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王嘉走时,锅中烹香的牛腩已经炖煮完毕。
楚晗听到声音便从厨房走出来说:“一起吃个饭吧,房子我下周肯定会退。”
王嘉打量了下这个过度英俊,而且性格古怪的男人,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叹息道:“叶尔柯是我最重要的哥们儿,如果是你的原因而让他过得不好,让他伤心难过,我肯定不会跟你客气了。”
听他这么讲,楚晗便明白两个人在房里嘀咕了什么。不卑不亢地微笑:“如果我让他过得不好,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
——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谁能拒绝?
叶尔柯躺在床上,又看楚晗端着饭送进来,简直幸福到冒泡,马上追问:“今天是什么菜?”
楚晗说:“不是你要去吃牛腩炖萝卜了吗?我还买了日本的电饭锅,煮的米饭好像很不错。”
“咦,真的要成大厨了……不过别乱动菜刀行吗?我可不想再见到你去缝针!”叶尔柯忽然意识到他的眼睛。
楚晗说:“听你的话买的都说半成品,没怎么切,放心吧。”
说这他便把菜放到床头柜上,然后搬过椅子坐下,端起碗来将肉夹到他嘴边。
身为一个大小伙子,叶尔柯怎么会习惯被喂饭,马上躲避道:“我会自己吃。”
谁晓得嘴馋的两条狗狗却一前一后地凑过来,试图去抢筷子上的肉。
叶尔柯着急的驱赶:“是我的!你们给我走开吃狗粮去!”
楚晗明明是个渴望安静的人,却喜欢看他们三个闹腾的场面,顿时笑了起来,不容拒绝地把肉塞进了叶尔柯的嘴巴里。
叶尔柯红着脸,腮帮子嚼的一鼓一鼓:“其实你没必要这么费尽心思的对我好,我妈跟我讲过日子最重要的是细水长流。”
楚晗被他逗到:“过日子?你准备和我过日子吗?”
叶尔柯问:“难道不是吗?”
楚晗仍旧笑着不说话。
叶尔柯低下头说:“两个人在一起就是过日子了。”
听到这句话,楚晗忽然倾身去吻他的脸:“那就请叶同学多多指教。”
“不要开玩笑的语气呀,我讲真的。”叶尔柯望向他的眼睛:“可惜我一点儿都不了解你。”
楚晗问:“你想了解什么?”
叶尔柯说:“了解一切关于你我却不知道的事。”
楚晗的眼神不禁变得有些飘渺,然后回答:“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叶尔柯马上拉住他的衬衫袖子:“我不怕长,我就怕你不说。”
“我可以说,但你不准同情我。”楚晗认真道。
叶尔柯顿时伸出手指跟他拉勾:“没问题。”
楚晗笑着重新低下头,温柔地帮他吹凉萝卜:“先把饭吃了吧,小病号。”
第35章 楚晗篇外 ...
《黑白格》
世间总有些人活在一帆风顺里, 能度过平安喜乐的童年,挥霍阳光灿烂的青春,而后渐渐步入成熟、结婚生子, 为几乎不存在大波大澜的人生奏下延长符与结束音。
但与此同时,地球上也定然存在截然相反的命运, 比如楚晗便对前面所言的平凡样样渴求, 却每种都未曾拥有。
——
用世俗的眼光来看,吴丽不算是位好母亲,因为她从事着女性最受唾弃的职业,日日浓妆艳抹, 夜不归宿, 连给楚晗做顿饭的机会都少有,更来不及关怀他是否冷了热了、开心还是难过。可奇怪的是, 在楚晗之后孤独的漫长人生中, 最怀念的人却仍是吴丽, 最想吃的仍是她从街头买的油腻腻的小食, 最想听的, 仍是她随着脂粉气娇笑而来的那句:儿子啊,妈妈这辈子只能靠你啦。
是啊,尽管吴丽有千般不好, 她都未曾像前夫那般抛弃这个病弱的孩子, 即便他的眼睛天生残缺,即便他沉默寡言。
在楚晗的记忆中,母亲更多时候是副少女模样, 做事情颠三倒四,搞砸了东又搞砸了西,就连赚得几张心碎钱都会弄丢,每每不开心便躲在卧室里哭,遇到心情好的事,就拿出用来过日子的积蓄买些看似毫无用处的礼物,有时是几袋华而不实的零食,有时是件不合身的衣服,其中楚晗最喜欢的就是盒二十四的蜡笔,他可以用它搭配出很多很多颜色,捧着白纸在床边的小板凳上一坐就是一整天。
吴丽最初发现儿子的美术天分,也是因为那盒蜡笔。
某个清晨她刚刚应付完难缠的客人推开家门,便看到才五岁的楚晗可怜巴巴的睡在沙发角落,不禁心疼地凑过去摸着他的头问:“饿了吗,妈妈给你带了炒饭。”
楚晗的模样随她,生的很漂亮,迷糊地睁开大眼睛老实点头。
吴丽发现儿子手边压着的蜡笔画惊喜地问:“咦,这是画得我吗?”
