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得纸张,便借你衣袖将就将就!”
尧承煜气结,
“没得笔墨,借你的血将就将就!”
说罢又笑嘻嘻“唰”地一下抽出随身带的小刀,将他手指割破滴了好些血用一个破葫芦乘了,在他袖子上写写画画几笔,又一个口哨,唤来一只一人多高的大隼,那大隼从天上一头栽下来撞在尧承煜身上,它倒是扑哧扑哧没事儿,尧承煜却被撞得几欲吐血,只觉头昏眼花,迷糊中好似那怪老头数落大隼一番,又答应给它些吃食,那只大隼叫了好几声约摸是在抗议,这老头子是个厉害角色,他自觉身手不凡,受他百来鞭子定没个什么,谁想那老东西每一鞭子抽下来,那力道,真真正正比得精准,比断骨少一分,比皮开肉绽多一分,一百鞭子下来他全身筋骨都松了一遍,痛得他冷汗涔涔。待他费力想听清楚些,眼前一花,昏睡过去。
凌霄子确实在同那大隼讨价还价,
“你将信给老夫送到周府,等你回来老夫替你寻几条竹叶青!”
大隼坚决摇头。
“外加五只田鼠!”
大隼将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再加三只肥兔子!”
大隼继续摇头,它看一眼尧承煜,再看一眼凌霄子,眼珠子滴溜滴溜转。
“我看你是想吃的想疯了吧?赶紧给我滚!”
凌霄子一脚揣过去,那大隼惊叫一声,十分幽怨地盘旋两圈飞走了。
尧承煜被吊了一夜,丑时刚过,被冻得迷迷糊糊,一睁开眼,不远处幽亮地野兽的眼睛鬼火般慢慢向他靠近。他浑身一个机灵,人彻底醒了,清冷的月光撒下来,林子里猫头鹰有一声没一声的叫着,衬得幽深的夜,漫长难捱。他挣扎几下想喊两嗓子,奈何竟口干舌燥,
树上突然传来一个不安的声音,凌霄子念叨着完了完了,
“本想着借这小子引那火狐狸出来,怎么竟引来这么多畜牲?”
然后只听嗖嗖几声,哪里还有那怪老头的影子?他挣扎几番,背着月光,一抬眼,却对上一双幽幽地泛着绿光的眼睛,着实惊出他一身冷汗!那眼睛越来越近,直到那东西攀上他胸前,他努力看清楚了,却是一头小狐狸,那狐狸伸出爪子,慢慢朝他的脸靠近,他拼命摇晃,那狐狸却不受半点影响,伸过去的爪子突然一勾,直直朝他的眼珠子扣去!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片巨大的黑影嗖地一下将那火狐狸叼在了口中!赫然是那只大隼,不过它冲得太猛,直接将那人粗的歪脖子树撞断了,尧承煜被撞倒在地,咳嗽两声,咳出两口鲜血。方才要不是躲得快,叼在那大隼嘴里的可就不止那狐狸,还有他的脑袋!
赶回来的凌霄子却是心里一咯噔,
“你你你!别吞!别吞!”
大隼抖抖翅膀,抬头一看,见是凌霄子,赶紧拼命地把狐狸往嘴里塞,一副防贼地模样盯着凌霄子。
第8章 凌霄子
凌霄子扑过去一把拽住那还吊在大隼嘴外边的狐狸尾巴,痛心道,
“你你你个蠢货!!老夫追了这狐狸好些日子,好不容易用幽月灵狐草将它引了出来,你倒好!一口就给我吞了?!”他拼命地边拽边敲大隼的头,
“你快些吐出来!这灵狐的血需得活的方能做药引子!”
那大隼被敲得有些懵,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也不松口,
“好你个、你个、待老夫将你的毛拔光!看你如何嘚瑟!”凌霄子无意手松了去捋袖子,大隼赶紧一个囫囵吞枣,咕噜一声,将整个狐狸吞了下去,当大隼还在委屈吞了个全身带毛的玩意儿差点没将它噎死的时候,世界突然安静了,只听得到它咂嘴地声音,然后就是凌霄子凄厉一声长啸,抱着它拼命摇,要将它将猎物吐出来。
尧承煜醒来后看着这老头一阵疯癫,一人一隼闹得方圆百米之内寸草不生,人畜不近终于消停!
那大隼哀怨叫得几声,没命似地逃跑了!
