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此时这小倌儿眼中如燃着两团幽火,将他自己都要烧成灰烬了似的瞪着乌桑:“怎么是你?”
乌桑并不理会灵琪,他上前一步捞起朱离,不知碰到了朱离哪里,朱离哼了一声,轻声叫道:“痒!”人像没骨头一样被乌桑揽了过来,但见他脸上像涂过胭脂似的透红,呼吸里带着几分急促,一阵酒味里夹着一些难以名状的香味。
乌桑对朱离,只有不敢,他却不是不谙世事的人。在这个寻欢作乐的地方,对面的是这么个人,再看看朱离情状,乌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阴冷的目光扫过灵琪,“你做了什么?!”
灵琪却也毫不示弱,看乌桑要带走朱离,他赶紧一手扯住了朱离喜袍的衣襟,用力拽向自己,同时压着声音质问乌桑:“你要做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都不敢放肆,声音低哑,却都气势十足,谁也不回答对方的问题。
朱离也不知是清醒还是迷蒙,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里轻声哼哼了两下,他离乌桑终究近一些,就着乌桑身上微微蹭了蹭,又哼了两声,才消停了一下。
灵琪见状目中哀怨几乎透骨:“你放下他!”眼眶四周像是浸血一般,红了一圈。
但灵琪哪里能使乌桑的对手,乌桑只一使劲,已将朱离的衣襟从灵琪手里夺了回来,他言简意赅,目的明确:“不,我要带他走。”
灵琪不想这人脸皮这样厚,气急了,只差跳脚:“你混账,你无耻,你,你!”见乌桑已搂着朱离走了,他急着喊出来:“我要叫人了!”
乌桑回头瞪了他一眼:“叫吧,不要命的话。”他已搂着朱离走出了门,灵琪紧着追了两步,不知乌桑随手掷过来什么东西,打在他腿上,他一个踉跄扑倒在门口,腿疼地再也起不来了。
他情知经此一事,他和朱离算是完了,看着乌桑几步走远,他不由自主拖着疼痛的腿狠命爬了几步,却还是转眼就不见了乌桑和朱离的背影。
灵琪只觉悲从心来,泪如雨下。
却连哭也不敢大声,他咬着自己手臂,唇角顷刻便沾满了鲜血,总算堵住了密集地喘不过气来的呜咽。
走到这一步,他难道不是舍命么?怎么还有人掐着时间来抢!乌桑!这个乌桑才认识朱离多少时间,他能懂得多少!
乌桑却还记得朱离曾说这倚欢楼不是能轻易来去的地方,此时架着个朱离,更不敢大意,他将自己外衫除下,遮住了朱离的一身喜服,装着醉酒,一路跌跌撞撞地混了出去。
出了倚欢楼,乌桑架着朱离顺着夜合巷走着,心头却是一片迷茫,不知该把这个人带到哪里去。
夜风微凉,似乎吹地朱离清醒了几分,他那两条没有力气的腿像是长在地上生根了一样,忽然站住不动了。
乌桑不由看了他一眼,却见朱离笑嘻嘻地伸过一只手来,一直伸到他脸上抹了一把,“我,我喝醉了……”朱离说话也是口齿不清:“很难,难受!你瞧我的手……都是,都是烫的!”他拿手心在乌桑脸上蹭了蹭。
乌桑闭了闭眼睛,他心里比朱离的身上更烫,烧着的那一团火比那个小倌儿眼里的幽火还有炽烈,他恨不能就这样将这个人抱进怀里,用尽力气,搓碎了揉进身体里。
然而他还是,拼命地压抑了一切的躁动,只是回应似的嗯了一声,拉着朱离再走。
他还没有那个小倌儿那破釜沉舟的勇气。
朱离却站在不动,看着乌桑打量了好一阵儿,又伸手在乌桑脸上摸了摸:“我看着你,就好像,好像看……看见一位故人!”他说着往乌桑跟前凑了一下,像是要看地清楚一些似的,被酒精灼烧地有些干裂的唇就在乌桑眼底,他大着舌头说:“我好像,好像看见乌……唔……”
乌桑心里有一万个躁动的疯狂的炽烈的不顾一切的念头,吻过去的时候却轻柔地像是供奉珍品,心里静了下来,像雪山顶上寒凉而寂静的一泓池水。
朱离也许无力反抗,也许是灵琪那里喝的酒叫他早忘了反抗,他难耐地迎了过去,几乎自觉的贴近乌桑,手在乌桑脖颈里摸索着,偷着似的透出一口气来,呓语般的念着:“我,我好热,你,你身上……你身上真凉啊!”
