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在雌父怀中好不可怜的呜呜哭着,闹着让双亲给自己出气的雄虫瞬间抬起脑袋,指着刚刚进门的罗央,朝雌父恨恨道,“就是这个平民,因为无法忍受我拆穿他趋炎附势的嘴脸,所以对我心怀怨愤,才以赫景的名义约我去僻静地方谈话,然后趁机动手打我!”
第36章 送“脸”上门
咽不下今日吃了大亏的那口气,又不敢真正将家世确实优于自家的赫景如何,于是将矛头对准家境平凡的罗央,一口咬定自己是被这么一只平民虫所伤。
坚信以自家的家庭背景,拿捏区区一个平民不在话下,愤愤指控完罗央的雄虫又做出了伤口疼痛的模样,缩回雌父怀里。
心底已经计划起要让胆敢伸手推自己的平民给自己下跪赔罪,还要要求对方把那尚未婚配的兄长也献给自己作为补偿。虽然那只叫做罗奂雌虫在他看来姿色普通,他更中意的还是站在一旁赫家族虫间的赫伦,但赫景的态度非常明确,显然已不会将雌性兄长送来他们家。一只乡下来的平民雌虫身份和容貌都次了点,倒也聊胜于无。
缩在雌父怀里的雄虫脑中已经幻想出了罗央被迫跪下给自己道歉,自己肆意玩弄对方兄长,将怒气泻火在雌虫身上的情景,如果不是场合所需,他还得维持着受尽委屈的受害者模样,雄虫几乎快要为自己的幻想乐起来,巴不得它们马上变成现实。
然而,幻想之所以被称之为“幻想”,正是因为它虚而不实。
如意算盘打的再怎么响,没有买账的对象,就也只是一派空想。
罗央在听到那番完全不符合实际的指控时上前一步就想辩驳,但对方立即扯着嗓子嚷嚷,说他又要动手打虫,那一方的成虫们迅速将自家小雄虫挡在后方,目光不善的盯着罗央。
“怎么,这里是院长室,难道还想在院长室里动手不成?!”高亢尖锐的质问声来自其中一只亚雌,尖利的语调就像是在用爪子尖快速抓挠玻璃一般刺耳。
罗央感到赫景的手绕到了自己身后,那只手在他的背上拍了拍,仿佛在让他安心。罗央朝旁边转了下脖子,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见赫景平静坦然的侧脸。好友的镇静仿佛具有传递性,他看着赫景的模样,心头因被泼了脏水而涌起的焦躁感慢慢平复下去。
受害者与加害者都已到齐,对于受害院生举报的院内暴力事件一事,终于可以开始正式受理。
牵涉进事件中的共有四名未成年雄虫学员,其中受害者两名,加害者两名,院长室内聚集着四个家庭。
相较于另外一家的吵吵嚷嚷,仅受了些惊吓,全身毫发无损的那只雄虫及他的家庭成员都安安静静,只偶尔在院长问话时附和一下另一家的说辞。
雄虫在学院内被恶意伤害不是小事,但也不能在事件因果尚不清楚前就给涉事院生定下处分。受害者一方在两个循环时前就已经到达了院长室内,要求学院给个说法,在这两循环时内,听该方讲述事件经过听的已经足够多,现下赫景和罗央终于到场,院长希望能再听听他们这一边的说法。
“对于以上所有事件描述,你们有任何异议,或需要解释的地方吗?”
