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现在,他果然是最适合跟柳姐姐成婚的人了。
昨晚大师兄已经正式与他告别,恐怕他们两人再也不会相见了。
而接下来的两三年,他又怎么会轻易地爱上别人呢?
那么成不成婚,跟谁成婚,又有很么关系呢?
还不如帮柳姐姐一个忙好了。
叶奕辰暗自下定决心。
他对满脸忧伤又不安的柳碧晴道:“柳姐姐,你别担心,回去后我就告诉阎叔叔,我们成亲吧。”
他此言一出,一直强自压抑的柳碧晴的眼泪簌簌落下,不知道是为了他的悲伤,还是为了她自己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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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门内后院的卧房中,陆一刀一边缝着手上淡粉色的新衣,一边长长地叹了口气。
陆靖黎在旁边给他到了一杯茶,问道:“小刀,你今天已经叹了好多次气了,到底怎么了?”
陆一刀将手中的针插在线板之上,问道:“二师兄,你有没有觉得大师兄和小师弟这次回来之后,有点怪怪的?”
陆靖黎道:“我最近一直在忙着门内的事情,没有觉出什么。倒是听月易说起过,小师弟最近都不太爱吃甜食了,话也少了不少。
他每次下山去买些甜食逗小师弟高兴,也不怎么有效果了。”
陆一刀道:“大师兄这次回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整天心事重重,有时我跟他说话,他会突然之间就愣住了,然后半天才恍然大悟是我在跟他说话。
他以前是最疼小师弟的了,只要是在门中,几乎天天去看小师弟。而我前天居然看见他在小师弟的房门口来回踱步,犹豫着要敲门,像是在烦恼什么似的,最后他居然直接转身走了,没有进小师弟的房门!”
陆靖黎安慰他说:“小刀,你别担心了,也许是大师兄他临时有事情要做,才会离开的。”
陆一刀又说道:“小师弟也是,现在每天多数时间都在发呆,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一次吃饭时,我居然看到他连筷子都拿倒了不说,居然去夹了他从来不吃的芹菜塞到嘴里,嚼了嚼咽了下去,而他最喜欢吃的红烧蹄髈就在他旁边!”
陆靖黎拍了拍陆一刀的肩膀道:“上一次小师弟被那个江湖百晓生秋云舒送回来,我就觉得他有些心不在焉,谁知他居然瞒着我们两个独自一人去找大师兄了。
小师弟心思单纯,你不要急,等我有时间去问问看。”
陆一刀红了眼眶,将头轻轻地靠在陆靖黎的肩膀上,低声说道:“这一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先是大师兄招人下毒,又是殷银阁追杀大师兄,小师弟又一个人跑了出去。现在二人虽然平安归来了,一个一个又都是这个样子。
二师兄,我心里好慌啊!
爹爹也不出关,我已经一年多都没见到他了,现在连大师兄和小师弟都这样,我真的觉得担心极了。”
陆靖黎将手环在他的肩膀上,在他的右臂上轻轻地拍了又拍:“别怕,还有我呢,还有二师兄在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小刀别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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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子浩走到陆云白的门前,又停了下来。他没有推门,只是看着房门在发呆。
小白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现在常常发呆,很少笑也很少撒娇。
每次他和小黎还有小刀关心小白时,小白都会做出一副跟以前一样开心的神情,可是随后他就会看到,小白的脸色总会很快就暗下来,再次陷入沉思之中。
如今连他自己也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白天时还好,他要练功,要安排门内事务,一大堆事忙的不可开交,没有时间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可是到了晚上,温子浩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叶奕辰红着双眼,像个小兔子一样对他说:“大师兄,不要走……”
他就算强迫自己不去想他,可是眼前会不断地出现他的脸:有时是他红着眼睛哭泣的样子,有时是他一脸诱哄讨好的表情,有时是他满脸通红羞涩的模样。
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变了,只有他还天真的以为,只要回到天一门,一切就可以恢复原状。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个毫无廉耻的魔教妖人,什么时候在他心中留下了那么重的烙印。
他现在已经没办法再面对小白了。
从在祀晔山山顶的最后一晚开始,他的身体已经背叛了他最疼爱的小白。当时他还能说他是被叶奕辰下了药,所以才身不由己,他一直真心喜欢的人是小白。
而现在事实却如一记响亮的耳光一样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让他就连口是心非都做不到。
那个魔教妖人几乎夜夜都会出现在他梦里,他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他细滑的皮肤,白皙的胸膛,瘦削的腰身……
即使是在白天,他也会想起那个妖人的模样。
他现在一看到小白心里就又愧又悔,每次见面都即尴尬又心虚。
他那么疼爱小白,现在却身心都已经背叛了他,又有什么脸面留下来?
