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怀疑很快被打消。
库岚没有在赫景的房间中看见其他任何虫,他与自己的孩子一同下楼时,看见在楼下等候着的虫数也一只不差,显然他们家中没有哪只虫是有着可以分身的异能,所以这一条可以彻底否定。
没有谁来为他的孩子打理东西,整理仪表,是他的孩子自己完成了这一切。
这个库岚自己都有些不信的结论出现在脑海里,他不禁悄悄观察起走在他身旁的赫景,这还是对方第一次无需他帮忙就自己收拾好了自己,并且衣着穿戴上严谨规整,没有半点差错。
亚雌的心底升腾起了一些微妙复杂的情绪。
直系血脉的互相感应里,血缘越是亲密,感应即越强烈。库岚作为赫景的雌父,他从一个未成形的蛋胚开始孕育着赫景,在长达一年的孕期后平安诞蛋,又守着那枚珍贵的雄虫虫蛋37天,才等到了自己的小雄虫彻底破壳诞生。库岚了解着他的孩子,熟知对方的气息,他摸索出了能够最大化不惹小雄虫厌弃的相处方法,尽管方向有些走偏,但毫无疑问,他是在全心全意照顾着他的幼崽。
库岚隐约感到有什么骤变发生在了他的孩子身上。
这一想法让他整个早餐时间都将心思放在了考虑是什么让赫景发生变化一事上,因而他也就忽略了赫里和森看向他的孩子时略有些奇异的眼光。
赫景雄父的遗体并未存放在家中,而是放置在本家的专设房间里。
赫家算不上是什么宗族大家,在权将商中都至多也只排的上二流,但族中一只壮年期才仅度过一半的雄虫不幸去世,仍是一件值得好好操办的事。
赫景在抵达本家时,立即有他早已忘了名字的本家长辈迎上来。对方先仔细看了看他的脸,摇摇头,叹息了一句让他节哀顺变,又说不上真心还是假意的心疼他脸色憔悴,说一看便知道他是因雄父之死伤心过度,接着赞扬他是个有孝心懂事的好孩子,劝慰他不要过于沉浸在伤心里。
在对方与赫景说话期间,周围一些看见他到场的长辈也走了过来,他们对于赫景因整理资料而一整夜未睡造成的“熬夜脸”十分满意,将这当做是小雄虫为雄父的死感到伤心的证明,纷纷称赞着他懂事了许多。
忘记了名字的本家长辈虫从单数变为复数,赫景静静站在他们中间,他甚至不用刻意去扮演什么,对方就会自发的将他的言行往好的方向解读,诸如“思念雄父”、“不舍雄父”、“难以接受雄父去世的事实”等等。
这让他觉得荒诞。
坦白来说,赫景自认他真的称不上有多么爱他的雄父,除开幼崽会在年幼时本能的追逐雄父气息,期望得到雄父的喜爱之外,他在度过幼年体后就再也没有与对方亲近过。仔细回想起来,幼年体期间雄父与他其实也没有多么亲昵,那时候他最亲近的应该是他的雌父。度过幼年体阶段后,他和雄父的接触便飞快变少,对方将他的成长一手交给雌父打理,赫景印象中,他和自己的雄父接触的最频繁的时刻,就是他有了什么要求,跑去找对方提要求的时刻。
这些要求无一例外都会被满足,因为他是家中唯一的雄虫幼崽。
他的坏脾气可以被包容,他的任性可以被谅解,他的无理取闹可以被理所当然的忍耐,而这仅因为他是一只雄虫。
当性别价值超越自身的真实价值,一旦脱离了这个共一价值观的统一体,这份性别价值带来的优越将再无迹可寻。
这是大宇宙当初教会给赫景的第一课。
耳边缭绕不绝的说话声忽然停了一停,站在赫景后侧方的长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微微侧头,余光看见这只年长的雄虫朝他意味深长一笑,示意他看另一个方向。
赫景循着对方的示意看过去后,当即明了了对方露出那个笑容的原因。
正朝着他走过来的,是他曾经的婚约缔结者。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的开头剧情按着时间线计算,是在《虫星记事》的153章之前,无乡号在随后的定位排查中先顺着能量感应追踪到了齐斐所在宇宙。
