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无论如何,楚岫到底也没舍得把剑锋直指这位忽然反目的兄弟。他以两人才能明白的眼神示意,不如豁出去了,拼一把!
可惜,他等来的答案是对方狠狠一刀,没有一点拖泥带水,干脆无比地扎向了他的心脏。
当的一声,无天慢斯条理端起的茶杯忽然飞出,似慢实快地砸在了蝉翼刀上。
刀身立折,脱手而出,端木受不住这巨大的内力,踉跄了两步。楚岫和无天都没有发现,他向旁冲出的这两步,正好挡住了一截极短的刀身。
无天这一掷,本该折为两截的蝉翼刀,实际上断成了三段。
端木鸣鸿与楚岫成了魔教的左右护法,左右护法成了互相仇视的敌人。无天盯了一阵,确保他的左膀右臂不再有小动作,很是满意。
楚岫默默地拒绝回忆那缠绵的一吻和那致命的一刀之间的联系。端木竭力地克制着每一个想要不顾一切去找楚岫的念头,他分辨不清,那双如影随形的眼睛还在不在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张小衡、一只小白 姑娘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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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之始
右护法窝在自家的地盘上, 正慢斯条理地挑着灯回忆往昔,耳畔忽有风声急急而来,紧接着窗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象征性地叩叩两下后, 端木鸣鸿熟门熟路地翻了进来。
“……你翻窗子还翻上瘾了?我这儿的门真不是摆设。”楚岫无奈道。
“顺路。这头的道上人少。”端木毫不见外地拖了条椅子凑到他身边,“不是你走之前三申五令, 让我尽量少被人看到这状态么?”
“听起来我该好好查一查千峰阁日常巡逻的疏漏。”楚岫挑了挑眉。眼看端木越凑越近,有些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谁知稍稍一动, 对方的眼神便凉凉地扫了过来。
自己刚刚主动捅破了窗户纸, 现在这样貌似有点理亏……楚岫讪讪地停下小动作,无辜地回望。
端木不吃他这套,直接伸胳膊一捞,在人反应过来之前将人一把扯过来,吧唧在额头上亲了一口:“你要在我们的事上有这般雷厉风行,大概我要不了多久便能心想事成了。”
楚岫被他的不按常理出牌吓了一跳, 嗖地缩了回去:“……你说过慢慢来的!”
“好, 慢慢来, 蜗牛爬的速度我都认了,成不?”端木的手横着往楚岫这边的椅背上一伸, 闲闲地去卷他的头发, “只要你别一直原地踏步, 或者干脆缩回去了。”
正打算抢回自己长发的楚岫愣了一下:“为何这么说?”
端木唇边露出一点笑意:“你这人,性子一直没什么大变化。喜常不喜变,讨厌任何难以掌控的事。当初我刚入你的小屋,手脚稍稍动一动, 你的注意力就全跟过来了,一副浑身不自在的模样。大约用了大半年,我夜里翻身的时候你才不会惊醒吧?”
“你记得倒是清楚!”楚岫有些惊讶,接着笑着摇摇头,“那一阵你也过得不容易,谁让你锯嘴葫芦似的,什么事都闷着不说。”
那时候的端木一直一副小狼崽的模样,对着每个靠近他的人龇牙咧嘴,警觉得要命。楚岫也不过是个比他还小两岁的孩子,一开始觉得他不知好歹,一时兴起收这么个小弟简直头大。直到有一日,忽然惊觉这孩子虽然面上依旧桀骜,却敏锐地察觉并尽量顺着自己的小习惯,连原本一夜几次的翻身都小心地克制住了。
那会儿,他才恍然明白,这人油盐不进的模样,不过是为了掩饰进入新环境的不安。
“说实话,我本来看你那样儿,估摸着要不了三天你就会后悔,伤一好大概就会被扔出去了。既然这样,抱着你大腿谄媚也是无用。”端木笑道,“不曾想,你倒是一直捏着鼻子忍了。”
“本护法言出必践,虽然一时心软收了个跟想象不大符的小弟,也没有赶出门去的理儿。”楚岫优雅地翻了个白眼。
端木鸣鸿看得心痒,又不能操之过急,只好心里默默记一笔账,以便有朝一日一次性讨个够。
“对了,你怎么又出来了?”楚岫这才想起刚开始想问的问题。
“该与我一道闭关的某人迟迟不归,自然得出来看看。”端木好整以暇地盯着楚岫,“免得某人面皮薄,磨磨蹭蹭地索性不回去了,让人起疑。方才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事实上,闭关事小,剩下的日子里能不能继续同塌而眠才是关键!
