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修严听得云里雾里,等把校长的话都理清楚了,才明白校长话里的意思:“您是说袁宁打算提前参加升中考,还答应您会考个全市前十?”
校长听章修严语气有点不对,说道:“你不要这么严肃,你弟弟不是爱夸口的人。是我给他们定的目标,郝家那娃儿先同意了,你弟弟和宋家那娃儿才答应的。”
“您还记得他才刚满十岁吗?”听完校长的解释,章修严声音变得更为冷沉。
明明还是春寒料峭的天,校长却觉得自己额头渗出了汗珠子。他掏出手帕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说:“我知道,我知道,我没给他们太大压力,就是看他们考得那么好,和他们提了一句而已。”
“您是校长,在小孩子眼里您的话可不能当做是‘提了一句’或者‘开个玩笑’,他们会当真的。”章修严语气咄咄。
在小孩子眼里我真要那么有威严,还会被你的几句话说得冷汗直冒吗?你也只是个小孩!校长在心里腹诽着,嘴上却认了怂:“要不我去把他们叫回来再几句话?”
“不必了。”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好说的。章修严挂了电话,一整个早上都挂心着这件事。他心里有些愠怒。这件事袁宁没有和他说。提出参加升中考没和他说、参加这次模拟考也没和他说——这次拿的第一还有向校长许下的前十承诺,是不是也不准备和他说?
明知道小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不再事事依赖他事事告知他,章修严却还是生起闷气来。
这么大的事,一句都不和他提起。才十岁就这样了,再长大些是不是连谈恋爱都敢瞒着他做了?
章修严心情不佳,中午接到袁宁的电话时张口就说:“准备升中考很忙吧?这么忙,以后不用打电话给我了。”
第104章 生日
袁宁听到章修严的话, 脑袋嗡地一下, 懵了。
大哥说让他不要再给他打电话!
袁宁慌了手脚。大哥去首都念书之后, 他们见面的机会已经少了很多,现在连电话都不能打了吗?袁宁没来得及细想, 就小声喊道:“大哥……”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不解和委屈。
他还委屈上了!章修严绷紧脸,硬梆梆地说:“没什么事就挂了吧。”
袁宁忙喊:“不要!”袁宁总算勉强镇定下来,想明白了章修严生气的原因。他软声解释, “大哥,我是想模拟考成绩出来以后再跟你说。”袁宁的声音越来越低,“要是我早早跟你说要参加升中考, 模拟考又没考好,岂不是很丢脸。”
“父亲他们也不知道?”章修严语气稍稍缓和。
“……”
章修严一下子明白过来。也就是所有人都知道, 就他不知道对吧?他又生气起来:“哑巴了?”
“大哥不一样。”袁宁的声音还是很低, “告诉大哥的话, 大哥会担心也会分心的。大哥离家那么远,有那么多事要忙, 我不想大哥还要分神为我操心。”
章修严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 发出叮的一声脆响。他放缓了声音:“我不操心你操心谁?”从小到大他们几个不都归他管吗?尤其是袁宁——袁宁从一开始就是他管着的。
袁宁吸了吸鼻子。
他脑袋声音低低的:“我不想一直让大哥操心,所以我想快一点长大。”
“所以你想直接参加升中考?”章修严早就猜出袁宁的想法, 真正问出口时心脏却还是一阵揪痛。虽然袁宁表现得很镇定, 但章先生这次出事还是吓到了他吧?其实章修严也想过, 要是自己再长大一点,要是自己不那么抗拒章先生的安排,也许就能帮上更多的忙, 而不是只能给家里人软弱无力的安慰。
可是,袁宁还那么小!章修严仔细地分辨着电话那端传来的气息,可以听出袁宁微微压抑的吸气声。
章修严静静等着袁宁平复好心情。
袁宁用力抹掉掉下来的眼泪。他听出来了,大哥不生气了!袁宁的声音还是带着点小小的鼻音:“我想如果上了初中,我就长大了。”
章修严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跟着袁宁的鼻子一抽一抽。他哑声说:“多大的人了,还动不动就哭鼻子。”
“我没哭!”袁宁反驳,可是眼泪却因为章修严带着点别扭的嗓音而簌簌地往下掉。他发现自己藏不住哭腔了,索性不再藏着,吸着鼻子说,“大哥你刚才吓到我了。”
章修严发现自己拿袁宁一点办法都没有。他还没兴师问罪、和这家伙好好算账呢,这家伙先给他哭上了!