乌桑说不出话,心底的孽火烧遍了整个夜合巷,他想不出是现在放手的好,还是趁着朱离神志不清,朱府的人还未赶来,将朱离掳走的好。
但不等他想清楚,他身后已脚步声纷沓,火把摇摇,一大群人走了过来,朱离不知是福至心灵还是酒后胡言,他斜着身子从乌桑肩头望出去,可怜地哀叹了一声:“我父亲和祥伯……哎呀,我好像是跑,跑出来的,抓回去,一定会,会挨打!”
乌桑:“……”
命运总会替他做出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说?坑更新的作者君没脸说话/(ㄒoㄒ)/~~
☆、风波骤
夜合巷整条巷子都是秦楼楚馆,一到晚上便丝竹齐做,觥筹交错,歌声曼妙,舞姿摇曳,此时时近夜半,这里正灯火通明,一片欢声浪语,听得朱诺眉心蹙起了一个疙瘩,盯着朱离的目光里恼意更深。
朱离十分乖觉,待看清气势汹汹走过来的人真是自己父亲时,硬是支撑着两条无力地腿往直了站,可惜不能如愿。
乌桑扶了他一把,他借力将半个绵软的身子靠在乌桑胸膛,挺直了脊背。
这一幕看地朱诺额上青筋只跳,下颌一指朱离:“过来!”
祥伯想说情,都插不上嘴。
朱离鼻子里哼着应了一声,往前走了一步,就双腿一软往地上委顿,乌桑眼疾手快地捞住了人,迎着朱诺盛怒的目光:“他喝多了。”算是解释。
朱诺脸上不见笑意,只扯了扯嘴角呵呵了两声:“他今日成亲,宾客众多,贪杯也属正常。不过来这地方就不是我朱家的规矩了!”而后连嘴角那点笑意也消了下去,蹙眉看着瘫软似泥的朱离:“滚过来!”
朱祥:“老爷,少爷这是……”
乌桑咬着牙把人往怀里紧了紧:“他没力气,我送他……”
朱诺哼哼笑了两声,他看着乌桑,“我朱府今日办喜事,这光景酒也完了,宴也散了,就不请你了!”说着一探手,已往朱离肩头抓来。
乌桑被逼,携着朱离退了一步,他猝不及防,朱离又四肢软的像棉花,这一躲难免有些形容狼狈。
朱诺脸上却还绷着那个只留在嘴角的笑:“怎么,你不让他走?”
今日朱离成亲,朱府的人来带朱离回去,名正言顺,乌桑无可反驳。他一时看朱诺神色阴沉,只怕放朱离回去朱离讨不了好,可看朱诺笑得意味深长地样子,他随即恍悟,他这样护着朱离,朱诺只怕会更生气。
乌桑倒不是拖泥带水之人,只是因情而困,遇上朱离的事就会下意识地犹疑摇摆,他低头看朱离时,这人倒寻个舒适的姿势,歪头靠在他身上,眼睛紧闭,不只是睡着了还是怎么。
朱诺:“犬子醉是醉了,却还没傻,他今日才成人生一大喜事,你若趁他醉酒,在他洞房之夜带走了他,他醒过来会怎样,你可想过?”
乌桑闻言一怔,朱诺已笑着补了一句:“他如今新婚燕尔,不回家还能去哪里?!”
朱祥瞅中时机靠近了两步,笑着叫朱离:“少爷哟,新娘还在新房里等着呢,您醉就醉了,怎么还跑到这里来了!”说着伸手来扶朱离。
乌桑一条手臂虽还圈着朱离,却已松动了几分,来接朱离的是朱家的家主,朱离的父亲,他还怎能抗拒呢?只是看朱诺浮在嘴角的笑和沉在眼中的怒气,不由还是替朱离遮掩了一句:“我们有要事商谈,才……”
朱诺笑了:“苍霞山现在的规矩,是在夜合巷谈要事?可惜我朱家的规矩不是如此!”他眼里讥诮分明:“听说有人要昭州一霸的命,不知这算不算你的正事?”他说着瞟了一眼朱祥。
朱祥忙上去扯着朱离的手臂摇了摇:“少爷?少爷!回家了!”
