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极则是全身的血液都快烧得沸腾起来,也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死死抓着那块布巾而不是将人压在桶沿上。
这种折磨让他全身都胀得发疼,却又不肯轻易结束,两厢拉扯让他额间的青筋突突直跳,到了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结束这场沐浴的,唯一的印象只是最后穿衣快的出奇,在将莫纪寒抱到床上后,他几乎是逃难般的从房间中逃了出来。
满腔的火气得不到发泄,最后只能“碰”的一拳狠狠打在廊间的梁柱上,磨牙低咒一声:该死的,他见鬼的怎么就对自己发了那么个要命的誓?!
第 52 章
一路上山,路途崎岖难行,加上对此地又不熟悉,所以走得很是缓慢,刚开始大家都以为如此速度必会让皇上大发雷霆,岂知上山之后他竟是性情大变一点也不急着赶路了,反而一步停,像是巴不得走得越慢越好。
任极也确是这样想的,刚开始时是一心挂念着莫纪寒的伤想要快点治好,可是自那一夜之后,他忽然想到,伤若治好,他还会这般乖乖的任由自己摆布么?
显然是不可能的,虽然他不否认自己也想看到他恢复生气的模样,可是像如今这样能将他安安稳稳的抱在怀中的日子,能多一天,也是好的。
莫纪寒冷眼看着任极神色正自阴晴不定,心里却是惊疑万分百思不解,任极最近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他看不透,看不透,就猜不出他所为哪般,便越是感觉不安,总感觉眼前的任极竟似换了一个人。
山中湿气重寒意盛,一入夜更是夜凉如水,莫纪寒因为经脉阻滞,也变得畏寒起来,初时是自己硬挺着,但任极与他日夜不离,不出几天便发觉夜间他四肢冰冷,当即便不理他的挣扎抗议替他运功驱寒,
一次两次的倒还罢了,却没想到从那夜之后竟然从未间断过,每到戌时必定强行输入内力,浑厚遒劲,半点也没有含糊。内力过处,暖意游走,极好的舒缓了侵入体内的阴寒湿气,也缓解了经脉因为长期被封的钝痛。
但莫纪寒从不认为任极是个好人,也不认为他有必要为自己这样做,这人做事必定都有想要达成的目的,只是却不清楚他这样做又能达到什么目的?
最为让莫纪寒心惊的是,任极每每看他的眼神都毫不掩饰的露骨,越来越是阴郁激烈,眼底如同时时燃着团火,却偏偏被压抑着,热度却因压抑越发灼人。
与任极相处这么久,莫纪寒再不经人事也知道那团火代表什么意义,但从未想过两人如今可算得上时时相对任极竟一再压抑。想不出他压抑的理由,自是心中忐忑,而且那样的眼神,又要让他忍受?
一路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已是耗去了大半月,终于来到“五老峰”山脚。“五老峰”位于滇地西北,独傲于一片荒山野岭中,五座山峰平地相连而起,山势挺拔凌厉,壁如刀削斧凿奇险无比,以各式毒草毒草闻名于世,于此同时相伴而生的种种灵草异果更为世人称道,只是山中终年瘴气缭绕,毒物奇多,兼之上山艰险,令人望而却步。
任极自是早知“五老峰”奇险,所以也准备充分,并不如何担忧,只是一想到山中有“独龙珠”,便怎么也不想太早上去,搁在山脚拖得一日是一日,这一拖,竟是将盛夏拖了过去,眼看着便要中秋。
莫纪寒完全不知任极所为为何,莫名其妙的被带出宫,莫名其妙的被断了与莫言的联系,莫名其妙的被任极贴身服侍,到最后,又莫名其妙的停在座山脚下,从头到尾,他只能得出莫名其妙四个字。
这一日,任极在屋子里踱出无数个圈后,终于还是决定上山,在强行撬开莫纪寒牙关喂进解毒药后,又上瘾的在他唇上来来回回摩挲,直到见到他脸上现出明显的羞愤神色,才意犹未尽的收回手,悻悻将人抱上一旁准备好的竹辇,道:“上山。”