楚岫一听这冠冕堂皇的理由就知道有猫腻,不过他也懒得计较,免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正打算随之一道回密室,忽然心中一动:“方才我想的,是白日在你藏兵阁看到的一样有意思的东西。”
端木似乎有些不解,询问地看着楚岫。
“最后一排刀架中间。”楚岫提醒。既然打定主意要试试,不若从打开心结开始。虽然他想了许久,也不明白端木为何直到现在也不解释一下原委。
端木终于露出了些许诧异:“你……看到蝉翼刀了?”
楚岫点点头:“我还从红绡那儿得知了当年的事。”
正待说些什么的端木注意力立刻被后一句吸引了过去,全身的雷达瞬间打开:“什么?你和那女人连这些都聊到了?什么时候的事?”
楚岫被这连珠炮似的问话惊了一下,不由小心地反省起与红绡的联络有没有任何不正常来。
正自一头雾水,就听端木暴躁道:“我就知道,那女人一定趁机对你表明心意了对不对?”
楚岫:“……”
天知道,红绡到底是女孩子,见了男神面皮薄,在叙述往事时,都只敢克制地写“念右护法昔日大恩”之类,这欲说还休的一点情愫就被教主大人道破了。
端木鸣鸿气恨恨,明明严格控制两人见面了,他们到底什么时候又搭上话了!恨不能把自家宝贝捂得严严实实之际忽然看到楚岫一脸惊悚的目光,不由呆了一下,突然福至心灵:“你……原本不知道?”
看着这家伙一脸恨不能时光倒流的生无可恋样,楚岫重重地点了点头。
端木:“……”
“所以……你该不会为了这点破事儿,索性连当初蝉翼刀的事也不跟我解释一下了吧?”楚岫简直无语了。
“……那倒没有。”端木恹恹地回,“只是你我为左右护法这些年,龃龉之处数不胜数,多这一件不多,少这一件不少罢了。”
怎么可能一样?楚岫失笑,正待反驳,忽听外头一阵喧哗。
这喧哗声离得挺远,听位置应当是千峰阁大门处,但声音颇大,夹杂着不少人的怒喝,楚岫一耳朵就听到自家那帮孩子愤愤的争闹声,其中竟隐隐夹着金戈之声,显然已交了手。
这倒是奇了,上一次敢直接堵上千峰阁大门的,只有得了端木鸣鸿命令的白霜和青衣。
楚岫倏然起身,一纵身到了窗前,将窗子开了一道缝。晚风带着凉意瞬间灌入,只见山门处火炬高举,偶尔还有几道寒星似的光亮闪动,煞是热闹。
“啧,终于沉不住气了。”端木无声无息地贴到了楚岫身后,冷声道。
“冲着我来的,你先别出面。”楚岫说着,眼见几条黑影飞快地向这边掠来,赶紧侧了侧身,将端木挡在了对方视线外。
端木有点不情不愿:“这添乱的毛病。”
“你扛刀干架这些年,难得休养几天,就好好歇着吧。”这会儿已能看清来人是自己的属下了,楚岫从窗子一跃而出,“我出去看看,你在里头等会儿。”
千峰阁门前。
昆山一手架着气喘吁吁的白药师,一手持剑,身边围着一众自家兄弟,与身后追上来的人形成了尖锐的对峙。明晃晃的火光照耀下,能清晰地看到他形容颇为狼狈,衣服扯开了好几处,左袖只剩一点布料顽强地连着,一条裤管更是不知去了何处,浑身又是血又是土的,大腿处有一条长长的剑伤,一眼看去殷红一片。
白药师也比他强不到哪里去,披头散发的,白白胖胖的脸上黑一道红一道,不知哪里沾来的血被冷汗一冲,沟沟壑壑,惨不忍睹。老头儿年纪大了,又是惊又是累的,整个人都萎了。
几名闻声匆匆赶来的弟兄见这情况,气得眼都红了。
昆山眼底带着怒火,说话间倒依然沉得住气:“朱雀令主,你半夜率人偷袭药庐,现又堂而皇之地直接堵上千峰阁,是铁了心要以下犯上,不把护法、坛主放在眼里了是吧?”
