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晚上有事不能——”
“啊对!我家夏哥话少,”管清溪见状,赶紧打断他,出来打圆场,“谢谢杨总赏识,我带他去后台换衣服,马上就来。”
“不用,”杨亦遵偏头,赤裸的目光在夏为身上扫了一遍,“就穿这身吧。”
等杨亦遵巡视一圈后终于走了,管清溪才围过来,兴奋道:“夏哥,原来你认识杨总啊?”
夏为摇摇头,头疼道:“一言难尽。”
杨亦遵洗了手出来,窦晚菲递给他一块手帕:“杨伯伯说他见过你就走,不吃饭了。”
“他最近去过城西墓园?”杨亦遵毫无关联地问。
“他很久没出门了,”窦晚菲说,“你问这个干什么?你怀疑杨伯伯?”
“这里没人,你换个称呼吧。”杨亦遵擦过手,直接把绣帕扔进了垃圾篓里。
“哼,你对老杨究竟有什么意见,他到底是你家人。”
杨亦遵冷笑一声,推门进去。
人人都知道他是光鑫的掌门人,可没人知道的是,他父亲临死之前,并没有把家业交到他手上,而是交给了自己的亲弟弟。光鑫如今的实际控制人,并不是他,而是他的四叔——杨光淼。对于知情的人来说,他就只是一个装点门面的花瓶,亲生父亲的不信任,在继承问题上,狠狠打了个他一个耳光。
保镖关上门,给杨亦遵搜了身,拿走了他的手机后才准予放行。
落地窗前,一个老人坐在轮椅上,手边放着一本翻旧了的圣经。
杨光淼三十多岁的时候出过一场事故,掉进了花园的水池里,人受了惊吓,一直疯疯癫癫的。后来被杨光鑫送去国外治疗,回来之后神智虽然好了些,但性格变得极其古怪,常年深居简出,因此见过他的人并不多。
三年前杨亦遵父亲过世,将公司的控制权交由这个疯子之后,他却奇迹般地康复了,变得神采奕奕的,光鑫甚至比之前杨光鑫在位时发展得更好。外界人人都以为是杨亦遵青出于蓝,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倘若你一只手或是一只脚叫你跌倒,就砍下来丢掉。你缺一只手或是一只脚进入永生,强如有两手两脚被丢在永火里。倘若你一只眼叫你跌倒,就把它剜出来丢掉。你只有一只眼进入永生,强如有两只眼被丢在地狱的火里……”①
“四叔。”杨亦遵走过去,微微欠身。
“你的孩子在哪里?”杨光淼手指敲在轮椅的扶手上。
窦晚菲走过去,帮他把毯子盖好:“您糊涂了,他没有孩子。”
杨光淼浑浊的眼睛紧盯着杨亦遵,目光是锐利的:“你改变主意了吗。”
杨亦遵漠然地看着他,并不答话。
“晚菲。”
“哎。”
“你倒杯茶给他喝。”
窦晚菲瞥了杨亦遵一眼,在茶桌上拿了一只干净的白瓷杯,提起茶壶倒了一杯。不知是不是烫手,提壶的瞬间,窦晚菲的手指明显抖了一下。
不愧是跟在杨光淼身边一年多的人,她很快便稳住了,神色无异地放下茶壶,双手奉给杨亦遵。
“喝了就走吧。”杨光淼有气无力地挥挥手,恹恹道,“记得带你的孩子来见我。”
窦晚菲用热毛巾擦了手,大气不敢喘地推着轮椅去了里屋。
杨亦遵站在原地,手指捏出轻响,那杯子里,满是明晃晃的鲜血,甚至还有一截带指甲的小拇指在血沫中沉浮。
宴席设在包间里,三十人的大圆桌,没戴眼镜都看不清对面坐的是谁,这让夏为忐忑的情绪稍有缓和。
坐下来才发现少了个人,于柳没来。
“我刚刚在楼下看到他跟一个女的走了。”管清溪小声道。
这话周围几个人都听见了,夏为瞥了眼管清溪:“不要多嘴。”
管清溪悻悻地闭了嘴。
菜全上齐了杨亦遵才姗姗来迟,他身边的女伴不见了。夏为敏感地察觉到他脸色不太好,心中顿时闪过一丝不安,下意识就想跑,被管清溪拉住:“干吗?”
