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千岩睡了三四个小时就开始发烧,邢琛感觉到怀里的身体越来越烫,他晃着乔千岩的肩膀试图叫醒他,可乔千岩双颊绯红,眉头紧锁,完全听不见邢琛的声音。
邢琛立刻去拿体温计给乔千岩量体温,量完后在睡衣外面披了件风衣出门去买药。
现在的季节到了晚上室外温度较低,邢琛风衣下面裹着睡袍,光着两条小腿跑进小区门口药店,护士见他这副造型笑道:“邢主任,我今天还在电视上瞅见模特穿的跟你一样。”
邢琛敲着柜台道:“没时间跟你讨论时装周,拿点退烧药,赶紧的。”
邢琛到家后拿着药去喂乔千岩才发现他现在嘴张不开,药片塞进他嘴里,他根本吞不下去。邢琛想想去厨房把药片用勺子碾成粉末化在水里,回到卧室抱着乔千岩往他嘴里喂,药水沿着唇缝流出来,进不了嘴里去。
邢琛连忙抽纸擦干净他的嘴唇,端起杯子把剩下的药水仰头倒进自己嘴中含着,然后一只手托着乔千岩的后脑,一只手掰开他的下巴,把口中的药水渡给他,轻轻推他的下巴,看他把一口药水全吞了下去。邢琛用这个办法把药喂完,又从衣柜里抱出一条被子盖住乔千岩后才去厨房漱口。那些药片化成的药水又涩又苦,邢琛灌了几杯水才感觉好点。
邢琛坐在床边开着小灯看书,时不时用手试试乔千岩额头的温度。他在客厅找到一点水果糖,用热水泡了一颗,等到那糖化掉一半后用勺子捞出来,将小半颗糖喂进乔千岩嘴里让他含着,以免他刚才喝了那么多药水嘴里太苦。
乔千岩凌晨烧退了,人也慢悠悠醒了过来。
邢琛俯下身抚摸他脸侧:“饿不饿?我煮的有皮蛋粥,给你盛一碗?”
乔千岩眨眨眼睛表示同意。
邢琛端着一碗粥一边吹一边坐到床边,将乔千岩扶起来靠在床头,舀起一勺递到他嘴边。乔千岩抬起眼眸看他,眼睛里透着一种欲语还休的疑问,还有一点很快掩去的颓丧。
邢琛将粥放到一边,凑近道:“是不是腰疼?我给你揉一揉。”
乔千岩和邢琛在一起这么久,有过几次狂热不知收敛的时候,只是这次和以往都不一样,如果说以往是情之所至自然而然的行为,今天白天的邢琛却让乔千岩感觉到一种疯狂的缅怀味道,似乎他在纪念什么已经逝去的东西,似乎他们下一秒就生离死别了一样。
乔千岩看着邢琛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一点原因。可什么也看不出来。乔千岩垂下眼眸:“我饿了。”
邢琛又端过粥,一勺勺喂给乔千岩。
乔千岩喝完粥,人依旧没有精神。邢琛躺在一边给他按摩腰部,乔千岩没撑过十分钟就又睡了过去。
邢琛又拿体温计给他量体温,确定烧已经退了后才安心关灯睡觉。
邢琛在睡梦中听见门铃在响,他用被子盖住乔千岩的耳朵,起床去开门。
屋外站着邢琛的父母。
邢琛:“你们怎么来了?”
邢母提着东西进屋,看着邢琛一头乱发道:“都十点多了还在睡,昨晚是不是又熬夜了?”
邢琛看着她手里的东西,问道:“你提的什么?”
邢母:“茶叶,昨天我一个学生送来的。我记得去年也是他送的茶叶你特喜欢,正好我们今天路过这儿,给你带一盒过来。”
邢琛:“你们今天要去哪儿?”
邢父:“你小叔叫我们去西郊水库钓鱼。”
邢母:“行了,我们走吧,车还在下面等着呢。”
邢父:“别着急我先去个洗手间。”
邢琛对母亲道:“那妈你就再坐会儿。”
邢母晃着胳膊道:“不坐了,一直坐车腰都坐酸了。”她在客厅随意转,环顾一圈道:“我怎么觉得你家里东西比以前多了。”
邢琛眼角看了一眼卧室门,笑道:“是吗?”