章修严喉咙哽了一下,才说:“你也吓到我了。”他声音里带着压抑到心脏深处的浓郁感情——甚至连他自己也不曾发现的感情,“我总觉得你还是那个跟在我身边乖乖练字的小结巴。可是有时候一睁开眼,才发现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悄悄长大,再也不需要我这个大哥替你操心了——你做的所有事,也再也不需要我替你拿主意,再也不需要我参与。”
那种心脏一下子被搬空的感觉,让他愤怒、让他失落、让他无所适从。
袁宁呆呆地听着。他用手背擦了擦悄然落下的眼泪。他也想一直一直不长大,一直一直像小时候一样跟在大哥身边,跟大哥一起跑步、一起练字、一起看书,每一个白天每一个晚上都在一起,早上只要一起来就能看到大哥……
袁宁声音微微颤抖,带着明显的哭意:“不会的,大哥永远都是大哥。”他觉得眼泪怎么都擦不完,“我想要快一点长大,也是因为早些想追上大哥的脚步。我不想被大哥甩得太远,我想要站在离大哥更近的地方——”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想要长大,想要一下子跨过那么多艰难险阻——想要更快地成长起来,至少要成长到可以理清、可以面对自己的心。袁宁说,“大哥那么厉害,我怕我追不上。”
章修严的心一下子被熨平了,软成了一片,恨不得立刻回到家帮袁宁把眼泪都擦干,让袁宁不要再哭、不要再难过,不用那么急迫——不用那么忐忑不安、满心忧虑。章修严说:“我会等你,”他顿了顿,“我会等你长大,不管是十年还是二十年,都没有关系。我不会为你停下来,但我会一直回头看着你——只要你还需要,什么事我都可以帮你。等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理想,有了自己的家庭,不再需要我这个大哥了,我才会放开手让你自己往前走。”
这是章修严能想到的最长远的保证。至于一辈子之类的事情,章修严没有去考虑。
等袁宁长大了,结婚了,就算他想管、他想插手,袁宁也不会乐意的。瞧瞧,现在这小结巴才十岁,就已经这么有主意了,长大了怎么会愿意被人事事管束着?
袁宁认真听着章修严说话。
从章修严的话里,袁宁知道章修严的未来计划一直都没变。他们会各自有各自的家庭、各自有各自的忙碌,到那时他们再也不会像小时候这样亲密无间。袁宁的眼泪止住了,认认真真地说:“大哥,我会考个好成绩,绝对不会丢你的脸!”
话题被袁宁转开了,章修严也忽略了刚才那种沉甸甸的心情。他说:“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尽力就好。我们家不需要去和别人比成绩这种东西。”
袁宁笑了起来:“三哥听了这句话一定会很委屈。”章修严对章修文是最严格的,章修文稍有松懈就会被章修严施以“兄长的威严”,吓得章修文屁滚尿流,连忙把落下的功课捡回来,不考第一都不敢说话。
“章修文太容易松懈,仗着自己有点小聪明就爱投机取巧,不要求严格点不行。”章修严叮嘱,“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多看着点他,别让他玩疯了。”
袁宁表示自己不会抢别人工作:“姐姐盯着他呢!”现在章秀灵和章修文是同班同学,而且还是同桌,每天都负责清理章修文抽屉和储物柜里的情书,把章修文看管得可严了!
正巧章修文抱着足球回来了,见袁宁还在讲电话,笑嘻嘻地开口:“宁宁还在讲电话?每天中午你都和大哥聊这么久,聊什么呢?”他真的很好奇啊!他们家宁宁居然每天都主动给大哥打电话,还能隔着电话和大哥说上半天,真是太让人佩服了!
“正好聊到三哥,”袁宁老老实实地回答,“三哥你要和大哥说说话吗?”
