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月沉吟片刻,开口:“知道此开关之人都有哪些?“
“密室建成后,最后的机关由老教主亲自安放,就连属下也不知,更不知他会告诉何人?”
“知道了,四长老本次开启密室定是废了不少心力,本座有重赏。”
“不,不用了,此乃属下的分内之事。”四长老依然有些战战兢兢。
“赏什么好呢?就赏白银三百两。”
“教主,真的不需要,教主的赏赐属下受不起。”
步月仿佛没听到他的话,自顾自道:“再赏美人两百,如何?”
“不……这个真的……太多了……”
“再加奴仆一百好了。“
四长老眉开眼笑,笑得眼睛都只剩下一条缝了,连忙拜谢:“多谢教主赏赐!”
“咳咳……”
离鸾清了清嗓子,朝四长老使眼色,四长老却乐得找不着北了。
所有人都同情地不忍再看他那张笑脸。
果然,步月赏赐了四长老白银三百两,美人两百,奴仆一百,然而,四长老被关在自己设计的密室内无法享受这一切恩赐,十日后,他成功密室逃脱,但是他的银子,他的美人,他的奴仆都不见了……
而此时的步月面若寒霜地听着古记的话语,琥珀色的眼眸沉静如水,又笼着淡淡的怀念和迷茫。
他的面容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越发显出几分凌厉的美艳,即便静静坐着,窗外的光束落在他身上,只觉得他整个人都美得在发光。
直到古记说完,他的表情也没有动过分毫。
默了片刻,古记问:“教主要如何处置无忧宫?”
步月仿佛被人打扰,微微抬起眼眸,桃花眼角处的微红仿若新染的一抹胭脂,淡淡道:“动无忧宫之前,本座必须清楚一件事。”
“教主尽管吩咐,属下立马去办。”
“不用你去。”步月看向东面屋角的铜镜,铜镜里一人眉目宛若新画,笔笔生辉,眼角是惯见的慵懒,他微微勾起嘴角,铜镜里那人也微笑起来,眼睛明亮,总有一股坏坏的味道。
“本座亲自去。”
“不可!”古记忙道:“教主,如今你的画像早已传遍街头巷尾,就连巷子里卖烧饼的都能拿你的画像包烧饼,还有谁会不认识你!”
步月轻拍了拍桌子:“岂有此理,竟然拿本座的画像包烧饼,告诉我是哪条巷子,本座定要去……买个烧饼!”
古记道:“重点不是这个啊,教主,全江湖人都想杀你!更多人拿着你的画像做了许多惨不忍睹之事!总之,你这个时候不能离开魔教。”
“他们拿本座的画像做了何事?”
“……”古记浓眉一拧,一副愤恨的模样,撇过头去唉声叹气,等等,你关注的不应该是这个才对呀!
“你不说,那本座只好亲自去看看了。”
“教主,你别闹。”
“我没闹,无忧宫,本座一定要亲自去。”步月的语气轻淡,却不容反抗。
古记沉默了片刻,妥协道:“属下会在暗中守护教主。”
“好啊,但你必须告诉本座那些人都拿本座的画像做了何事。”
“教主!”
步月的表情很是正经:“否则本座不让你去。”
“你……”古记那略显黝黑的脸更黑成了锅底,纠结了许久才痛快道,“爱你美貌的,将你的画像挂在房中助兴,更有什么步月版《春宫八十一式》,如今青楼女子的妆容都模仿你的模样!抽烟之人横行大街。而恨你之人,用你的画像当靶子射箭,用巫蛊之术对你的画像诅咒,步月版的小人满大街都有卖,还赠送一套针……”
步月愣了愣,有些惊喜道:“想不到本座的画像竟还有诸多用处,能带动经济发展,能引万人膜拜,莫非本座独步武林一统江湖的霸业指日可待了?”
古记不知叹了多少口气,语气幽幽道:“教主,你心里难过可说出来,属下不会笑你。”
步月挥了挥手:“你先去准备一下,顺便叫杜宇过来。”
一炷香后,杜宇抹着两只红红的眼睛出现在步月面前:“阿月,你别难过,人家陪你哭……”
步月指着铜镜前的一堆东西道:“你来帮我。”
“啊?”