邢母啧道:“我记得你以前连被子都不叠,每次来看见你卧室我头都晕。今天我再去看看……”
邢琛连忙叫她:“哎妈——”
邢父从卫生间出来,叫住邢母道:“走了走了,别让人等急了。”
邢琛立马走过去按住母亲的肩膀把她往门外推:“对,别让人等急了。去西郊玩,傍晚记得加件衣服。”
邢母被邢父拽出门。两人进电梯,邢母纳闷道:“你拽着我干什么?”
邢父一贯严肃的脸上浮出一抹笑:“老太太,你儿子嫁出去了。”
邢母闻言双眼发亮,抓着邢父的胳膊道:“什么情况?你怎么知道?”
邢父:“我刚进卫生间,瞅见两个人的牙刷和杯子。”
邢母喜道:“是吗?哎呦邢琛也太能瞒了,都同居了还不跟我们说。我再回去问问。”
邢父连忙拉住她:“要问也不能是今天问啊,没看刚才你要去卧室,邢琛拦着你嘛。”
邢母恍然大悟道:“卧室有人?”
邢父微笑:“过几天咱俩再问问邢琛,让他把人带过来我们看看,不然这样算怎么回事。”
24
乔千岩把客栈出售的信息刚挂上网,就接到一个来问情况的电话。对方对客栈的布局陈设很关心,听说乔千岩此时不在洛江,便请他在介绍页面里多传点照片。乔千岩挂完电话打开自己的笔记本,打算把云盘里的照片上传一部分。可笔记本一打开就黑屏,乔千岩强制重启后,电脑直接死机了。
乔千岩推开笔记本,坐到书桌前打开邢琛的台式电脑。乔千岩的笔记本最近总死机,一直打算周末去买台新的。邢琛把自己电脑的密码去掉,让乔千岩这两天暂时用他的电脑做事。今天乔千岩存着侥幸心理开了一下笔记本,结果还是不行。
乔千岩登录云盘,把照片全部下载,点击下载的时候忘了选择存储路径,乔千岩查了一下默认路径,点开D盘找文件夹。照片所在的文件夹里有两个mp4格式的视频,名字是“qqy”,最后打开时间是去年十月份。
乔千岩看着那三个字母,脑子里闪过几种猜测,邢琛有偷偷录过他吗?录的是什么?
好奇心驱动下,乔千岩点开第一个视频。
视频一开始播放,乔千岩就想起这是大二那年的“春桥杯”大学生辩论赛。他记起邢琛曾说过第一次见他就是这次辩论赛中。
乔千岩快进看完,又点开第二个。在看清视频里的自己时,一股凉意从头顶往外冒。
视频里的乔千岩正站在讲台中央发言,上身穿着白衬衫,衬衫右侧有一条蓝色波纹。
这个衬衫正是上周六他穿的那一件。
乔千岩在屏幕前久久静坐,很多事情和猜测一股脑向他涌过来,他茫然,并且害怕。洛江的初遇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他和邢琛已经走过一个秋冬,此时此刻,他再一次去回忆过往的时光,从邢琛踏入客栈那一刻开始。
最开始他疑惑的事情,后来不经意遗忘;有些奇怪的情绪,他也不曾细究,当然也无法细究。
——那时候我们见了几面,对我来说,印象深刻,多年不忘。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说来也算自作自受,这些年,算是被你折磨透了。
那时他奇怪邢琛为什么一见他就急匆匆的表白追求,后来邢琛道出两人有过前缘,如果只是一段连姓名都不曾告知的主动放弃的暗恋,邢琛会记挂至此吗?
他大事小事麻烦不断,邢琛照单全收。
他品行如何,邢琛不过问,也不在乎。
甚至偶尔……乔千岩会觉得自己像这场爱情的局外人。
两人相识至今,乔千岩可以十分笃定地说邢琛非常爱他,甚至超出他本身的想象。可是此刻,乔千岩突然想问,邢琛爱的这个人,是现在的自己吗?又或者说,邢琛对过去,究竟用情深到什么地步?
邢琛五点半下班,天色已暗,他进屋时房间都没开灯,厨房有炒菜的声音。他走进厨房,按下电灯开关道:“怎么不开灯?”