温子浩转身离开陆云白的房门,默默无声地将一封书信放进议事大厅中,拿起一个简单的包袱,悄无声息地下了太山。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桥南香苑是岚州城最大的一间饭馆,此刻正值午间吃饭时间,饭馆内更是座无虚席、热闹非凡。
温子浩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安静地吃一碗素面。
岚州城,离晋阳不远,只有三五天的路程,据说是殷银阁的固定聚集地点,但是谁也不知道殷银阁到底在什么地方。
给天一门内留书后出来,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温子浩从门中出来,就直接来了岚州。他这几个月来,一直遭到殷银阁的追杀,几次威胁到小白的性命,他心中的火气压抑已久。这次他自己跑到殷银阁的地头上去,就是要来查探殷银阁的详情。
他为了怕三个师弟担心,留书时只字未提要去查殷银阁这件事,只说有个朋友给他发了封信要请他帮忙,事情紧急他只好留下书信就走,让他们不要担心。
温子浩从十九岁入江湖以来,已经有六七年的时间了。他不是一个冒失之人,殷银阁的四大杀手他已经见过好几个,论起单打独斗,他也只能跟其中任意一人勉强平手。这次下山后,他先找了个前后门四通八达的客栈住宿,在里面易了容,换了装,连包袱皮都换了颜色,出门时已经满面虬髯,看上去像一个走镖的一样。一个月来他一直以此面目示人。
江湖中有人传说,岚州城外,西行三百里的一间荒废的土地庙,是殷银阁进行交易的地方,想要雇佣殷银阁杀人,就往土地庙中土地爷的香炉下放一张纸条,写上要杀的人姓甚名谁。
温子浩已经去探过几次了,最长的一次连着在那里埋伏了几天几夜,只看到有几个地痞无赖贼头鼠脑地钻进土地庙,往土地爷的香炉下面放纸条。
而在他不间断的盯梢期间,根本没有人进去拿过那些纸条。
等温子浩坚持了五天五夜,干粮和水都吃得干干净净,人也疲倦不堪,实在不能再继续盯梢的时候,他进了那个土地庙一探。
温子浩跨门而入,看见一屋狼藉。房屋正中摆放一张供桌,桌子上有一尊香炉,四周粗柱上挂着破烂的布幔。一尊泥像座于供桌后的泥台之上,覆满灰尘。
温子浩抬眼一看,这泥像高不到半丈,慈眉善目,嘴上带着和蔼的笑容,一身红色的外漆已经掉得差不多了,他一手持一枚金玉如意,一手捧一枚金元宝,皆是漆皮掉落,正是掌管一方土地平安的土地神。
整个破庙之中都布满了灰尘,只有供桌上的香炉那里有一些被摸过的痕迹。
温子浩走过去,拿开香炉一看,只见香炉下面乱七八糟地压着几张纸条。他打开来看,纸条上也只是写着些什么某村里的哪个人,或者是城里哪个巷子的哪户人家的某某人之类的。
都是一些普通百姓的小打小闹,完全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而近一个月,他都在岚州城中观察身负武功之人,或者是城中的蹊跷之处,可惜均如大海捞针,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众人都说殷银阁的总址在岚州,可是在整个岚州城内根本无迹可寻,那些殷银阁的杀手也像从来没在岚州出现过一般销声匿迹了。
想到这里,温子浩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用筷子拨弄碗里剩下的面条,继续把内力放开细听饭馆里的议论声,想要在一片人声鼎沸中探听到一丝关于殷银阁的议论。
可是一个词突兀地传到他的耳朵里——寒澜教。
温子浩心中一顿,忍不住细听起斜对角那桌上的几个江湖人的对话。
其中一人身着深紫色劲装,开口说道:“说到寒澜教,你们最近听说没有?寒澜教的教主要跟影月谷的谷主成亲了。”
心脏猛地一疼,如同痉挛般剧烈收缩而不得控制。温子浩忘了反应,手中的筷子连同夹着的面条一起滑回碗里。
头脑中反应过来,这几个人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温子浩整个心脏都开始剧烈的震颤起来,先是紧缩得扭曲,然后又在不注意时猛烈地膨胀。
他还来不及控制自己心中的异样,一阵突兀的杯盘破裂声传进耳朵。
温子浩闻声望去,离那几个江湖人不远处的一个面容俊俏的蓝衣男人,不小心掉了手里拿着的瓷碗,瓷碗摔到地上碎成惨白的几片。
温子浩觉得这个人有点面善,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可是他的注意力随后又被刚才那几个江湖人吸引了过去。
一个国字脸眉毛粗黑浓重的男人粗声粗气地接口说道:“什么?就是那三个魔教中的寒澜教和影月谷?他们两个门派的教主和谷主现在要联姻?”