楚晗又点头。
吴丽看了又看,心里瞬时充满无限骄傲。
因为在儿子的画中她年轻又漂亮,不仅比许多同龄人画得好,恐怕许多大人也比不上。
饥肠辘辘的楚晗顾不得刷牙洗脸,便打开了外卖盒子,低着头狼吞虎咽起来。
然而吴丽又凑到旁边追问:“宝贝,想不想去学美术?”
太幼小的楚晗不知道母亲在说什么。
吴丽开心地笑起来:“就是有老师教你画画呀。”
“想。”楚晗终于有反应,毕竟叫他整天整天闷在这个小屋子里,实在太寂寞。
吴丽不是个善于打理计算的女人,她坐在旁边把小皮包里的钱全都翻出来,正糊里糊涂琢磨的时候,铁门忽然被人粗鲁的敲响。
正努力吞咽着炒饭的楚晗狼狈咳嗽起来。
因为会以这种声势出现的出了他那个残忍无情的亲生父亲,绝不会有第二个。
吴丽瞬间就把小儿子抱回卧室藏好,而后才把碎发挽在耳后,打起精神去应付常常来讨钱的前夫。
楚晗捂着嘴巴,趴在缝隙出偷听父亲凶狠的吼叫、不吝以最肮脏的字眼形容母亲,还有母亲挨揍哭泣的悲惨,就忍不住难受到胃里一阵翻滚,蹲下细细的腿呕吐了出来。
——
虽然手头一直很拮据,虽然有数不清的麻烦需要应付。
但后来吴丽还是把儿子送去学了素描,并且一送就是十几年,让楚晗从个无知的孩童,一直画到成为身长玉立的少年,一直画到她的眼角出现皱纹、身体垮掉,再也没什么恩客打赏。
尽管许多人都劝过这个可怜的女人,别把钱浪费在无用的事上面,孩子本来就眼睛有病治不好,独立生活都困难,何以有奢侈的爱好?可是吴丽总是笑问:那又怎样,儿子好不容易来人世走一遭,本就该做点愿意做的事情,这辈子不过短短几十年,穷也活着、富也活着,怎样叫奢侈呢?
平心而论,楚晗的童年和青春期快乐吗?
没朋友,没完整的家,因为个子长得太快就连身足够长的牛仔裤都不曾有,且不提因为吴丽的职业而受到的所有歧视了。
但他真的很知足,拼了命的努力学画,认真念书,只盼着有朝一日真能有出息,给吴丽富足的生活,让她离开那个犹如困兽般的废物男人,再不用为生存而忧愁。
可上帝一旦吝啬起来,真能小气到可笑。
当楚晗终于拿到美院的通知书,吴丽拿到的却是医院的一纸病危通知。
她常年操劳,健康透支,在病魔前兵败如山倒。
最后竟然都没来及的看到儿子成为大学生的样子就撒手人寰。
——
直至后来,楚晗都想不通母亲对父亲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他对她百般折辱,施暴抢夺,从没有一天尽到过丈夫的责任。
可她仍旧愿意哭着原谅,甚至还在去世前嘱托儿子念在父子一场的份上,对那人能拉扯就拉扯,当真可怜之人有可怜之处。
——
半工半读的日子用身无分文来形容真不为过。
读大学的那几年,楚晗的父亲见捞不到油水,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倒留下了段清净时间。
他仍旧一丝不苟地学习专业,还喜欢上了少年JUMP,在课余时间勾些漫画故事,认识了同样迷恋漫画的学弟秋辞做朋友,甚至没毕业,就找到了在游戏公司当原画设计师的好工作,让原本狭窄的人生路恍惚间变得宽敞起来。
但希望这种奢侈的东西,但凡不曾有过,以后也还是别惦念得好。
——
其实从青春期起,楚晗对性向问题就没有困惑可言。
无奈他太过疲于奔命,真是直到工作了才有闲心情窦初开。
那时楚晗喜欢上了公司楼下咖啡店的服务生蓝旗,一个大眼睛白皮肤的漂亮男孩,每笑起来就露出虎牙,看着纯洁到让人心痒痒,就像春天的微风,夏天的花飞,就像世间所有的美好。
都说亲情残缺的人对爱情的信心也不完整。
二十来岁的暗恋,好像完全是楚晗偷偷放在心里的煎熬。
为了能多看蓝旗几眼,每天必喝三杯咖啡。
为了有机会再讲句话,总是要了汤又加奶。
蓝旗总是好脾气地应付,经过大半个月的熟悉,才在空闲时跟楚晗搭话:“帅哥,你是在这家公司上班吗?”