五老峰果是名不虚传,一路的奇花异草数不胜数,就连毒瘴都是淡紫的薄雾缭绕其间,晨露和夜间的湿气都凝在嫩绿的叶片和娇艳的花瓣间,寻常人看在眼里只觉得美不胜收,当是人间仙境,又哪里会知道这些都是取人性命的致命陷阱呢。
美则美矣,山路却也如传闻一般的崎岖难走,还不时会窜出些毒蛇毒虫一类,花色斑斓得让人心惊胆跳,不由自主就会放慢脚步。山路又被露水打湿,石缝间绿苔长得茂盛,又湿又滑,这路就更是难走了,虽然一行人轻车从简,一天也没能赶出多少路来。
山上没有人家,只能露宿,日头落后山风一吹温度骤降,湿气又重,随身带的褥子被单盖在身上也觉湿冷的没有暖意。好在大半的人内力修为都颇为不错,只苦了两个小丫头,身体单薄又没有内功护体,裹着两层被子挤在一起都觉不出暖意,晚上几乎无法入睡,几天下来就瘦了一圈,更显得单薄了。
莫纪寒自是和任极呆在一处,坐在火堆边被被子包得严严实实,源源不绝的内力从后心涌入,四肢百骸便立刻都暖起来。
但莫纪寒宁可不要这样的舒服受用,那随着内力同样源源不绝传来的体温心跳还有吹拂在耳畔的呼吸,哪一样都是让他感觉如芒刺在背。若非全身都被制住,他又岂会甘愿受这般的屈辱?!
任极借着火光将莫纪寒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这表情他也不是第一次见,但见一次就觉得刺目一分,那点点的后悔也开始越胀越大。
他一生还从未后悔过,初次接触到这样的情绪让他着实无措,尽管面上一再假装,心里的慌乱却是越演越烈,总觉得该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又咽回去,堵在心口梗得人无所适从。
四周静悄无声,所有人不管是真睡着还是假睡着的,都不敢打搅位于正中的两人,屏气等着这夜过去。
任极和莫纪寒正各自转着各自的心思,原本寂静的山林间却突然传来簌簌声响,立刻将人都惊醒起来。
那声响很轻,时断时续,但耳力佳的一听便知那绝不是山风吹过或是兽类经过的声响,若要说,倒是更像人悄悄接近的足音。
接到任极的指示,睡在外围的近卫早已腾声而起,无声的向发声处靠近,过不多久,有一人神情有些古怪的回来,对任极回报道:“禀皇上,是个重伤的人,现在已经昏迷了,身上似是还有巨毒,此毒臣等均未见过,探他的气息已是很弱。”
这话意很是明显,便是不救,任极本也没打算救,但瞧一眼怀里的莫纪寒露出关切神色,主意立刻改变,说道:“是么?那先抬过来,把伤口都处理下,喂粒‘九转丹’,先看看情形再说吧。”
那人还待再说什么,鸣枭匆匆过来,半跪下来道:“皇上,臣有事要禀。”着地的右手中指跟着在地上不着痕迹的微微一动。
任极一见手势,挥手对先来报的人道:“朕吩咐的事你去办吧。”接着看了看莫纪寒,微微皱眉后抬手点向他的睡穴,然后才抬眼:“有什么事?”
“回皇上,臣敢问皇上可还记得‘无月门’?”
“嗯?那个专做杀人勾当的组织?怎么,难道这人是无月门的?”
“是,不光是无月门的,还是皇上亲征启梁遇刺时的其中一人,如果我没认错,正是臣从他身上盗取的‘无月符’。”
任极眉毛高高挑起一边,有趣道:“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鸣枭,我记得当日你并未说过交手时揭下过那人的面巾,你怎么能这么肯定这人就是那一个?”
“回皇上,面容臣的确未曾得见,但我记得他所用的兵刃,是双手勾刺,乃是少见的偏门兵器。此时他人虽昏迷,手上却握着一对,虽然不及当初的那对打造精细,但形制无错。他的身量虽然瘦了些,但也与那个刺客极其相似,”
“而且,当晚我曾伤过他,那道伤就在下腹,臣对自己造成的伤口总是不会认错的,这点臣有自信。”
“如此说来那倒真算得上是无巧不成书了?不过依你当初所言,他在‘无月门’地位不低武功理当更不会弱,怎么如今又会这么狼狈的躺在这种茺山野岭里?”