最初说话的紫衣男答道:“可不是吗?这个消息可是千真万确的,日子就定在一个月以后的十一月初六。我娘家舅舅是江南水道上的青河帮的帮主,听说了这件事急着到处去挑选贺礼,本来一个寒澜教就够让人心惊胆寒的了,现在又加上了一个影月谷,更得小心奉承。
不然一言不合得罪了寒澜教就让你全帮灭门,真的不敢有半点冒犯。”
国字脸叹了一口气说道:“寒澜教现在越来越壮大,真的是让人胆寒发竖,我上个月才听说宛县的金刀帮被寒澜教给全灭了,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开罪了寒澜教。
如今两大魔教再联姻,寒澜教更是如虎添翼,江湖上恐怕更加不太平了。”
旁边的一个身穿青色道袍的矮小道人,脸孔瘦削,下巴处留着又细又长的胡须,只见他摇着头皱眉说道:“要是两派当真联姻,寒澜教的实力又要壮大了。武林盟天天喊着要消灭魔教,现在恐怕更加难上加难了。”
旁边一个尖嘴猴腮的小个子凑过来道:“这个影月谷的谷主,是不是前两年闹得沸沸扬扬,跟了九华派的宁千炎,又被他甩了的柳碧晴?”
紫衣男道:“应该是她没错,没听说过影月谷换了谷主。据说这个柳碧晴长得花容月貌,风姿绰约,是个绝色佳人啊。那个寒澜教的教主叶奕辰听说年纪也不大,一年前才接任掌管寒澜教,也算是有艳福了。
传说影月谷那座山谷,除了谷主的丈夫之外,不让其他男人进入。谷中的诸多美貌的女弟子,还不都是这寒澜教教主口中的肥肉。”
尖嘴猴腮男不屑道:“切,那柳碧晴再怎么貌美,还不是被宁千炎给甩了?寒澜教的教主说不定捡了九华派宁千炎的破鞋,也只能在影月谷里找些美貌的女弟子出出气了。”
说完,尖嘴猴腮男和紫衣男猥琐地笑了起来。
国字脸紧紧地皱了皱眉眉。
青衣道人闻言脸色冷了下来,不搭话也没笑,不感兴趣地看着手中的茶杯,像是那个茶杯里面有无限玄机似的。
只听“噗噗噗”三声,三根竹筷齐刷刷地□□尖嘴猴腮男面前一寸的桌面上,三根筷子均深入木桌之中,只留下末尾一点儿微微颤动,让人清楚地看出刚刚穿过的东西是什么。
尖嘴猴腮男的身体不禁抖了抖,吓得脸色灰白,心惊胆战。
温子浩的视线忙向筷子射过来的方向寻去,就见刚才的那个身穿蓝衣服的俊俏男人,面无表情地往桌子上扔下了一块银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路过温子浩的桌子旁边时,温子浩看到他的牙关咬紧,手上青筋蜷起,显然是愤怒至极。
紫衣男惊呼道:“这个人是谁?武功这样高强?三根竹筷居然能穿透这样厚的木桌?”
