辕冽倒是也没想到殷寂离真生气了,想想也是,殷寂离还年轻,锋芒盛一点也是正常的事。只是,他内心却更加觉得殷寂离娇贵,必然是从小说风是风说雨是雨过来的,因听不得人说他半分不是。
三人误会之中又添误会,好不容易,总算回到了府里。
然而进了府衙,就遇见雀尾溜溜达达从外头回来,手里拿着一只烤鸭,正悠闲地哼着曲子,问众人“回来啦?”
“嗯。”殷寂离点了点头,板着脸往里走。
辕冽跟在后面,雀尾微微皱眉,问辕冽,“怎么生那么大气?”
辕冽有些尴尬,随口答了一句,“哦,我大概哪句话惹到他了。”
“你怎么总惹他?”雀尾似乎有些不满,“小殷子可是你的贵人,好好对人家啊。”
辕冽敷衍地笑了笑,心说,唉,就是你们这些人,惯得他骄横无礼,嚣张跋扈的。
箫洛走进来问,“贺羽在么?”
老头到桌边吃鸡,摇头,“不晓得啊。”
殷寂离则是往院子里走,走到院门口,就见院门关着,还从外头上了锁。
殷寂离皱眉,院子里又没什么东西,不就是一些药材么,锁什么呀。
回头,见箫洛跟来了,殷寂离对他摇摇头,“人大概没在。”
箫洛看了看他,问,“他上哪儿去了?”
殷寂离坏笑一声,“不是说了么,陪相好的去了吧。”
箫洛脸上沉重,“你……”
殷寂离一挑眉,跟他对视也是不甘示弱。
箫洛毕竟理会,无奈,只好转身往外走,“我再去外头找找吧。”
辕冽想上来和殷寂离说几句,但是殷寂离已经扭头进屋去了,关上门。
无缘无故又吃了个闭门羹,辕冽有些恼怒,也转身出门和箫洛一起找贺羽去了,心说,我怎么就欠你了,非得看你脸色?!
殷寂离进屋后觉得乏,还有些头晕,就倒头睡觉,大概是喝酒吹河风有些上头了吧……
睡得迷迷糊糊,殷寂离就感觉一股恶寒由脚底升起,直窜到了脑门,眼前出现了一篇黑暗,黑暗之中,似乎是有人朝他走来,殷寂离看到那人外形似乎是贺羽……低着头,披散着头发,像是被淹死后跑上来的浮尸似的,有些吓人。
殷寂离脑子还清醒,知道自己大概在做梦,然而像要醒过来却醒不了,身上像是被千钧巨石压住了动弹不得,他知道自己是梦魇了,又感觉手脚麻,就想挣扎着让自己赶紧清醒过来,但身子就是不听话。
正在难受之时,寂离就感觉有人推他,“寂离!寂离!”
寂离猛地惊醒了过来,抬眼,就看到辕珞和齐灵正在身旁呢。
“嗯……”
寂离摸着额头缓缓坐了起来,一身冷汗,抬眼,就见外头天都黑了。
“你做恶梦了啊?”齐灵担心地问,边用袖子给他擦汗“这么睡凉不凉?”
“没事。”殷寂离清醒了过来,下床,问,“贺羽回来了没?”
“没有啊。”辕珞摇头,“大哥也和箫洛一起去找了,但是没什么线索。”
“还没回来?”殷寂离一愣,翻身下床出了房门,刚到门口就看到迎面箫洛和辕冽回来,箫洛问,“哪儿都没找到,他会不会走了?”
殷寂离皱着眉头,转身到了贺羽的院子门前,拍门,“贺羽?贺羽你在不在里面?”
“门是从外面锁上的。”齐灵道,“应该不在吧?”
“贺羽会武功的。”辕冽说,“他完全可能锁上门然后翻墙进去。“殷寂离听了就白了脸色,心说,那人不会想不开自尽了或者自残之类的吧?!
“贺羽!”殷寂离边拍门边撞。
辕冽拦住他,箫洛上前就是一脚——轰一声,大门被踹开,众人就看到院子里头,药庐窗门紧闭,但是里头的灯却亮着。
众人下意识地松了口气——贺羽脾性怪异,又跟箫洛吵了架,因此大概是将自己关在药房里头炼药了……虽然,大家都心里疑惑,为何殷寂离叫门,贺羽都不应?