“这……臣妄自揣测,恐怕正是因为臣盗了他的‘无月符’吧,这些杀手组织向来严密,这类标识的令符通常便是唯一的凭证,若是遗失,就要面临极严厉的处罚,想是生不如死,所以此人才会一路逃逸至此。”
“只是这样便相当于叛逃,定会遭到举派的追杀,再怎么藏匿都会被找出来,此人的一身伤大概也是力战所致。”
“那你的意思是,这附近很可能有‘无月门’的杀手?而我们捡的这个,恐怕是个大大的麻烦?”
“臣惶恐,望皇上明鉴。”
任极本也不是良善之辈,下意识的拿手指在莫纪寒脸颊边轻轻拂着,边道:“那就这么把他放着吧,他们的事情朕没兴趣插手,也没兴趣找麻烦。”说完随即挥挥手:“把他摆回原位吧,哪发现的放哪去。”
他话音还未落,旁边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就接过话道:“不必,我会直接带他回去该回的地方。”
所有人瞬间脸色齐变,循声望去发现火堆边的阴影里不知何时竟站了个人,黑袍笼住全身上下,看不见面貌,阴寒之气甚重,比起这山间的竟还更胜几分。
任极心头剧震,他向来对自身武功极有自信,从未想过还有人能在自己神智清醒的情况下能让自己全无所觉的靠近。
只见那人缓缓转向任极,面貌仍是看不清,只是咝咝笑道:“启梁的皇上么,这是第二次见面了,只是我想不到你醒着,居然还是这么不济事。”
任极立刻就记起桑城醉酒那夜卧室里多出来的那封信,看来应是这人放上去的无疑了。知道这人是故意讽刺,他也不理,只道:“先圣们都说文治武功,文治居前总是有其道理的。”
说着指了指还昏迷的那人:“你要带走的人就在这里,若你再拖一拖,只怕就只能带走一具尸体了。”
那人顺着任极的目光转身,俯身将那人打横抱起来:“说得也是,尸体于我有无用。”接着顺手弹出一粒药丸,道:“我平生绝不欠人情,你既救过他一次,那我便也救你怀里的一救,照他现在的身子骨,还没等上到峰顶,只怕就要被寒意毒药侵去大半条命。”
任极心中一惊,接口就道:“什么?朕这也有解毒药丸,且每日都输内力。”
那人轻蔑一笑:“你当这‘五老峰’里的湿寒毒瘴是那么一般的玩意儿?若这样就能过关,‘五老峰’早就要被人踩烂。”
“你们内力算有小成,行路休息都能不间断的调息运气,配上你们那自制的解毒丸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下了山后调理一段时间将残余在体内的湿寒和毒气排出也就是了。”
“可这个,经脉被封内力全无,又有旧疾,除非你能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过功于他,不然都只是徒劳,到时只怕连‘独龙珠’都保不住他。”
任极听闻“独龙珠”正待开口,那人却转过身:“你只救他一次,却不是救他的性命,我也没有必要再多说,告辞。”
任极刚打算拦人,却只见那人身法奇诡飘忽,抱着一人也依然如鬼魅一般,不过见他身形晃了几晃,眨眼就从人隙中穿过,随即便融入暗夜,没有了行踪,山间寂寂,竟是连半丝声息都未发出。
第 53 章
拿在手中的那颗药丸已经被掌心熨得微温,任极反反复复把着这颗药丸,心里犹豫不绝,这药,真能吃吗?
那药指甲盖大小,夜里漆黑得没有半丝反光,凑近鼻端,竟然闻不出一点味道,对着火光看透出玉石般的色泽,离火近了又长时间捏在手中,却也没有因为温度的升高而有变软的迹象。
莫纪寒还在旁边昏睡,任极目光在药丸和他身上来回数遍始终下不了决心,若这药是给自己的,他大可一笑置之将它扔得远远的,可现在,他该不该相信那个如鬼魅般的家伙说的话?如果他说的句句是真,那早先出发的杜太医恐怕凶多吉少,他一个丝毫没有武功的老人,又怎么可能避得过那些毒瘴。
更为要命的是,他一路急赶未及通知越宁,那些通报恐怕统统都送去了京城,令他暂时无法掌握他们目前的行踪。而且,除了杜太医之外,再没有人见过“独龙珠”真正的模样,如果他万一有了个三长两短,叫自己该去哪里找“独龙珠”?