翘班坐在咖啡店画稿子的楚晗被吓一跳,马上故作镇定的回答:“嗯。”
“你是做什么的呀?我看你每天都在画画。”蓝旗追问。
楚晗稍微解释过自己的工作内容,接着就有点大脑缺氧地找不到话题。
幸而蓝旗很健谈,把他的素描本要过去翻看后连连称赞,追问着能不能学。
楚晗事后想来,如果当时自己不是那么自卑、不是那么单纯透顶,就不会像个傻子似的深陷在不真实的感情里。
但关于爱人人都是事后诸葛。
总而言之,那两个月他与蓝旗越走越近,交换了号码,约过周末看电影,每晚还会一起下班搭地铁回家。
直到忽有天发生了件特别的事,才将平静的生活都打破。
那个晚上蓝旗收拾起东西来特别拖拉,临走又扭捏追问能不能去看看游戏公司到底长什么样。
按照规章制度,楚晗是不能把外人带到办公室的。
但他生怕意中人不高兴,犹豫之后还是答应,用工卡把蓝旗带进去参观,又给他找游戏机又去买果汁,简直手忙脚乱。
——或许这没什么吧?
在次日警察围过来之前,楚晗当真是如此认为的。
——
说出来谁相信?看着那么简单干净的蓝旗竟然拷贝走了整个项目的底层代码,当夜便不见人影。
令人头痛的经济损失导致楚晗被开除、立案、调查……瞬时间从最有前途的设计师变成背黑锅的嫌疑犯。
事发后大半个月躲外市的蓝旗才被抓住,他把代码卖掉几十万,就是那几十万,害楚晗和他自己跌入了好几年的牢狱之灾。
——
没被戴上手铐的时候,楚晗真以为有个妓/女母亲和催债鬼似的父亲就算他的坎坷了,原来命运没有最可笑,只有一次又一次的更沉重的打击,然而也正是在失去自由的最后的青春时光里,他才理清许多做人的道理,开始了创作恐怖漫画的历程,由秋辞没完没了地探监送来纸笔、取走稿件、登上杂志,真像是给人生打开扇很大的窗。
但那窗又通向哪里呢?
他不能靠着窗户走到别处,推开窗棂,所望见的不过是自己的内心。
别再谈爱了。
真的时常不解、也曾憎恨、也曾想到过死。
直至过了而立方才靠成熟解开心魔。
楚晗后来明白,其实人生的很多事情都不必看清楚,一黑一白也好,善恶分明也罢,时间长了都会模模糊糊成一片,像是把岁月与回忆打上马赛克,倒不如难得糊涂。
第36章 36 ...
不得不承认年轻人的恢复能力的确惊人, 叶尔珂平白躺着修养了一阵子后,不仅让感冒风寒消失无踪,就连断掉的胳膊都换成了比较轻便简易的绷带。他为此雀跃不已, 顶着阳光从医院大楼里蹦哒出来后,忍不住伸了个大懒腰:“憋死老子啦, 终于解放!”
跟在旁边仔细检查新药医嘱的楚晗叹息:“不准乱跳, 再这样就把你捆到轮椅上。”
“嘿,真的好了。”叶尔珂抬了下从扭伤中复原的脚,捧着肚子说:“我饿。”
“既然出来就在餐厅吃吧,你想吃什么?”楚晗顺从了他昭然欲揭的心意。
叶尔珂果然很高兴:“汉堡!”