章修文脚下一趔趄,差点平地上摔了一跤。他说:“哟,今天怎么这么热,踢球踢得我一身汗,我得赶紧去洗个澡!”说完他就逃似也地上了楼。
开玩笑,章修严和他还能说什么话?肯定是“今天学了什么?”“我来考你几个问题——”“这你都答不出来,还敢说你学了!”每次被章修严一提问他就头皮发麻,恨不得袁宁快点把这尊大佛给弄走!
袁宁闷笑起来:“三哥还是这么怕大哥。”
章修严不在意:“怕就好。”
袁宁舍不得就这样和章修严挂掉电话,又和章修严说起今天出成绩时的情形,他和宋星辰都把六年级的师兄师姐们给得罪光了!
“那是他们没本事。”章修严一点都不觉得这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
“他们也只是口上说说。”袁宁笑眯眯。
两个人你扯一点我扯一点,扯到沈姨过来喊袁宁去吃饭了,才依依不舍地结束通话。沈姨见袁宁恋恋不舍地把电话放回去,眼睛都快笑没了:“也就只有宁宁你能和你大哥聊这么久。你大哥从小就爱装大人,跟锯嘴葫芦似的,一天闷不出十句话来。”
“总是我在说,”袁宁不好意思地说,“我话太多了。”
吃饭时章先生说要去首都开会,袁宁心中一动,想到章修严的生日马上要到了。
吃完饭后,袁宁悄悄打电话向章修严的同窗们打听章修严的课程。知道章修严当天满课后,袁宁跑上楼央着章先生带自己提前过去,布置一下屋子给章修严一个惊喜。章先生经袁宁一提也想起那天是章修严生日,索性说:“不如让你姐姐他们都一起过去。”
袁宁喜出望外。
章修严生日当天,章家人一大早就齐齐出发,带着买好的大包小包直接让司机开车去首都。薛女士笑眯起眼:“修严总不让我们送,这次我们一定要吓他一跳才行。”
章先生结束一天的会议后赶回章修严住处,里头已经被一家人精心布置过。气球鲜花蛋糕蜡烛之类的都备好了,每个人头上都带着闪闪发亮的生日帽,都是小皇冠形状的,衬得几个孩子脸蛋红扑扑。薛女士也戴上了,见章先生回来,悄悄和袁宁对视一眼,拿着个皇冠生日帽走上前。
章先生有种不好的预感。
薛女士说:“你可还欠着修严一个抱抱!等一下修严进门了,你得上去抱他一下。”说着薛女士就要把生日帽往章先生头上戴。她连眼底都盈满笑意,觉得袁宁这主意实在太妙了,她都没看过章先生戴生日帽的样子呢!
章先生见袁宁他们都两眼亮亮地在一边看着自己,没有避开薛女士戴上来的生日帽,甚至还稍稍弯下腰,让薛女士更好地帮他把生日帽戴好。
咔嚓!
袁宁拿着相机给章先生拍了张照。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章先生瞧了袁宁一眼。
袁宁马上捂着相机,仿佛害怕章先生过来把胶卷给抢走。
章先生怀疑这小家伙是蓄谋已久的。不过一家人难得这么闹一闹,章先生没有计较太多。等听到开门声时,章先生在薛女士几人的注视下迎了上去,给了章修严一个属于父亲的拥抱。
咔嚓咔嚓!
袁宁飞快按下快门,把章修严震惊得反应不过来的表情抓拍下来。
咔嚓咔嚓咔嚓!
袁宁越拍越觉得机会难得,拿着相机按个不停。
章修严想不注意到他都难。
章修严绷着脸推开章先生。
章先生看见章修严耳朵都红了,哈哈一笑。他和这儿子都是不习惯和人亲近的,但能看到儿子这么窘迫,他觉得多突袭几次也不错。章先生说:“生日快乐!”
袁宁也不摆弄相机了,跑上去抱了章修严一下:“生日快乐!”
袁宁抱完就要退开,却被章修严拦腰搂住了。章修严取下袁宁脖子上挂着的相机,扔给章修文:“拍一张。”反正都被拍了那么多,不如拉着这小结巴一起拍。
章修文听命行事,马上咔嚓咔嚓地给袁宁和章修严拍起照来。章秀灵和薛女士也跑了过去,趁机抱着章修严合影。等合照都拍完了,章修严扣在袁宁身上的手才松开。袁宁从章修文手里拿回相机,脸蛋有点红,脸上满满的都是高兴,又给章修文和章修严补拍了几张。
真想一家人可以永永远远在一起啊!