朱雀令得主一袭张扬的红衣,五官姣好,唇红齿白,细长的眼睛一斜,颇有些妖娆的意味。奈何他的妖娆不似青衣的大气自然,一举一动都带着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娘气,很有引人反胃的效果。
听了昆山的质问,他也不急着反驳,反而慢斯条理地打理着自己的芊芊十指,红艳艳的长指甲宛若一把把精致锋锐的小刀,在火光下透出一股幽幽的冷光来。
他这模样实在太过气人,当即便有几人按捺不住,唰地拔出长剑:“你毫无缘由擅闯千峰阁,伤我阁中兄弟,还有什么可说的?”“今日便领教领教高招!”“……”
昆山环顾群情激愤的弟兄们,没有阻止。千峰阁若被人欺上门来了还不反击,那才是一个笑话。
说时迟那时快,身旁一名使双剑的身形暴起,身法快到几乎无法看清,左右一晃便已到了朱雀令主面前,长剑带风,瞬间刺向对方面门。眼看就要一击得手,朱雀令主身后倏然递出四五把寒光闪闪的长钩,有的架住双剑,有的钩子一翻,便要来削他的手腕。
千峰阁诸人顿时炸了锅:“不要脸——”四五人身形同时一动,脚下轻点,瞬间赶了上去,一群人乱成了一锅粥。巨大的碰撞声传来,带着刺耳的吱嘎声,火花四溅。
朱雀一支统共七人,这次追来的不过四人,各自带着些虾兵蟹将,战力并不强悍,虽然不明对方真正目的之下千峰阁出动的人并不多,却也逐渐占了上风。但朱雀令主却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依旧悠悠然地看着众人打斗,仿佛与自己无关一般。
直到越来越多的人被这打斗惊动,匆匆赶来,他才扯出一抹恶意的笑来。昆山眉心一跳,就见那人将宝贝的双手一收,环抱在胸前,一字一句吐字清晰地说:“坛主白药师对我手下下蛊,我不过想问个缘由,便遭到千峰阁百般阻挠。我还想问问,昆山副阁,这是你的好主子右护法大人授意呢,还是自己趁着他与教主闭关,擅作主张的?”
昆山还没回话,白药师已经忍不住跳脚:“一派胡言!谁吃饱了撑的对你手下下蛊了?”
朱雀令主环视四周,只见白虎脉、玄武脉都有人到了现场,青衣和曹沐手底下也有人赶到了,更加得意地提高了声调:“人证物证俱在的事您老就甭抵赖了,过些个日子到教主面前分辩吧。只是今儿个非要大家帮忙评评理不可,我不过手下倒霉连带着自己也差点中招,客客气气地想找白药师对质一番,千峰阁强出什么头?是仗着势大压人呢,还是……心虚呢?”
白药师与楚岫的关系好是出了名的,朱雀主虽然说话神神叨叨,一点关键信息都没透露,但凭着“下蛊”二字,也足以让不少人暗生惊惧了。毕竟那些卖相实在不佳的诡异虫子,足以让最大胆的汉子心头发毛。
人群中一阵耸动。昆山见对方话里话外全打算拖千峰阁下水,气得要命,正待喝骂回去,忽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看似不疾不徐、实则飞快地逼近。一点清风从身侧扬起,公子优雅的身影一晃之下,便到了朱雀令主身前。
朱雀主身手不错,又早已打听好楚岫最近与端木鸣鸿一道闭关,这才大着胆子上门叫嚣几句,想着哪怕打不过也能跑,千峰阁没有主子在应当不敢太过大动作。正要继续造势,忽见楚岫到了跟前,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余光见到对方扬手,忙不迭地伸手去拦,他长长的指甲并非装饰,上头套了艳红的指套,锋锐无比,直接挥向楚岫手上的脉络。
楚岫压根懒得动兵刃,仗着奇快无比的身法,闪身避开了几记连环抓,寻到一个空隙啪地甩了朱雀令主一耳光,冷冷道:“乔红,你真是越来越找死了。”