“是的。”
回应着院长询问的是赫景。
在“受害者”的描述中,赫景被塑造成了一个识虫不清,被趋炎附势的平民给蒙骗的对象,不但听不进对方好心劝告的话语,还和卑鄙的平民串通一气,默许了罗央恶意伤害对方的事件发生。
赫景仅仅才说了一句“是的”,什么讲述都没有开始,他的视线停驻在脸颊两侧都贴着纱布的雄虫脸上,对方在他的目光里微微一缩。
罗央才是暴力事件的主犯,出声进行提出异议和解释的却是赫景,这一幕落在在场的其他虫子眼中,无疑是“识虫不清”的赫景铁了一条心,要继续包庇罗央的信号。
“赫景,都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要包庇这个平民吗?即使你们之间私交甚密,你对他格外喜爱,但也不能在这种时刻还执意庇护他,为他颠倒黑白!”被赫景那一眼看的有些心慌,躲在雌父怀里的雄虫不禁出声道。
他刻意在“私交甚密”和“格外喜爱”上落了重音,提示着在场诸虫赫景和罗央之间还有着一层不可告虫的情感关系。这番话相当于提前给赫景扣上一顶的帽子,让赫景之后无论说什么,都能被视为是对罗央的故意包庇。
雄虫自认为自己的算计十分周密,但被他抢白的赫景依旧是一副让他心慌的镇静神情。
赫景看着他脸颊上的纱布,语气平静的道,“午休时你应当已经体会过,在己方发言时间已被宣布结束后再继续插话,并不是一个好习惯。”
这句话获得的效果拔群。
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感还未消散,猛地回忆起被按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的恐惧,雄虫霎时闭紧了嘴巴,只把自己又缩了缩。原先是为了做出可怜委屈假象而往雌父怀里钻,此刻却是真的对不远处站着的赫景升起了些条件反射一般的畏惧。哪怕他内心里仍旧十分不甘,对于气势死死压制住自己的赫景心怀怨愤,但承受过疼痛的身体更长记性,还未消退的痛楚警告着他要避开赫景,尽量少与对方直接对上。
从不再插话的虫子身上收回目光,赫景看向正前方办公桌后的院长,对方已将刚才的一切收入眼中,正略有些惊奇的打量着他。
这样仿佛第一天认识自己的神情,赫景在走进院长室后已经收到了不少。
社交圈在雄父过世后急剧缩水,课程表也基本全部变更,每日过着几近两点一线的生活。不少虫子对于赫景的印象还停留在原先那个性格骄纵、身心糟糕、五官都看不出具体如何的形象上。倘若赫景不是和罗央一同走进院长室,外套上佩戴着赫家家徽,对面赫家的其他族虫也都眼含关切的看向他,院长室内其余虫子根本认不出这只雄虫是谁。
“在听我们这边的说法前,我想请问您是否已经看过今日事发时间段的定点影像记录?”赫景向正注视着自己的院长询问道。
迅速收起自己落在赫景外表上的注意力,坐在办公桌后的年长虫族摇了摇头,“非常遗憾,我在得知事件后第一时间就通知安全中心调取影响记录,但安全中心反馈来的消息称,今日那一块区域的定点摄像头受到了损坏,中心未收到事发时间段的影像反馈。”
“您不觉得摄像头损坏的时机十分巧合吗?”
“当然巧合!”
回话不是院长,是受害席一方的家属。
插话截话就像是对方的家族遗传,截过院长话头的成年雄虫上下打量一番赫景,又转移视线轻蔑的看了看罗央,赫景立即明白,脸颊上还贴着纱布的小雄虫午休时那副神态是从谁那里学来。
打断赫景与院长对话的雄虫神色傲慢,他扬起了脖子,看起来就像一只大号的金羽鸡,“蓄意破坏学院内摄像头,试图毁灭对我家孩子进行暴力伤害的证据的家伙,还好意思提摄像头损坏的时机巧合?”
“您这是何意?”对于成年雄虫的无礼行为感到一些不快,但对方话语中提到的内容让院长十分在意。
站起身的雄虫抄起手臂,下巴一扬,指了指站在房间中央的赫景和罗央,“我家孩子亲眼看见,赫景在这名平民施完暴行后指使他带走一旁安有监控器的清扫机,并将清扫机故意破坏,想要以此来毁灭监控记录下来的证据。”
对于赫景竟然挂断了自己的通讯链接一事耿耿于怀,自觉长辈尊严被冒犯的成年雄虫,决定给他眼中还极好拿捏的赫景一点教训。
蓄意破坏学院内摄像头,纵容同伴对另一只雄虫进行暴力伤害,事后还试图毁灭监控记录,这三项罪名若是全部成立,即使是一只世家出身的雄虫,也免不了在档案上记下一笔,败坏风评。
院长的目光停留在赫景身上,他发现,小雄虫除了仅露出一瞬的惊讶神色外,再没有更多的情绪表露。常者在做坏事被揭穿后应有的慌乱忐忑、紧张无措,这些情绪在赫景身上全都看不见,若是仔细探究,甚至还能在赫景的眼底发现一丝好笑。
——好笑?
