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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的时候下起了雨,正是隆冬,冷雨中夹了雪,端木冷眉冷眼地跪在药庐前,一动不动。小窗前有人影晃了晃,轻哼了一声,吹灭了灯烛,再也没有亮过。
第二日清早,小童吱呀开了门,吓了一跳。原来凌晨的时候雨彻底变成了雪,纷纷扬扬地下了许久,大地一片雪白。而昨日那黑衣人,竟是一直跪在门口,眉毛头发全白了,嘴唇冻得发青。
小孩子到底没见过这阵仗,有些不忍心,上前两步劝道:“哎呀,你回去吧,没用的。我师傅立过誓,不救江湖人的,以前也不是没人找到过这山谷,有人在这药庐外扎了个茅屋,耗了半个多月,最后全身都烂光了,师父眉毛都没动一下。”
端木张了张嘴,他没用内力御寒,整个人有些麻木,试了好几次才把舌头撸利索了:“都说医者父母心,可你师父倒生了一副铁石心肠。”
小童不依了:“我师父说了,江湖人最爱逞凶斗狠,所有的毛病都是自己找的,那叫自作自受。”
端木鸣鸿冷冷道:“有道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江湖人也分好人坏人,有胡作非为的,也有行侠仗义的,更多的不过是为了刀口上讨个生活,与常人无异。厚此薄彼我无话可说,却又何必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小童憋得满面通红,尚未想出如何回答,他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冷笑道:“你是想告诉我,你是个行侠仗义的?”
端木毫不犹豫地摇摇头:“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想要你救的,却绝对是一个好人。如果他能一直好好活着,我日后大约也没机会变成什么坏人。”
老人愣了一下:“这说法倒是新鲜。那我要坚决不救呢?”
“那他死之日,我便先杀了山外受你泽被的村民,再杀了你徒弟,然后杀了你。再往后的事,也用不着你担心了。”端木鸣鸿的眼底有刀锋般的锐意闪过。
“你,你好坏!”小童震惊了。
端木看了这个向他释放过一点善意的孩子一眼,眼底有深不见底的狠厉和决绝:“是!若他不在了,我又好给谁看?”
连不问世事许久的老人都瞳孔收缩了一下。
端木从打听到寻来,已耗了不少日子,再待下去,无天那边交代不过去了。他也不再恳求,顾自己起了身,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踉跄了几步,身后传来一个有些犹豫的声音:“……慢着。”
作者有话要说: 姑娘们,刺猬回老家过年啦,家里没网,手机信号也差,留言的回复、地雷和营养液的感谢统一放到年后哈,感谢大家的厚爱,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事事顺心 ~(*^__^*)~ !
一转眼写文半年多了,看专栏有了九十多万字,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感谢姑娘们一路的陪伴,么么哒,刺猬爱你们~
另外看留言,有姑娘可能不太习惯现在的叙事方式,抱歉哈,一直在摸索故事节奏中,以后应该会慢慢固定一些。本文是试图用一些小故事让过去丰满起来,以免主要战线拉得太长,姑娘们凑合着当小番外看吧,汗……
感谢 张小衡、即墨卿、大米、江浸月、深更半夜 姑娘的地雷~
营养液手机上好像查不了QAQ……
☆、午餐风波(修)
楚岫二人穿过重重屋宇,来到醉香楼的前院。
果然如青衣所说,醉香楼大白天的也丝毫不显冷清,有不少人走动其间。妆容精致神色疲倦的姑娘慵懒而妩媚地冲他们行礼,刚进楼的水灵灵怯生生的小丫头忙不迭地退开一边半低着脑袋,有几名客人宿醉刚醒,步子还有些打飘,头重脚轻地被几名小厮扶着往外走。
空气中暗香浮动,甜甜的,带着诱惑的,还混杂着一丝未散尽的酒气。这是欢场独有的味道,醉生梦死。
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道,这里头一些姑娘精致的指甲、弹拨的琴弦、腰间的软带都可以瞬间变成杀人的利器,房中的一盘熏香便可能让人毫无知觉地吐露本该烂在心底的秘密。
楚岫活了二十来年,安生的日子却极少,生生憋出了一肚子的疑心病,到了哪儿都得四处踩踩点才踏实,这会儿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来到前头,很是满意。
他不疾不徐地跟着端木的脚步,见人行礼时便微笑颔首,不经意间一侧身,一抬眼,周遭的动静便全难逃过他的耳目。
一般人走路时小动作多了,便难免显得轻佻甚至鬼祟,但楚岫做来却一点不打眼,自然无比。究其原因,一来是他深谙好钢用在刀刃上的道理,眼光绝不在没必要时乱飘,关键时刻的一眼也必然是隐晦而快速的,绝不过多停留;二来,或多或少也托他那副温文无害的皮相的福。
虽然这皮相偶尔也会为他带来一点小麻烦,比如现在。
一名肥头大耳的华服青年,一手搂着一位美娇娘,左拥右抱犹不知足,这会儿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这位公子看起来好生面生呀?头一次来这楼里?”
