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阿大这下有些慌神了,怎的如此快就找到了他所在的地方而外围的寨子竟是连一丝儿风声都没透出来?他心知此次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但到底也不是没见过世面,在寨子里拉磨似的转了几圈之后就稳了下来。火炮虽然威力大,毕竟笨重,这里可是山中,想那么快运过来是不可能的。想到这里,冉阿大找来几个得力手下,吩咐下去。
想用炮轰,老子又不是傻的,会乖乖让你轰。就算不能全部砸了,能弄哑火一个是一个!
另外他也打算趁此扰乱对方视线,到现在为止,他仍旧不相信那些吃皇粮的软蛋居然能找到他的老巢所在。只以为是正好撞到死耗子,等他再如之前那样故布迷阵,就不信那些白痴不晕头转向。
之后几天,果然如他所愿,将那些家伙们打了个措手不及,火炮也折损了十之二三,然而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的扰乱之法完全没有起到作用,官军们最开始队形乱了少时后很快便结成队形,仍旧有条不紊的按着路线行进,他们甚至不对挑衅的山匪进行追击,而是用了一种令人措手不及无法抵抗的方式。
官军一阵阵列成楔形,火炮在最外围,一点客气也不讲,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先轰一轮,实心铁球一顿砸,什么血肉之躯都没那胆子靠近了,长了几十百年的老树也扛不住,吱吱嘎嘎的倒了一片,要是哪个倒霉蛋正躲在附近,跑都没地跑,只有被砸成肉饼的份 。
这下别说搞哑炮扰乱视线了,跑都来不及啊,还得跑得够快,若是慢了,连个全尸都没有。
冉阿大接到手下的报告,顿时就上火了。看来这回朝廷是下了狠心要把他给掀了,他也不是傻的,江北营中到如今得不到任何消息,必定是出事了。他甚至能想到,必是之前那边就已经不好,朝廷中已有所察觉,如此出手才又快又狠,将他的眼睛戳瞎耳朵弄聋,让他掌握不到外边的一丝动静,借此调兵遣将做了万全的准备。等到他有所发觉的时候,人家都已经要打到家门口来了。
这次,恐怕没那么轻易!!冉阿大想到这层,脸色一沉,他琢磨片刻,摒退左右独自一人往山寨后方走去。
他虽是个杀猪的,却不是猪脑子,不然也弄不下这么大个山寨,他却也是个青出蓝胜于蓝的心狠手辣,那个便宜师傅,也早早被他药死了。只是那老头子死前的那一番诅咒,却也给他提了个醒。
作威作福鱼肉百姓,可以,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拼命,不行!虽然丢了这一片好不容易打下的基业着实可惜,但没什么比自己的命金贵。好赖这些年仗着这些个寨子手头上搞了不少好东西,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他如今走的地方正是他的后路,那地方,是他那个便宜师傅之前住的地方,那家伙老了,教出这么一个徒弟以后也懒得再折腾,便找了个清静地方,结果清静没两年,就去见了阎王。这地方却被一直留下来,冉阿大借着怀念恩师的名头,没少在这里折腾。如今,看来是大大派上了用场了。
他这人毕竟有几分小聪明,也懂得变通,虽然爱金银,却也知道跑路的地方不能搞那些玩意,于是这些年早用了化名在外间置办了不少产业,金银财宝一部分过了那些产业的明路后进了钱庄,一部分被换成了银票,被结结实实的藏好了。
如今他来这里,便是要将这些家当全数清点一遍,情况一有不对,立即跑路!
