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刀皱眉,“唉,那廖小姐该不会出嫁做姑子去了吧?还碰着个妖尼主持的庙。”
“前阵子我听一个丫鬟说,有人在仙云庙附近看见廖三了,疯疯癫癫的,唱着一去钗头凤。”老夫人无奈,“我当日不信,没多久就封山了。正巧你们要查仙云山,我就想到了山婆和老尼那茬。可能年纪大了吧,我总觉着这庙跟这些木头人有点儿古怪,另外……”
“老夫人很同情廖小青是吧?”小刀会心一笑,“想起当年的自个儿了。”
老夫人点头,“她若是自己钻了牛角尖还罢了,可若是叫人害了,那这丫头真是苦命了。”
小刀端着下巴盘腿坐在蒲团上发呆,良久才问,“那文四公子还在唱戏么?”
“他很久没唱了,翟小姐家财万贯,原本众人都当文四是冲着她家富贵去的,可后来也没见他干嘛,还是安安心心打理他的戏园子,听说他身体还不好,前阵子住进了戏园不回家了。”老夫人摆手,“我也是听丫鬟们说的,那些小姑娘都喜欢说他的事儿。”
小刀好管闲事的性子又上来了,凑过去问晓月“咱们明儿个去听戏呗?我想见见那文四。”
晓月眯着眼睛瞧她,“满城都抓你呢,还往外跑呀?”
小刀想起蔡卞就气闷,大不了戴面具上街!
临走,老夫人让丫鬟上自己房里去了趟,捧来个锦盒交给小刀她们,盒子里装着一枚朱钗,样子很素雅。
“那年在我院子排戏的时候,廖小青掉落的,摔坏了。”老夫人道,“那廖小姐脾气很傲,说是沾了地的东西她绝不往头上戴。这朱钗是文四送她的,当日两人还为这吵了一架,你俩若是想套话,用这个试试。”
小刀揣着锦盒,和晓月一起别过重老夫人回屋。回到别院,就见薛北凡和重华都在呢,薛北凡原本挺着急的样子,见小刀她们回来,松口气,板着脸问小刀“你又上哪儿野去了,就不能消停会儿!”
小刀一听觉得刺耳,瞪薛北凡,“要你管!”
薛北凡张了张嘴,不说话了,心说你个凶丫头!
小刀话出口了,也觉自己冲了点,人不是好心怕自己跑出去吃亏或者遇到危险么。
扁扁嘴,小刀补了一句,“你自个儿还不是不说一声就走。”
薛北凡一愣,盯着她看。小刀仰个脸别别扭扭回屋了。
薛北凡在门口乐,不知道的还以为颜小刀跟自己撒娇呢。
重华看看晓月,晓月跟他目光一对,脸上竟然显出了些尴尬来,急匆匆就进屋。
重华愣在当场,就觉脑袋嗡嗡响,心说晓月怎么了?别是小刀胡说了些什么,她知道了自己对她的心思。
“唉。”重华拉住要回屋的薛北凡,“你帮我问问,小刀是不是说了什么?”
薛北凡一脸无语地看他,“喂,你拿出点男子气概来行不行啊,大不了就直说!”
“还不是时候……”重华皱眉。
薛北凡抱着胳膊干笑,“你把女人想得也太复杂了,大多数女人都很蠢很肤浅,用嘴巴哄就行了,多说几句好听的比对她多好都强!”
说着,就感觉背后凉飕飕的,猛一回头,就见小刀正站在窗口呢。她双手扒着窗户,像是出来关窗的。显然将刚刚那些话都听去了,眼里露出万分鄙视来,白了薛北凡一眼,“嘭”一声关窗。
薛北凡丧气,刚刚有点好印象,又打回原形了。
一旁重华拍了拍他,“得罪女人也挺容易的,用嘴说就行了,反正她们很蠢很肤浅么。”
薛北凡被倒打了记闷棍,见重华心满意足回房去了,他双手叉腰站在院子里抬头看月亮——老子招谁惹谁了?!
……
次日清晨,小刀一大早起来就戴了个面具,站在院里催晓月,“晓月,快些!”
薛北凡拿着早点心进院子,见她的打扮就想笑“你又做什么怪?”
“什么作怪。”小刀用手稳住面具,“我跟晓月听戏去,蔡卞那厮不画影图形抓我么!”
