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小道往前走,曲径通幽,只可惜景儿大同小异,跟个迷宫似的。小刀一会儿看见只孔雀,一会儿又瞧见只仙鹤,满地的大兔子都在吃草,花草却是特别旺盛。
好容易走到荷花池边,见风景独好,小刀坐下深吸了一口气,远远的,一个漂亮的丫鬟手里托着个托盘,上有鲜灵灵的葡萄,袅袅婷婷走过来。
丫鬟见小刀,连忙给她行礼,“小刀姑娘,吃葡萄么?”
小刀摇摇头,“这葡萄给王碧波送去的?”
丫鬟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不是,是庄主赏的。”
小刀见丫鬟满面红晕,捧着葡萄的样子跟捧了王碧波心肝儿似的,有些无奈。
“你家公子爷花心得很,别叫他骗了。”小刀话出口,也觉得自己没意思,热心过头了,跟她说这些做什么?
丫鬟却是点点头,“我当然知道,但是庄主真的比其他男人好很多么!我不过是个丫鬟,给庄主做妾也是高攀……”说着,臊得脸红耳赤。
小刀倒是也不因此看轻她,或觉得她作践自己,女人给自己找个依靠无可厚非,只可惜,不是有钱和好的,就能靠得住。
想到这里,小刀碎碎念起来,“王碧波这棵花心菜,不如建个后宫,每天忙着纳妾也好过出去为祸人间。”
不料话音一落,身后就有人接茬,“你还真大方啊,没过门就想着给我纳妾。”
小刀回头,王碧波杵那儿笑。
“庄主。”丫鬟赶紧行礼。王碧波对她温柔一笑,轻轻摆摆手。丫鬟一张脸通红,晕晕乎乎就走了。
小刀皱着眉头看一脸享受的王碧波,“你缺不缺德?”
王碧波一耸肩,“我的确好过多数人么!”
“可惜不是所有人。”小刀戳他痛脚。
“你怎么跟薛北凡扯上关系的?”王碧波一跃上了石栏,坐在小刀身边。
“碰巧咯。”
“薛北凡不是好招惹的,你可别自己往火坑里蹦!”王碧波正色,“不过反正都跳火坑,他那个还不如我这个呢,我好歹不会叫你伤心!”
“免了。”小刀摆手,“我蹦了你这个,会叫别人伤心。”
“你说兰芝啊?”王碧波显得为难,“我当她是妹妹!”
“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不招惹人家,人家也不会死心塌地看上你,生在福中不知福。”
王碧波还想解释几句,却是不说话了。只见不远处,余兰芝阴沉着脸站在九曲桥上,手里一条粉色丝巾攥得死紧,都抠进肉里了。
“兰芝。”王碧波张嘴,余兰芝转身就跑了。
“你还不追?”小刀斜眼看他。
“追什么?长痛不如短痛!”王碧波咬咬牙,话没说完让小刀踹了一脚,“你不怕她跳河寻短见啊?”
王碧波一惊,还是追了过去。
小刀摇头,她余兰芝其实和王碧波还挺像,得不着就挂心,越得不着越想要,最后钻了牛角尖儿。
跳下栏杆想回去了,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一棵桂花树下,似乎站着个人。小刀想仔细看,那人却一闪没了踪影。本来青天白日的也没什么,只是小刀莫名觉得阴嗖嗖的,想想还是赶紧回去吧。
往回走,绕了几个圈,小刀把自己绕迷路了,一时间分不清东西南北。偏偏还越走越偏僻,最后小刀停下来,想找个人问路。
正这时,忽然就听远处院落里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像是女人的叫声,难以形容的惨烈。
小刀一惊,这是死人了还是怎么了?赶紧循声往前找,拐过小路,猛地眼前冲出来一个人。
“啊!”小刀惊叫一声,对面来人也惊叫一声,定睛看,竟是碧波山庄的总管王贵。
“颜姑娘?!”王贵也认出小刀来了,抚胸口,“吓死我了,你怎么上这儿来了?”
小刀心说让你吓死了才是真的,“我迷路了,刚刚听到叫声,好像……”
“哦,是野猫子。”王贵解释,边引着小刀往外走,“我刚踩到一只野猫的尾巴,吓了一条。”
“野猫?”小刀觉得不对吧,但王贵已经带着她出了院子,三拐两拐到了客房附近,“一会儿晚宴就开始了,我先去准备。”王贵急匆匆就走了。
小刀满腹狐疑,这王贵鬼鬼祟祟的,显然在隐瞒什么事情?
