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尘说完,从怀中拿出一个五寸见方的锦盒来。
叶奕辰道:“我不要你的报答,你赶快走吧。”
“公子,无论如何请收下这个。否则,雪尘于心不安……”雪尘走近叶奕辰,就要将手中的锦盒塞给他,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咳嗽声。
叶奕辰向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明亮的月色下,一个人影也没有。
再回头一看,雪尘也不见踪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到别人的声音藏了起来。
教主大人只好往回走,没走几步,就见池大叔正迷迷糊糊地出来找他。
“你这个臭小子,半夜也不睡觉,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害的老汉我还得出来找你……”池大叔嘴里叨叨咕咕的,腿脚也不甚利索,像是宿醉未醒。
教主大人虽然心中不爽,但念池大叔的年纪大,被他叨咕也只是不吭声,跟在他后面回了家。
走到半路,池大叔回过头来,朝树林的方向看了一眼,眼中的精光一闪,随后又消失不见了。
第二天,叶奕辰跟村子里的孩子们隐晦地打听了一下是否有人看到雪尘,可是小孩子们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么个人曾经来过了。
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没有什么不同的事情发生。到了这天黄昏,池大叔家来了一个人。
教主大人正在院内练剑,一个汉子推门进了院内。
教主大人忙收了招,打量起这个汉子来。
只见这人三十多岁的年纪,穿一身普通乡农的灰色棉布衣服,身形魁梧,满脸虬髯,形貌极为雄健威武。那汉子手中提着两大坛子酒,背上还背着一个包袱,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池大叔连屋都没出,只向外喊了一句:“是谁?”
那汉子把两坛酒放到地上,拱手低声说道:“小侄温子浩,打扰池大叔了。”
教主大人一听,果然是大师兄温子浩的声音,看来他是易容了。
池大叔出门来,用手托了他的礼,笑道:“温小子,你可带了酒来?”
温子浩哈哈大笑道:“哪次我来不给池大叔带酒呢?平时在门里我是掌门大弟子,每次喝酒都怕带坏小师弟和小徒弟,这次我在门里整整呆了三个月,嘴里都淡出鸟来了,只盼着到了您老这儿才能好好喝上一顿呢!”
池大叔笑道:“哈哈,你出门办事时,还不是常常喝个痛快,偏又拿这些话逗老汉我开心呢,快给我看看你带的什么酒?”
温子浩把酒坛子一提:“是十六年的绍兴状元红,我可是花了二十两,才买来这两坛,今个咱爷俩好好地喝一顿。”
池大叔借着月光一看,酒坛之上的红纸和篦箍均已陈旧,确非近物,忍不住一喜,笑道:“你这么久没来看我这个老头子,这次居然带了这么好的酒来?哈哈,温小子,我还不知道你心里那点小算盘。”
说着,池大叔下巴往叶奕辰那边一抬,说道:“放心吧,这小子在这挺好的,我看着练武也挺用功的,就是底子差了些,都是被你和陆老头给惯坏的。”
温子浩笑道:“还得是池大叔你照看的好,你看小白现在,可比来之前看着结实多了。来来来,进屋,咱爷俩喝酒。”
温子浩把两坛酒提进厨房,打了水来洗掉了脸上的易容,又不知从哪里搬来一张方桌,从包袱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把里面的一只烧鸡,一包炒花生米和一包酱牛肉摆到盘里。
他一回头看见叶奕辰还愣愣地站在门口看着他,笑呵呵地勾勾手让他过来。
叶奕辰许久没见到天一门的三个师兄,这些日子里满心都是要怎么走出村子,怎么练好武功,也不觉得有多想念。可是此时见到温子浩,见到他方脸上熟悉的宠溺笑容,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酸酸的。
温子浩见叶奕辰发愣,把他拉倒桌边坐好,揉着他的头发说:“小白,怎么还老是发呆?”
池大叔正在打酒坛子上的泥封,撇过来一眼说道:“他平日里好得很,一见到你,大概又觉得这些日子受了委屈了。”
泥封刚一打开,一阵酒香直透出来,醇美绝伦,池大叔也顾不得说话,赶紧拿了两个大碗倒上,此时他哪里还管什么长辈晚辈,直接在拿酒碗在温子浩的碗上一碰,喝了一大口,赞道:“回味醇厚,好酒,好酒。”
温子浩哈哈一笑,说道:“不是好酒,哪敢拿来给池大叔尝。”
他嘴上说着,手上动作却不停,给叶奕辰的碗里夹了一个鸡腿,又放了几片牛肉。
池大叔看在眼里,说道:“你这臭小子,还怕你的小师弟在我这里吃不饱啊!”