按说现在风柳城波澜暗涌,楚岫和端木还是别见外人的好,之前寥寥几个客人也都错开了。奈何眼前这家伙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大白天在游廊里就搂着姑娘嬉笑开了不说,老远瞥到一眼青衣的身影,竟一下子就认了出来,还嚷嚷着冲了过来,跟狗见了肉骨头似的。到这地步,青衣自然不好无视,一面让人领着楚岫二人先走,一面打算笑着应付两句。
结果笑容展到一半,就见这狂奔而来的胖子拐了个弯,拦到楚岫的前头去了——这家伙是个男女不忌的,半路瞄到一张生面孔,眉目那叫一个清俊温润,顿时腿随心动,先截下再说。
这位仁兄的眼神实在太过肆无忌惮,楚岫还没什么反应,目不斜视往前走的端木鸣鸿先停住了。侧头看了一眼形容猥.琐的胖子,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
除了处于风暴中心还不自知的胖子,其他人都吓了一跳。青衣身形一晃,笑靥如花地转到了那人前头:“哟,向公子,今儿个有兴致在园子里走走呀?”
楚岫则暗暗扯了扯端木的衣服,用传音入密悄悄说:“这是巡抚家的次子,向锦华,醉香楼客人中排得上名号的。”
虽然不是东西了些,但若就这么弄死了,怕是会惹来些麻烦。
奈何端木似乎并不买账,给了他一个“那又如何”的眼神,依旧觉得手痒痒。
“我们走吧,吃饭要紧。”楚岫手上加了点力气,拖住。
偏偏胖子并没有停止作死。
被青衣遮挡了视线,向锦华艰难地挪动了几次庞大的身躯,却发现始终未能如愿以偿地好好看美人,十分不满:“青老板,请让让,没见本公子正跟新交的朋友说话么?”
一面伸出厚实的大肉掌准备拨开青衣,一面努力挺了挺胸,奈何肚子先突了出来,层层叠叠的下巴在阳光下泛着一层油光:“这位公子,来来来,咱们亲近亲近……公子不是本地人吧?否则,嘿嘿,如此风采,我不可能没听说过,嘿嘿……若是第一次来风柳城,为兄可要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哎呀,可惜晚了一步,若昨晚中秋夜遇着你,我们还能把臂共赏花灯,这风柳城的抢花灯,可是别处看不到的……”
楚岫眼角一跳,直觉不好。果然,下一秒,端木彻底沉了脸,长腿一抬,快如闪电般地一脚踢出,向锦文两三百斤的沉重身躯就轰然飞了出去,砰地砸倒了一堵墙。土灰四起,向胖子哼都没哼一声便滚落在地,几块散架的青砖砸在他脑门上,头破血流。
“老天——”方才向锦文搂过的一个姑娘低声惊呼。另一人也傻了,看看端木,再看看青衣,完全没了主意。
楚岫和青衣却是同时松了口气。两人看得分明,这一脚看似踢得极重,实则没用多大力道,那一两层的劲也基本全作用在了坍塌的围墙上。
青衣低低行了一礼:“多谢教主。”
端木完全没解气,可惜抓着他衣服的那只手仿佛给野马套上了辔头,只得悻悻地哼了一声:“把那死胖子挪远些,看了伤眼睛。”
低头看到楚岫面带肯定,唔,心情好一点了。反手拉住他,扔下这乱七八糟的局面往前走。
青衣一面快步跟上,一面吩咐身边的人:“去,把那胖子擦擦干净,用点极乐散,醒了就忽悠他去旁边的秋韵阁,老娘看那帮假清高的狐媚子不爽很久了,是时候了便让他从秋韵阁的扶梯上摔下去!……什么?墙?赶紧补呀!有人问起就说是被一头跑出圈的肥猪撞的!”