跑到了窑炉门口,就发现门闩是从里面落下的,殷寂离看了看辕冽,辕冽前就是一脚。
箫洛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就怕一冲进去,看到的是出了什么意外的贺羽,那自己估计要懊悔一生了。
可出人意料的是,房间里头灯火通明,却并没有贺羽的存在,只是在房间正中央的那个巨大的浴缸,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这是什么?”辕冽问,“炼丹的?”
殷寂离茫然摇头,“我以前没见过啊……什么时候搬进来的?”
“你们吵什么呢?”这时候,在外头听到了响动的雀尾走了进来,问,“大晚上的……”
他进入药房一眼就看到那大缸了,抽了一口气,嚷嚷,“哎呀,这是人锅啊!不是炼药是在炼人啊!”
众人都不解地看他——什么炼人?!
“这是将活人连成药人的缸啊!”雀尾大喊了一声,“别是贺羽小子步了他药王门那些先祖的后尘,要将自己炼成药人了吧?!”
殷寂离一听,脸色就白了,贺羽的祖上的确有很多代的药王,相传都将自己炼成天下第一的药人,到时候,他就浑身剧毒或者全身的药……总之连碰都没发碰了!。
殷寂离想都没想,上前就拿起一个瓷凳子狠砸。
辕冽赶忙拦住他,可此时缸上已经出现了一个大窟窿……里头有粘稠的绿色汤药流出来。
“别碰那药,有毒的!”雀尾喊,“功夫好的将缸砸破了,看里头究竟有没有人!有的话立刻就出来,其他人都退出去。”
殷寂离被辕冽拽了出去,其他人也赶紧跑到了院子。箫洛跃上了一旁的桌子,抬脚踢飞了一个砚台直接砸中了缸壁……随后,卡啦啦几声响动,整个缸裂开……
“哗啦”一声,缸碎裂,缸里的药都涌了出来,贺羽一眼就看到了缸里有一个人。
他一皱眉,伸手脱下外衣,飞跃过去,一把卷了那人就跃了出来。
雀尾赶紧让人准备了热水浴桶。
箫洛将人直接放进了热水里头。
“怎么样?”殷寂离问。
而此时的箫洛,则是目瞪口呆地站在浴桶旁边,脸色白得和纸一般,不敢相信地看着桶里的人。
“不对劲啊。”辕冽刚刚那一瞬间也看到了浴桶里头那人的样子,觉得不像是贺羽啊,好似一个十几岁的弱质少年,身材也比之前瘦小了好些。
这时候,就听到浴桶之中传来了几声轻轻的咳嗽,声音清郎,少年一般……很是动听。
殷寂离一愣,就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同时,就见浴桶里头水波翻动,一双手白皙纤瘦的手缓缓地攀上了浴桶壁,桶中人抬起了头来,望向外面。
那人突然将额前碍事的头发扶开,露出真面目来,有些不满地看了看众人,淡淡道,“都怪你们,差一点点就成功了……”
众人再仔细一看他的样貌,瞬间,全都僵住了。
“你……你……”殷寂离摇着头似乎不愿相信。
齐灵则是躲到辕珞身背后,问,“怎么回事啊,怎么会变成这样?”
辕冽看了看一旁的雀尾,就见老头一脸惋惜又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唉……多情自古空余恨啊,划不来,划不来呀,年轻人怎么那么想不开呢。”
说完,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第37章 势不可挡
在木桶里爬出来的人,有一头黑色的浓密长发,看起来异常年轻,不过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皮肤白皙光滑,湿漉漉的沾着水珠,清瘦纤细。
那少年缓缓抬头,清隽秀美的一张脸,下巴尖尖有些稚气,大眼睛,高挺的鼻梁和薄唇,让人忍不住惊叹——好个秀美少年啊。
殷寂离傻眼了,这人何其熟悉,正是年少时候的贺羽。
殷寂离和贺羽少年被合称为青云双秀,因为两人少年时真是“艳”压一方,整个青云城里,无论男女,哪个都不如两人漂亮。
只是随着年纪的慢慢增长,殷寂离养尊处优懒怠动弹整日躲起来看书,身材拔高了却不见壮,而且他五官出众天资过人,因此越长越是俊美。贺羽因为长年习武,身材渐渐伟岸挺拔,脱去了少年时期的俊美,再加上他本人总是与草药打交道,不善修饰,越长大就越是平庸了,于是,青云双秀变成了殷寂离一人独秀,贺羽则是成了个斯文夫子。
然而如今眼前的少年,活脱脱年轻了五岁的贺羽。
殷寂离看了他良久,顿时火往上撞,上前狠踹一脚木桶,疼得直蹦,“贺羽,你疯了你?!把自己弄成这样子想干嘛!你快点变回去!”