温子浩道:“哪是啊,只是小白从小娇生惯养惯了,冷不丁在大叔这山村呆着,我怕有些不习惯。”
教主大人默默吃着碗里的鸡腿,看池、温二人一碗接着一碗地喝酒。
池大叔倒了一碗酒给叶奕辰,温子浩忙说道:“小孩子家家的,喝什么酒?”
池大叔道:“他也有十六了吧,恐怕还没喝过酒呢,让他喝一回,也算长长见识了。”
温子浩不好再拦。教主大人接过酒碗,一口气干了,顿时觉得辛辣无比,呛得连连咳嗽,吃了好几块牛肉才压下那股辣劲儿。
在寒澜教时他也喝过几次酒,并不觉得酒有多好喝。
那时他是教主,喝的酒都是几十年的陈酿,这十六年的绍兴状元红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是好酒。
可是对面那二人却喝的甘美无比,不到半个时辰,两大坛酒已经被这老少二人喝个干干净净了。
第18章 第十八章
温、池二人喝酒喝到戌时过半,桌上的酒菜都已见了底。
池大叔看起来有些困乏了,温子浩扶着他进屋去睡觉,又收拾好了桌上的盘碗。他显然对池大叔家很熟悉,翻出了洗脚盆倒了些热水洗脚。
叶奕辰也已经回了房间,温子浩把木盆放在地上对他说:“小白,快来洗脚,剩下的热水不多了,你洗完我再洗。”
从天一门到池大叔这也有好几天了,除了第一天晚上,教主大人实在没有力气,脱了鞋就睡了之外,每天晚上都会在灶上留些热水,泡泡脚缓和一下酸疼的小腿。
今晚教主大人本来也只留了他自己洗脚的水,听了温子浩的话,就脱下鞋子和脚上的布袜,把脚泡到热水里。
“嘶……”教主大人疼得一哆嗦。每晚他洗脚都觉得脚底疼的厉害,但他也只以为这是一天走得太累的缘故,没怎么注意过。
“怎么了?水太热了?”温子浩见教主大人疼得咬住下唇,忙说道:“可我刚才试过了,水温正好。”
“不是,脚……脚很疼。”只有脚刚刚接触到水的一下才疼得厉害,等过了刚下水时那个劲儿,教主大人已经能够忍耐这样的疼痛了。
温子浩却从小对他的小师弟呵护到大,对他的身体更是重视得不行。如今一听叶奕辰说脚疼,他忙去取来一个大布巾,把叶奕辰的脚从木盆里捞了出来,裹在布巾里擦干,就这样轻轻捧在胸前,说道:“怎么好好地,脚又疼了?小白平时走路要小心些,不要老是发呆,连脚扭到了都不知道。”
看到温子浩一脸着急的表情,教主大人只觉得胸口一暖。
他从小在寒澜教就是教主义子,虽然没有人对他不敬,但从没有人对他如此嘘寒问暖,连他的脚都当成珍宝一样捧在手心里。
义父和阎叔叔更是因为他日后迟早要执掌寒澜教,对他的管教十分严格,有些小病小伤他都习惯自己忍着,哪里被人这么矫情地伺候过。
布巾渐渐吸收了脚上的水分,温子浩把他的脚放在床上,拆开布巾查看。
教主大人觉得整颗心都暖成一汪水了,见温子浩要把裹在他脚上的布巾拆开,明知道他是要查看脚上是否有伤口,却莫名地觉得有点害羞,将双脚往回一缩。
温子浩感觉到他的动作,奇怪地问道:“小白你怎么了?脚疼得厉害吗?”
他抬头一看,却见教主大人脸如飞霞般通红,更是吓了一大跳:“脸怎么这么红,是发烧了?”
