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奈尔蹭了蹭他的手,“还不至于,我那次发烧只是个意外。我来的时候似乎看到有一群对这里虎视眈眈的家伙啊?”
“已经和他们谈妥了,明天我们就会一起出去四处找敌人弄得分了。”赫伯特起身给莱奈尔弄来一大块肉和几个红黄相间的野果,“你要去吗?”
“你不打算在这里留些兵卒防守?”莱奈尔咬了口果子,被酸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他朝后面乐呵呵地挨着士兵们搭起营地的杂役们努努嘴。毕竟是他把人领来的,还是多少有一分保护之心。
“这里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的。”赫伯特答道,“西北一片本就天然和其它地区有着隔离,如无意外我们会挨着把所有敌人扫过去,就算有几个遗漏逃到这边来的几率也很低,加上这几天做好的简单防御足够支撑到战争对抗结束了。”
“哦,那我要跟着你一起去。”莱奈尔悄悄把不怎么得他欢心的果子放在一边专心致志啃起肉来,“我眼睛好,可以节省你很多侦察兵的。”
赫伯特拍拍他的头表达了同意,便去找人继续安排他们走后此处的安全问题了。
“……为什么是我?”马卡罗简直想暴起砍死赫伯特了。
“你和杂役们相处时间最长,留你他们会比较放心,也比较方便调动掌控。”
马卡罗无声地用眼神谴责。要知道一个战士一生中能参加战争对抗的次数其实很难超过两次,杀敌数可是荣耀的证明,把他留在这里当大后方实在有违他的本心。
“而且,这里留下的士兵很少,我需要你们都是可独掌一面的精锐——如果我们被剿灭,也能继续活下去的精锐。”赫伯特平静地无视了马卡罗的龇牙咧嘴。
“剿灭?哈,还没开打你就缩了吗?”
“战争对抗的得分是两项分开计算最后做总和的,歼灭数和生存数。只要队中还有人活着,歼灭数就继续有效;反之,则会被将该队屠杀殆尽的队伍按比例分配。历史上多的是提前藏匿人手保留歼灭数的队伍,你觉得他们都算缩吗?”
“不抱有胜利的决心先谈失败,第一近卫军也不过如此。”
“作为一个指挥官,要考虑的不仅仅是胜利和失败。”赫伯特挥挥手,“最重要的是了解信息,并做权衡。我知道你尽管内心不服但你依然会认真完成上级的军令——你就是那种军人,我说这么多只是希望你明白,你并不是被抛弃的,而是被保护的,下去吧。”
马卡罗呆了呆,脸迅速地红了。
怎么办,虽然总是被这家伙伙同他家小杂役欺负,还是不得不承认他认真起来就是帅啊!
与此同时,南方的丛林中,一支所向披靡的战队对仅剩一百余人的杂役溃逃者们展开了最后的围剿。
“确认没有遗漏了?”金发的美丽女子冷冷地问道。
“是的,还是没有找到其他人。”
迦梨冷哼一声,“让那些家伙随意吧,我们先撤下,去疗伤休息。让他们把杀野了的心收收,我们可不能和那些放纵自己的家伙混到一块去。”
“是的,迦梨指挥官。”
这支战队的主导者是迦梨?泽林达尔,她依靠强而有力的士兵们搜集了同样拥有野心的结盟者们——既然是结盟,那么,实力相当是很重要的。
她掌握着这其间微妙的平衡,但随着战斗的进行,总是会有其他人的队伍找到分散的小队逐渐壮大,即使她联合其他队把这些壮大的队伍安排在更易送死的前线进行战斗,实力不均衡也会慢慢到来。
可她找不到自己其他的属下,该死的家伙们究竟在哪里呢?