正疑惑,肩膀上叫人拍了一下。
小刀又被吓了一跳,回头见是薛北凡,恼了,“吓死人啊你?!”
薛北凡举着手一脸冤枉,“我叫了你再拍的,你自己才是魂飞天外的样子,想什么呢?”
小刀啧一声,“你觉不觉的这碧波山庄怪怪的?”
薛北凡见她疑神疑鬼,笑问,“发现什么了?”
“刚才我明明听到有女人惨叫,想去看,撞上王贵,他遮遮掩掩的。”
“呵。”薛北凡却不以为然,“王碧波这山庄里里外外至少三百人,有些不想让人知道的也不稀奇。”
小刀始终觉得不妥,那一声叫唤绝对不是猫!
薛北凡索性一拉她手腕子,“走吧。”
“去哪儿?”小刀赶紧往外挣手腕子,“别拉拉扯扯。”
“你不是怀疑么?眼见为实!”薛北凡一指眼睛,“我陪你去看看。”
“嗯?”小刀听了他的话显得很吃惊,捏着下巴围着薛北凡转圈,边上下打量。
“怎么了?”
“不对啊。”小刀笑问,“你不是应该接着跟我斗嘴么?
薛北凡笑得坦然,“你好歹是个美人,跟你斗嘴是情趣,可也不用总顶来顶去的吧。”
“又想玩花样?”小刀背着手往前溜达,“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想忽悠我还是死了这条心。”
“人呢,不可能没心的,没心没肺地过,肯定有理由!”薛北凡往前走了两步追上小刀,凑到她耳边低声说,“藏起来的真心,才好看!”
小刀伸手,“你掏出来叫我瞧瞧,是红的是黑的?”
“你真想看?”薛北凡眼神忽然一凛,往小刀脸颊侧凑了凑,吐息温热,擦过小刀脖颈和耳朵垂,惊得她赶紧往后退,捂着脖子跺脚,“干什么你!淫贼!”
薛北凡坏笑,拾了她耳后卷卷一缕头发把玩,“你还嫩得很,不过我喜欢。”
小刀气愤地转身就走,薛北凡拦住,又换做嬉皮笑脸状,“跟你闹着玩儿。”
小刀恶狠狠踩他一脚,红着面皮跑了。
薛北凡摇头,收起脸上笑意,看了一眼不远处院门后落出的半抹人影,轻轻一挑嘴角,不动声色地回去了。
第12章
薛北凡再回来时,就见小刀屋里的门紧闭着,从窗口往里一望,小刀跟晓月坐一块儿,俩丫头像是正说悄悄话呢。晓月一脸惊讶地看小刀,小刀则是显得很不满,表示薛北凡是个彻头彻尾的流氓!
重华从院外走进来,拿了一盘子洗好的葡萄,见薛北凡扒着窗户偷看,有些不解。
薛北凡回头瞧见他,拉着就往外走。
“干嘛你?”
“现在进不得!”
“为何?”
薛北凡见重华不解,咳嗽一声故作深沉,“不为何。”
重华斜睨着他,半晌,“你该不会又占人便宜,叫人讨厌了吧?”
薛北凡一脸被说中了的神情,“说得我多讨人嫌似的。”
“你可不就是自找的么!”重华忍不住叹气,“我就不明白了,你好好个文武全才,干嘛总表现得那么轻浮,很多好女人就是讨厌你这调门,你自己不会不知道吧?”
薛北凡一耸肩,“正巧,我也不喜欢招惹好女人。”
“哦?”重华敏锐地听出了些什么,笑问,“你觉得颜小刀是好女人?”
薛北凡不置可否地一摊手,往自己院子走,边自言自语“这王碧波也不是什么善类,院子里妖魔鬼怪一大堆。”
“唉,你别扯开话题。”重华追上两步,“你也不小了,觉得好就把握机会,正经点让人注意你。”
“让女人注意的方法这世上只两个。”薛北凡伸出二指,“要不然喜欢要不然就讨厌。”
重华让他说了一句也有些懵,想到楼晓月——可不是,要不然喜欢要不然讨厌!既不喜欢又不讨厌的结果就是完全忽略。
薛北凡自顾自回屋去了,还是一如既往的吊儿郎当,一如既往的什么都不在乎。
转眼,日落西山。
小刀下午憋气睡了个中觉,睡得头昏脑胀的,起床梳头。
重华、薛北凡和郝金风都准备好了,在院子外头等着,正说笑。
小刀竖着耳朵,只听薛北凡兴致勃勃给重华和郝金风介绍,平江府哪个酒楼喝花酒好,哪儿的姑娘漂亮,还不忘调戏来领路的丫鬟。小刀忍不住皱眉,“这个淫贼!”
