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徐招蚊子,住在宿舍时常备六神花露水,曾经还想安利给韩孟。
住院第二天,他就让许大山送来一瓶新的,每晚睡觉前抹在手臂和腿上,但半夜还是会被一两个奇痒难忍的疙瘩弄醒。
平时他都将六神放在卫生间里,这会儿却找不到了。
韩孟回过头,“怎么?又被咬了?”
“不是。”他在病房里东转西转,“你不觉得有味儿吗?”
韩孟立即明白他指的什么,鼻子动了动,“还好吧,反正空调也开着,一会儿就好了。”
“不行。”他冲墙上的挂钟抬了抬眼,“啾啾马上要来查房了,闻到怎么办?”
韩孟本来想说人家啾啾纯爷们儿一个,哪有这么敏感。一看他似乎很急,甚至蹲在地上看六神是不是掉到了床底,旋即无奈地笑了笑,跟着找起来。
六神最后在电视背后被找到,秦徐立即打开盖子一阵猛喷,确定“那味儿”已经彻底被花露水的气味盖住,才拨开房门的锁。
韩孟出了些汗,关上卫生间的门洗澡,几分钟后啾啾真的来了,一进门就露出嫌弃的表情,“大白天也有蚊子?”
秦徐摇头,“没有。”
“那你们喷六神干什么?还喷那么多,熏死我了。”
秦徐听着“哗啦啦”的水声,指了指卫生间,小声说:“韩孟喷的,他……他有点儿臭了,压压味儿。”
啾啾脸上的表情有点奇幻。
没多久,韩孟从卫生间出来,头上搭着根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跟啾啾打招呼。
啾啾皱着眉打量,“你臭了?”
“啊?”
“臭了用六神压味儿?”
韩孟看看啾啾,又看看假装若无其事的秦徐,差不多猜到了秦徐是如何造他的谣。
刚想解释不是那么回事儿,啾啾已经退后两步,做了个扇风的手势,边往门口走边说:“还是大明星叻,压味儿也不买瓶香奈儿……”
韩孟嘴角抽搐,一看秦徐,那家伙正端坐床上,拼命憋着笑。
他挥起毛巾扔过去,“笑屁。”
秦徐立即反击,将打了个结的毛巾砸他脑门上,“就笑!”
他也不管毛巾了,拖鞋一蹬,不顾手臂和腿上都挂着水珠,跳上床就试图压住秦徐。秦徐反应极快,抓住他两边手腕往外推,腿还蹬着他的膝盖。
好在他身处上位,比秦徐更容易用力,两人在床上一番角力,终是他抓住机会,嵌住秦徐的手臂,将秦徐牢牢压在自己身下。
发尖的水滴下来,砸在秦徐的脸上。
秦徐也不挣扎了,低声骂了句“操”。
前几日吵得险些绝交都没动手动脚,今日和好如初,却半真半假地干了一架。
韩孟从来没打过这么软的架,全程脸上都挂着笑。他的对手秦徐也和他一样,就连那个“操”都是笑着骂出来的。
这架打得,都可以用“打情骂俏”来造句了。
晚上,韩孟趁秦徐洗澡,去露台给政委打了个电话,寒暄几句后故意问起刘沉锋的处罚决定,听后思索了一会儿才道:“首长,我是群众,按理说这事不归我管,我也不懂部队里的军规,但是我和秦徐也算是当事人吧……我就觉得,这处罚是不是稍微重了一些?毕竟我和秦徐也没什么大事,我听秦徐说,刘沉锋还需要接受下一阶段的心理疏导,如果现在就将他调去岗巴的话,我担心出事儿……您也知道,过段时间《淬火》就要开拍了,现在八卦记者特别敬业,万一他们借题发挥,给我报一个‘韩孟骄横跋扈向部队施压,铁汉军人含冤戍边’的新闻出来,我就是紧急公关,都消不去影响。”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韩孟诚恳地道了声谢,又道:“不不不,这不是我大度,我只是怕在这节骨眼儿上出乱子。”
挂断电话前,他再一次道谢,笑道:“那就麻烦首长您了,再见。”
为刘沉锋求情的事,他没跟秦徐说,秦徐也再没提过刘沉锋,假装这事儿就这么翻篇儿了。
2天后,出院的日子到了。本来上午办完手续,中午就能离开,剧组负责媒介宣传的几名工作人员却赶了过来,说是要给他俩拍一组“负伤照”。
秦徐下意识就要拒绝,韩孟给经济公司打了个电话,问清楚原因后道:“今儿怎么拍?我们全力配合。”
原来,韩孟受伤这事虽然没有公开,但剧组官微好几日没有更新“兵韩”训练花絮,韩孟和“其徐如秦岭的树林”也没有发微博,刚被塞了一嘴狗粮的粉丝等得心急如焚,一些类似“萌萌受伤”的小道消息开始在网上传播,起初粉丝们不信,后来三人成虎,越说越像真的。剧组便决定,不如就势宣传一下,既给韩孟炒一炒“努力训练因公负伤”的敬业形象,又趁势炒一炒火得不像话的“兵韩”CP。
毕竟秦徐和韩孟住在同一间病房,对粉丝们来说,这颗糖大得就算啃个三天三夜也啃不完。
秦徐一听是为了宣传《淬火》,而韩孟受伤虽然不是因为努力训练,却与他脱不了干系,责任感加上愧疚感一齐叫嚣,把他心头那点儿因为“卖腐”而涌起的羞愤感冲得一干二净,当即就说:“哦,你们随便拍!”