凌霄子却依旧捻着花白胡子不安地走来走去,自言自语道:
“这药引现下是没有了,救不了那徐老鬼的徒弟,老夫同他这赌眼看就要输了,如何是好?嗯~~如何是好?”
“愿赌服输?不行不行!老夫若是输了,那徐老鬼岂不天天将这桩丑事挂在嘴边?不行不行!今后老夫如何在他跟前抬起头来?”
他步子越走越急急得他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猛地一跺脚,
“对呀!老夫再在此处拖上几日等他那半死不活的徒弟死透了回去不迟!如此一来,那病秧子等不到老夫救可就不是老夫的罪过了!哈哈哈哈!老夫果然绝顶聪明!”
“可那老鬼一把年纪了才收了这么个关门弟子,岂不是要伤心欲绝?”
“死了就死了吧!大不了老夫赔他一个徒弟!”
“不妥不妥!老夫好不容易找了那么个聪明伶俐又乖巧的小徒儿,怎么能送给那臭老鬼呢?老夫观那老鬼面相,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万一将我徒儿也克死了如何是好?”
“还是算了!老夫勉为其难将我那乖徒儿借给他使两年吧!”
凌霄子打定主意,突然一把鼻涕一把泪大哭了起来,“我的乖徒儿啊!不是师父不要你了!实在是那老鬼经不起这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欲绝,师父看他可怜才答应将你借他两年……”
尧承煜看他疯疯癫癫哭了一阵后,又止了哭,自言自语道,“嗯!见到那丫头就这样说!哈哈哈哈!”
整个丛林里贯穿着这道魔性地笑,再定睛一看,哪里还有那老头的踪影。
尧承煜受伤不轻,只得一瘸一拐回到驻地。周天衍五万人马死战半月,就在快兵尽粮绝之际,尧承煜收到了一封家书,周幽瑾的家书。只有寥寥几句,退守息沙镇,旗国公令,驱之百姓,引敌至落月谷,以流沙埋之。还附有一张地图,上面密密麻麻算满了时令,最后得出一个日子是三天后的晚上那称为落月谷的地方开始有流沙。
迦南百里之后便是息沙镇,息沙镇再过去不过六十里便是落月谷,再落月谷过去便是一大片荒丘荒漠。周幽瑾曾无意读到几本游记,记载的无一例外都是这个十分邪门的地方,“时逢望月,流沙顷刻将至,卷憩于落月谷之商队,不覆存焉!”,“是时天狗嗜月,有流沙成河,缓缓行之,有牲畜不幸落入其中,挣扎未已,顷刻不知所踪!”
“此落月谷立壁百丈,成合包之势,三里之后阔然开朗,俯视之犹如美月半轮,然此谷吞人畜无数,且流沙所至时令无常,百姓深受其害,称之为‘流冢’,世间慕‘落月谷’美名而来者众,却不知美则美矣,丧命于此岂不悲哉……”
周幽瑾给尧承煜的家书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还写了一封信给她爹的幕僚欧阳戬欧阳老先生,此人跟随周天衍半生,在周家军里十分有威望!更是博学多才,深谋远虑。
一个尚待字闺中的小丫头要打动他自然得十分花一番功夫。周幽瑾一落笔并不是尽添些华丽辞藻道些恭维话,上斥他有负天恩,下责他愧对黎民,更是罔顾同生共死的一众军将性命,明知晋国公狼子野心,残害忠良,依旧助纣为虐,如此不仁不义更是有负周将军知遇之恩!
大丈夫自当马革裹尸,然若为小人所害尽皆命丧于此,悲夫多少妻儿盼郎不至,多少老母盼儿不归! 先生德高望重,比幽瑾之叔伯尚不为过也,尧叔叔在世时,更尊称先生德行之高尚,品性之端正,无一人能及,与先生称兄道弟,其情谊之真心,幽瑾每每想起,无不大恸!承煜身世悲苦,却奋发图强,少年有为,他日定非池中之物,眼看栋梁之才不复,幽瑾更是要痛失兄长,天地不仁,先生忍顾?
且幸天无绝人之路,家师凌霄子前辈巧经息沙镇,西行六十余里有一流沙谷,此谷名唤‘落月谷’又称之为‘流冢’,当地百姓误以为此谷祸害人间,却不知此流沙谷乃是千年前高人所辟,阻大漠风沙于此耳谷,幽瑾不学无术,唯有时令略知一二,望月将至,流沙顿起,伏军于此,必定大获全胜!