第6章 早晚会解除的婚约
婚约缔结者,是“婚约”而非“婚姻”。
这两个词乍听上去十分相像,但仅一字之差,其后代表的性质就相隔了跨度不小的一级。
赫景注视着正在朝他走近的雌虫,对方同样是还未经过第三阶段进化,与他年岁相当,个头要比他高上一些,已经初具有了成年雌虫的体型轮廓。或许是因为对方的雌父是一名亚雌,继承了来自亚雌的部分基因的关系,对方的五官不像大多数雌虫那样硬气英朗,外形介于硬朗与清隽之间。
比大多数亚雌多了几分英气,比其他雌虫多了几分柔和。
这是一张堪称讨虫喜欢的外表,能让许多既不太喜爱雌虫过于冷硬的面容,又对亚雌的漂亮娇柔略感疲乏的雄虫眼前一亮。
就是这样的一个十分受其他雄虫追捧的对象,是他曾经的婚约缔结者。
“请节哀。”
原本相隔的距离便不远,以雌虫的身高腿长,走不了多久就到了赫景面前。卢安朝几名长辈欠身行礼,随后看向赫景,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遗憾。
赫景微微颔首,在这样的场合里他不需多说什么,只用肢体语言表达了对对方到场的感谢。
卢安的举止合乎礼仪规范,赫景的回应?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惨话逡谎郏雌鹄丛倜涣硕嘤嗟那殂骸?br /> 赫景不同于以往的态度显然让他面前的雌虫有些疑惑,赫景注意到对方的视线在他脸上多停留了数秒,这放在以往的他和对方身上,是非常罕见的事情。从前他不知什么是察言观色,也就从未了解过卢安对自己的真实看法,他以为只要有着那么一份婚约文件存在,对方最终进入他的家门,成为他的雌君是理所当然的事。
而最终的结果当然不是如此。
卢安对赫景没有半分感情,婚约缔结也仅是因为当年年幼,两只幼崽都还看不出未来发展之时,卢安的雌父考虑着早早定个“娃娃亲”可保证自家的小雌虫将来不至于找不到雄主,而赫景的雌父库岚又是在亚雌中也漂亮出挑的对象,想必其诞下的幼崽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卢安的雌父遂撺掇着他的雄主,与库岚及赫景的雄父一合计,为小卢安和小赫景缔结了个“娃娃亲”。
卢家背景实力比赫家更为雄浑,单纯论家世而言,卢安若是真的与赫景结为伴侣,称得上是“下嫁”。但在雄雌数量相差悬殊的大情形下,同等家世的雄虫通常都会选择更高一级的雌虫作为雌君。卢安的雄父算是雄虫中难得对雌虫幼崽也疼爱的那一类型,对方当然不愿自己的幼虫进入一个门当户对的家庭,却只能作为雌侍被压着一头过日子。
因而他们才选择了赫景。
虽家庭条件距离他们家还有所差距,但比起普通家庭来说也算是权门富贵之家,赫景作为这样一个家庭里唯一的雄虫幼崽,只要成长的不过于骄纵任性,都还是能算作一个好的“雄主虫选”。
可偏偏赫景在库岚的纵容真的成长的极其骄纵任性。
卢安随着成长愈发让虫满意,屡获称赞,赫景的成长却完全相反。
卢家早已有了退婚的念头,认为赫景已配不上他们家养育出来的小雌虫,只是迟迟寻觅不到好理由与好时机。
“早晚都是一家,以后有的是时间看。”
一旁长辈不知道赫景心中真实翻搅着的是什么样的想法,都只当小雄虫是在盯着自己未来的雌君出神,先前朝赫景露出意味深长笑容的那名长辈轻声提醒了“沉迷美色”的小家伙一句,然后示意时间已经差不多,他们该进入举办仪式的侧厅。
赫景非常确定,听到长辈说到“一家”时,正被他注视着的雌虫神色微微一僵。
当然不可能有什么“一家”。
这份婚约在追悼仪式举办后没几天,就会由对方家里单方面提出解约申请,他的雄父的过世让一直寻找解约机会的卢家终于找到了良机。