第67章 第 67 章
山上的炮轰声还在继续,简直是平山开路的利器,炮声一响,鸟兽走避无影,更别提人了。什么岗哨埋伏统统的不管用,那些奉命扰敌的山匪躲在山窝窝里直锉牙花子,这砸的是炮吗?这是烧的白花花的银子啊,朝廷真有钱!!被朝廷拿这么多钱招待的贼子他们也算是全国独一份儿了。
要说炮,他们也有,然而毕竟没有这么大手笔,会放炮的也不多。那几门炮全部安在几处寨门要道外,完全做不到对轰。
然而头上老大的命令也不能不完成,白天没戏,只好晚上摸上去偷营,最好是能把粮秣一把火给烧了。按说这个应该没有问题,虽然冲不进去,然而山形地势他们熟悉,只要找个隐蔽的高处由准头好的拿火箭几轮射击也就差不多了,然而箭是射出去了,落到粮秣上,却烧不起来。那几点火星不过在上面闪上几闪,就熄了。
不但如此,但凡火箭射出,片刻之后暗中必有箭回击而来,十有八九便将他们的射手一箭毙命。短短几天便折损了十几好手,实在是让人肉疼。
原来竟是官兵们早有准备,那粮秣上罩着厚厚二层野牛皮,那牛皮特制过,防火防水,便是着了火也燃烧缓慢,只要扎了营便会在粮秣旁边备上几桶水,有火箭来了把水往上一泼便成,也不担心会浸湿。
见完全没有效果,那些扰敌的山匪只好将消息上报,一个个都将自己藏的严严实实的匿了,小命再不值钱,那也是自己的啊。
而没有了这些小骚扰,进攻的速度便更快了。而且竟将那条山道扩宽了数倍有余,等到将碎石断木清理干净,骑兵几乎就等于是一马平川了。
冉阿大清理完自己的钱财,终于心情有所好转地出来时,就接到了这么一份报告。曾经有用的手段如今不但一点用都没有,那被杀死杀伤的战损更是让情况雪上加霜。
自家的家底自家知,他虽然号称聚众近三万,将周边的大小山寨都牢牢把控在手里,但是边远地方总有那么点不服管教的,而且刨除掉老弱妇孺,满打满算能有两万就该偷笑,而里面的精壮战力也就近三分之二,现在更是有了不少损耗,若是再将那些抓来的农户男奴算上,大概也能凑出千余,只是面对训练有素两倍于己的官军,也不知能撑多久。总得想办法多放出些□□,这样逃起来的成功率才能更高一点。
他算了算人,又想起自家的粮草仓库的存货,满打满算还能支撑一段时日。至少有吃的,人心总不会浮动的太厉害。但是官军炮火攻势太过犀利,若是没有有效的办法,很快便能轰到大门前,到底能有什么办法拖上一拖?
他正在这边拉麿似的转圈圈想办法,却不想自以为建得安全的粮仓正在迎来一场大危机,他的手下很快就将没粮可吃了。
两天后的夜晚,冉阿大在绞尽脑汁仍然想不出好办法以后精神不济,终于抱着被子打了个盹,却不想眼睛刚合上没多久,就被越来越大的吵嚷声惊醒了,他刚跳起来,便有心腹冲过来敲门,叫道:“大当家的,不好了,粮仓起火了!”
这一声顿时让冉阿大心都停跳一拍,他衣服都顾不上披便奔出去,才到门外,立刻觉得脚都软了,心里只剩两个大字:完蛋!
天色黑黢,因此显得山寨后方那红彤彤的大火格外刺人眼球,四个粮仓都着了火,巨大的火球吞吐着火蛇,救火的水一桶桶的泼上去却是杯水车薪,没起到多大作用,将冉阿大的最后一点底气全给烧光了。
冉阿大眼底都是红色,抓着那来报信的心腹喝问,“怎么烧起来的?守卫的都是一群猪吗!!”
那心腹满脸绝望,只道:“小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发现的时候火势已经起来了,等小的带人过去,才发现看守全被杀了,然而我们却一点踪迹也找不到,那些人简直神出鬼没,小的第一时间就盘查过,却完全没有发现有人侵入的痕迹。”
这边话音刚落,山寨外间忽又响起了隆隆炮声和树木倒地的声响,夜里无数鸟雀被惊动,呼啦啦飞向天空,腾起一片黑云。
冉阿大的脸顿时扭曲起来,那些该死的官军进攻加快了!
第68章 第 68 章
这一夜注定不平静,隆隆的炮声跟催命符似的响在每个山匪的心头。待那炮声更近一些,便有些胆小的扔了兵器一门心思的想要逃跑了,有聪明的悄不声儿的寻个没人注意的阴暗角落偷偷跑,也有傻的,嚎一嗓子“妈呀”转身就跑,脚才迈出去就被人迎面砍了。
冉阿大毕竟占山为王多年,颇□□出了几个得力忠心的手下,砍人的便是他们了。几人均是身材高大彪悍,满身的血气不加掩饰,砍了人踩在尸身上,吼道:“谁他妈敢再跑,老子就把他的肉一片片的割下来!想要以后还吃香喝辣发大财,就跟爷爷杀出去,把那些狗、娘、养的统统都剁了!”