剧组来之前是与警备区宣传单位商量过的,所以他出镜并不违反哪一条军规。
这次来的没有摄影师,病房里也没有长枪短炮,工作人员用最普通的手机,抓拍抓录他们的互动。
韩孟和太多人卖过腐,每次都是镜头一来立即含情地笑,镜头一走马上换上近乎性冷淡的表情。一些与他和合作的明星也是如此,就算一段时间内两人在微博上互动得像刚滚完床单,私下其实也只是点头之交。
韩孟不排斥卖腐,但要说卖得情真意切,却一次都没有,更别说卖之前还有所期待了。
然而现在和秦徐穿着同样的病号服,盘腿坐在同一张床上打牌时,他是有一些期待粉丝看到视频和照片后的反应的。
负责宣传的陈姐说,你们平时干什么,现在也干什么,自然最好。
他与秦徐平时就凑在一张床上打牌,打累了他休息,秦徐给他挖苹果蓉,两人分食切成两半的西瓜,一起玩手机,再抓一抓对方的兄弟……
最后一项当然不能做给旁人看。
韩孟有些意外地发现,他和秦徐在镜头面前都不用演,将之前的日常照做一遍就已经是“卖腐”了。
这腐卖得……比以前NG好多次的轻松多了……
当天剧组就发布了韩孟受伤的消息,顺带还提到“兵哥儿”也受了一些小伤,将两人的刻苦浓墨重彩地渲染一番,又说已经没有大碍,已经出院,为了让粉丝放心,稍后会奉上两人住院时的视频。
视频发布前,粉丝们心痛得不得了,而视频发布后,“兵韩”粉疯了一群又一群。
韩孟坏笑着在“兵哥儿”脸上贴卫生纸条,“兵哥儿”光着脚丫踹他;
他站在窗边喊:“草儿,还没洗好啊?”
“兵哥儿”抱着一个小西瓜从卫生间出来,切成两半,一半给他,一半放在桌上,又拿来两个苹果,麻利地挖成苹果蓉,手腕一翻,将苹果蓉扣在他吃了大半的“西瓜碗”里,这才拿起自己的半边西瓜,舀出中间最甜的一块,顺手扔进他的苹果蓉里……
用粉丝的话来说,就是“兵哥儿”苏得我不想活了。
视频配了一段很欢乐的BGM,但所有人都听到了韩孟那一声有些不耐烦,似乎又带着一丝依赖的“草儿”。
从此,“兵哥儿”有名字了,全世界的韩孟迷妹都知道她们的情敌叫“草儿”,是个打牌老输给韩孟,为韩孟挖苹果蓉,还把西瓜最甜的芯儿留给韩孟的苏神。
“兵韩”有了新代称,“草韩”,又称“操韩”。
“其徐如秦岭的树林”再一次狂涨粉,秦徐都不敢点进去看了。
很多顶着韩孟头像的人排队叫他老公,他单是看着那一水儿的“老公”,再看看头像里的韩孟,都觉得胯下越来越硬。
丢开手机时他想,太他妈要命了。
出院后,因为还要继续养伤,他们没有立即回宿舍,而是住在警备区里的军官招待所。那里虽然名上只是“招待所”,但设施齐全,环境也很好,比不上五星级酒店,但和宿舍一比,已经算是天堂了。
警卫连的兄弟们来看秦徐,顺带探望韩孟。秦徐本来有些不好意思见祁飞——毕竟他没能帮上忙,但祁飞眼中全是感激,还拍了拍他的背,极其郑重地说了声:“兄弟,谢了。”
他这才知道,刘沉锋调岗巴的处罚决定已经取消了,而新的处罚尚在商议中。
能让警备区的首长们改变主意的,只有韩孟。
他想跟韩孟道谢,又不愿意再提刘沉锋,磨了几天也没说出个“谢”字,倒是韩孟突然说起刘沉锋,语气有种已经经过深思熟虑的沉着——
“草儿,跟你说个事。”
“上次刘沉锋在医院说的话,我最近翻来覆去地想,觉得有一定的道理。”
“照现在的状态,我可能真的演不好特种兵。”
“打斗没有问题,就算有的动作我做不出来,也可以通过后期技术解决。”
“但最关键的是,我身上没有特种兵的味道,没有那种……怎么说呢,那种凌厉的气场。”
“所以,我想去真正的特种部队看看。”
第32章
“特种部队?”秦徐眼睫一颤,头皮像被一根细得看不见的银针轻轻扎了一下,“猎鹰?”