“别废话,快点!”
“哦。”
一个时辰后。
步月嫌弃地丢开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鬼?”
杜宇笑嘻嘻地捡起那大红肚兜,得意道:“此乃必胜法宝!”
“什么必胜法宝,本座不需要这玩意儿!”
“不用它怎么扮女人?你看看这个,”他还特意翻出塞在肚兜里的两个棉球,“这么大!大!才能展现女人的魅力!”
“我不需要也……”步月忽然顿住,低头看了看自己平坦的胸,又看了看那两个巨大的棉球,这……他变成女人的时候都没穿过肚兜这玩意!为什么假扮女人竟要穿它!
“穿上它,你才是真正的女人!”
步月心里一个哆嗦:“闭嘴,本座才不是女人!”
杜宇道:“穿上它,男人都会为你疯狂!”
“本座不需要。”
杜宇继续道:“穿上它,你比武林第一美人欧阳月还美!”
“……”
“穿上它,教主夫人爱你无法自拔!”
“……那……那试试看吧……”
一盏茶后,步月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恍然有种隔世之感。
桃花眼,黛眉柔,一点朱唇雪中妖,两面生晕醉相思,长发卷曲如水波,身姿窈窕,曲线媚人,这是他熟悉又陌生的模样。
步月向前走了几步,静静盯着镜中的美艳女子,眼波深深,百种滋味缠绕心头。
你好,欧阳月。
作者有话要说:
偷偷告诉你们,杜宇有女装癖!人家是实实在在的24K纯gay!
第114章 无忧楼阁
月夜晴朗,漫天繁星缀满整个夜空,银河缈缈,流过浩瀚无边的星夜海洋。
夏夜风清,瑶江的水倒映星河浩淼,银光闪闪,随着江水起伏,仿佛整个夜空都跟着在摇晃,偶尔风来,拂动雾气飘渺,远处几盏灯火阑珊,仿若仙境。
月光投下的影子总是斑驳错落,光怪陆离,偶尔走过几个人影,也很快消失在黑暗的阴影处,偶尔传来几声蛙鸣,几处动物被惊醒的窸窣声,实在不引人注意。
一个黑影在月色中潜伏前行,身姿不算轻盈,绕过转角后脚下一滑,险些摔了个“狗啃屎”,摇摇晃晃站稳后,以更加猥琐和小心的姿势前行,终于避过众人,到达了一座高耸的八角楼阁前,那阁楼每一层都挂了八盏红灯笼,朦朦胧胧的光亮在夜风中微微摇曳,一直升到浩瀚的星空之中。
这是无忧宫弟子唯一禁止靠近的地方,无忧楼,常年无人把守,却无一人能入得其中,不知内有何乾坤。
步月在楼外研究了半天也没看出个究竟,眼看月色已晚,周围的蛙声更是叫得撕心裂肺,他干脆一个打滚,滚到门前,脚尖轻轻一踩,身子再一个打滚滚到一旁,恨不得整个人都藏到泥里去。
两扇精致小门无声地打开,周围一片安静,没有暗器,没有毒物,好像一切都很正常。
步月:“……”
他又等了片刻后才慢慢爬起来,眼前的屋内是黑色的丝绒地毯,红木雕花的屏风,垂帘无声,桌椅案几无一不精致,白釉彩绘的花瓶还有新鲜的荷花,墙上挂了一幅美人图,画中美人坐在小舟上,红裙散落开去,露出一双玉白小脚,眉眼生动,天姿国色。
他在屋中打量一一番,没有移动任何一处,拐角之后,沿着楼梯上了二楼,那里是一间巨大的书房,每一面墙上都满满当当堆满了书籍,屋子中间有红木书案,笔墨纸砚等物一应俱全,还有一幅未完成的画,画中一半是无边无际的艳红桃花,另一半却是大雪纷飞,雪地上一枝黑色枯木,枯木顶端挂了一只残破的鞋。
一只破鞋也不知有什么好画的,步月不屑地瞥了一眼,再上一楼。
这一层是个琴室,放着各种各样的乐器,每一样都刻了一个小楷“衿”,或挂或放,收拾得极是整齐。
再往上,又是不同的摆设,步月一层层地往上走,看过每一层不同的摆设,心中越发迷茫,仿佛沉浸在别人的回忆里,看那镜花水月,画中风景。
直到第十八层楼,他听到了熟悉的曲调。
水昏云淡,月影寒,笙歌长。
琵琶歌尽水茫茫,烟雨绵,酒转淡,倚剑豪光千万丈。