一家人吃了饭,关掉灯,开始切蛋糕。蛋糕是袁宁和薛女士做的,照顾章修严的口味,不是很甜。袁宁接过章修严给自己分来的一块,尝了一口,却觉得嘴巴里甜丝丝的,好像能甜到心里去。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房间不太够了。袁宁把自己的房间让给章秀灵,自己抱着软软的枕头去章修严那边蹭床。他躺下之后,章修严还在书桌旁忙碌。袁宁眼也不眨地盯着章修严看了好一会儿,盯得章修严抬起眼往他看来,他也不害羞、不紧张,而是开口问:“大哥你刚才许了什么愿?”
“没有许愿。”章修严想也不想就说,“我从来不相信许愿这种东西。想要什么应该自己去争取,不应该想着好事从天而降。”
大哥总是这么一本正经呢!袁宁说:“大哥说得对,想要什么就该自己去争取。”大哥有很多很多想做的事,他也有很多很多要做的事,哪有那么多时间想那么多有的没有的!袁宁抱着被子,“大哥,很晚了,你也睡觉吧!”
章修严顿了顿,依言把灯关了,走到床边钻进被窝。被窝已经被袁宁窝得暖烘烘的,他借着月光看见袁宁正望着自己,凑上前亲了亲袁宁的额头:“晚安。”
袁宁也说:“晚安。”
寂静在黑沉沉的夜色里蔓延。
过了许久,章修严才说:“谢谢,今天我很开心。”
虽然他已经快成年了、已经过了渴望父母关爱、渴望家人关心的年纪,要开始真正地独立生活、独自面对复杂而忙碌的社会,能过这样一个生日还是让他非常高兴,整颗心都因为欢悦而软了下来。
正是因为身后有袁宁他们在,他才会按照章先生的意思选择一条并不好走的路。
“能让大哥开心,我也很开心。”袁宁在心里想着,却没有说出口。他紧紧闭着眼睛,让自己的呼吸变得均匀而和缓,逐渐进入梦乡。
“梦里”的果子又收了两批,用泉水浸润着,没有烂掉的迹象。人参宝宝们见到袁宁,开心地又蹦又跳,领着袁宁去宅院那边。比起上次进去时,宅院彻底变了样,两个干枯的水池里面已经盛满了水,水面映着明媚的天光,泛起了粼粼波纹。池边长着柳树,是人参宝宝听象牙说起之后央着袁宁去取了柳枝进来种的,一眨眼就长得又高又大。好在宅院修得很宽,长了两株大柳树也没有显得太拥挤。
人参宝宝们还带袁宁去看自己织的大大小小的藤篮,是柳枝编成的。这手技艺由野猪们从木匠那边偷学来,人参宝宝们发扬光大。袁宁没想到野猪们还能学到这样的手艺,着实震惊了!
真是太了不起了!
当然,最了不起的还是人参宝宝们。它们好像觉得什么都很好玩,什么都想学一学,小黑偶尔进来了,它们还缠着小黑教它们打架,平时玩够了就聚在一起嘿嘿嗬嗬地练习,翻滚过程中掉了不少根须。它们也不浪费,收集起来让袁宁拿去卖掉!
袁宁:“……”
袁宁看着眼前满满一篮子长得和外面的人参一模一样的“根须”,突然觉得自己不用想办法赚钱了,卖人参就可以赚个够本。
袁宁语重心长地劝人参宝宝们不要学打架。
人参宝宝们忧心忡忡:“象牙说被别人知道了我们的存在,他们会想把我们抢走的!我们要练习逃跑和打架,有坏人来了就打跑他们!打不跑他们我们自己跑!等没事了我们再出来!”
袁宁听得心里酸酸的。保护他们是他的责任啊!都是因为他太小了——也不够聪明,才会让它们这么担心。袁宁说:“好,你们好好练习。我也好好练习!我有跟四哥练习拳法的,将来要是有人想抢走你们,我会先把他们打跑!”
人参宝宝们没有那么多忧愁,高高兴兴地表演打拳给袁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