乔千岩本来盯着炒菜锅,听见邢琛的声音身体一颤,回过神来。
邢琛走上前看锅里的菜:“都炒糊了。我来。”
乔千岩手里的铲子被邢琛拿走,他退到一边。邢琛将菜盛进盘子,回头摸了摸乔千岩的额头道:“是不是又不舒服?中午说了我回来做饭,你这两天反复发烧,不该碰凉水。”
乔千岩从上周六生病,到现在还未痊愈,这几天邢琛不让他出门,也不让他做家务,每顿饭都是自己下班回来再做。
邢琛炒好两个菜,打开电饭煲准备盛粥,掀开盖子一看,米是米水是水,原来乔千岩只插上电源,却忘了按煮饭键。邢琛无奈而笑,转过身把乔千岩揽进怀里,抚摸他额前头发:“今天怎么魂不守舍的。”
说完准备吻他。
乔千岩避开邢琛的唇:“煮点面条当主食吧。”
吃过饭,邢琛去洗碗,乔千岩回到书房坐在电脑旁发呆。
邢琛走到书房门口,看见书桌后面抱膝坐着的乔千岩。书房昏暗,乔千岩失神地看着电脑屏幕,一动不动。
邢琛打开灯,几步走到乔千岩面前,弯下身叫他:“千岩?”
乔千岩回过神。
邢琛从进门就发现乔千岩情绪不对,刚才在饭桌上就想问,可乔千岩一直埋头吃饭,连话茬都不接,此刻又是这种灵魂出窍的样子,邢琛弯腰看着他:“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告诉我。”
乔千岩的目光从电脑屏幕转移到邢琛脸上,眼神深邃幽远,开口道:“邢琛,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邢琛见他这种表情,从旁边搬了把凳子坐他旁边:“你要谈什么?”
乔千岩挪动鼠标,原本待机的电脑屏幕亮了起来。屏幕正中央就是乔千岩的视频暂停页面,乔千岩点击全屏,穿着白衬衫的乔千岩透过屏幕看着他们。
邢琛:“呵,这是我从校园论坛下载的视频。”
乔千岩下唇微抿,似乎鼓足了勇气才开口:“邢琛,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可以想好再回答,但一定要说实话。”
邢琛:“好。”
乔千岩:“如果当初在洛江,你是第一次见我,你还会爱上我吗?”
邢琛错愕地看着他。
乔千岩紧紧盯住邢琛的眼睛,几秒钟后,他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犹疑。乔千岩嘴角抽动,眼眶瞬间盈润。
邢琛连忙道:“我说实话,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乔千岩:“所以刚才我让你想了,你的答案,我也知道了。”
邢琛:“千岩,这些问题现在有追究的必要吗?”
乔千岩靠回椅背,声音透出浓浓的疲惫:“奶奶去世之后,我觉得自己终于彻底断绝了过去生命中的所有人事,终于可以与过去二十多年再见。可是我没想到……你也属于过去。”
最后几个字非常艰难地从乔千岩口中说出,他的声音平淡,情绪看起来也算正常,可邢琛从这几个字里听出浓烈的失落,甚至趋近于痛苦。
乔千岩:“认识我的人都会说以前的我多好多好,以前的我做了什么事,取得什么成绩。如果我是旁观者,我也会这么说。但其实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我不留恋也不可惜。我不是要全盘否认自己的过去,只是我已经不想背着那二十多年了。”
邢琛无法去反驳他的话,因为他就是旁观者,他爱慕二十岁的乔千岩,他时常……会想念那时候的乔千岩。
乔千岩转头看着邢琛:“我再问你一个问题,是不是现在只要我待在你身边,不论我干什么,不论我品行如何,甚至……我是不是足够爱你,你都没那么在意?”
邢琛思考他的话,许久后开口:“千岩,我承认,我对你没有要求。”
乔千岩勉力一笑,可比哭还难看:“那如果是五年前呢?是不是……有要求了?邢琛,二十岁的我和现在的我,根本不是一个人。你比我清楚,不是吗?”
邢琛哑声:“你把自己绕进牛角尖了。”
乔千岩摇头,手掌按住邢琛的左胸:“不是我钻牛角尖,是你从来没有认清过自己。你扪心自问,你爱的是现在的我吗?”