随后他又想起叶奕辰刚刚喝了一碗酒,哈哈一笑念叨道:“明明不让你喝酒,你还偏要喝,现在酒劲上来了吧,等会儿还要头晕呢……”
他边说着,边解开叶奕辰脚上的布巾,露出整个小腿和脚掌。
叶奕辰的原身只有脸才是圆嘟嘟的,其实身体并不胖。他的腕骨修长,脚踝浑圆,脚掌薄而窄,昏黄的油灯下,脚背的皮肤白皙几近透明,五个脚趾头却因他的羞涩微微泛着点粉红。
温子浩以为他崴了脚,先去检查他的踝骨,又厚又热的大手握上圆润的踝骨,轻轻揉动,抬头问道:“小白,这里疼不疼?”
从温子浩抓住他的踝骨开始,教主大人就只觉得一股电流从尾椎处升起,沿着脊椎直接窜到心脏,抬头又见他的一双虎目正直盯盯地看着自己,顿时觉得连话也不会说了,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双颊更是热得发烫。
温子浩本来给小白洗澡也洗过好多回了,可是现在看着叶奕辰的脸颊烧得通红,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看着自己,露出一点迷蒙,肉呼呼的小嘴自然地嘟着,透着一股从没有过的娇憨。
温子浩突然觉得怦然心动!
那一颗隐在左胸下的心脏,似乎要破膛而出。血液疯狂地涌上他的大脑,搅得他脑中一片混乱,耳根却是一阵又一阵地滚烫起来。
小,小白喝醉了,怎地这般好看?
两个人愣愣地对视了许久,温子浩才回过神来,慌忙低下头继续查看叶奕辰的脚踝,拉着脚踝扭了扭,哑着嗓子问道:“这样疼吗?”
教主大人被温子浩的声音惊动,直想把脚从他热乎乎的大手里拿出来,可是又恨不得让他一直握下去才好,只能低下头闷声闷气地说:“是脚底。”
温子浩忙去看他的脚底,只看一眼就觉得心里揪揪着一样疼。
叶奕辰的脚掌处被磨出一层水泡,有几处水泡已经破了水,露出皱皮里面还带着血丝的肉。显然是他从没有注意过自己的脚底,就算是疼了也只是忍忍就过去了。
温子浩看到教主大人脚上的伤,哪还有半点刚才的旖旎心思,只顾着心疼了,忙拿出些白酒,还找来了针线和软布。
教主大人本来咬着唇,有点不敢正眼看温子浩,可是等他拿着软布沾了白酒擦在他脚上时,他忍不住脚往回一缩,“啊”的一声,疼得叫出来。
温子浩一手用力拉住他的脚,一手还继续往脚底轻轻擦着,说道:“小白别动,脚底的水泡都磨破了,不消毒会烂的。”
教主大人这些天一直没注意过脚底的疼痛,听温子浩这么一说,吓了一跳,忙要盘起腿来看。
温子浩一把又把他的腿给拉了回来:“等会儿,我一会儿弄好了你再看。”
温子浩把教主大人脚下破口的水泡都用白酒擦了几遍,又涂上了天一门的疗伤药白芨紫珠膏,再将针线用白酒擦过,从没破的水泡处穿过去,两头留了短短的线头剪下,好使水泡里的水能流出来。
温子浩在叶奕辰脚上折腾了半天,终于说可以了。叶奕辰忙抬脚去看,见到脚上那些大大小小的水泡也有些吃惊,可是看到水泡被细心地处理好,又觉得胸口暖暖的。
“明天不要下地走动了,脚要好好养养。”
“我还要练剑呢。”教主大人皱眉。
温子浩眉毛一挑:“练剑哪里急于这一时?小白要听话,到时脚上的伤口再磨到,真的会烂掉噢。”
教主大人根本不信他这哄小孩的语气说出的话,眼睛瞪得圆滚滚的,问道:“那我洗脸怎么办?如厕怎么办?还能一直待在床上?”
