姿色,有一次据说是个知书达理吹箫抚琴样样好的花魁,结果一看,那姿容竟还不如寻常女子家,浓妆艳抹的,反倒俗气。
于是,众位嫖|客一笑了之。
不料针三娘让那花魁烟月姑娘出来露了个面,竟是满堂寂静,过了许久,不知是被谁打翻的一只茶碗所惊醒,众人这才纷纷回过神来,揉了揉眼,仍不敢相信世间竟有这般绝妙人物,抽气声赞叹声此起彼伏。
针三娘非常满意众人的反应,笑得嘴都合不拢,还是她旁边的丫环替她说道:“烟月姑娘心灵手巧,知书达理,且有一副绝妙的好嗓子,三日后烟月将与谁共度良宵,就全看各位官人是否大方了!”
“好!太好了!”
众人欢呼一片,却都是一双色眯眯的眼瞧着那柳眉倒竖眼露凶光的美人吞口水,眨也不眨一下。
如此姿容绝代的美人如何能被针三娘得到,此人不是步月还能是谁?
话说三日前步月被针三娘抓走,街道行人竟无人敢插手,待得抓去了玉楼春方知那针三娘哪里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夫人,竟是青楼老鸨,抓他的壮汉也非家丁,而是这青楼龟公。
他当即破口大骂,又被龟公搧了几巴掌,搧得狠了,那□□竟松了下来,一旁的针三娘何等眼尖,一把撕了那面具,竟也被那等容貌惊得不轻,围着的几个龟公更是吞了口水,眼睛发光。
有那胆大的直接道:“三娘,这丫头送我调|教如何?”
针三娘是个生意人,自是懂得拿捏,只笑道:“若你出得起价钱,她的初夜便是你的。放出消息去,三日后我玉楼春的花魁挂牌接客,小丫头,你叫什么?”
若是以前,打死步月他也不敢相信自己竟会落得如此倒霉且倒霉得这般长长久久彻彻底底,他恨恨盯着那老鸨,使自己的眼神尽量恶毒:“你若敢对我做出什么,日后我定烧光你这破青楼,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针三娘似听到极好笑的笑话般,捏了捏那白玉般的面容:“你若有几分武功,这话我倒能信上几分,我针三娘活了这么久,什么人没见过,你最好是别耍什么花样,三日后给我乖乖接客,否则老娘现在就让他们几个轮流调|教你!”
“你……”
“怎样,你可是想通了!”
“想通个屁!老妖婆!我告诉,我乃金凤教的弟子,你若敢动我,我让你死无葬生之地!”
“金凤教?”那针三娘总算有了些许反应,“你说你是金凤教的人?”
“正是!”步月总算面露得色,看来七娘子的名号并不响亮,难怪他以前没听过,“识相的就赶紧将我放了,否则金凤教不会放过你!”
不料针三娘冷笑道:“既然是金凤教的人,那老娘更不能放过了,丫头,你不知我与那金凤教却是有莫大的仇恨!”
“什么!”忽如一声惊雷灌耳,步月的心又凉了半截。
“既然你是金凤教的,哼,让人出价买你初夜竟是高抬了你,你们几个,这几日便给我轮流收拾她!”
“啊?”步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几个龟公却已一脸□□地冲他伸出了魔手来。
“刺啦”一声,衣服被撕掉了一个袖子。
步月忙叫道:“等等!三日后老子去接客!”
三日后,玉楼春的花魁烟月初|夜竞价,这小小的一个镇子,竟如同举办甚大节庆似的,便连那买菜的老农也知道青楼里忽然来了一位绝世的妙人儿,可怜了这般的好人儿竟是沦落风尘的下场。
而镇中几个财大气粗之人早已是一口咬定要帮那烟月赎身,更有镇北的孟员外扬言要休了现在的夫人让烟月做他正房,又有镇长的小舅子说便是散尽千金也要竞得烟月的初夜……
真到了竞价之夜,玉楼春果然满座宾客,步月坐在高高的楼台之上,穿了艳红的裙裳,抹上脂粉,戴了珠玉,指如削葱丹蔻点点,面若芙蓉羞愤欲死。
他乃恶贯满盈的魔教教主,竟会倒霉到在青楼被竞价买初夜!
盈盈秋水淡淡扫了一眼楼下众人,那些人便都愣了一愣,心中都道她看见了我,他看了我一眼!殊不知,那般淡淡的一眼,究竟含了怎样的算计阴谋,他乃步月,岂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他看着这些被贪念蒙住双眼的凡夫俗子,慢慢绽开一抹冷冷的笑意,眼波流转,倾城绝代。
这些人,用金钱竞买自己的贪欲,价高者,死!
“我出八百两!”
“八百二十两!”
“八百八十两!”
“九百两!”
竞价增长得已经缓慢,然而那些被□□蒙住双眼的愚人仍不知放弃,一夜的风流,当真值得撒尽千金?
想他步月风流之时,不费一分一厘,想睡怎样的美人都睡得到,由此还得了一个“千里采花贼”的名号,哼,他睡怎样的美人,那些所谓的武林正道管什么狗屁闲事!特别是那个夏云峰!
“五百两。”
步月忽然被这声音一惊,抬眸望去,恰直直对上从门外进来那人,一身藏青色的袍子带了风,轻盈如燕,那般悄无声息地站在烟花红尘处,那眉眼如峰,面容刚正,脊背挺得傲然,如同一把出鞘的剑。而此刻,那人的目光也如剑一般射过来,直入步月心脏,他却还淡淡含着笑意,如同地狱走来的鬼刹,直直看着高台上红妆艳裹的倾城女子。
步月只觉心脏猛然一跳,真真好似中了一剑般,那目光,那笑意,都含着森森冷意,于是,他拔腿便跑。
不料腿还未拔,身子已被按住,身后的龟公趁机在他身上摸了两把,色眯眯道:“三娘吩咐过,你若不听话便可全由我来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