如此又砍了几个人,骚动才平静下来,又重新整队,向着官军冲杀过去。此时官军的推进已颇近,进入了安放在山寨外的炮□□程。冉阿大也没客气,立时便下令开炮。
顿时火炮齐鸣,在这山谷中回声几乎将人耳朵震聋,山谷竟也在这炮声中震颤起来,所有人全部绷着腮帮子咬着牙拎刀互砍,在这个时候,什么喊话都是多余。
过这样的炮轰确也没持续多长时间,冉阿大虽然有炮,毕竟不过寥寥数台,此时的铸造工艺也并不十分先进,时间略长那炮管便热得能烫下人一层皮,更何况他搞到手的乃是军中淘换下的老货。
便是走私的再大胆妄为,也不敢把心思打到新铸的重炮上,那可都是数得着的。
现下冉阿大手里的火炮,不过四尊,一尊早被掀翻,一尊炸了膛,另外两尊热得人都不敢轻易靠近,于是全都哑火了。
官军却不存在这问题,几轮炮轰过后,将发热的拖下去,后面再补上,因路都被炸宽了,可是方便得很。如此反复几次,冉阿大那大寨的山门,便被轰成了渣渣。
虽说他几年经营,山中又多木石,那山寨的城墙和大门,也是修得像模像样,却毕竟称不上城坚池深,被大铁球轮着砸,哪里挨得住,大洞小坑的密密麻麻,眼看着就快要倒了。后方则是浓烟滚滚,几处屯粮全给人点着了,烧得仍是热闹,那爆开的谷粒“噼啦”声在炮声中竟也听得格外清楚。
再一轮过后,炮声停了,骑兵列队步兵在后,开始发起冲锋。那些战马耳朵中均塞了厚厚的棉团,又是做为战马养大,倒是对这炮声适应极快。现在炮声一停,立时便能冲击,简直是虎入羊群一般,那些山匪哪里是正规军的对手。以前有内线又占地利,当可周旋一二,现在被人架着大炮摸到老巢来了,只有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份,很快,便在冲击下溃不成军,成了送上门的菜。怕死又反应快的,在脑袋还安稳的时候立马丢了兵器双手抱头跪到了地上。
这样的兵慌马乱,谁也没发现他们的大头领冉阿大竟早就没影儿了。
冉阿大跑得很快,在大门守不住的时候,他将身边的心腹招来一通鼓励,杀红眼似的举着他那刀大喝道:“冲啊!”那群真正杀红眼的心腹便脚下生风的扑了出去,他却脚下纹丝不动,待看得人都冲出去了,他将刀一扔,转头跑了。
待得领军的徐督卫与前锋会合进行清点搜查,才发现大匪首早连影子都没有了。徐督卫正当壮年,此时正坐在大厅里听战报,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急的一蹦高,“冉逆必未跑远,快马传令封山,给我搜!!”