父亲大人忠介耿直,先生经天纬地之才,更兼仁义之心,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定能说服父亲大人以大局为重……
欧阳老先生擦了擦冷汗,她这一手狂草,仿似有千军之力,压得他透不过气来!这哪是闺阁弱女子?他此刻方将周幽瑾同隆德五公子齐名的玲珑才女对号入座。
果然欧阳老先生不负所望,力排众议,众军绕过息沙镇退守至落月谷,周天衍却不知尧承煜图方便带兵率先经过息沙镇时,将周家军旗换成了王旗,在此地抢掠一通,小镇人口几乎都往王都方向逃避战祸。
他们这一战,打得,应该说也不轻松。周天衍军马行至落月谷,那流沙比周幽瑾算的晚了一个时辰。当时是,已经死战半多个时辰周家军一个个都杀红了眼,敌军将领听闻是周天衍带兵方才一路追至此地,大声叫嚣着要活捉周天衍。捻着八字须的欧阳老先生出了一声冷汗,眼看着敌人就要从谷底冲上去,周天衍一马当先,带一小队人马杀入重围,直取敌军将领首级,眼见他也要死于敌军刀下,所有人突然乱做一团,铺天盖地风沙像一个巨浪打过来,将谷中一切席卷一空!
周天衍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地洞里,他的腰上被捆了一根臂粗的绳索。看到救他的尧承煜满眼通红,一脸担忧的神色,他拍拍他的肩膀,紧紧抱住了他!
还好他们事先在峭壁上打了洞做掩护,不然他们岂不同那沙耶军一样?人类在老天爷面前,可见多么渺小。
三天后,风沙一过,他们赶紧离开了此处,落月谷入谷的那处峭壁上,由于多了许许多多的大小不一的山洞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周天衍以五万人马敌五十万人马名声大振,晋国公欲治他个违抗军令之罪,却被一道快马加鞭的圣旨所阻。
回程路上,欧阳先生在庆功宴上将出谋划策的周幽瑾说了出来,赞她治世之才。周天衍闻言瞬间脸色铁青,当着众军将的面不好说什么,私下却好好同欧阳先生聊了一番。
尧承煜一行高高兴兴回去,周幽瑾却略有些不安,
欧阳老先生为了全他那德高望重的名,自然不愿当这虚荣,应该会将自己供出来。不过她又希望欧阳先生是个贪慕虚荣的人,这样以五万战五十万名震天下的献策,足以让人动心了。她爹没等到,等到了一封封赏她的圣旨,她心里一个咯噔,完了!
周天衍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将秋姨支出去,将自己的爱女罚跪祠堂跪了两天两夜,
“你给我跪下!”
周幽瑾笔挺地跪在祠堂老祖宗灵位前。
“你可知错?”
“小瑾知错!”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策划你欧阳伯伯胡乱作为!你小小年纪能懂什么?略学了点皮毛竟敢在众多长辈面前班门弄斧!军中大事岂同儿戏?如此任性妄为,视众军将士性命入草芥,你可知一招错,满盘皆输?输的可是实实在在的成千上万的活生生的人命!!为父一路走来,到处听到晋国公烧杀抢掠的消息,更有人证,承煜假借晋国公名抢掠百姓,也是你教他的?”
周幽瑾沉默不语,
“放肆!!!”周天衍真是被气狠了,“为父请人教你读书识字,你书都读到哪里去了?为父辛辛苦苦栽培承煜,做人要诚信礼义仁,被你三言两语给毁了!为军之人,不爱护百姓,跟屠夫土匪有何区别?你让为父今后如何面对你尧叔叔?如何面对一众百姓?!!”
周幽瑾略有些忐忑,欲言又止。心道她爹正在气头上,容后解释为妙。
“来人!把公子给我叫过来!!”
尧承煜刚卸下铠甲正打算去找周幽瑾,过来请他的家丁却告诉他老爷正请他去祠堂,小姐也正在祠堂被老爷罚跪,没等他话说完尧承煜已经急急忙忙赶了去!
周天衍刚跨出祠堂,见到他却是不由得面色一寒。
“你给我跪下!”