晓月在一旁帮着小刀递发簪,边小声说,“薛公子这人,真叫人搞不懂。”
“那可不,淫贼的心思谁搞得懂。”
“可我觉得他没那么好色。”晓月托着下巴帮小刀看眉毛描得两边一不一样,边说,“他在星海园住很久了,虽然总喜欢跟女孩儿说笑,倒是没见他带谁回来过夜过。”
“晓月。”小刀将头发盘好,认真跟晓月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说不定背地里偷偷的呢!”
“哦。”晓月认真点头,依然是小刀说什么信什么,“原来如此。”
两人打扮完出屋,此时快掌灯了,院门口三个男人一齐回头,忍不住赞叹。
小刀不止把自己打扮漂亮了,还将晓月也捯饬得非常好看,两姐妹手挽手往外走,比那满园的花朵都俏丽。
薛北凡似乎玩闹的心思又上来了,追上小刀,“耳坠什么做的?看着真富贵。”
小刀微微眯眼,薛北凡好眼力,这一对耳坠是她娘颜如玉送的,北海紫玉做成……没准还是从北海派顺来的呢。
“传家宝。”小刀回了一句。
薛北凡笑得高兴,“这么巧,我娘也有一副一模一样的,留给我做传家宝了。”
小刀一惊,心说不会真是她娘偷了薛北凡他娘亲的吧?
“天下的紫玉耳坠,都长得差不离儿。”小刀嘟囔。
“我娘那副特别点。”薛北凡慢悠悠说,“那紫玉是罕见的白玉挟紫花儿,就跟白云彩里开了朵朵紫罗兰似的,价值连城。”
小刀有些心虚——真的是北海派的不成?会不会薛北凡讹人啊?
“那可是独一无二的宝贝。”薛北凡又凑近些,拖长个调子,“我娘说,给我做日后送媳妇儿的定情物。”
小刀脸色一变,伸手将两个耳坠拿下来,往他手里一丢,拉着一脸茫然的晓月就走了。
重华见薛北凡拿着耳坠还高兴呢,皱眉,“你这是干嘛?你娘何曾给你留过什么耳坠。”
薛北凡轻轻一抛手里的紫玉耳坠,又接住,挑嘴角“自然有我的道理。”说完,乐呵呵跟上去了。
晓月见小刀一路都气呼呼的,就问她,“小刀,你那么生气,是不是不用薛公子气王碧波了?”
小刀猛地想起正经事来,还要用薛北凡那家伙把王碧波撵走呢。
“唉……”小刀叹口气,人在屋檐下哪儿能不低头啊,算了!忍一忍也比被逼婚强。
“要不要叫重华少爷或者郝神捕帮忙?”晓月提议。
“那怎么行!”小刀一惊一乍的,心说重华是晓月的么,不能不清不楚!郝金风更加不行了,那是亲大哥。
晓月狐疑地看着小刀——果然薛北凡比较特别一点么。
晚宴就摆在后花园中,五张小长桌围成一圈,不远处凉亭里有歌姬抚琴低唱,气氛甚好。
长桌两人一张,小刀无奈,和薛北凡坐了同一张,晓月和重华一桌,郝金风自己独自一桌子,考虑到他的饭量,这样吃得饱些!
主座那头,王碧波和余兰芝各自一张桌子。王碧波正靠着手边如意台,打量这边的小刀和薛北凡。
小刀还在生气,薛北凡入了座,低声讨饶,“好啦,别气,不就逗逗你么,我娘可没给我留过什么紫玉耳坠。”
小刀怒瞪。
薛北凡抬手,殷勤地将那耳坠拿起来,环过小刀脖颈帮她戴。
小刀脖子上汗毛都竖起来了,身体僵硬,恶狠狠想要掐薛北凡。
薛北凡赶紧在她耳边说,“逢场作戏么,你别动手啊,信不信我用耳坠扎你耳朵!”