“洗脸我会倒水给你洗,如厕我就抱着你去,还有什么?”温子浩的脸板了起来。
教主大人一听他说还要抱着他去如厕,顿时觉得脸上刚才下去的热气又蒸腾上来,只好扭过头不看他,嘴里低声嘟囔:“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温子浩也根本不给他反对的机会,就着凉掉的水匆匆洗了脚,吹熄了油灯,挤到床上来。
“啊!你、你怎么跟我一个屋睡?还、还跟我、一……一张床?”教主大人本来就有点不好意思,扭着脸不敢看温子浩。谁知挺了一会儿,突然被熄了灯,然后一个健壮的身体就躺在了他旁边。
教主大人磕巴了半天,也没把萦绕在他脑中的“一起睡”三个字说出来,可是他整个脑袋就只剩下这三个字了。
一起睡……一起睡……一起睡……
教主大人往角落里躲了躲,还是能感觉到身边传来的温度,一张脸登时热辣辣的,手跟脚都不知道要摆到哪个地方才好。
温子浩则一翻身贴上他的半边身子,一条粗壮的胳膊揽在他的腰上,说道:“池大叔家没有别的客房了,以前来我都睡这屋的,我们先凑合一晚,反正也不是没一起睡过。”
以前跟你一起睡的人不是我啊!
教主大人心里忍不住咆哮,可是对温子浩又无从说起,只好僵硬着身子一动不动,闻着鼻翼间萦绕的如阳光般温暖的雄性味道,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他觉得他今晚一定会睡不着,可是身边的温度太温暖,不知何时他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晨起来,叶奕辰就要跟以前一样穿衣下地洗漱,正好被端着盆洗脸水进来的温子浩看到,给拦下来。
池大叔见温子浩连洗脸的布巾都给叶奕辰准备好了,更加看不惯,索性一扭头就往院子里走,嘴里还念叨着:“这都惯成什么样了!”
教主大人艰难地维持着一张冷脸:“大师兄,你不会真的让我一整天都在床上呆着吧。”
温子浩道:“怎么不行?”
“我今天还得帮池大叔整理后院的麦草,我还要练剑,总不能一直呆着不动吧!”
“小白,你想不想去外面走走?”
“我又不是女人,要坐月子,哪能连屋都不出……”
教主大人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听清了温子浩的话,马上眼睛一亮,问道:“走?去哪?”
“哈哈哈”,温子浩见他一脸喜色,一双眼睛正圆溜溜地盯着自己,心情良好地摸了摸他的发顶道:“大师兄想要出门走一趟,你要不要跟着大师兄一起去?”
“要去!”教主大人已经顾不上维持脸色冷漠的表情了,连忙点头,生怕温子浩把他落下:“我们要去哪?”
“哈哈,不知道去哪你都要跟呐,不怕大师兄把你这个小肥猪卖了换肉吃?”
教主大人不会撒娇,只是眼睛乌亮地盯着温子浩,兴奋得脸蛋通红:“大师兄,快说说,我们要去哪?”
“怎么走我还没想好,不过,两个月后,我们要到达咸阳的单家寨。”
教主大人心里默默盘算:从晋阳到寒澜教所在的九江应该从向阳镇出发,走陆路经过河东、咸阳再沿黄河直下,从东郡上岸再走陆路去九江。
这样的话,他只要在咸阳的时候撇下温子浩,自己走掉就行了,从晋阳到咸阳,一路上多了个保镖不说,还不用花费银子,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要什么有什么啊!
好事来得太突然,教主大人瞄了一眼温子浩,见他正笑呵呵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心头一跳——事情怎么可能这么顺利?
“那个、我……我不是还在禁闭期间……”
温子浩做出一副正经的表情道:“由于你在关禁闭期间表现良好,不止帮池大叔干活,还每天坚持练剑,所以惩罚轻判了,改成可以跟天一门大师兄一起出门办事,但是需要每天修炼内力。”
“修炼内力!”
今天可真是惊喜连连!
叶奕辰从到了这个陆云白的身体里之后就再没练过内力。他本来想直接练寒澜教的玄祁心法,可玄祁心法太过阴冷,这个身体的经脉弱,恐怕会承受不住。他在天一门中,虽然几个师兄经常跟他一起,但是却从来没教过他天一门的内功心法。如今听温子浩说要教他修炼内力,真是喜出望外。
温子浩见叶奕辰一脸高兴的神情,嘴都要咧到耳边了,顿时心情奇好,嘴角也跟着勾了起来:“所以,小白必须每天刻苦修炼内力,不能有一丝偷懒,大师兄会每天监督你的。”
“是。”教主大人道。当下他也不嚷嚷着要出去练剑了,吃过早饭就拉着温子浩教他内功心法。
第19章 第十九章
“云水决与山居决不同,更注意气的交融,所谓:‘气无理不运,理无气莫着。交并为一致,分之莫可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