包围圈中一百多名杂役竟然有七八十名女性,这一点确实地引起了包围者们的兴趣。
战争对抗并不会限制男女,但天然的身体差异使得参赛的战士们的男女比常年在一比二十左右——除开某些富有特色拉高了这个比例的战队,大部分军队根本就没有女性。
“是哪位龙领主大人的手下们,出来参加荣耀这之战居然还带了这么多享乐的美人啊。”一个满怀恶意的声音嬉笑着自问自答,“还特别送来战场上,真是贴心极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其他人会意地发出包含淫欲的笑来。
尖叫声,厮打声,还有放弃后辗转迎合的声音,在茂密的丛林里此起彼伏。
留下来享用战利品的士兵们约有四百多人,因此,女俘虏是很抢手的。好看些的男性俘虏,也在这淫靡又放荡的气息渐渐到达高潮后被拖入。
“啊——!”惨烈的叫声伴随着一名士兵单手撕扯下身下男子的性器、将血淋淋的手高举起来给队友们观赏的笑声,组合成可怕的乐曲。
而高空之上,欣赏这乐曲的群龙满足地叹息。
“人性在挣扎中求生却又一步步踏上死亡之路的场景,最为瑰丽。”青色的龙开口像是吟唱诗歌般,得到了不少同胞们的一片赞赏。当然也有对此不屑乃至面露怜悯的龙,这部分当以伊莉沙丽斯为首。
瑟特里尔没有应和,也没有流露出嫌恶之色,他盯着正露出满含兴味笑意的科尔文瑞。
他看到了什么,如此开心?
第三十六章 梦境
马卡罗最后还是乖乖地和十几名士兵一起留下了,他们担负起了照顾剩余杂役的任务。
“算啦,好歹也是我们把他们带来的,也应该平平安安带回去。不过,等结束后我可是要找你好好打一场的,赫伯特。”
赫伯特微笑不语。
等战争对抗赛结束了大家就该收拾收拾回家了,夜之林军团可和第一近卫军团隔得老远,马卡罗根本不可能违抗军令跑来找他打架的。
就姑且让他抱有一点儿不切实际的美好梦想吧。
这支共计800余人的队伍开始了浩浩荡荡的清扫工作。
大平原上,打的就是侦查,以强敌弱,以多围少,以有备打不备而已。
有莱奈尔在此,根本就像是龙在下军棋。
对面的一举一动,都无所遁形。
看似无心地派出十几个方向的侦察兵,总会有五六个收获颇丰,这五六个还轮流着各家的人手,以至于其他人根本察觉不出这普普通通的遇敌之下暗藏的人为操纵。
“嗯,前方三个何迪尔处有敌人,大概……300多人吧,他们真奇怪。”晚上,不用守夜的莱奈尔靠在赫伯特背上昏昏欲睡,还不忘提醒一句周围情况。
“奇怪?他们在做什么?”赫伯特拖着莱奈尔的头站起来换了个姿势,好让他舒舒服服地趴在自己大腿上,让自己空出双手来保养武器。
“他们准备好营地后……在屠杀自己人。”莱奈尔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他梦到一片鲜红的草地。
月光是红的,河水是红的,自草丛间优雅地匍匐前进最后凌空一跳扭住鸟雀撕咬在地的狞猫也是红色的。
深深浅浅的红里,他跟在赫伯特身边,隐藏在齐腰高的干草中。
风吹得粗糙的茎叶扑在他的脸上,痒痒的。
一支蜿蜒如蛇的队伍沿着河水慢慢靠近,他们很是警惕,即使在夜间前行也毫不交谈、不发一语。
直到那支队伍最前的人一脚踩上了埋伏在泥地中的一个士兵的肩膀。
而后,一剑自下往上狠狠刺入穿出。
场面很混乱,人们仅能凭借事先约定好戴在脸上的布巾辨认敌友,他们偷袭前先搞了块布遮住脸,并不是简单地遵从盟友中一队人的本土迷信——被杀死的人看不见杀人者,就只能老老实实咽气,否则就会变回邪恶之物报复寻仇——而是为了这种混乱之中,尽可能地减少误伤。
把熟人安排在连续的伏击点的好处也在于此,即使有一两个不脸熟的,你的队友也会认识你其他的队友。
三五把刀剑一起挥动,单人双手又能抵挡多少?