小刀的手停在离开他腰眼不到一寸的地方不动了,依旧赌气。
薛北凡暗笑,“紫玉很衬你啊,底子白就是好看。”
小刀耳朵通红,刚刚薛北凡戴耳坠的时候手指头还摸了她耳朵垂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死淫贼!太讨厌了!再来就宰了你。
薛北凡心满意足帮小刀戴完了耳坠,回头对一旁目瞪口呆的重华挑眉。
重华都想拿桔子砸他,这流氓乘人之危占女孩儿便宜,也不知道小刀哪儿得罪他了,头一次见薛北凡做得那么过分。
正生气,一旁晓月给重华剥了个桔子,“重少爷,吃桔子”
重华听着“少爷”二字立马蔫了,少主、重少爷、薛公子、郝神捕……晓月从来都这样叫人,还总低着头。
“直接叫名字就行了。”重华接过桔子。
“哦。”晓月点头,自己伸手也想剥一个。重华赶忙帮她拿了,低声道,“我来。”
晓月愣了愣,抬头瞧重华。
重华对她笑,剥好了桔子放到她手里,“这趟出门,你不用照顾别人,让我们照顾你就成。”
晓月低头吃桔子,难得的,有些局促起来。
一旁小刀盯着看,低声念叨,“抓着手多说两句啊,笨!”
正看得起劲,眼前出现了薛北凡的脸,小刀一惊赶紧闪开,虎视眈眈看他。
薛北凡有些不满地挡着她问,“你这丫头真难伺候,不拉手说人笨,拉了手又要被你骂淫贼!”
小刀往一旁挪开了点,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不想理睬他。
这会儿,丝竹声稍稍弱了些,夜色也更暗,院子上空高高挑起一串串的彩纸灯笼。灯笼纸厚了些,院子里晦明晦暗。不知是不是晚上水汽重,相隔开稍远一些,就看不太清楚彼此脸上神色。
王碧波独自喝着酒,双眼看着小刀和薛北凡这边,似若有所思,又似乎只是在走神。
王贵说了声开席,丫鬟们就陆陆续续上来斟酒布菜。
闷头吃了两口,王碧波忽然问王贵,“翠儿那丫头呢?不说好了晚上给我吹笛子么?”
“呃……”王贵犹豫,下意识地去看余兰芝。
余兰芝斜眼盯着他,王贵赶紧低声说,“哦,翠儿辞工回家了。”
“辞工?”王碧波叹气,“怎么又来了,最近很多丫头辞工么?还偏偏都是些我看上的。”
王贵尴尬地笑,说过几天再找人,随后到一旁站着伺候。
小刀问眼前正在布菜的小丫鬟,“翠儿是谁?”
丫鬟往余兰芝那边看了看,就见她起身到王碧波身边去了,便压低声音告诉小刀,“翠儿刚才在院里吹笛叫少主听到了,少主夸她吹得好,还赏了她葡萄吃,让她晚些时候到宴会上吹奏助兴呢。”
小刀心中咯噔一下——岂不就是在荷花池边见着的那漂亮丫鬟?
“她应该很开心才是啊。”小刀不解,“为什么辞工了?”
“当然不是辞工的,铁定是叫表小姐给赶走的。”丫鬟声音压得极低,“在王府当丫鬟,可千万别被少爷看上!一旦少爷对你笑或者夸奖两句,叫表小姐看到了,不是挨打就是被撵走呐!”
丫鬟说完,站起来去后头端菜了。
小刀下意识地望向坐在王碧波身边倒酒的余兰芝。余兰芝属于性格比较娇蛮的,毕竟是千金大小姐出生,但小刀倒是看不出她有如此狠毒的一面——自己太低估她了么?
“所以说最毒妇人心。”薛北凡在一旁说风凉话,边提醒小刀,“你是幸好没答应这婚事,不然我怕你小命不保。”
小刀也懒得跟他争辩,若不是王碧波沾花惹草不清不楚,也不会弄得余兰芝妒火攻心了。
这时候,丫鬟给小刀端上一碟菜来,是余兰芝特地吩咐厨房给加做的香橙酿虾。小刀原本闷闷的心情立马好转。伸筷子刚要夹虾吃,却看到手里筷子前端半截银头儿,在碰到大虾的瞬间变得乌黑。
“喂!”薛北凡赶紧拦小刀,“有毒!”
小刀也吓了一跳,王碧波听到,站了起来,“怎么了?”
薛北凡将筷子头朝上竖起来给王碧波看,“有人在菜里加了作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