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都三年了啊,工作室正是经营得如火如荼的时候,这个男人说,我要回国了。
当温城拿了一叠准备得完善到卡琳娜无法否决的子工作室方案到她面前让她签字的时候,她只能同意了。她有什么不能同意的?这个人准备好了一切资金、材料,甚至人力资源都已妥当,当他拿文件给她时,工作室已经筹办了一半,而且按长远来说,这的确有利于他们的发展,她怎么能拒签?
好笑的是,楚墨派他过来是为了在国外站稳脚跟的,这人刚把工作室从一个呱呱坠地的婴儿带成尚会行走的幼儿就迫不及待要回去了,为此还准备了分社,这和楚墨原来设想有异――他完全是把工作室当做独立出来的一家了。
难为温城和楚墨关系还不一般,楚墨不担心他有任何篡位之心,也就随之任之。
终于……能回了。
温城下了飞机是下午六点,在马赛待久了,都快忘了雪是什么样子,今年雪如常下,沉冷的湿意沁入胸腔,那干涸了三年的心终于被滋润,踏实了一半。
陆然迎面给温城一个拥抱,重重地紧了紧温城的肩,“恭喜啊。”
温城后退一步,看着陆然的一身定制贴身的白西装,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同喜啊。”
陆然表情略微尴尬,低头摸了摸鼻尖。
楚墨看这仗势便把陆然往身后扯了,跟温城公事公办的态度道:“酒店定好了,什么时候去都成,三万八的厢,车在外面,钱打我卡上。”
和现在的温城谈实际远比废话的寒暄有用,楚墨一世英明,太了解温城现在是如何努力才能保持个人形站在这里,果然这话合温城心意,他对楚墨笑笑,“谢了。”
“啧啧啧,”陆然在楚墨身后一脸悠然样子,“资本家丑恶的嘴脸。”
“大家都是一伙人。”温城好笑地道。
这三年里接触公司上层多了,温城才知道陆然家业如何殷实,他家经营医疗器械,是家中大子,有一弟弟,原来不知道什么原因离开家族自己在外游手好闲,三年前弟弟病倒,家里想起了他,要挟他回来,他这才躲到西藏,奈何最后还是躲不过,乖乖回去了。
温城把手里的行李箱扔给陆然,揽过陆然肩膀把人往外带,“东西先放我那。他不在,是么?”
楚墨在后面说:“不在,物业三年都没见有人。”
温城没说话,仅是点头。
到了酒店,联系了人,温城坐在厢内等候。他说我不急,您们也不用急,什么时候来都成。开始他坐着,这个酒店的椅子不舒服,虽然垫了一层软毯,坐起来骨头还是硌得慌,温城干脆站着,身上又不大舒服,可能是暖气过于闷热,他只好在包厢里来回渡步。
这个人啊,面对任何客户都面不改色的人竟像个初入世的毛头孩子,在三万八一餐的酒店厢里怪起椅子和暖气。
这儿离牧家仅半个小时的车程,牧父牧母两人到酒店却已是晚上九点的事了,服务员领着他们上楼,推开包厢,回头通知上菜。温城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见到牧父牧母就笑了,不带任何应酬的模式,是纯粹的、反而显傻的笑:“伯父、伯母。”
这反倒让两个老人不自在起来,牧母不忍去看他,目光一直落在别处,牧父轻咳一声道:“久等了。”
“不久。”温城给牧父牧母拉开椅子,请人入座。
已经等了三年,这三个小时已不算什么,至少等到了就不亏。
上菜的效率很高,几人才落座半分钟,十几个服务员一人一碟菜搬上来,动作迅速有序,甚至没发出半点声音,几十秒钟时间便都退了出去,一桌的色香味俱全的菜。温城给两位倒了茶,没说什么,仅推到两人身前。