莱奈尔握着短剑,并没有认真地砍下去,他不想挤上去肆意劈斩。
反正赫伯特会杀够数量的。
明明不喜争斗,但杀人却毫不手软,几乎不像是第一次。
手很稳,瞄准脾脏肾脏的位置,一刀捅进柔软的部分,再出来后满满的血沿着刀锋滑落得像雨滴,插进另一人的身体里。
太红了。
很久以前他喜欢这样的红色,用牙齿撕开猎物的咽喉看到这样的红色意味着可以饱饮温热的水流,咸咸的,挺好喝,尤其是在冬日雪后的山林,丽莎拖回来的猎物那一点暖暖的血水总是那么贴心——让他感觉,可以活下去。
直到某一天丽莎追上了一个金发小男孩,想把他咬回家给他做食物,却没想到那男孩爬树太有一手。
他趴在树枝上,指着自己,发出“我”的音,指着丽莎,发出“老虎”的音。
教会他言语——其实他大概也会说一点,在三岁前。
告诉他,作为一个人类,直接喝生血是很不健康、也不文明的。
他从沐浴在鲜血中的野兽慢慢变成人类。
但他看到人类如此自发自愿地沐浴在鲜血之中,神情狂热而喜悦。
他抬头看向梦境的天空,这只是前天发生的事的幻影,真实的环境中他不应该在红得发黑的天空中看见血色的龙的剪影,沉沉地凝聚在他的头顶,又如闪电般游离而去。
嗜血的本性,是为了给龙表演而培养的,还是天生而来龙顺便欣赏的呢?
赫伯特看见莱奈尔睡得熟了,眼珠子不安地在眼皮下滚动,叹了口气。
他已经很注意保养武器了,也反复提醒了队友们杀人时不要惊恐、注意姿势。
惊恐地砍人肩膀、胸肋骨、头盖骨,杀得慢,容易被反击不说,还会让珍贵的武器卷刃,尽管战斗完后可以用敌人的武器凑合补充,自己的刀剑还是更称手。
为了效率和安全,三到五人一组,齐心协力斩杀一人后再谋其他,更为安全。
这不是单人比武竞技,如果可能,把敌人用长枪捅成刺猬都要安全得多,这些天光是处理队友们的伤口都让他相当犯愁——运气算不错的是,他们目前的重伤者是盟军里最少的。
但他们不愿抛下队友,也许终有一日会成为负累。
希望在那来临之前这战争就已结束。
科尔文瑞向着瑟特里尔招招手。
“过来看看这个,多么有意思的队伍啊。”
瑟特里尔飞了过去,定神观看,越看神色越是微妙起来。
他认出了赫伯特他们,灿烂闪亮统一的金发真是太有辨识度。
科尔文瑞显然是记录了赫伯特所有的行军记录,单看并无不妥,连在一起后……
“是不是感觉他们真有目的性啊?”科尔文瑞在瑟特里尔的耳边暧昧地吹气。
“侦查做得很好。”瑟特里尔偏偏头,指出他们的侦察兵干活得力。
“看看这一段。”科尔文瑞拉出莱奈尔那一队从丛林中前行,游弋过那些队伍的侦查范围的边,弯弯绕绕的却直指近百何迪尔之外的赫伯特的驻地,“是不是像鸽子归巢一般精准无比?何况,他又是怎么知道,前面就是他要找的人会去的地方呢?明明按照初始位置而言,你的部队里另一支小队离这支要近一半以上的距离呢。”
瑟特里尔皱眉,“你怎么注意到的?”
不是一开始就有心,根本不可能把监控法术传来的即时画面留存下来。
科尔文瑞抚上自己的眼睛,“突然很想‘看’,就‘看’了而已。”
第三十七章 战斗持续
逃亡者如流水般汇聚进低矮的峡谷,时不时有些为了帮助同伴逃跑的人不畏生死,像打在岩石上的浪花一样回过头去和追兵做着殊死抵抗。
也不过是螳臂当车,瞬间便被碾碎成肉末而已。
迦梨沉着地带兵奔跑着,处在追兵之中一个不前不后的位置,时不时可见她的手下挥动刀剑,给地上似乎并未死透的人补上一两下,让他们真正成为它们。
下去峡谷的道路很窄,只容一两人紧贴山壁,彼此手脚相接地慢慢溜下去,因此,无论是追兵还是逃亡者,都不得不慢下速度来。
迦梨举起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再指向右侧,她的属下们就整齐如一地向周围散开,留下空间来等待后面跑得慢的队伍。
最前面两者相接的地方,刀剑的雪光乱糟糟地舞动着,很快就被黏腻的红色覆满。这已经又一次演变为单方面的屠杀,屠杀者自然要尽情享受过程,哪怕被放缓后是如此耗费体力。
群龙的目光都被这一支所向披靡的队伍吸引。
已经有龙高兴地加大了筹码,赌那最终胜利者的归属,还有的开了新盘口,赌这支联队将于何时分崩离析,真正彼此厮杀。
美好的远景令他们鼓动起翅膀来,将阵阵清凉的风自石台送往四面八方去。
瑟特里尔脸色不太好,能令科尔文瑞用上“眼睛”来“看”的,绝对不是简单的东西。
科尔文瑞的眼睛,是神赐予的礼物。
他在出生时并没有这项惊人的天赋,直到精灵和龙第一次接触后逐日扩大了交往,科尔文瑞见到了后来成为现在精灵一族的王的安多尼亚斯。
安多尼亚斯有一双非凡的眼睛,他的黑色眼瞳里似乎倒影着整个世界的秘密,他尖尖的耳朵里可以听到无形之物的低语,他开口时连花草鸟兽都在倾听——这一切都使得他成为了精灵和龙里面最早的法师。
没错,在那之前,龙与精灵们更喜欢随心所欲地使用天赋的力量,安多尼亚斯第一个问出了:“这力量的本质是什么,它如何发生又消失,遵从何物?”