青衣道人冷冷地说道:“一剑三星,这一招正是九华派云清剑法中的‘三星落日’。九华派内听到刚才那番话会有此反应的,你说那个人是谁?”
众人均是一惊,都露出尴尬又心虚的神色。
尖嘴猴腮男兀自惊魂未定,垂着头不敢说话。
紫衣男跟国字脸付了饭前,拉了他便走。
温子浩知道刚才的蓝衣人,正是九华派的宁千炎,他被人这样议论难免不快,可是温子浩仔细想了下,却依然想不起来曾经在哪里见过他。
宁千言本是九华派的高徒,人长得清新俊逸,性格也很好,江湖上人送外号玉树英郎。
几年前曾经传出他与影月谷谷主纠缠不清的传闻。据说他还跟他师父——九华派的江老爷子——提出要娶那个影月谷谷主柳碧晴为妻。江老爷子强烈反对这门亲事,闹得师徒不快,江湖中人尽皆知,之后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从此江湖中就流出他跟柳碧晴的各种谣言,有说柳碧晴淫邪放荡,勾引名门弟子的,也有说宁千炎精通房事的,连影月谷谷主那种美貌之人都逃不过他的手心。
温子浩当时听闻此事,对柳碧晴很是不齿,觉得柳碧晴一定是用美貌勾引正派弟子的妖女。如今他真的见过柳碧晴本人,倒觉得她的确是艳绝天下,风姿无人能及,在江湖儿女中做派也不算放纵,宁千炎对她动心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而此时,温子浩才由饭馆中的事,回想到刚才听闻的那个消息上。
叶奕辰要跟柳碧晴成亲了?
温子浩手中的竹筷突然断成了四段,脸色阴沉得快要滴下水来,眼神中更是出现了从来没有过的阴鸷和愤怒。
他觉得眼前一片血红,那种让心脏都要爆裂开来的莫名的东西,在胸口一点一点膨胀起来,脉动著,四处冲撞,连指尖都要被胀裂一般,逼得他几乎要发狂了。
温子浩再也忍不住,在桌子上放了一块银子,急匆匆地出了饭馆。
从桥南香苑出来,温子浩三步并作两步地出了城,他一张脸阴得沉沉的,快步流星地跑到城外靠山一个人烟稀少的竹林,手中的龙启剑“嚓”的一声出鞘,被内力震得嗡嗡作响,手中长剑一挥,就使出了天一剑法。
内力灌注龙启剑的剑锋,所到之处无坚不摧,随着天一剑法的一招一式,竹林里的片片翠竹应声而倒。
温子浩一遍又一遍的使着天一剑法,大片的竹林倒下,竹枝和竹叶也在剑招之下碎成一片又一片。
他觉得怒火焚心,胸口那种膨胀冲撞的感觉越来越大,手中的龙启剑怎么样也停不下来。如果现在不让他继续挥动手中的剑,那熊熊的烈火浆流就快要从心口-爆裂出来,炸碎得他粉身碎骨。
这样持续不断地挥舞龙启剑接近两个时辰,温子浩身体里的内力消耗得一干二净,才慢慢缓过来一些,他垂下紧握着龙启剑的手臂,任那剑尖划过地下层层破碎的竹枝和竹叶,拖着缓慢的步子,走到不远处一棵没被他的剑砍断的竹子旁。
温子浩倚着那根竹子缓缓坐下,身体里慢慢传来内力耗尽的空虚感觉,这样的空虚迅速取代了心脏处的爆裂感,让他的整个人都空荡下来。
他的手掌已经握剑握到麻木,此时一放松就再也控制不住剑柄,龙启剑“噹啷”一声从他的手中掉到地上。
他靠着那棵竹子,仿佛整个身体都被掏空了一样,没有一丝力气。可是那感觉再空虚,也抵不过空荡的心口。刚才那种要将他膨胀爆裂的感觉不见了,只有心里空荡的像有回音一样。
其实这件事不是意料之中的吗?
在叶奕辰护送他和小白二人回天一门的那段时间里,叶奕辰每天都跟柳碧晴在一起。像柳碧晴那样绝色的美人,怎么会没人喜欢呢?
温子浩心想:他早就知道那两个人会在一起,现在传出二人成亲的消息又有什么好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