心中升起疑问,隐隐感到事情有些蹊跷,他等待着赫景的回应。
“抱歉,能否请您联络安全中心,确认位于8号器械贩卖机旁的s76号摄像头是否完好。”
“没问题。”
应下了赫景的要求,将通知发给安全中心,安全中心很快将反馈发回,告知s76号摄像头一切正常。
确认了s76号摄像头运行正常的赫景微微颔首,“那么,如果您现在调取s76号摄像头的影像记录,将会发现我在午休将结束时,确实于8号器械贩卖机旁拆开了一台清扫机。”
确定摄像头编号及确切时间段后,调取影像记录十分快捷。
院长室内正有着可供播放影像资料的立体光屏,由安全中心传送来的监控记录片段播放在屏幕上,在场所有虫都看见了赫景拆开清扫机的情景。
自觉自己已经赢了80%,指控赫景试图毁灭证据的成年雄虫一脸鄙夷,“原本想着你先经历了雄父过世,又经历了婚约解除,性情大变也是情有可原,诸多无礼行径都可以用更宽容的态度去对待,但没想到你竟然如此自甘堕落,行为越来越恶劣,与品行不端的平民厮混不说,还做出这种恶行。”说着,还摇了摇头,叹一口气,满脸怒其不争的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承蒙您关心,我的确还有话要说。”
赫景将已经拆去摄像头和影像记录器的清扫机取出,放到院长面前的办公桌上。
“这就是被我和罗央带走的那台清扫机,它原本被安置于今天的事件发生区域,将刚才播放的影像记录放大后慢放,可看见记录中的清扫机编号,您可以将记录中录制到的编号与它的编号对比,以证实这的确是同一台机器。”
“怎么,事到如今,你觉得坦白可以抵消自己犯下的错误了么?”
“不。”
赫景转身,看向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话语中漏洞多严重的成年雄虫,“您说,您的孩子亲眼看到了我破坏清扫机?”
“不错!”
“该清扫机的编号为z12,位于学院内最为偏僻的z区,而我在s区对它进行了拆卸,不说调取z区至s区的所有监控记录,只需调取该时间段内s区00号摄像头至76号摄像头的记录便能发现,您的孩子并未与我和罗央一同行动。”赫景微微笑了起来,“那么,同一时间段里,与我们完全处在相反区域里的您的孩子,是如何亲眼看到了我‘破坏’清扫机?”
第37章 送“脸”上门(完)
只需将搜索目标的形象数据录入系统,再设置好日期时间等筛选条件,自动检索功能便可以启动,在安全中心数以亿计的数据备份中找出符合条件的监控记录。
这一过程耗费不了多少时间。
在院长的授意下,安全中心很快调出了相关监控记录。
仍旧是由院长室内的立体光屏播放,监控到的画面上清楚显示,在赫景正位于s区拆卸清扫机时,刚挨了一顿揍的小雄虫正被同伴搀扶着往e区的方向走去。
被赫景引导着又重新强调了一遍自家幼虫的确“亲眼见过”赫景破坏清扫机,先前言之凿凿的成虫面色难看至极。就像面对着一颗本以为已经熟透可供食用的果实,一口咬下去后才发现苦涩难当,偏偏还急着吞咽,尝到味道时已经咽下去大半,那匆忙咽下的果肉卡在喉咙管里不上不下,既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于是那难以忍受的涩味便从喉管不断往上翻涌,反复提醒这口苦果的味道有多糟糕。
作为受害者一方的雄虫院生当时绝不可能看见赫景在做什么的证据就这么呈现在眼前,院长室内除了院长及来自四个不同家庭的虫子之外,还有着三名专程来负责调解,确保发生意外时有虫能协助控制场面的教师。
真假难辨的流言只要有一部分被证实为真实,那么进而整个流言都会被听众倾向于相信是真实。
相对的,尚未下定论的话语只要有一部分被确认为是谎言,那么进而整番话都会被听众怀疑为谎言。
一时之间,院长室内的虫子们神色各异。
特意拿走清扫机,记下自己拆卸摄像头和影像记录器时的区域编号,将留存有监控录像备份的记录器小心保存,这些都是赫景为应对对方倒打一耙情况发生而提前做的准备。
成年雄虫的突然发难倒是不在赫景的预料之中,然而对方的发难也没能给他带来多少不利影响,反倒还给他送来了助力。
赫景的目光在对方一阵青一阵白的脸上转了一圈,他原以为身为成年虫,对方多少会拿出一些让他略感棘手的“证据”,可事实证明是他高估了对方。年龄增长带给对方的仅是身体上的成熟长大,内里却依然自我自傲,连自身话语中的漏洞都无法发现就急匆匆的想要给他一点教训,比之对方那被宠坏了的雄虫幼崽,他眼前的这只成年雄虫,也不过是另一只被捧着惯着娇纵惯了的大型幼崽。
“或许您的孩子的确亲眼看过我拆卸清扫机,只是并非不是以在现场的方式亲眼看见。”
“你想表达什么,难道你想说蓄意破坏摄像头的是我们不成?!”