又叹气:“这么大的山,如何封得严哦。再传令,沿途各州县府,具出影画通缉,谁能举报有功,赏银千两。”心里已经琢磨着该怎么向上面解释了。
说来他心里也犯嘀咕,天心莫测,天子手段也越发让人看不懂了。几次大败后,这次再来剿匪,竟然派出个从未露面的领军大将,也不知是什么来历,只来往送令。信使竟都是清一色的暗卫,那腰牌初初在眼前一晃时,险些吓掉了他的下巴。
搞得徐督卫老在心里琢磨,不会这所谓的大将军,就是皇上本人吧。当然,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了。
因早有严令,除了山匪外,这山寨里颇多奴役在最初惊慌后都被妥善安置,尤其那些女子,更无一人受到骚扰,便全都安分呆着。
清点查抄进行的也是井井有条,徐督卫瞅着那一箱箱的又是一通感叹,“怪道这么多人乐意当土匪呢,山大王果真名不虚传啊。地方也挑得好,这么个山旮旯里,若是稀里糊涂的进来找,怕是找上三年都摸不到影儿。”
当然,说是山旮旯倒有些委屈,这片山谷十分阔大,难找却也是真的,按兵家地理来看,实在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宝地,若非仗着火器优势,想要攻下来,怕是要用上几倍的人命去填。
第69章 第 69 章
如此该抓的抓该搜的搜,一番忙碌直到几天后才消停下来,之后剿灭小股匪流自有各领军负责,倒是没有什么大事发生。然而围山而搜的人却没有好消息传过来,匪首如同人间蒸发一般,连个影儿都没摸着。徐督卫已经急得有些冒火了,吃不香睡不着,剿匪成功却让匪首给逃了,这跟白白把最大的功劳给放跑有什么区别?想想就要从指间溜走的荣华富贵,怎么可能不急呢。
他正在厅中拉磨似的转着圈盼望有好消息,不想等到了暗卫传令,“匪首已束手就擒,将军有令,速速善后,整顿三军五日后回营。”
徐督卫顿时呆了。
再不甘心,生擒匪首的首功也是捞不到了,更何况军令已下,徐督卫叹息三声,也只得传令下去,不日拔营。
待得回到整顿一新的江北大营之时,大捷的折子已经在路上走了几天,很快朝廷的封赏与抚恤都会下来。而在这段时间,不光大营之中,连带着各府州县官场也经历了一场大换血,一时间风气为之一肃。
待风声传开,朝中上下的皮顿时绷紧了,心中有鬼的恨不得自剁双手,忙不迭的将伸的太长的手缩回来,将该处理的处理干净,老老实实的缩起脖子当鹌鹑。之前有点小心思的顿时打消念头,暗暗庆幸自己还没动作。而那立身正行的也更加恭敬,只老老实实的办自己的差,一心跟着皇帝走。
更有各地剿灭流寇悍匪的报捷折子雪片似的飞进宫中,一时间简直是民事靖平安居乐业之相。然而朝中却未如所料般趁此机会的大加表扬以弘功绩,反是派了监察特使行走各地,细察民情,凡有夸大、瞒报、冒功之人,一律严惩。
如此,江北之外,各地官员也经历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地震,撤换大小官员十之二三,轻的夺去功名终身不再录用,重罪的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全族都跟着一起倒霉,皇城北午门外的地整整湿了一个月。
盘桓几百年的世家大族在这次地震中元气大伤,花费无数心血培植出的党羽势力折损大半,终于在之前的后宫风波之后再一次见识到了当今皇帝的手段能耐,不得不承认新帝再不是能够让他们指手划脚拿捏的存在,现在唯有老实做人,可不能跟那些倒霉蛋儿一样,连根都被人拔了。
而在年初的恩科中,一批新进举子则险些被当头掉下的大馅饼砸得满头金星,满以为初入仕途,怎么也得几年慢慢熬些资历,谁知一场地震,压在头上的大山被搬开了不少,足以让他们施展拳脚。
然而前辈乃至座师们太过惨烈的让路方式也让他们心惊胆战,暗暗告诫自身,虽是各有座师同门,然而说到底都是天子的臣下,唯有尽心为陛下办事才是正理,可别稀里糊涂的分不清主次,到最后弄得小命不保。
而在这接二连三的大换血风波中,莫纪寒已是带着几名贴身侍卫轻车从简上路半月有余了。途中,飘飘洒洒的大雪也不期而至,将他们拖慢了行程。
没有一心赶路,走走停停中倒也将那些消息听了个七七八八,甚至途中与几波被流放的犯官擦肩而过,倒也让他有些感叹,任极终是会将皇权兵权牢牢握在手中了。
自从捷报呈至御前,他也送了封信回去,催他回去的信就是一封接一封,几乎两三天就有一封。他们都是宫中侍卫打扮,这一路走的官道官驿,倒是没有风餐露宿,虽有风雪,路也好走的多,没有被阻在途中。
只是随着离京城越近,莫纪寒却是下意识的放慢了速度。
第70章 第 70 章
皇城已是遥遥在望,莫继寒知道,这一进去,那四面宫墙围起的一方天地以后便要是自己生活的全部了,这确是他所选,然而,他却始终有负一人,那些愧疚尽管一直都在心底最隐蔽的角落里,却也从未消失过。
然而天宽地广,寻一人何其不易,也不知这一生还有无机会再做弥补。
便是揣着这样的心事,倒叫他踯躅起来,将行程拖慢下来。好在这几日风雪渐大,如此走走停停,煮酒赏雪,也算是散了不少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