一份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就缔结的婚约,一对从没有真正喜爱过彼此的未婚伴侣。赫景对于知晓婚约在不久后将要解除并无任何遗憾,反而有种早解早解脱的轻松感。卢安已经有了真正倾慕的对象,而从未来归来的他也已经遇见了他想要与之结为终生伴侣的越辰,这份婚约的尽早解除对双方而言都是好事。
事件还需过上几日才会真正发生,赫景收起思绪,将精力集中到眼前正在发生,和即将会发生的事情上。
追悼仪式按着流程举行,他为自己的雄父献上一束今日清晨刚从枝头上折下的丧葬之花,在宗族长老的见证下接过厚厚一沓契约文件,随即进入到一个蛋壳型半封闭仪器里,接受了声音、五官、虹膜、指纹、虫纹等五重扫描,仪器依次记录下了他的所有信息,然后将他的信息数据与他所居住房屋的安全防护系统以及他的家庭成员们的ID卡绑定。
当这些繁琐的绑定进程一一完成,这一项家主交接仪式便算完成。
仪器向赫景吐出一张新生成的核心电子卡后自动打开,示意手续办理已经结束。
赫景雄父名下的一切财产已经转移到了赫景名下,这些财产里包括了有形财产与无形财产,以及赫景雄父的四名雌侍。
雌性在嫁入一只雄虫的家庭中后,便会被视为这只雄虫的“合法所有物”,若是身为一家之主的雄虫不幸早亡,而家中又正巧有着雄性幼虫,那么这些“所有物”便如同财产权家权一般,一同被转交到这只雄虫的直系雄性幼崽手中。
库岚作为雌君,又是赫景的亲生雌父,是缔结婚姻却遭雄主不幸早亡的雌性群体中最幸运的那一类。他是赫景的亲生雌父,这一条保证了他的孩子绝不会将他随意赶出家门,在接管家权后将他随意遣散发配出去,他的户籍将随着转接手续完成一同迁到赫景的名下,能继续在他所熟悉的那栋屋子中与赫景一起共同生活。这是仅限诞下过雄虫幼崽的雌虫亚雌们在不幸过早丧失雄主时才能得到的安稳庇护。
家中的雌侍们则得不到这份幸运,他们的去留全在赫景一念之间。
“合法所有物”即意味着,可以对其进行任何行为。不过出于道德所缚,还没有哪只接管了雄父遗雌的雄虫会对这些雌性做出越轨之事。可这也并不意味着这些雌虫亚雌就可以放心,因为这一“不越轨”,所指的仅是雄虫不会和自己雄父的雌性们发生肉体关系,但至于把这些“财产”继续留用家中供予差遣,还是用于遣散,发配,或者交换,都全凭雄虫的心情。
赫景在完成这一系列仪式后,转身看向在一旁等候着他完成交接仪式的家庭成员们。
以他的雌父为首,包括他的两名兄长在内,五只虫静静注视着他。
时隔多年,这份可任意处置对方去留的权力再次回到赫景手上,再一次面对这个场景时,赫景终于领悟了当初的自己拿到手的是怎样沉重的可操控他者命运的权力。
当初的他毫不在乎这项交接手续背后代表的意义,扭头就将家中的管理权抛给了他的雌父,让亚雌帮他打理这一切。因而他也就不知道穆丘,他父亲的雌侍之一,他的大哥赫伦的雌父,曾在这几天内苦苦哀求过库岚,希望对方能看在一同生活了这么久的情面上救救他的弟弟。
对方的弟弟名叫穆南,同样是赫景雄父的雌侍之一。
四名雌侍,一名雌君,还有两只未成年的雌虫幼崽。这样综合计算下来,在场的除了赫景之外应该还有七只虫才对。
但自家雄父虽说是有四名雌侍,却有一名赫景自出生起就没有在家中看见过,偶然有一次,他好奇的问起雄父的还有一名雌侍去哪里了时,也只得到“品行不端,被逐出家门”这样的回答。可被逐出家门的雌侍通常户口也会被一同从家中迁出,这名赫景从未见过的雌侍,户口却一直留在他家的家庭户籍系统中,在雄父过世后还被一同转移到了他手中。
怎样看都是非常蹊跷之事,但因为当初的赫景对这些并不关心,询问也只是因好奇心上来遂随口一问,之后他便没有再关心过这些问题。