尧承煜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依言跪下:
“小瑾她身体不好,地上凉,什么事都是我的错,伯父还是让小瑾起来吧——”说着就要起身进祠堂去看周幽瑾,却被周天衍一鞭子抽得猛地跪回去!
“给我跪直了!”
“我且问你,你行军打仗所谓何事?”
“为了有朝一日封将封侯光宗耀祖!”
“还有呢?”
第9章 呆萌小呆
“为了——”
他顿了顿,十分坚定道,“娶得如花美眷,不负平生!”
周天衍神色越发不好看,他将鞭子猛地往地上一扔,
“你父亲有勇有谋,虽为我麾下副将,我敬他如兄长,他临终前刻意将你托付于我,兄长临终之言,时刻尤言在耳,我每每反思,深怕有一丝怠慢于你,现今想来,竟都是害了你!你如今看看你,成何体统?将你教得这般刚愎自用,任性妄为,还贪恋美色,与那市井纨绔有何分别?是我愧对尧兄在天之灵!”
“从今日起,你自去军营待着!没得我的命令,不许擅自离开!!”
“可我刚回来——”尧承煜急了,
“钟叔!钟叔——”
老管家赶紧过来,“老爷——”
“替公子收拾行囊,送他出府!”
“这……”
“伯父——”尧承煜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好歹也要让小瑾先起来呀!这般跪下去怎么得了?
“这什么这?!我的话也不听了?!这个府上谁当家?”
“是是……”钟叔赶紧答应了,他擦擦冷汗,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老爷发这么大火。待他转身欲走,周天衍冷着脸继续道,
“秋姨老家去了,你们谁也别想着搬救兵!谁要是敢去请她,我打断他的腿!哼!”
周天衍一甩袖走了,留下老管家拉了尧承煜起身,劝道,
“老爷正在气头上,说的也都是些气话,等他气消了,自然就接公子回来了!”
“小瑾她——”
“公子糊涂!老爷不过是意思性罚小姐一罚,做给别人看的,小姐本就体弱,老爷就算再生气,也断不会再让小姐出个什么事儿!老奴先去替公子收拾收拾,公子先去同小姐道个别吧!”
“钟叔可知伯父生气所谓何事?”
“这个……老奴实在不知!”
尧承煜进得祠堂,
“小瑾!”
周幽瑾正朝着门口张望,见尧承煜进来,方松了一口气,
“见你无恙便安心了!爹爹的话我都听到了!是我连累了你!你自去驻军处待着吧!我也安好,无需担忧心!”
尧承煜见她挥挥手赶人,心下不快,
“我刚回来你也赶我走?”
“哪条规定你刚回来就不能赶了?”
“……”
“伯父为何罚你?”
“自然是做错了事!”
“何事?”
“错事!”
尧承煜席地而坐,“小瑾,数日不见,为何你我之间变得这般生疏了?”
“承煜啊,那是因为我们都长大了!男女有别!”周幽瑾一脸高深道。
尧承煜闻言脸色一黑,他伸手在周幽瑾头上揉了一把,
“你这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还男女有别?别什么别?”
周幽瑾气的脸色通红,
“你你你!别以为你长得比我高了就可以欺负我!”
“想来伯父也只是在气头上,没个什么大事,等他气消了自然就好了!我先回驻地,过几天再来找你!顺便给你带些好玩的!”
“我听说南街有个做木雕的老人家做的木头人都会动,那你记得带几个给我!”
“嗯!还有呢?”
“哦,咱们府上已经没有什么吃食给西苑那只大隼了,我见它呆呆地便给它取了个小名‘小呆’,你回来得恰是时候,正好可以将它带走!”
“大隼?”尧承煜嘴角歪了歪。
“本是师父他老人家遣来送信的,长得倒是不赖,就是脑子略略不大好使!想来你近日无事,便劳你得空多带带它!它最近除了吃鱼睡觉,倒是没个别的爱好!”
尧承煜闻言眼睛一亮,“难不成可以训练它助我上阵杀敌?”
周幽瑾捏着下巴,慎重思索得一番,十分坚定道:
“训练它上阵杀敌——那是不可能的!此大隼乃飞禽中一方霸主,野性难训,怎可能甘愿为人所囚?师父当日去采药路过那百丈涯在蛇口里救下它,又兼照顾了它数月,它现下年龄尚幼,玩心甚重,方跟了师父一段时日,你略略陪它耍耍,有助你日后上阵杀敌倒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