“黄榜都揭掉了,放心吧。”薛北凡笑着挑起她面具,“只要不倒霉到直接碰上,应该不会有麻烦。”
“你昨晚莫不是和重华揭黄榜去了?”小刀好吃惊,心说这两人也太闲了。
“揭黄榜的是七姨太的人。”薛北凡挑起嘴角,“我跟重华去蔡府听墙角了。”
“当真?”小刀有些沮丧,“你倒是叫上我一起啊,我好教训教训那淫棍。”
“你也别教训他,人可心心念念惦着你这小美人呢。”薛北凡说话带着笑,“七姨太却是恨死你了。”
“恨我干嘛”小刀皱眉,“我又没跟她抢……对了!七姨太吃了她丫鬟,有年轻点儿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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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刀张着嘴,一脸震惊。
“不过可惜,她昨夜捯饬得漂漂亮亮,蔡卞却未多看她一眼。”薛北凡伸手轻轻一点小刀鼻头,“他请了个画师给你画了幅像,整晚都盯着看,说什么美人难求,好久没这么动心过了,还亲那画像。”
“咦!”小刀龇牙,“真恶心!你怎么不把画拿回来?!”
“画是拿不会来了,倒是拿回了另外一样东西。”说着,他回手从袖兜里掏东西。
小刀张望,“什么藏那么好,你昨晚不说。”
“我怕吓得你睡不着啊。”薛北凡说着,摸出一个木头人来。只见这木人做工粗糙,脸面上无五官,只贴着张画像。画上人面和小刀七分相似,显然是从一整张图上抠出来的,脖子处被齐根剪断。看得小刀下意识捂脖子,“这什么啊!”
“七姨太偷了蔡卞的画像去,扣了你的脸出来贴在木人上,据说再得着你的生辰八字,就能用钉子钉死你。”
小刀随着薛北凡说话的声调一哆嗦,“那毒妇太狠了吧,就见了一面而已,昨儿个还对我笑呢。”
“不然怎么叫最毒妇人心?”薛北凡将那人脸从木人上摘下来,“看看这木人。”
小刀接过木人来仔细看,“跟那晚看到的好像!那个更精细点。”
“估计是老尼姑给七姨太的。”薛北凡假充有学问,“这种木人有个别名,叫木仆尾。”
小刀皱眉,“什么东西?”
薛北凡想了想,说不上来了,就看重华,“你昨晚怎么说的来着?”
重华正给晓月准备早饭呢,今天一早他原本战战兢兢,不过见晓月和往日也没大分别,才放下心来,见薛北凡问,就帮着解释,“《酉阳杂俎》中有记载,木仆尾是一种居住在木头里的邪魔,吃人。”
小刀赶紧将木人放下,“真的假的?”
“传说而已,不可信也不可不信。”重华一笑,“就如同食人能永葆青春的说法,只是个把戏,用来骗七姨太之类,却绰绰有余。”
“那老尼姑装神弄鬼,究竟什么打算?”小刀眉间微蹙,“为了挣银子?”
“不见得。”薛北凡和重华对视了一眼,同时想到昨晚七姨太捧着木人诅咒小刀的神情,还心有余悸。见过爱得死去活来也见过为爱发疯着魔的,但因爱成恨将自己从人变成鬼的,他们还是头一回看见。
“那七姨太为何真会变年轻?”晓月更好奇这个,“我也见过快饿死了没法子所以吃人肉的,吃死的见了不少,吃年轻了却没见过。”
“其实你要说她年轻吧,我也看不出来是皱纹少了还是面色好了,总之是一种感觉。”薛北凡摸着下巴回想,“就觉得透着那么一股子妖异。”
小刀找了个火盆将木头人烧掉,心说倒了霉了,碰上这么档子事儿。
吃过早饭,众人上街找戏班子听戏去。
小刀和晓月走在前头,边走边买东西,一副女孩儿逛街的模样。
薛北凡背着手,和重华跟在后头。
“刚才听人说,蔡廉过几天就到金陵了。”
“果然么。”薛北凡冷笑了一声,“蔡卞叫人封山,是为了等蔡廉来。”
“龙骨五图很可能在仙云山瀑布下那个传说的宝洞里。”重华提醒,“你不跟小刀去看水潭,一会儿庙里一会儿听戏的,不怕时间拖久了,撞上蔡廉?”