这一名从没见过的雌侍暂且不提,七减一为六,而赫景眼前只有五只虫,仍然是还少了一只。
正是少了穆丘的弟弟穆南。
“……”
注意刚刚拿到家主权限的赫景朝这边看过来,目光像停留在了自己身上,原本恭敬站在雌君身后的高大雌虫动了动。
“请允许我去一趟刑罚室。”
赫景从穆丘身上收回视线,看向一旁的长老。
第7章 救虫救一双
本家的刑罚室设在地下一层,占地面积不小,其内从传统样式的普通工具,到只需输入指令便可一键进行操作的智能调育机器一应俱全。
随着电子磁控门左右滑开,就能感受到一股刑罚室特有的阴冷气息传出来。
赫景为映入眼帘的各类刑罚工具感到不适。尽管它们在过去的他眼中也是司空见惯的,理所应当存在于一个家庭中,以供随时惩戒不听话的雌性的“必备工具”,但换作如今的他来看,这些东西不过是施虐者为了满足自己的兽欲与控制欲而制作出的辅助工具。一旁领路的本家虫还在向他介绍着本家刑罚室内设备的齐全,言语间充满了夸耀之意,让他尽管放心,本家一定会帮他好好惩治那只照顾雄主不周的贱雌。
随着对方说到这里时,他们也已经走到了最终目的地。
对方口中“照顾雄主不周的贱雌”正被吊绑在半空中,身上布满深浅不一的伤口,有些已开始结痂,有些则还在往外渗着新鲜的血液,显然受刑已有一段时间。旧伤在雌虫强大自愈能力下已开始愈合,新伤便叠加在旧伤之上。意识到刑罚室里又有了新的“访客”,被吊绑着的雌虫动了动身体,带起与金属绳相连的锁链一阵哗哗作响。穆南勉力抬起眼,看见的便是站在自己前下方的赫景。
没有让其他家虫一同跟着过来,赫景让库岚等虫在外间等候便好,他独自随着引路者进入到了刑罚室中。
口中横嵌入牙齿内侧的金属棒让雌虫无法言语,虽没办法说话,但从喉间发出讨饶的呜咽声还是可以做到。可面对着唯一能解救自己的对象,穆南只安静看了赫景一眼,复又垂下头。他深知对方不可能是来帮助自己,只期望着对方能看在自己已经受罚的份上,不要再迁怒他的兄长。
一只成年期雄虫死于家中,他的雌侍雌君自然少不了被责难。
赫景的雄父是猝死。造成猝死的原因较为复杂,并非单一某一因素所致,概括来说,可归结为常年沉溺于酒色,早被掏空了身体,又喜好服用各类可帮助雄虫“坚挺不倒、延时续力”的助兴药物,在虫色方面毫不节制,致使极度兴奋时心脏律动紊乱,收缩舒张失去控制。
哪怕导致猝死发生的大半责任在于雄虫自身,可侍奉他的雌性们全都要担责。
赫景的雄父过世的当天,正好是穆南在侍奉对方,于是他不幸成为了赫家本家向他们追责时的最佳发难对象。
“操作器在哪里?”赫景看着低垂着脑袋的雌虫,对方呈现出的顺从姿态让他心里有些发堵。
“这里。”一旁原本守着刑罚进行的虫子立即向他递过了控制刑具的两个操作器,向赫景解释道,“左边这个控制他上方的吊链移动,右边这个用于控制下面的金属刺桩伸缩。”面对着照顾雄父不力的罪雌,小雄虫想要亲自上手惩戒罪雌是常事,他在递过操控器后还贴心的示意赫景长鞭短鞭都在左边的架子上挂着,小雄虫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自取。
“……”赫景顺着他的指示向那个鞭架投以视线,上面有数条的鞭稍上还带着些血迹,显然是在他来之前才被使用过。
将那投在鞭架上的视线当做一种预兆,先前带路进来的那只本家虫与其余几名监督刑罚进展的虫子站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猜测起小雄虫会选择哪一条鞭子来作为施刑的开场。但他们很快发现,对方似乎真的只是浏览一番它们,并不准备取下其中任何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