楚岫听得哭笑不得。青衣手上最多的便是各种迷药,极乐散更是有控制心魂的作用,光听这描述,便能想象向锦华闻了药后神魂不定,一脚高一脚低地踩进秋韵阁,爬到一半便滚下来的凄惨下场了。
混迹花丛掏空了身子,走路不稳摔得一身伤,想必这位也是不好意思大肆宣传的。
接下来没再出什么意外,青衣引着二人来到了一座别致的戏厅附近。这儿人就更多了,却与之前见到的那些脚步虚浮眼底发青的客人不大一样,一个两个精神颇好,竟似专程大白天跑进来的。
青衣又恢复了之前的从容,笑着指了指上头:“二位难得一道过来,便赏脸看看姑娘们新折腾出来的戏吧。三层是雅间,已经准备好了。”
这是早就笃定他们会过来?楚岫似笑非笑地点点头,凝神听去,戏厅里除了极为喧闹,倒不似有其他异常,一时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端木鸣鸿大约天生没有他这九转十八弯的肚肠,大步走在了前头,几人随着特殊通道直接上了三层,进了间视野好又颇隐蔽的房间。里头已布好了菜,碗碗碟碟极其精致,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
楚岫一眼扫去,就发现大部分菜色是以前没见过的,不由笑道:“青姨,您这可是有些偏心呐,我以前来可从没有过这么好的待遇。果然,还得借一借端木的光才行。”
青衣啐了一口:“得了,你可别挤兑我。我倒是想藏私,问题是在你眼皮子底下藏得住么?这些都是我闲着没事瞎琢磨的,刚刚才捣腾出来,找了几个嘴刁的客人尝了尝,反响意外地挺不错,这不马上就给你端上来了么?”
楚岫等端木坐下,才挨着坐了:“是么?那我们今日可是有口福了。”
“不止,还有眼福呢,戏马上也开始啦。”青衣掩嘴笑道。她保养得宜,一点也不显年纪,岁月只在她身上增添了几分年轻女子无论如何也难有的风韵。
戏厅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戏台,搭得颇高,这会儿从高处向下悬了许多彩色的绸子,飘飘忽忽的,几名姑娘抱着琵琶在彩绸前头弹唱。底下已密密麻麻地坐满了人,二楼的雅座也几乎没有空着的,这情形,倒快赶得上著名戏班子开演的情形了。
楚岫倒是真的来了几分兴致,准备好好看看青衣说的好戏。端木扯了扯他,楚岫回头:“怎么?”
端木指指眼前的饭菜:“先吃东西。”
“哦。”楚岫夹了点菜,边吃边继续往外瞄。他们两个都是不怕人下毒的,早些年都被无天以各种毒.药熬过一轮又一轮了。
端木给他的脑袋正回来:“先吃东西,戏晚点看就是了。”
因为教主大人的一句话,底下人看戏的时间便生生向后拖了不少时间,青衣临时安排了个人下去做别的表演。右护法颇为心虚,运箸如飞,想要快点结束这顿饭。中途被端木淡淡扫了一眼,生怕他出些别的幺蛾子,把青衣逼疯,只得慢了下来,在众人略带复杂的眼神中艰难地吃完了一餐饭。
楚岫悄悄地揉一揉胃,觉得自己今天会消化不良。
端木跟着他一起停了筷:“饱了?”
“饱了!”楚岫的眼神十分真挚,“开始吧?”