江南古调芙蓉伤,落花寒江,浓墨丹青尽相忘。
断弦还犹念,离人青丝长。
坐在窗下信手拨弄琵琶的,正是十三夜歌。
她抬起头,眉目平静,脸上泛着不明显的金光,瘦长手指依然拨弄琵琶,低柔的声音淡淡道:“你比我想象中来得早。”
步月一见果然是她,心中疑惑顿解,涌上的却是愤怒,有些恨恨道:“你应该是想不到我会来这里。”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可叹光阴长短,终是盖不住谎言,到头来还是要面对该面对的东西。”
步月“哼”了一声,目光在阁楼内扫过,香炉案几,案几上一套紫砂茶具,两个白釉瓷瓶上插了几根黑色枯枝,墙上挂了一个狰狞的夜叉面具,面具下是尊白色的观音雕像,菩萨面容慈悲,双目微阖,指尖柳条柔若春风,看那材质,粗糙苍白,不像是玉石,而像白骨。
这个变态,连生活品味都如此怪异。
他抬头见月朗星繁,站在如此高的阁楼,仿佛一伸手就能触摸漫天星辰,摘下皎洁明月,忘掉脚下的红尘碌碌,丢下不愿回首的过往。
但人不可能一直活在天上……
步月再次看向她,开口道:“你究竟是谁?”
十三夜歌道:“你既然来了此地,就已经知道我是谁……”
“我不知道!”步月打断她,语气冰冷,“你是十三夜歌,在无忧宫的幕后运筹帷幄,散步谣言污蔑一个死人!可你又中了我下在鬼三台身上的毒,鬼三台对解火教的机关暗道了若指掌,而对此了若指掌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陆子衿!可陆子衿又怎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你,到底是谁?”
十三夜歌将琵琶放下,缓缓站起身来,她的容颜总是带着哀伤,雪白肌肤上一双眸子黑如染墨,朦胧如烟雨,整个人淡如一幅水墨画。
她的目光在步月脸上停了许久,语气也有着淡淡哀愁:“我第一次见你便惊讶,你竟长得与她如此相似。”
步月侧过脸去,心道少跟老子套近乎,语气越发冷漠:“为何要这么做?”
“只有把你逼得与全天下人为敌,解火教才能真正崛起,一统江湖。”
步月顿时火起:“一统江湖又如何,你的目的是什么?”
“这是你父亲的遗愿,估计解火教那几个老头子也对你说了。”
“可你不能对我娘做那样的事,就算她死了,你也不能!”步月眼睛发红,恶狠狠盯着她,这笔账,他发誓一定要将幕后之人碎尸万段来偿还,可那人为何是眼前之人?动不得,杀不了。
十三夜歌哀哀叹了一声,道:“这是你唯一的死穴,阿月,你向来顽劣,毫无野心,我只有这样,才能逼你真正夺得这个江湖。”
“那是我父亲的遗愿,他已经死了,我夺得这个江湖又有何用,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十三夜歌那水墨般的双眸忽然凌厉起来,似乎压抑着心中的激动,沉沉道:“早在二十年前,这个江湖早已不像表面那般平静,人心贪婪而善变,名利追逐,金钱美色,都会令人变得丑陋而邪恶,这江湖就是一个巨大的漩涡,你不争取,就会被它所吞没,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阿月,事到如今,你已经没了退路。”
步月凝眉看她:“你的话,我听不懂。”
“当你参与武林争斗,站在这个江湖的漩涡中心时,看清一切,你就会懂。”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
“信不信由你,但你必须记住我的话,阿月,你是我最后的亲人,我不会害你。”
“这与你要得到《千心秘籍》有何关系?”
“……”
看吧,做贼心虚了吧!