夏为张了张嘴,发现根本没法解释,谁不知道这位杨总经理天生自带方圆八百米的制冷气场,见谁都是一张臭脸,恐怕也只有夏为能从他那张冰箱脸里看出来今天是冷冻还是冷藏了。
“都久等了,”杨亦遵脱了外套,抓起酒杯先倒了满满一杯,“我先自干一杯,祝各位前程似锦。”
几个投资商马上反应过来,纷纷笑闹着一起干了,大家伙儿的一闹,气氛立刻被带动了起来,开始互相敬酒,小演员们显然都非常上道,争先恐后地往上凑。
相比之下,夏为倒显得像个异类,安静地坐在杨亦遵身边没动——倒不是他不想动,而是在他起身敬酒的一瞬间,杨亦遵在桌下按住了他。
包间里推杯换盏,笑闹声此起彼伏,夏为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闻到杨亦遵身上传来的酒气,扭头看了他一眼。
杨亦遵与他印象中的模样比瘦了些,五官大体没怎么变,轮廓更成熟了,脸上已经看不出当年的稚气,大概这几天没怎么休息,下巴有些微胡茬,莫名让夏为瞧出了一丝沧桑的味道。
热汤顺着旋转餐桌转了过来,夏为舀了一勺在杨亦遵碗里:“您喝多了,喝点汤吧。”
杨亦遵酒量不行,一杯是他的极限,这么多年也没什么长进,夏为心知,他人看着清醒,其实多半已经醉了。
杨亦遵显然自己不这么认为,夹了一只大虾给夏为:“空运过来的海虾,这个时候吃最好不过了。”
“谢谢杨总,我……不喜欢吃这个。”
“为什么不喜欢,这虾难订得很,你又不过敏,试试吧。”杨亦遵催促道,甚至还笑了一下。
夏为十足地被镇住了:“您怎么知道我不过敏?”
“上周你昏迷的时候,我让医生给你查过过敏源。”
这也是酒后吐真言了,换做清醒状态,杨亦遵多半是不会说的,夏为想了一下,小心问:“您还查了什么?”
“血型,”杨亦遵揉着眼睛道,“本来想测DNA,结果……医生说,你们两个血型?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疾灰谎槐匾椋趺椿岵灰谎兀棵髅髂敲聪瘛!?br /> 说着,自己也很郁闷似的,低头把夏为给他舀的汤喝光了。
夏为的手顿时握紧了,问:“我和谁像?”
杨亦遵被问住了,忽然转过头来,盯猎物一样盯着夏为,眯起眼:“你为什么不吃?”
“……”
夏为只好拿起那只半生不熟的大虾,缓慢地开始剥,本想再借机套点话出来,不想杨亦遵却像是对他又设防了,死活不肯吐露那个名字,硬是逼着他把那只虾给吃了进去。
①“倘若你一只手或是一只脚叫你跌倒,就砍下来丢掉。你缺一只手或是一只脚进入永生,强如有两手两脚被丢在永火里。倘若你一只眼叫你跌倒,就把它剜出来丢掉。你只有一只眼进入永生,强如有两只眼被丢在地狱的火里。”(马太福音18:8-9)
第6章
酒桌上气氛不错,几个新人都喝得晕晕乎乎的,夏为一口没喝,连吃了三只虾钳,恶心的表情全写在了脸上。
最后一只虾还是杨亦遵给他剥的,专门摘了那万年不动的黑手套,夏为被他手上的疤痕吸引了。
“看什么?”
“您的手……受过伤?”