贺羽攀在桶壁上,抬眼看了看殷寂离,笑道,“寂离……你真可爱。”
殷寂离倒抽了一口冷气,贺羽被妖精附体啦?还是只狐狸精不成?
“辕冽!”殷寂离一嗓子将震惊之中的辕冽也唤醒了,抬眼看他,“啊?”
“拿两根筷子给我!”殷寂离嚷嚷了一声 ,一把拉住贺羽的手,“恶灵退散,哪里来的妖孽?!”
贺羽挑起嘴角一笑,斜眼看了看殷寂离,道。“给我拿件衣裳来!”
殷寂离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想凑过去看看,屁股后面有没有狐狸尾巴,让贺羽泼了一身水,“别看!要不要脸啊。”
“呵……”殷寂离再次张大了嘴吧,一旁辕冽将他拉走了,“别添乱了。”
齐灵和辕珞都明白过来了,齐灵跑去房里,给贺羽拿了一条衣裳来,递给他,见贺羽伸过来接衣裳的手,跟自己的一样白、细腻……好像皮肤还更好些。
齐灵一脸羡慕地看着他穿了衣服准备爬上来,那脖子那肩膀,看得自个儿都脸红了,心说——这个有没有药可以吃啊?
辕珞一眼瞅出这丫头想什么,赶紧拉她退到一旁,对她摆手,“唉……这个,有违天道,不是好事啊!”
“是么?”齐灵嘟囔了一声,“让我活到七老八十人老珠黄满脸褶子,我能刻永远十六岁活个三十年死掉。”
“尽瞎说……”辕珞没辙了,想找殷寂离帮忙。
但是此时殷寂离正被辕冽拉着阻止呢,“你别闹了成不成啊?”
“他疯了,我要去打醒他!”殷寂离嚷嚷,“贺羽,你小子有毛病啊!”
贺羽穿好衣服,湿漉漉从浴桶之中爬出来,众人才发现,当真的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么!身材都矮了好些,见了鬼了。
“要死了啊!”殷寂离急得直跺脚,“能不能变回去啊!”
“这是我药王门的老方法。”贺羽面无表情,看了箫洛一眼,“我这辈子,从今往后就是这样子了,永远不会老,至于会不会死,我就不知道了,可惜啊,没能泡到明天早晨,如果到了明早,我就能成为药人了。”
“真好哦。”齐灵是唯一一个觉得好的人,其他人都是一脸的震惊与骇然。
“你……为何?”箫洛一脸茫然地看着贺羽,虽然……这个样子他比较喜欢,但是……
贺羽却是看着箫洛一笑,低声道,“别太在意,我变成这样子与你无关。”
说完,准备进屋。
殷寂离哪里肯放,问,“唉,你等等说明白再走,这样子不会老了是什么意思?”
贺羽停下来,回头对殷寂离笑了笑,问,“寂离,你要不要试试?”
“免了吧!”殷寂离白了他一眼,上前看了看,问,“会不会对身体不好?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你这命算得太准,所以我不想告诉你。”贺羽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命这种东西,知道了和不知道,其实没什么区别,知道了反而更不好,人就是这样蠢,明知道是不好,还要一头撞上去,所以死了也不用后悔,是自己活该。”说完,便走了。
殷寂离皱着眉头还想说什么,却让辕冽拉住了,等贺羽进了屋子,殷寂离站在院子当中,脸上是慢慢的懊悔。
正这时候,就见外头季思走了进来,“都在啊,辕冽,皇上让你进宫呢,带上苏敏一块儿去。”
“季相,你将苏敏的事情齐奏了?”殷寂离回过神来,问。
“嗯。”季思点头,“皇上听了也是震惊,我提了你说想要带兵去征讨南国,皇上很是欣喜,让你进宫呢。”
辕冽一笑,摇了摇头,果然如此么。
“呢进宫吧。”殷寂离推推辕冽,道,“我去看看贺羽。““贺神医怎么了么?”季思不解,边道,“对了寂离,你也跟着一块儿去吧,最好是能一起出征。”
“我也正有此意。”辕冽想了想,“我就说寂离会神算,带去可以帮忙,只要我肯离开乐都,皇上估计就求之不得了,我跟他要谁他都会给的。”说完,将要跑去后头找贺羽的殷寂离拉了,道,“走,跟我进宫去!”