薛北凡微微笑了笑,“没事,让那丫头玩两天再说。”
重华就见薛北凡看着前方的小刀,双眼有温柔之色,顺着他目光望去,就见小刀正托着个花瓶,边端详边悄悄往后看呢。
似乎双目相对,薛北凡笑得越发柔和了几分,小刀赶忙扭脸,耳朵有些红。
重华皱眉,摇头叹气。
“郝金风呢?”薛北凡收回目光,问重华,“怎么不见人?”
“他正搜集蔡卞罪证呢。”重华提醒,“郝金风虽是个浑人,但办起案来可不含糊,又是小刀的大哥,你小心到时候和蔡廉碰个正着,被看出什么破绽。”
薛北凡淡淡一笑,没说话,显然有他的打算。
没一会儿,四人到了戏园子门口,只是这文家班可没有想象之中的风光,看着门板破旧,似乎好久没翻新了,客人也不多,莫不是因为白天没人听戏,晚上才热闹?
小刀走到门前往里张望。
果然,一个小厮走出来招呼,“姑娘喝茶么?““这里不是戏班子么?”小刀纳闷,“文四公子唱钗头凤的文家班。”
“呵呵。”伙计笑了,“小姐您来晚了,几天前文公子就走了。”
“走了?”小刀皱眉,“去了哪里?”
“嗯,他将戏园子卖了,我们今日刚刚开张做茶馆儿买卖。”伙计絮絮叨叨说,“据说文公子最近常呕血,前两天叫文夫人接回去了。”
“呕血?病了么?”薛北凡走上来。
“叫鬼迷了吧。”伙计阴森森来了一句,又摆手,“唉,算了,不说了不吉利!”
重华塞了一锭银子过去,“详细说。”
伙计接了银子有些不好意思,“我也就听翟府里下人说的……文公子跟翟小姐成亲那晚,就被他师妹的魂魄缠上了。”
小刀一惊,“他师妹是廖小青么?”
“可不就是么!”伙计压低声音,“文公子据说每夜做梦,都到他师妹穿着白衣拖着个长裙,披头散发在深山里唱钗头凤,还往他胸口钉铁钉子,疼得他一日病似一日,最近就开始呕血,翟家都开始准备后事了。”
小刀和薛北凡立马想到了昨晚上看到的,往树干子里钉铁定的廖小青,两人都擦把汗——真这么邪门?!
第30章
众人扑了个空,没了听戏这借口,总不能跑去翟家找文四,说看看他中邪没。
薛北凡见小刀疑神疑鬼的,就劝,“算了,这回受苦受难的是个男的,你不是只帮女人么,他也算抛弃旧爱,你管他死活呢。”
小刀瞥他一眼,“又不是说他抛弃旧爱才管……就是觉得那老尼姑奇怪。”
眼看晌午快到了,重华就说请客吃饭,去金陵有名的聚仙居一趟,让这两天都奔波操劳的颜小刀尝尝金陵城的珍馐美味。
小刀瞧薛北凡和重华笑呵呵的样子,就凉丝丝说,“天下没有白吃的饭。”
“小刀,你真是聪明!”薛北凡厚着脸皮拍马屁,“所以吃了饭咱们就干活去。”
小刀见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挺来气,“干嘛去?”
“正经事啊。”薛北凡抱着胳膊提醒小刀,“该去仙云山瀑布了。”
小刀听了这话,就知道薛北凡憋不住,说来说去,他费心讨好外加花言巧语就是为了寻宝图。一想到此处,心情恶劣起来,果然正如她娘说的,男人呐,都是无利不起早,要你命才对你好!
想罢,小刀挽着晓月进酒楼了。薛北凡搔搔头,心说这丫头真的不太正常,翻脸比翻书还快。说女人善变吧,可这么瞬息万变的,他还真是头一回见。
离饭点儿还早些,聚仙居里没什么人。上二楼刚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小刀便微微一愣……脑袋里立马蹦出了四个字——冤家路窄!
再想跑,已经叫人堵了去路。
薛北凡和重华还没来得及上楼,就看到楼梯口堵满了人,都像是些打手,一个个横眉立目凶神恶煞,嚷嚷着,“清场清场,这里蔡大人包了!”