夏为脸上的惊讶并不完全是假的,至少在他的记忆里,杨亦遵的手干净整洁,这道疤必然是在他不知道的年月里发生的。
杨亦遵剥好虾,抽了张纸擦干净手,完全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夏为注意到他无名指上套了只戒指,擦到戒指的时候十分小心,好像生怕弄坏了似的。他闭了嘴,低头安静地吃虾。
杨亦遵没骗他,他的确不过敏。可即使如此,他也忍受不了海虾身上那股腥味,尤其是经过烹饪后和各种调料混杂在一起的味道。夏为上一世是海鲜过敏体质,海里的东西沾不得,一碰就全身起红疙瘩。大约那时已经形成了习惯,再闻到类似的味道就条件反射地想避开,换到这具身体后也依然如此。此刻被硬塞进去三只虾钳肉,他只差没当场吐出来。
杨亦遵身上酒气很重,看样子已经不太清醒了,单手撑着头闭目养神,手机扔在一边。
管清溪很得几个投资人赏识,这傻孩子,也是受不得捧,得亏他酒量好,被灌到现在还留着一丝意识,踉踉跄跄地跑来找夏为:“夏哥,我不行了,我要吐。”
夏为忙扶住他,两个人正要往卫生间走,被一个生活制片叫住了。
“那个谁,小夏吧,你给苏助理打个电话,让他接杨总回去。”
夏为原地踟蹰一阵,目光在杨亦遵紧抿的唇上一扫而过,走过去,拿起他的手机。
到底是与现代社会脱节过七八年的人,夏为对电子产品并不那么精通,一时没想到还可以用指纹解锁,对着四位数的开机密码犯了难。
管清溪扶着墙,呕得厉害,眼看就要吐,夏为在心急中按下杨亦遵的生日,结果显示密码错误,他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试着又输入另一个生日,“滋”一声轻振,锁屏开了。
不算大的包厢里,四处皆是欢声笑语,夏为愣愣地站在桌边,手心忽然攥紧了。他没忘记,那是他自己的生日。
“夏哥……”
夏为定了定神,收敛神色,很快给苏景打电话告知了地址,随即把手机收好,压在杨亦遵的胳膊下面,架着管清溪走了。
等四周的人都逐渐离席散去,杨亦遵静静睁开眼,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夜已经深了,巷子附近都是上世纪的老房子,住在这儿的以老年人居多,基本没有夜生活,过了十二点,除了呼噜声,什么都听不见。
夏为晚上还是把吃进去的虾全吐出来了,胃里空空的,回来的路上干脆去超市买了些卤味和一打啤酒。
吉雅裹着披肩打开天台的破木门,就看见夏为一个人坐在栏杆上喝啤酒。
“哟,借酒浇愁啊。”
“怎么晚还不睡。”夏为回了下头,扒拉出一罐扔给她。
“无常昨天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今天闹肚子,我起来看看。”
无常就是吉雅那只金毛,比亲儿子还亲,会取这个名字,原因无他,这小子小时候毛色很奇怪,大约是代谢有问题,身上的毛一半发黑一半发白,整个一只黑白无常,后来长大了倒好了,换了几次毛之后,丑小狗变哮天犬,愈发威风凛凛。
“它不是一直都挺乖的?偷吃什么了?”
“谁知道,越大越不听话,呜咽一整天。”吉雅烦躁地点了根烟,“说吧,你又怎么了?”
“没怎么。”
“那你这一脸跑了老婆的样子是干吗?”
“……”
夏为低头轻叹:“事情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关于你那老情人?”
夏为并未答话,算是默认了。
吉雅嗤笑一声:“怎么,发现原来人家还惦记着你,心动了?”
“有些意外罢了,”夏为站起来,拍了拍灰,“我的身份破绽太多,他如果去查,很快就会查到我只是岳木的弟弟。”
吉雅吐出烟,瞥了他一眼:“你没打算告诉他你就是岳木?”
夏为只是摇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脖子那里淤痕未全消,动的时候还挺疼,夏为伸手摸了摸:“我去墓园那晚,钱宇告诉我,是杨亦遵亲手给我下的葬。”
他望着远处:“现在的我,在他那里,除了这张脸和这个身份,已经不剩下什么了。”
“说实话,你就不该去招惹他,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就不怕走老路?”
“是啊,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难道要缩在角落里苟活吗,那也未免太窝囊了。我想……为弟弟、为师父、也为我自己寻求一个真相。”夏为看向她,“我要真相。”
接下来的几天夏为变得非常忙碌,每天往返于家和摄影棚之间。第三轮面试已经结束,却迟迟不出结果,等得人无比心焦,有关系的几个新人已经千方百计托人去打听了,然而传回来的消息五花八门,没一个靠谱的。
之前的一顿饭让演员们之间都熟络了起来,小道消息更是传得飞快,一大早,夏为就接到了管清溪的电话。
“夏哥,你听说了吗,有人说主演人选已经定下来了,就是你跟于柳,我演男三号。”
夏为边扣衣服边问:“哪儿来的消息?”