“我也去啊?这种小事你自己去不就好了么……唉!”殷寂离让辕冽强行拉了出去。
“你干嘛?!”
和辕冽一起往皇宫走,身后跟着坐在轿子里的苏敏,殷寂离不满地看他,“非要拉我来?!”
“贺羽那事情已成定局,你现在去搅和也没用啊。”辕冽道,“还不如让箫洛跟他谈呢,不过好在雀尾阻止得及时,不然贺羽变成了药人,那箫洛可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变成药人了也就等于变成妖人了!”殷寂离愤愤道,“不就一个箫洛么,没了他说不定以后还能遇到更好的,他贺羽就为了这样一个人,将自己下半生的希望都断送了?值得么!糊涂!”
“感情到时大多冲动。”辕冽看他,“你不也是。”
“辕冽你什么意思啊,总是针对我?”殷寂离不满起来。
辕冽正色道,“你的确该反省反省,这次若不是你执意胡闹,说不定能早些回来……”
辕冽脱口而出,就见殷寂离脸都白了,知道自己说到了他的痛处,心中也有些不忍……明明本意是想安慰他的,赶紧道,“唉,算了,反证也发生了,而且贺羽不就是变回年轻样子了么,药人也没炼成。”
殷寂离却并不领情,丢下一句,“辕冽,你是混蛋!”说完,径直走了,心中不满又不甘,凭什么他要为这么个人争江山,自己也是犯贱了!不就是命数么,正是合了贺羽那句,人就是蠢,明知道没好下场,还要往上撞,撞死了也叫活该!
“你别不高兴。”辕冽见殷寂离板着脸,就追上去,“是我说错话了。”
殷寂离继续往前走,心里难受,如果刚刚真的别自作聪明去算进箫洛算账,早些回去,也不会吹了河风,脑袋犯浑。如果清醒着,看到贺羽院子门锁了他必然生疑!早些进去,贺羽说不定还没钻进那桶里呢,与他细细解说一番,没准他就想通了,不乱来了。
说来说去,自己与箫洛斗气,与其说是为贺羽出头,不如说是自己心里气不过而已……辕冽的话虽然难听,但是说得其实没错,自己就是这讨人嫌的性子。
殷寂离越想越憋屈,这辈子都没那么懊丧过。
辕冽见殷寂离垂头丧气,心情也是有些复杂,贺羽吃药变回了少年模样,对于自己来说并没什么影响,辕冽与贺羽只是泛泛之交,自己生性也比较冷漠,贺羽又没死,不过换了身皮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殷寂离呢……
他如今像是受了很大打击,辕冽心中竟然莫名觉得痛快,看他平日整天一切尽在掌握的聪明样子,如今他栽了坑,自己心里只觉得挺痛快。于是,高兴加内疚,让辕冽变得有些糊涂,自己对这个殷寂离,究竟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思呢?
进宫面圣非常的顺利,苏敏将事情经过一说,陈靖震怒,命令辕冽率领人马,将南国篡位之人赶走,解救南国百姓。
辕冽欣然领命,提出要带殷寂离同行,陈靖立刻答应,的确是大有只要辕冽肯发兵离开乐都,说带走谁就带走谁,没问题。
之后几天,箫洛每日都会来殷寂离的府里,只是贺羽挺忙没空搭理,这次要攻打南方,据苏敏所说,南方外族善于用毒,因此贺羽要调配大量解药,以备不时只需。箫洛连吃了几个闭门羹,也没话说,毕竟自己理亏,贺羽的事情来的太快,他还来不及应对事情就已经发生了,因此如今他是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而殷寂离这几天一反常态,闷闷不乐不肯见人。
辕冽没想到只是随便几句话,竟然让殷寂离生气如此之久,他原本以为殷寂离别扭几天也就好了,没想到真的伤了他心,便有些内疚,早知道就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