二楼,让小刀和晓月撞上的,正是苦等多时的蔡卞。
蔡卞为何会在这里?且说他前日见了小刀,倾心不已,原本设计一场好戏,想不到煮熟的鸭子飞了,自己还叫人教训了一顿。这人吧,特别是蔡卞这种人,得不着的还真不多。越是得不着就越觉得稀奇!颜小刀一颦一笑总在他眼前晃,那是求之不得就辗转反侧,都着了魔了!
他一方面派人找小刀,另一方面凭着他多年看女人的经验,觉得这姑娘该是个活泼好动的性格,估计在大街上能守住她。于是,他就在聚仙居这人流汇集的地方蹲点等着……无巧不成书,小刀自己就送上门了,可不叫他乐开了花么!
更让蔡卞惊喜的是,美人的朋友也是美人,他一眼就瞅见和小刀一同上来的楼晓月了。蔡卞心说——乖乖!这俩妹子,一个活泼精灵,一个就清丽冷艳,今儿个自己好艳福了。
跟他打了照面的小刀可不这样想,身边楼晓月眼色已经寒了几分,匕首握在手里,那架势,若不是小刀死死挽住胳膊,估计已经过去取他项上人头了。
“嘿嘿。”蔡卞乐呵呵笑两声,“哎呀,郝姑娘,真是巧遇!”
小刀心说,我呸!巧遇你派人堵门作甚!
蔡卞随即又看楼晓月,“这位姑娘是?”
小刀心说姑娘你个头啊,张嘴闭嘴就姑娘,叫你看了都是晓月吃亏了。伸手将晓月往身后拽拽,晓月就想上前宰了蔡卞。
两厢正较劲呢,就听一个声音传来,“蔡大人,真是巧遇。”
小刀和晓月听说话声音应该是个年轻的男人,循声望过去,就见在靠楼梯口的不起眼位置坐着几个人,正座是个年轻的男子,十分儒雅,相貌堂堂。穿一身白,和重华略带病容的样子不同,这人显得十分干练。
他对面还坐着一老一少两人,看着像是随从,身后还有两个拧眉立目的壮年大汉。小刀暗暗打量——这人还有些官威,儒雅和冷峻并重,估计是个官家。
那人嘴角含笑,却是三分嘲、七分冷,看着蔡卞。
同时,堵着楼梯口的几个蔡府家匠被薛北凡和重华踹了上来。
两人上楼,重华拉过晓月就问,“没事吧?”
晓月就是气闷,那蔡卞看着真叫人不顺眼。
薛北凡到了小刀身边,笑着对她挑眉头,那样子要多欠揍有多欠揍。小刀回瞪了他一眼,薛北凡眯着眼睛点头示意她别急——爷给你出气。
小刀心情转好了些,而此时,蔡卞的注意力却是被刚刚出言打断的男人带走了。
他端详了那人一会儿,显得十分惊讶,“哎呦,这不是魏将军么?怎么来了金陵也不打个招呼,我好派人接你去。”
“我来办些私事而已,蔡大人贵人事忙,怎么敢打扰。”
小刀皱眉——魏大人?
薛北凡微微挑了挑嘴角,拉着小刀他们到窗边找个座位入座,低声道,“蔡卞很快就走了。”
小刀纳闷。
果然,就见蔡卞僵硬地跟那位魏将军客套了几句,就携着手下急急离开了,那避瘟神的架势,更像是落荒而逃,连招呼都没来得及和小刀打一个。
重华低声告诉小刀和晓月,“这人估计是魏新杰。”
“哦?”小刀和晓月都下意识地张大了嘴,久仰大名啊!魏新杰乃是本朝最年轻的大将军,据说还是个儒将,以一敌百不说还精通谋略战术。另外,魏家与蔡家势同水火,与蔡廉靠着逢迎拍马,借妻门势力往上爬不同,魏新杰家里三代都是军中大将,朝野根基深厚十分有势力,难怪蔡卞忌他三分。只是众人都疑惑,这魏新杰一个大京官儿,跑金陵府来干什么?
魏新杰见蔡卞带着人走了,冷笑一声,眼露鄙视神情,随即对正好奇看着自己的小刀和晓月柔和一笑,大方又温文尔雅地一拱手,“二位小姐受惊了。”
小刀下意识地瞥了薛北凡一眼,眼中含笑还带着几分戏谑——薛二,看着没?人家多体面!
薛北凡哭笑不得地扶着额头跟战战兢兢跑上来的伙计点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