朱离被他晃得睁了睁眼睛,听见回家二字,跟着念了一句:“回家。”
乌桑不由手臂一松。
朱诺扬着下巴对着乌桑:“犬子说回家,剩下的是我朱家家事了。”他说完再也不看乌桑一眼,转身就走。
倒是朱祥挪动一个烂醉如泥的朱离废了不少功夫。
朱家家主和管家是听说朱离收到了倚欢楼的信才从后门闯出去的,倚欢楼里能和朱离有牵扯的只有灵琪,新婚之夜逛倚欢楼这事不小,他两人预备收拾朱离的当儿,借着倚欢楼的小倌儿主动递消息招人的事,顺便把灵琪也收拾了,故而只带了绑人的绳子。
谁料此事半路还杀出了个乌桑,而朱离却醉成了一团泥,这时绑是不能绑了,只得拉扯着抬着。
朱离脑海里一片混沌,浑身热的难受,被人拉扯了几下,这几下远不如之前那人带着他时来的舒服惬意,他挣了挣,又想起先前那人当真像乌桑,不由回头望了一眼,但醉眼朦胧里只看见夜合巷辉煌的灯火里一个悄然独立的一个身影,是不是乌桑,他也弄不清了。
他倒觉得在这些人的拉扯和碰撞下,他身体里那些一碰就着的燥热成了一腔撒不完的火气,拼命往胸口蹿,却被压着发不出来,憋闷里昏昏沉沉地,不知睡了,还是昏厥。
朱诺就等在门口,看朱离一副人事不知的模样被人抬着,对着朱离后背就是一脚。
他力气大,仆从们又不敢拦,朱离直被他踢得从仆人怀里掉落在地上,人倒是摔醒了,脑子里却还有几分晕,看着脸色铁青的朱诺,怯怯地叫了一声:“父亲!”
朱诺抬了抬下巴:“带到偏院的厢房里,醒醒酒再送过去!”
朱祥忙道:“老爷,这……”这新房里还等着一位官家小姐呢!
朱诺一皱鼻子:“你闻他这一身的脂粉味儿,这一身的……”气得说不下去,抬脚就走了。
朱祥只得将人带进偏院的厢房,看朱诺早正襟坐在那里,他小心地放下朱离,可甫一松手,朱离便没骨头似的歪了下去。
朱祥要扶,但看见朱诺的脸色,只得忍了,退在一旁。
朱离被晾在地上晾了片刻,手几乎从衣领里伸了进去,却有些回神,他挣扎着跪坐起来,看了一眼朱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先前堵在他心口的一团火气像是爆出了火点,变成火种,烧遍了他全身,他难受地略微换了个姿势跪坐着,再不敢抬头看朱诺。
“醒了?”朱诺饮了口凉透的茶水,头也不抬地问:“灵琪找你何事?”
“我……”朱离攥紧了手指,捏出一手心的细汗,明知眼前情势危急,却分不出半分心思来答话,“他……”声音里带着几分压抑的颤抖。
朱诺听他吞吞吐吐,登时抬眼瞪他,却见朱离脸色绯红,额上鼻头都是一层细汗,他再往下看了一眼,登时怒火攻心,叫了一声:“祥伯,叫人挑两担井水来,给少爷醒酒。”
朱离觉出不好,抬头哀哀地看着朱诺,却不想他这带了几分可怜与氤氲水汽的眼神正戳中朱诺,气的朱诺先一脚踹在了朱离肩上:“混账的东西,糟了暗算也不知道!灵琪,还是那个人?”
朱诺问出来时已有了答案,若是那个乌桑,他就不能在夜合巷就堵到人了,那人也不会自己三言两语就交出朱离,他量出那个乌桑的胆怯!
朱离捂着肩头,疼痛叫他清醒几分,却一时想不起除了灵琪,父亲嘴里的“那个人”到底指的是哪个,他沉吟了一下,朱诺已哼了一声:“灵琪跟你说了什么?”
“他……”朱离咬了咬唇,一时想不起来灵琪说过什么,也不知父亲为何这么问,只能用仅剩的一点理智来含糊其辞:“他说若非不得已,绝不会这时候打扰儿子。”他一句话里带了三五个颤音。
朱诺哼了一声,正看见他要的水来了,他招手将挑水的伙计叫了进来,自己先提起一桶水,照着朱离兜头浇了下去。
这时已到秋季,南方虽不阴冷,井水也已寒凉,这一桶水只激地朱离打了个激灵,就听朱诺问他:“清醒了么?”