乔千岩逼视的眼神宛如一道刺眼的光线,将邢琛脑海里含糊不清的角落通通照亮,他不曾深究过的事情,他偶尔的遗憾和惆怅,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耀眼的少年……
邢琛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他回想自己的这些年,再看着此刻一脸倦怠的乔千岩,不禁也想问问自己,他爱的是谁?
“这些年,一路长大,不管是从前,还是最近几年,我都在逐步学着如何沉稳的应付世界,把自己锻造地适应这个社会。”乔千岩缓慢地眨了眨眼,“可我还是经常想起小时候,想起我从出生就自带的秉性。邢琛,我骨子里永远不会接受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邢琛听出乔千岩话里的意思,可他没有急着去挽回,他这些日子以来的情意,被乔千岩这样直白尖锐地挑明,他也想彻底看清自己的心思。
更何况,乔千岩皱个眉头在他看来就足以心疼,而此刻,乔千岩却因为他非常痛苦。邢琛这一瞬间似乎灵魂也从躯体剥离,站到乔千岩那边,指责这样糊涂的自己。
乔千岩转过头看着邢琛:“邢琛,我觉得我们之间需要空间和时间,看清楚自己的内心,我不愿意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下去。”
邢琛眉头紧皱,看着乔千岩站起身走出去,终究没有开口叫他。
乔千岩去卧室把衣服随意收进大提包,收拾完后将钥匙搁在客厅餐桌,推开大门走了。
乔千岩坐在出租上看窗外闪过的路灯,脑子里的各种片段纷乱无章的出现。乔千岩想起洛江的生活,他那时候想既然闲着,和邢琛谈个恋爱打发时间也没什么大不了,他没想过最后他真的想和邢琛过一辈子,他更没想过当他交出整颗真心的时候,这颗心在邢琛那里其实不重要。而他自己,也只是一个影子。
乔千岩忍不住苦笑出声,多讽刺多奇幻啊。他是该怪自己脱胎换骨变成另一个人,还是该怪邢琛得过且过自我麻痹?
邢琛坐在书房,他再次点开那个视频,他看着屏幕中穿着白衬衫的少年人,想起几天前也穿着这件衣服的乔千岩。这几个月来的点滴不断在脑海里重现,邢琛当初在洛江见到乔千岩,他以为上天给了他得偿所愿的机会,他以为上天是看不过去他这些年的浑噩度日。
可为什么,他没有一开始就向乔千岩表明自己多年的暗恋,否则他不至于花费那么长时间才走进乔千岩心里。他不想说,是不是也是因为,二十岁的乔千岩对他来说是一个掩藏的挚爱,他不愿意也不同意被后来的乔千岩所代替?
那个少年与现在的乔千岩,是完全脱离的两个人。乔千岩手起刀落挥别过去朝着另一种人生前行,而邢琛却闭着眼睛将他拽入自己的回忆里,用一个影子陪自己旧梦重圆,让现在的乔千岩弥补他当年的遗憾。
邢琛曾以为洛江的重逢是上天在帮助他们走向圆满,可事实上,他们却是在朝着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狂奔。
25
乔千岩回到家后特别困,他没力气去收拾卧室,便擦干净沙发,抱一床被子缩在沙发上睡觉。躺下的瞬间,乔千岩爆了个粗口,他烦透了自己现在的身体,一生病就很久都好不了。乔千岩这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要不是电话铃声响了,他估计能一直睡下去。
“老板,客栈的照片没有传吗?”
乔千岩揉着脑袋坐起来:“不好意思昨天忘记了,今天下午我一定传。”
乔千岩挂完电话去用凉水洗把脸,人终于清醒过来。他在小区门口吃过午饭,坐车去商城买电脑。
乔千岩从前工作用的是公司配备的电脑,后来开客栈,不需要处理复杂的软件,就在洛江买了一个三千多的笔记本,结果用到现在才两年就坏了。
乔千岩在柜台旁试用各款电脑,想着以后要重操旧业,还是得选好一点的。
导购在旁边向他讲解,听到他对于价钱和配置的要求,建议道:“如果先生你不经常在路上办公的话,我建议你买一个台式的,台式性能更稳定,你刚才所说的几个软件同时运行毫无压力。笔记本的型号里能满足你的要求的也有,但是在性价比上不如台式。”
乔千岩想了想,他如果要干回老本行,台式和笔记本都不可缺,而现在来说,他确实更适合买台式,等到事务所筹备上路了,他再添一个笔记本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