“不知道,我也是听他们说的。”
“你啊,少听点八卦吧。”
“是真的,杨总亲自敲定的你,听说还为这事儿刻意约了莫森导演吃饭呢。”
夏为穿衣服的手顿住了。
“你晚上有空吗,出来撸串儿吧,我详细给你说。”
管清溪找的是一家有名的路边摊,位置在江边,夏天出来吃烤串的人多,生意很好,夏为到的时候,周围都坐满了。
两个人长得都不赖,一时之间还有点儿惹眼。
“我怎么老觉得周围有人在看我,”管清溪嘿嘿直笑,“这电影还没拍呢,早知道戴个鸭舌帽出来了。”
夏为好笑:“你就这么想出名?”
“谁不想出名啊。”管清溪不解,“夏哥我才搞不懂你,你看着一点儿都不像娱乐圈的人,我有时候觉得,你来参加海选,并不是为了角色。”
“那是为了什么?”
“我说不上来,我就是觉得你跟我们都不一样。”
“可能吧,”夏为并不辩驳,“你今天那消息听谁说的?”
正说着话,两个人点的肉串和啤酒都端上来了。
“于柳身边的一个助理。”管清溪拿起烤肉,在周围扫了一眼,小声道,“听说于柳给人包了,他背后是个富婆,专门给他砸钱拍这部剧。”
管清溪叹了口气:“我们这种没钱没关系的人,只好自己默默捡几个小角色演演了。”
听这语气,管清溪多半认定他也是个关系户了,夏为端着杯子,不知如何解释。
“我和杨总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哦,那你们是……亲戚?”
“……”
“小心嘞,”一个穿背心的服务生端着铁盘过来,往夏为的方向看了眼,“你们点的皮皮虾,慢用啊。”
“我们点皮皮虾了吗?”管清溪纳闷,“没有啊。”
夏为却忽然看懂了服务生的意思,余光在周围一扫,心中一沉。
“你早上说,林木的角色由我出演,这个消息已经传开了?”
“对啊,大家都知道了。”
夏为轻叹一声,放下手中的杯子,看向管清溪:“你平时健身吗?”
“嗯?偶尔。”
“肩扛的话,最多能负重多少?”
管清溪歪着头,不明就里:“你问这个干吗?”说着他想了一下,“我斜方肌还凑合,一百五十斤能扛着跑。”
“够了。”
“什么?”管清溪一脸茫然地看着夏为猛地站了起来。
没等回答,猛然间一股大力袭来,管清溪一下子就被夏为推了出去,摔在不远处的草坪上。与此同时,周围的人像是接收到了信号,齐齐起身,踢翻桌子朝夏为围了过去。
从一开始入座夏为就觉得不对劲,四周似有若无的视线太多,也太过不善了,以至于连管清溪这迟钝的傻大个都察觉到有人盯着。
他和管清溪也的确过于招摇了,一个勾搭上了光鑫的老板,一个勾搭上了电影投资人。这几天正在定角色人选,这种关键时候,只要他俩随便出点状况,那么换个人演,岂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几秒钟的工夫,桌子凳子便滚了一地,被掀翻的生肉和炭火四处飞溅,啤酒瓶的碎裂声混合着尖叫声不绝于耳,夏为偏头避过拳头,一个利索的侧踢将冲上来的人狠狠踹了出去。
“操操操!打……打打架了!”管清溪扔了手上的竹签,抓着一只凳子腿儿,哆嗦着要上来帮忙,还没靠近又被夏为一胳膊再次掀了出去。
“趴下!护好脸!”
管清溪摔得几欲吐血,爬起来哭笑不得:“哥们儿,你真仗义!可是都什么时候你还记得护脸啊。”
“你是智障吗,看不出来人家是冲着你的脸来的。”夏为一拳一个揍翻迎面而来的两个男人,同时细窄的腰身急速弯下,刚好躲过身后挥来的木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