牧父看他一眼,抬杯喝了一口,沉默地夹了一块鸭肉。
牧母也动了筷。
温城也饿了,他从准备回国到现在就没吃过任何东西,也吃不下,现在满桌美食反而看得他反胃,就想喝喝清粥。但他还是动了筷,挑清淡的吃,一桌无话。
待终于吃得差不多,牧父牧母也动不起筷子了,牧父垂头不知想什么,牧母小心翼翼地看一眼温城,手在桌下握住了牧父的,轻轻捏了一捏。
温城也注意到了。托这几年频繁薪酬的福,他只需一眼就知道对方是否有了要谈话的意思,于是没让牧父先说话,先发制人道:“伯父,三年前您问我,要用什么去保证两个男人的牵连,您说,我们还年轻,模糊了爱和其他情感的概念。我答应您,要做一个证明。
“我和他,相识相恋没满一年,在离开的这三年里,我也有不可忍受的寂寞,很想您说的是对的,我对他只是模糊不清的好感,他对我也是,他多有可能重新找个人相爱,那我不如就这样找一个人交往,不至于过得那么狼狈困难。”
温城拿起茶壶,似要再为两位添杯,牧父抬手制止了,“能喝酒吗?酒好谈事。”
温城动作一顿,怔怔看着牧父,又笑开了,“可以。”
牧父闷头就是一大口,辛辣使他呼了好一大口气,“你继续。”
“后来显而易见的,我做不到。他是救赎我的药,重生之后的我无处没有他的痕迹。太渴望这个人了,恨无人似他,更恨似他又非他,如果无人似他,我就不会多看一眼,可若有人似他又不是他,我便忍不住挑剔,他还不够像,哪处太不好,哪处又太好……差分毫都不行。
“三年无法让我淡忘一年,反而更加深刻,这是我对您的证明之一。”
温城说完,牧父又是一杯痛饮,牧母小口地酌着茶,同时酌着的还有情意。
“我将他完整地还给您,没有任何解释,也不去见他、联系他,任他心灰意冷也好由爱生恨也罢,我都受着,如果他有了爱人,我便护他们至他们的孩子下半生,所幸来得及,他现在还没有爱人,这点对吗?”
牧父似被酒呛了一口,咳嗽起来,牧母连忙去拍他的背,虽然对温城说话,却是看着牧父,“这能说明什么?”
“三年不长也不短,恰好够一个人把爱转移到另一人身上,他没有,是我一赌,也是我的证明之一。”
温城回头把放在椅子上的公文包拿出,从里面抽出一叠厚厚的资料,找到牧父牧母身后,每放一份说一句:“这是我个人资产下的房产、公司股份、存款……手续已经办好,只要您们签字,这些就都是他的。这是顾问律师,有任何问题由他负责,如果您们信任不过,可以另找律师对这些合同查看,有任何问题都随您们更改。
“要是未来他受到任何一点需要到您们这儿倾诉的委屈,这些东西够他后半生无忧无虑。
“这不是证明,这是承诺,一生有效。”
牧母的手有些颤抖,牧父沉沉地看着这些文件,想到家中那三年来都未断过的受益人是牧清阳的保险。三年啊……牧父突然不知道他当初为什么要反对这对年轻人,为什么不能容忍一对男人相爱,又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能让两个人忍受折磨坚持三年也不愿放手。
平心而论,恐怕连他都难以做到这一点,自己拼搏了大半生的东西仅凭另一个人的喜怒哀乐决定去留。
虽然不想承认,可是这次好像真是他们这些“沉稳”的老一辈错了,把小一辈逼到这个份上,实在羞愧。
最后由牧母交给温城一把钥匙,郑重地放进温城手心里,伴随一声叹息,“今年过年记得早点回家,一家人好好吃一顿。”
温城紧握住钥匙,抬眼看向两位老人,眼中隐有闪光。
牧父率先笑了,厚实的掌在温城肩上拍两下,“去吧。我跟你伯母慢慢走回去,好久没那么走过了。”