十三夜歌愣了片刻,继而开口,她的声音轻而淡,仿佛一缕柔和的风。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练此功者,除非完全突破,否则会因体内极端的阴阳内力而变得时男时女,十年前我因好奇练了此功,奈何是个残本,到如今,依然被体内极阴极阳的内力所扰,后来我见你也练了此功,才想要得到全本。阿月,我不欲杀你,却也不想让你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才会以那样的方式出现在解火教。”
“……”
如此大义凛然的理由,步月竟也想不出什么破绽,那日鬼三台出手确实像留了余地,将他困在密室内也有外面的四长老这个机关高手,并不算过分。
好吧,暂时原谅这一桩。
他继而问:“无忧宫的《芙蓉月》与《千心秘籍》有何关系?为何两种内力融合后威力会大增?”
十三夜歌眼神一亮,露出赞赏的神色:“姐姐生前夸你是个练武奇才,那时我只当玩笑来听,阿月,你的武学悟性果然很高。将两种内力融合也是我偶然为之,便发现了其威力,但长期如此容易导致经脉逆行,若是不到万不得已,你切记不可妄用。”
“你在无忧宫是什么身份?”
“我与玉楼人是多年朋友,这栋阁楼有她多年的收藏,我不便在江湖露面,偶尔来看她时便住在此处。”
这得是好到多好的朋友?玉楼人一把年纪还未嫁人,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们之间没奸|情?
“那鬼三台呢,为何会在聚风谷?”
“那才是我隐居的地方。”
“为何要在江湖隐姓埋名?”
十三夜歌的眼神一暗,目光转向了别处,惆怅道:“有人不想见我,我便将自己藏了起来。”
步月心中一沉,目光落在她身上,仿佛要透过这淡如水墨的女子看透什么。
他最终撂下狠话:“你要做什么我不管,但你若想用我娘的名声再翻出什么浪头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
十三夜歌浅浅笑道:“她有你这个儿子,九泉之下也会欣慰。”
步月冷冷“哼”了一声,下巴都要抬到天上去了,一个瞥眼,高傲地转身。
“我可以给你《千心秘籍》,三日后,南华寺外东边的树林里,菩提树下。”
十三夜歌往前走了两步,目光如电,低柔道:“为何是南华寺?”
“因为,那是我娘最后去过的地方。”
“好,三日后,南华寺东树林。”
“不见不散,舅舅。”
“……”
作者有话要说:
阿月最后那一句,有木有人被雷到呀,喔嚯嚯嚯~~~~~
第115章 此情难偿
步月下到第三层楼时,抬头望去,浩瀚的星河已经远去,明月高悬,一盏盏的红灯笼泛出艳丽的光芒,恍若花开。
忽然他心中荡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那漫天的星辰,这浩瀚无边的银河,都如拂过身边的夏夜凉风般涌入自己心脾,丹田处竟升起一股清凉的力量,顿觉身轻如燕,恍若羽毛。
于是他遵循自己飘然的感觉,一跃从三楼跳了下去,落地轻而稳,一瞬间仿佛练就了绝世轻功。
“有人!”
一个声音在不远处传来,接着便是急促的脚步声往这边走来,步月暗道一声糟,轻手轻脚钻入花圃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走着走着,隐约听见熟悉的曲调,低沉哀婉,如泣如诉,似有诉不尽的愁肠思绪,道不清的人生如梦。
是那一曲浮华尽落的哀伤。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於我归处……
不用想也知是那惹得江湖无数红鸾星动的玉公子玉连环。
一想到他,步月心中总会生出淡淡的忧伤,即便故事的开头,不过是两个骗子互相骗了对方。
他朝那笛声的方向瞥了瞥嘴,道一声:“矫情。”拍拍屁股朝另一边去。
被云挡住的明月再次倾泻了一地银白,夜风中暗香浮动,蛙鸣阵阵,各色的花草随着微风月夜弄影,远处几盏灯火阑珊,雾气飘渺,此情此景,步月只觉似曾相识如在梦中。
那一夜告别,蜉蝣哀诉,仿佛就在眼前。
便连那笛声也仿佛越发靠近,声声凄婉,惆怅生命短暂,命运无情。
真是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