而且,任极的目光忍不住在莫纪寒昏睡的脸上逡巡,如果那个奇怪的家伙说是真的,等到上了五老峰找到独龙珠,是不是真的也无法再救回他的性命?!
想来想去,脑中仍旧是一团乱,最后低咒一声趁莫纪寒昏睡抬手捏开莫他的牙关将那颗药丸强塞进去,灌下几口水后轻抚喉结,让他把药吞了进去。
莫纪寒昨天虽不知道任极给他吃了药,但睡得莫名其妙,几乎不用想就知道是被任极给点的,而且昨晚本该救下的那个重伤之人也不在,等转醒过来发现任极脸色难看之极,想来定是有什么事是他所不欲自己知道的。
之后的上山路途虽然越发艰难,任极却一改往日能拖就拖的走法,白天趁着毒瘴抵不过日光几乎是不停歇的赶路,直到夜间瘴气渐浓时才会休息。
由于毒瘴终年于山间盘绕,起先自以为有解毒药的任极并未如何在意,如今却是不得不谨慎行事,不再于地上宿营,转而上树。
近卫们个个身手不凡,轻功提纵攀树而上不是难事,加之每每如有任何,多半时候也是露宿荒郊,倒也习惯。
只是却苦了那两个小宫女,这一路跟过来本就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夜晚听过那人的讲话后更是心神不宁,把解毒丹加了倍的吞下去,恨不得当成一日三餐。现在居然又要上树才能睡觉休息,让她们只能望树兴叹。
别说平时就没爬过树,这山里又潮又湿,连树皮也不能幸免,而且阴寒气候人自然穿得就多,连走路都显得笨重,别说是爬树了。
晚上时分,鸣枭见两个小宫女笨手笨脚几次三番的还没爬上两步就从树上滑下来,先是瞧得有趣,不免多看了会,看到最后,就受不了了,起身一手提一个,嘀咕道:“像你们这种弱不禁风的丫头,真想不通为什么皇上还要带着。”
柳莺听他说得嫌弃,当下就憋红了脸,呐呐的不知回话,莫言脸上同样红晕满布,气冲冲驳道:“没有我们,你们这一个月来除了烤肉肯定还是烤肉,哪有白饭加菜?还是说你会做?”
话未说完,又是“啊”的一声尖叫,顿觉腾云驾雾头昏脑胀,等到眼前再能瞧清东西时,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一截颇为粗壮的树枝上。
鸣枭对于莫言的话只嗤上一声表示回应,然后道:“站稳抓牢了,今天晚上就在这上面睡觉,记得别乱翻身,掉下去我可不负责接。”
柳莺正对着莫言站在另一截树枝上,脸已经由通红变得惨白,抓着树干的手不住发抖:“真的是在、在……这里睡、睡觉么?”
没人回答,鸣枭已经纵身跃了下去,莫言心虽忿忿,奈何第一次在这么高的地方,也不由紧张,僵在原地抓着树枝:“柳姐姐,你可要抓牢了”
柳莺满面苦容,俯视着近一丈的地面:“我已经抓得牢得不能再牢了,可是,小莫,这样抓着,我们该怎么睡觉?难不成要站着睡?”
树枝依然湿滑,莫言本想坐上去,奈何一弯腰就觉得自己险险会掉,只好僵得更直的站着:“柳姐姐,站着也睡不成呀,这不稍微动一动就会掉下去。”
两人抓着树干愁眉苦脸,心里悔得要命,早知如此,还费那个劲爬什么树,不如就在地上打地铺,顶多再多吃两颗解毒丹。这树上既不能烤火也不能被盖,风一吹冷嗖嗖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睡觉更是想都不敢想,只求自己别掉下去就要阿弥陀佛了。
正在发愁,突然听到鸣枭的笑声:“你们两个,是打算这样站一晚上吗?那正好,有你们放哨,今晚弟兄们可要好好休息一晚。”
柳莺见到他来如见救星,哪还会在乎他说的话是讽刺还是挖苦,赶紧道:“枭副统领,麻烦你送我下去,这上地我实在没法睡。”
鸣枭却是摇头,抖开一张毛毡横在两个枝桠上,再铺上被褥,说道:“皇上下令全员上树休息,这一路走来你们也见识到此处毒物的厉害,尤其毒瘴越晚越浓,对人极是不利,少吸一点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