端木鸣鸿终于点了头,青衣似乎松了一大口气:“那我先离开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默默地爬回来更新,发现码字真的不能停,一个春节过去手都生了/(ㄒoㄒ)/~~
今天开始恢复日更哈(5~8日双更),有特殊情况会在书评区请假的~么么哒,刺猬爱你们(づ ̄ 3 ̄)づ
感谢 江浸月 姑娘的火箭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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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天之舞
戏台上,两名盛装的女子正在咿咿呀呀地对唱,扮相出众,声音悦耳,举手投足间全是风情。然而底下的人似乎并不买账,已经有些骚动了。
楚岫凝神听去,全是在问新戏到6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底何时开演的。
这倒有些奇了。难不成青衣是请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名角儿来演她的新戏?
“前几日听你说,醉香楼有三绝,美人、美酒、美食。现在看这戏厅人气如此之旺,原来也还排不上一绝吗?”端木鸣鸿也有些诧异。
他之前要么埋头练功,要么提刀砍人,对这些事的把握,是完全比不上楚岫的。
为了方便看戏,三层内侧的窗子开得又大又低。临窗两把椅子,中间是一张小案几,上头摆着精致的茶点。
端木扫一眼碍事的案几,抬脚一勾,将它勾出老远,长臂一伸,把另一头的椅子捞了过来,理直气壮地坐到了楚岫身侧。
正要回答的楚岫一顿,默默按捺住正要伸出的爪子,开口时语气莫名低落:“青姨近两年做过不少尝试,楼里的戏曲甚至评书都有独特之处,只是印象中一直没这么火。”
端木的疑惑换了方向:“你怎么了?”
“……没事!”楚岫干脆地回答,语气带点愤愤。
我能说,教主大人你的吸引力远远不如方才的小点心么?
要知道,醉香楼三绝中的“美食”,也包括这些风味独特的小点心,他许久未出魔宫,都记不清多久没吃上过热乎的了。
嗯,右护法爱好并不多,甜食算一样。教主大人虽知他这一嗜好,却低估了他的执着度和战斗力,刚用完正餐立马能再战。
端木左右看了一圈,自觉得出结论:自己占地过多,影响了楚岫的视野。
遂将椅子往旁边挪了两寸,殷勤相邀:“你可以把座椅挪过来一些。”
“……不必了,你那边都靠窗棱子了,待会儿看不清楚。”楚岫在要不要回身去够甜食间一犹豫,就听到了底下姑娘把点心收走的声音,真是非常利落。
端木得到楚岫的“关怀”,精神一振:“不碍事!我反正不耐烦看这劳什子东西。”
说完不由分说地抓住楚岫所坐椅子的椅背,手上一运劲,便要将他连人带椅子地拖到正中间。奈何这里是花楼,所有的东西都弄得小巧精致,不比万刃阁耐摔耐打实用为主,嘎巴一声,整个椅背都被大力折了下来。
第一次正儿八经上青楼的教主大人:“……”
楚岫差点没被尖锐的木头楞子戳到,于千钧一发之际闪开,不由得满头黑线,暗搓搓怀疑端木是不是故意的。转头看他一脸懵逼,冷硬的脸上罕见地浮着几分尴尬,又有些忍俊不禁:“这里的东西,唔,的确没那么耐用。”
忙不迭上来换椅子的姑娘默默翻了个白眼。这些人一激动,木头椅子和石头椅子有区别么?有耐用的么?
经此插曲,端木不敢瞎动手了,连带着对自己身下的椅子都起了几分敬畏之心,为了避免当着楚岫的面将它坐塌了的惨剧,整个人都规矩了起来。
人高马大的一只,近乎小心地缩在椅子上,莫名显出几分委屈的味道。
这让楚岫想起自己刚带端木回小屋时,他面上不在意,一副警惕又桀骜的样子,实际上也是处处小心。只是这人不讲究惯了,屋里又窄,楚岫还爱摆些鸡零狗碎,连睡觉翻个身都能把东西碰落了。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捡,便哗啦带下一大片。
几次之后,楚岫实在心疼自己辛苦收集的宝贝,只好卷巴卷巴全塞到床底下了。不过再往后,随着对无天变态程度的了解,这点属于少年人的毛躁很快就被磨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