楚晗没什么在东川生活的经验, 更指望不上这家伙的品味, 低头用手机查询了片刻,才回答道:“前面那条街就有家人气挺高的西餐厅, 我们走着去?”
叶尔珂懒洋洋地笑:“好啊。”
谁知楚晗把药和手机认真放进包里, 竟瞬间拉起了他的手。
叶尔珂从来不曾在大庭广众下有过如此虐狗的行为, 内心顿时徒生出小小的慌乱。
但楚晗却坦然, 发现叶尔珂偷看自己, 不禁温柔微笑。
恋爱就是这样子吧?呆傻的叶尔珂如此扪心自问,转瞬又莫名快乐起来。
其实他没想过楚晗会如此愿意和自己在一起,还主动告诉自己那么多沉重的往事, 无论是残破的家庭, 失败的初恋,还是灰暗的牢狱之灾,每样都令叶尔珂很心疼, 在他眼里楚先生一直属于又特别又古怪的人,真的了解到这么多,才明白那份仍被保留下的平和到底有多昂贵。
感觉到身边的安静,楚晗忍不住问:“想什么呢?”
叶尔珂抬起头,没头没脑道:“我之前没谈过恋爱。”
楚晗挑眉。
叶尔珂说:“若是有什么举动让你不高兴,你可要原谅我啊。”
楚晗忍不住笑了,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仿佛生怕走在这茫茫人海中稍不留神就会搞砸了这份幸福似的,显得超级小心翼翼。
——
两个主人在一起后,最开心的非两条狗莫属了。
无论是曾遭虐待的渣渣,还是孤独过剩的楚嘟嘟,都很迷恋对方这个新朋友,常常吃一碗饭,睡一个窝,围在叶尔珂身边此起彼伏的上蹿下跳。
这晚二珂费劲地擦了澡后,便一如往昔开始给宠物们添粮添水,得意地炫耀道:“今天吃的牛肉汉堡和炸薯条特别香,可惜你们吃不到,下辈子努努力当人吧!”
“吃货。”楚晗从楼上路过,淡淡评价。
叶尔珂追上去说:“你不要太开心就丧失志向,怎么觉得这几天你都没怎么画画呢?”
“我有什么可开心的?”楚晗把搬家的整理箱们放在走廊。
叶尔珂拍拍胸脯:“当然是跟我这样的大好青年确定关系啊!”
“哦。”楚晗不理他的胡言,认真地蹲下身整理东西,试图把搬家重事全都独自承担下来,顺口问道:“除了宠物房,新家还有什么特殊需要吗?”
“你真让我搬过去啊?”叶尔珂摸摸头:“我都没钱的,这样好像被包养……”
楚晗被他的口无遮拦逗得咳嗽,反问道:“包养要卖身,你行吗?”
愚蠢的处男叶尔珂立即紧张起来,胡言乱语道:“我、我只卖艺!”
“你会什么艺啊?”楚晗抬头嘲弄。
叶尔珂完全想不出来,摸着头便装模作样地往房间走:“不跟你扯了,我还得去准备答辩的衣服呢。”
楚嘟嘟悄然无声地跟在后面,却被无情关在门外,顿时委屈地哼起来。
楚晗不明白性格高冷的小柴犬怎么那么喜欢那家伙,大概狗真的都随主人吧?他伸手把爱犬招过来,摸摸它的头说:“如果我把这笨蛋弄丢了,你可千万要帮我把他找回来。”
楚嘟嘟骄傲地抬着头舔舔嘴巴,一副完全听懂了似的得意模样。
——
有的人对爱情的想象是荡气回肠,有的人寄希望于它能改变平凡的命运,但楚晗却只希望能和心悦的人过上柴米油盐的安生日子,所以比起虚荣的余姚或是霸道的秋辞,他的确发自肺腑地更喜欢直来直去的叶尔珂。
每晚给这断胳膊断腿的家伙准备热牛奶已经成为习惯。
楚晗端着杯子进到二珂卧室时,他正趴在被窝里翻书,闻声抬头拒绝:“不要啦,那顿西餐把我撑坏了,现在一口都喝不进去。”
“这点出息。”楚晗不禁挑眉:“早跟你说剩下就剩下,你非要吃光。”
“怎么可以浪费食物?”叶尔珂振振有词。
楚晗把牛奶放在床头柜上,意外地附身搂住他:“我摸摸。”
说着温热的大手便伸进叶尔珂的睡衣里,按住了他圆滚滚的小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