牧母揽上牧父的手臂,与他并肩站在一起,对温城微微一笑。
温城转身就往外跑。
一个二十七岁大的人了,此刻与十七岁无异,他心脏的快速跳动扯得胸腔发疼,兴奋由此一路牵引到头皮上,刺得神经微微发麻。温城的手和腿都在颤抖,此时的状态不适合开车,他便趴在方向盘上笑,他笑了,笑着笑着,泪就顺着落出来了。
多神奇,他最难熬最黑暗的那段时期里,他咬着牙含着血都不愿让泪出来,遇到牧清阳之后,每一滴泪都那么沉重,沉到他藏不住。
第一百零一章
牧清阳的租房离牧家有蛮远的一段距离,也不是故意,纯粹是这一块地的房子比较便宜。温城与牧父牧母谈话完已经是十一点,再开车到牧清阳楼下就是十二点半的事了。
公寓就在路边,一条路都是夜摊小吃,这种时候最不缺人,座无虚席,划拳聊天唱歌不在少数,但是看到一辆那么好的车开过,停在这一块,场面诡异地安静了一秒。于是温城在一群人的注视下走出,面不改色地往楼上走,一直走离众人视野,一切又恢复如常。
牧清阳没开灯,房里不算静,外面的动静成了这儿的背景音,温城开门与关门的声音被掩盖,这种环境下,外面的噪音反倒显安静。温城摸黑地走到牧清阳的房间,床不大,单人床,而人躺在中间,被子盖过下巴,人显乖巧。
温城从床尾压上去,两肘撑在牧清阳脑袋两侧,在外面待久了,温城浑身都带着寒意,发梢落到牧清阳脸上跟冰碴似的,牧清阳眉头先是一蹙,很快便带着警惕地睁开眼,还没缓神身上是谁,就要动手,温城手法娴熟地禁锢住牧清阳的动作,他将脑袋靠到牧清阳肩上,轻声说:“嘘,宝,别怕,是我,我回来了。”
牧清阳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半晌,伸手在温城脸上抚摸,指尖从额头滑到鼻尖,最后落到温城下巴,他稍微用力,把人的脸从肩上抬了起来,他细细地看着这个人的样子――哦,原来他是这个样子。
牧清阳双手揽上温城的脖子,把人往下扯,张口咬上温城的肩,是用了实力的,没有任何情意,是纯粹的、要致对方死地的力度。过度的用力使得牧清阳浑身都在颤抖,他在温城怀里蜷着身子,像一只哭泣的幼兽,肩上疼,可心上更疼,温城把怀里人抱得更紧,一声不吭。
不多时,牧清阳嘴里漫上一股厚重的血腥味,他松开嘴,有血从唇齿间流出,沿着脖颈曲线蜿蜒下滑,温城稍稍抬身,肩上的血有几滴落到牧清阳脸上,与泪混合、模糊。
牧清阳的泪从眼里滑落,他面上却没什么表情,盯着温城,“疼吗?”
“疼。”温城哑着回答,抬手要把牧清阳脸上的泪擦掉,血却糊了牧清阳的脸,怎么都擦不干净。
牧清阳笑了,说:“活该。”
他身上、脸上还留着这个人的血迹,眼里却是温柔的笑意,这画面该是诡谲的,温城没有言语,指腹在牧清阳唇上摩挲,吻了上去。
牧清阳的这处住所不隔音,从楼下的动静就能想到,要谁半夜看咒怨,下面的人就得骂娘了。路边的灯光透过窗照射进来,路灯的光不刺眼,像一层厚厚的奶油蛋糕,带点柔腻的感觉。房间里暗处更暗,亮处又有暧昧的暗沉,牧清阳和温城交织的呼吸沉重而急促,床板质量不好,两个男人在上面动作稍微用力,就咯吱咯吱的响。
牧清阳被这动静弄得不舒服,皱起眉来,趁温城好不容易松开他唇给他喘息的间隙道:“轻点。”
大概是喘的方式不对,或者,牧清阳说话的方式不对。
这两个字不知哪里戳中温城的点,这人动作粗暴起来,牧清阳胸前两点被揉得发疼,牧清阳咬牙,让你轻点你还来劲了,上口就咬――嗯,温城折磨他哪,他咬哪。
(大段和谐)
牧清阳喘着粗气,咬牙道:“温城你是不是欠抽?”