当他问出这问题时,神灵温柔地微笑回应,赞许他善于观察思考的习性,给予他自行掌握世界奥妙的权力。
科尔文瑞那时和现在截然不同,只是个为了更好地埋伏别的精灵和龙挑事打架会选择在泥潭里滚得一身肮脏便于偷袭的家伙,带着龙好战与顽皮的天性,直到他打上了安多尼亚斯的主意。
他屏住呼吸整个伪装成山脉足足两百多年,静静等待浪游世界寻求世界真相的安东尼亚斯一脚误踩上他的身体——那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偷袭作战。
安东尼亚斯却绕着他采了一旬的植物样本,就是没下脚爬上山去。
明明山上特有奇异的树结满果实,孤生的草开出形态独特的花来,他却连手都不曾往上伸过界。
最后安东尼亚斯在科尔文瑞的眼前站定,轻声问道,“拥有剔透水晶鳞片的龙,你为何还勉强自己蜗居在泥沼之中呢?你的朋友和情人们四处寻找你已有百余年,何不归去?”不等他回答,竟然挥动手臂寻找到他预先设定在家中的传送法阵,直接穿过空间走了。
科尔文瑞气得发疯,尤其为那双看破一切的眼睛嫉妒得要死。
他找上了一位神灵,获得了与安东尼亚斯相同的眼睛,也从此变为现在的个性。
疯狂地贪恋性爱,四处撩拨他者的争斗之心,穷奢极欲,再也不见他为了偷袭个人自觉自愿开开心心地钻到烂泥巴堆里去的事迹,有的龙为此感到高兴,也有的如瑟特里尔般深深不安。
特别是他睁开眼来,看着这世界发出孩童看到新奇玩具般笑声的时候。
“如果你怀疑有问题,我们现在就终止这场战争对抗吧。”瑟特里尔伸直了左翼,正要呼唤同胞们的关注,科尔文瑞却再次打断了他的施法。
“不,瑟特里尔,这场战争完全合乎公正,每个人都在以自身所有的力量拼命地彼此厮杀挣扎,你怎么可以阻碍大家欣赏这美景呢?”科尔文瑞手往下一压,重播的景象便消散无影,“我只是想赞赏你的人类们,有着绝佳的天赋和决断力,这真是野兽般的直觉。你在培育优质的人类这一行上,真是远远超出了作为人类创造者的伊莉沙丽斯啊。”
瑟特里尔也看向不远处正一脸悲悯地看着战场杀戮的红龙,在龙的脸上看到“悲悯”实在是说不出的违和,“她只是太过于有母性罢了,以至于舍不得下手淘汰那些劣等的产物,容许他们乱糟糟地长成一地杂草,污染了精致的花园。”
地面上,在峡谷上面的逃亡者已经被屠戮干净,后来者们也得以尝到一口人血的滋味。
然而还有相当一部分逃到了底下去,他们依靠地形狭窄的优势,把路关把得死死的,一时间竟然无法突破了去。
迦梨拧起了眉毛,她早就看出,在生死攸关之时,这群依靠不紧密的盟约联合在一起的人,对上为了求生或者为了他人的性命而自愿牺牲的军人,就会有些力不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