成年雄虫提高了声音厉声质问,试图搬出长辈的架势来压制赫景。
赫景注视着他,只觉得对方活灵活现的展示了一个词语:色厉内茬。
已没有兴趣继续听对方叫嚷,赫景从成虫身上移开视线,他将拆除下来的摄像头及影像记录器也放到了桌面上,正放在清扫机的旁边。
院长室内所有虫子的目光都追随着他的动作,一同落到那两个小东西上来。
三名教师中恰好有一位专职机械操作类课程教学,他在看到影像资料里赫景拆卸清扫机的动作片段时就对小雄虫熟练的操作感到惊诧,这会看见对方拿出的那已被拆下的两个部件,他能一眼判断出那两个部件全都完好无损,根本没有找到任何破坏。
被指控着恶意破坏清扫机的赫景,分明是对清扫机做了一次完美的机械拆解。
没有做过多的解释,赫景在请示过院长后将记录器内存储着的录像备份导入放映器。今日午休时段里发生于z12区的暴力事件具体经过究竟是如何,z12号摄像头拍摄到的画面比任何言语讲解都更有说服力。才更换过不久的新型摄像头能同时捕捉高品质的画面及声音,是由哪一方先挑起事端,整个事件中双方有哪些话语交谈,每一部分都记录的清清楚楚,通过光屏展现给在场每一只虫。
光屏上所播放的最后一个画面,是赫景将手伸向摄像头,下一秒播放结束,代表着那时摄像头已被赫景成功拆除。
冲突发生的缘由与受害方的讲述完全不同,真正出手伤虫的对象也不是罗央,不仅是明明不在现场却声称亲眼看见了赫景破坏清扫机这一处话语存在着漏洞,在监控录像播放完毕后,院长室内只要是稍有头脑的虫子,都能够发现对方之前的话语里几乎处处是疑点。
已经连冲突发生的缘由都站不住脚,更别提言语中提及的其他事项。
若说浑身上下还有哪里最真实,那就是对方身上确确实实存在着的伤。
“无论如何,你打伤了我家孩子是事实,这一点已经有监控为证!”像是爪子尖在抓挠玻璃一般的尖锐声调又响起,不甘于自家幼崽隐隐有和赫景罗央角色调换的趋势,亚雌抓住了自家孩子被赫景打伤这一点,试图为自家再争取一次声援。
“对,是我打的。”微微颔首,坦然承认了真正动手的虫是自己,赫景的语气平静的仿佛只是谈论了一声天气。
他的态度显然让对方气的不轻,对方立即抓住了这根竿子,顺势就准备继续往上,“你简直……!”
“可您恐怕有所不知,我的行为没有违反任何院规条例。”没有让对方上竿成功,赫景截断了对方的话语。
在被对方接连截过好几次话头之后,这一次他终于截了回去。
这一句话让一旁的罗央惊异的侧头看了赫景一眼。
——还有这事?
好友以眼神传达着这句话语,赫景示意罗央放心。
“学院内的院规条例仅是规定,禁止院内发生无故斗殴和恶意斗殴行为,针对雄虫的特别保护条例也仅有一条,就是禁止雌性院生无故进入雄虫教学区域。”正好光屏就在身旁,赫景伸手将《学院管理条例规范》调了出来,将相关条目展示给在场的虫子们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