他看着朱诺手里又提了一桶水,不知怎么作答才会免于责难,正在沉吟,就听门外脚步急急,有人跑了过来,一膝盖跪在门口:“老爷,府上……失,失窃了,有贼偷,偷东西!”来人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朱诺眉头紧促:“怎么回事?祥伯呢?”
“祥伯已带了家丁过去了,是,是……里院的厢房。”
里院的厢房充做书房,朱家家主也常在那里议事,生意往来的账目,人迹往来的信函,都是在那里过手的,那地方可不能说不重要。
朱诺只是眼神一沉,却并没有惊慌,他一抬手,手里一桶水又从朱离头上浇了下去:“现在是多事之秋,我先饶过你!你给我在这里好好清醒清醒,再弄出什么事来,看我不收拾你!”他只瞪了一眼跪在在地的朱离,转身便走,吩咐下人:“看好了他!”
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两桶冷水没叫朱离清醒多少,可见冰凉的井水并不是那灼人的浴/火的对手,只是朱诺走了,他没那么多顾忌,总还能自理,他除了燃在心里的那团火焰,身上是半点力气也没有,不久就裹在一身湿透的衣衫里睡了过去。
朱府里院这时却人声鼎沸,灯火通明,朱诺进门时正听到几个下人的尖叫,他环顾四周,围在里院的人都拜伏在地,这时他才见地上倒伏着两人,皆青衣蒙面,一动不动,想来已经毙命。
朱诺:“怎么回事?”
祥伯拱手回答:“老爷,财物并未损失,贼人却,却走脱了。”
朱诺读懂他眸中深意,只挥手道:“先别慌乱,天亮了报到官府去!”仆从们训练有素,先时见着死人不免惊诧,这时已都静了下来,都应了声是。
朱祥只跟着朱诺走到主屋里,才拱手道:“老爷,盗贼……”
朱诺闭了下眼眸压着怒气:“是什么人?”
朱祥:“老爷,小人虽不敢确定,但这盗贼似乎是两伙,他们还交了手!说话的一方,却是胡人,死了的那两个,也是胡人里头的!老爷,他们径直到书房行窃,只怕……”
朱诺胸口浮动,半天气息才顺下来:“有胡人,就不该是来取《仰止书》,这东西最后是落到他们手里的!那么就是……”他收住了话头:“另一拨人是那人的人?”他想着摇了摇头:“他只怕还不屑来抢!”
朱祥恭敬听着,此时提点道:“陆爷被徐学士牵制,难保不急,也保不齐……”
朱诺背着手:“哼,他将林主簿的女儿嫁进我朱府,放着这棋子不用,还费那么大的劲?不过……”他话音未落,便听院中脚步急急,负责这里院通传之事的仆人站在门外叫了一声:“老爷!”
朱诺心头一跳,直觉出了大事,但他历经风浪,仪态声音都与往常无异,只问 :“何事?”
那人嗫喏了一下:“是少爷院里来的消息,说,说少奶奶……殁了!”
朱诺心头咯噔一声,攥紧了手指。
作者有话要说: 坑更新的作者明天没脸休息,可能不准时,也有可能不够三千,但总会更新。
其实自从元旦那天的一碗毒麻辣烫吃过之后,我对这文的数据就不那么着急了,现在到这地步更是对数据没啥信心了,估计连完结半价都够不着,这期也没申请榜单。
我还不想太坑更新的原因是,我的文是类型冷,设定冷,结果我还死慢热,除了场景转换段落之间拒绝空行,剧情也属于简单流,这就基本注定了没啥读者,总共就捞住了你们几个小天使吧,不能因为我坑爹的更新让你们抛弃我。这是冷文作者最后的执念了!
嗯哼,感谢葡萄玛芬,截断的橡树枝,打酱油的小明,路人甲,还有老猫,杞夕,心路等几位,你们让我写文不寂寞,鞠躬。
我好啰嗦~(>_<)~
☆、风波骤
朱家这一夜够乱了。
先是招呼各地来贺喜的宾客,而后新郎支开仆人,硬是闯去了欢馆,还被人下了下三滥的药,接着里院的厢房失窃,还有窃贼在争斗中亡命,尚未来得及报官,便又出了人命官司,死的还是新娶的嫁娘!
这位昨日才大张旗鼓,欢欢喜喜抬进门来的新娘,今日天还未亮,便已一命呜呼了!
朱诺只慌了一下,便镇定了下来,问门外的人:“有什么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