(大段和谐)
床随着温城的冲撞摇晃,人在房内还能听到楼下男人酒杯碰撞、欢喝的声音,好像人就在客厅里吃喝着,他们在暗处做着不得见人的事。
(大段和谐)
“别……”
温城诚心要把动静弄大似的,牧清阳理智尚在,想到楼下那家女儿还小的人家,用虚弱的力度推搡着温城,“别、下面……听得见……”
牧清阳清冷的声线嘶哑、颤抖,带着哭腔,温城渐渐放缓了力度,抚摸着牧清阳白皙修长的背身,像欣赏一件艺术品般抚摸着牧清阳凸起的每一节脊骨,温城肩上的血未止,他每一次的动作都无异血上撒盐,牧清阳的背上也混有血色,画面诡异的妖冶。
“想要什么?”温城停了动作,却还是舍不得从牧清阳身体里退出来。这样的梦三年里走过太多,他怕一放松就梦醒了。他要感受牧清阳的温度,气息,和真实。
“唔嗯……哈……”
温城的抚摸牵引一阵颤栗,牧清阳说话的力度像服软的哀求,“……换、换个地方。”
“啊……”温城慢条斯理地应着,指尖顺着滑到牧清阳的尾椎,(小和谐)他笑了,在牧清阳腰背深深一吻,深情沙哑地哄着他的情人,“听你的。”
(小和谐)光影一线之遥,线外是光,是灯下叙旧言,线内影子似一人将另一个人啃噬、吞噬,暗影里,太淫靡。(小和谐)
温城安抚意味地扫开他被汗水浸湿的发,使他露出光洁的额头来,以蛊惑人心的语气询问:“回家,好不好?”
牧清阳的手虚圈着温城的脖子,模糊地应了一声。
“好。”
第一百零二章
大年三十,牧清月在公司做设计,其实不急,但是灵感来了不愿停下来,回家时间就被延误了,牧母打了好几个电话来催,牧清月一拖再拖,最后被允许八点回家。
牧清月叹口气,收拾起东西。
八点准时到家,一家子都在沙发上坐着,春晚刚刚开始,一桌好菜热腾腾地摆在桌上,牧清月叫了声“妈”,牧母回头,欣喜道:“哎,月月回来了,来吧来吧开吃了。”说着拍拍身旁的两个人,一个牧父一个牧清阳,催着他们动身。
牧清阳有点懒得动,牧母看温城一眼,温城便无奈把人从沙发上拉起来。
牧母挨个挨个介绍:“来,这个是你温哥从法国学来的法国菜,多吃吃尝尝鲜,好吃以后常做;还有这个,这个鱼是你温哥客户送的,可大可有肉了,味甜,多吃补补……”
牧清月一脸暗色,“妈,你能别这么攀着人腿么,你儿子明明也不差。”
牧母也幽怨了,“可我两个儿子哪个都没帮我做菜。”
温城、牧清阳也已经落座,听了这话,牧清阳无辜道:“我不是心疼您,给您带了个会做菜的回来么。”
牧母和牧清月不约而同地瞪了牧清阳一眼,牧父最后入座,不太赞同地看着牧清阳:“太嚣张了。”
“没教好,”温城替牧清阳说话,“我的错。”
神TM你的错。牧清月心里呸了一声,哪来的脸。牧母也不赞同地发声了,说的和牧清月想的却全然不同:“城城你别老惯着他,看他现在什么样子,软成一滩屎。”
牧清月浑身发毛,“妈!吃饭别拿这个说事儿成吗?”
“你自己想象力丰富怪谁?”牧母仗着牧父护她,抬着下巴没理会。
牧父向来不掺和牧母与牧清月的拌嘴,给另外两个男人倒了酒,“今晚喝个痛快吧。”
无论两位老人表现得如何正常,心里毫无芥蒂那是不可能的,这些还是要用时间来化解,但目前已经是最好的状态。温城与牧父碰了一杯,没有任何多余的话,两个男人相视一眼,一同喝下。
一顿饭吃了一个小时,最后都挤在一张沙发上看春晚,牧父和温城喝得比较多,但温城酒量好,没有什么醉意,陪着牧父一起喝的牧清阳却已经不省人事,在沙发上眯着眼,不晓得有没有在看。
牧父一向欣赏温城的头脑,半醉的情况下问起温城对现在医疗器械行业有什么看法,恰好陆然家业如此,温城也了解不少,便一一分析解答,牧父静静听着,最后对温城赞许地笑了,说不出什么话,就是郑重地拍了拍温城的肩。
牧母在另一边策划去法国玩的事。温城说这个寒假趁着大家都有空,可以带他们一家到法国玩一玩,他顺便回马赛处理点公事,牧母牧父忙碌大半辈子,中国国土都没走全,更别说国外,还是以“浪漫”著名的法国。
牧母像个少女红心泛滥,温城笑着让她想想要去哪玩儿,反正他绝对奉陪。
牧清月原来想拒绝,可拗不过牧母一脸“你难道不把我们当一家人吗”的审问,最后也只得以他是去采景的理由说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