名字也不男不女的乔红抽身急退,捂着半边脸,怨毒地看向楚岫:“右护法,众目睽睽之下,你要不分青红皂白地动手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一只小白、拉开作者裤子往里、张小衡 姑娘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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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狈二人
楚岫在来路上已大致听手下说了来龙去脉。
起因是晚上喝高了的吟风。吟风年纪小, 千峰阁诸人都拿他当小弟弟照顾,一来二去,难得在魔教也养成了个挺活泼的性子。有正事自然不会耽误, 平日里却是贪玩好动,还颇有点贪杯, 看到好酒便眼馋。
近来魔教变动大,前一阵大伙儿都绷着一根弦, 吟风也自觉地禁了所有的吃喝玩乐, 直到最近看端木鸣鸿和楚岫关系缓和才稍稍放心一些。今日他不当值,又恰逢万刃阁送来了几坛好酒,虽然鬼面那张棺材板似的脸说出“特地带给众位弟兄尝尝的”有点诡异的违和感,但一揭开坛口,清冽的香气还是让吟风完全无法抵抗。
咂摸着喝一口,再喝一口, 大半坛子下去, 就成一个醉猫了。在各个院子撒了一通欢不说, 连见着自家公子都笑得一脸花痴。
事儿妈昆山看他脚下拧着麻花,看人都对眼了, 担心他第二天难受, 在其他人拎着他回屋后一个人去了药庐, 准备寻白药师开点解酒药。结果还没到地方,就见白药师一面连滚带爬地往外跑,一面拼命地往后洒药粉。七八个人举着明晃晃的兵刃,小心地躲着药粉便要绕上来下杀手。
而公子派了在不远处照应的两个手下, 约摸是遭到偷袭,竟连警报都没发出来便横尸当场了。
昆山自是毫不迟疑,立刻上前助了阵。哪知他抢了人往千峰阁跑,斜地里又窜出不少人,差点把他和白药师包了饺子,最终凭着灵活的身法和白老头儿手中的毒粉才险险地跑了回来。
对方竟也毫不收敛,大摇大摆地便追了出来。
楚岫向来是个护短的,听到乔红的人对白药师下杀手已经冷了脸,听完昆山带着白药师奔逃,短短一路却险象环生,脸已经黑得能滴下墨水来了。
一到场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了乔红一记耳光,他也懒得去看对方跳脚,权当是一条疯狗在吠,倒是第一时间转向了白药师:“老白,昆山,你们怎么样?”
“我,呼……我没大事,倒是昆山老弟护着我,受了几处比较重的伤,得赶紧包扎。我方才便想拉他离开,他非要等你来。”白药师深吸一口气,语速极快地交代完,这才感到一阵后怕,“幸好你老提醒我防着些小人,前两日我闲来无事在药庐布置了些小机关,要不然,睡梦里稀里糊涂脑袋搬了家都不知道!”
说毕,狠狠地瞪前头那男不男女不女的家伙。
前一阵教里太乱,白药师身边不爱带人,住的地方又偏,楚岫便建议他整点药粉放身边以备不测。白老头儿本来还不以为然,觉得自己干的是救人的行当,不得罪人,没必要,还嫌楚岫多事,被催了多次才不情不愿地弄了些,哪知不几天就出了事。
昆山见楚岫赶到便有了底,脚下一软,差点没栽倒,赶紧调转剑头向下帮忙支着身体:“公子……”
“你先下去好好歇着,别操心这些了,我都有数。老白,还得麻烦你帮忙照顾一下。这次是我连累了你,不过你放心——”楚岫示意来两个人把他们扶下去,面色沉沉,目光从乔红一众人身上扫过,“这些鬼鬼祟祟的小人,我一个也不会落下的。”
楚岫看到血淋淋的昆山和狼狈的白药师,其实心里也极自责加后怕。他本以为曹沐天天跟星宿套近乎,是想要趁端木教主之位未稳,多提些苛刻的要求分一些好处,再不济直接发难夺位,也是针对千峰阁和万刃阁多一些。
哪知姓曹的没那个胆子,倒选择了白药师开刀。
若不是吟风醉酒,若不是昆山细心,恐怕这与世无争的老头儿便会在今夜悄无声息地没了。
楚岫表面上是个很容易亲近的人,但接触久一点便会发现,他骨子里相当疏离,很有些油盐不进的味道。可也相对地,一旦真正被他纳入了羽翼之下,便也是往死里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