韩孟点头,“嗯,猎鹰。”
秦徐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半晌才道:“怎么可能?”
猎鹰特种大队是全国五大特种部队之一,为西部战区最神秘的王牌部队,肩负反恐、缉毒等重要使命,以及一些面向别国的绝密任务。其首长军衔不一定高,但权限极高,虽名义上接受西部战区与中央的双重领导,但绝大多数时候可直接向中央特种作战总部汇报工作,处理一些特殊事件时,甚至有独立行动的权力。
这样的部队,莫说是非军人身份的韩孟,就算是战区里各项军事素质都出类拔萃的尖子兵,也不是想去就能去。
而且今年猎鹰的选训已经开始了,秦徐不认为韩孟能够中途插进去。
韩孟只穿了一条宽松的沙滩裤,裸着的上半身靠在阳台的木制栏杆上,腹部的肌肉线条盈着从室内透出来的柔光,显得性感而迷人。
他表情看上去很认真,丝毫没有开玩笑的轻浮,也没有权贵子弟一手遮天的嚣张,“我知道几乎没有可能。猎鹰和其他同级别的部队不同,想托关系进去多半是自取其辱。但是完事没有绝对,只要存在一点希望,我就想去试一试。”
秦徐靠在躺椅上,嘴角往下压了压,本想说“别异想天开了,现在的情况就是一点希望也没有”。
但韩孟那深邃而坚定的眸光,又让他说不出这种泼冷水的话。
韩孟低眼笑了笑,在他小腿上轻轻一踢,“心里说我异想天开是吧?”
他翻了个白眼,“我觉得这事儿真没啥希望。你想,猎鹰是什么地方?能让你一个演员去观摩?如果现在刚好要进行比武选拔,你还能托关系混在参选人员里,万一发挥出色,说不定真能去打个酱油,但现在人家别说选拔,连选训都进行4个月了,你听说猎鹰收过插班生吗?”
韩孟摇头,“闻所未闻。其他4支特种大队也没发生过这种事。”
“那你还想去?”秦徐挑高一边眉,双手支在膝盖上,两腿岔得老开。他也没穿上衣,下面穿着和韩孟差不多的沙滩裤,这坐姿几乎能让人穿过沙滩裤的裤筒,看到他大腿根部的风景。
好在韩孟是站着的,这会儿俯视着他,看不到令人浮想联翩的阴影,只看得到他头顶上有些可爱的发旋。
韩孟呼出一口气,转了个身趴在栏杆上,声音被夜风拂过,染上了些许温柔与深沉,“但是如果不去争取一下的话,《淬火》拍出来后,我肯定会后悔。会怨自己既然决定要拍,还为此准备了3年,为什么不再努力一下,拍出最满意的效果?”
“那也不是一定得去猎鹰啊。”秦徐不太明白韩孟的逻辑。
《淬火》算是这几年军旅题材的大制作了,既有明星加盟,又得到了战区的支持,剧本也已经打磨了接近3年。照韩孟的话说,是无限贴近于真实军营。
但是再贴近,《淬火》也只是一部电视剧,不是严谨的纪录片。
秦徐不认为韩孟有必要为了“效果”而特意去一趟猎鹰,也不认为去了这一趟,他就能演得更好。
韩孟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蹲下来,“草儿,你就没有特别偏执的时候吗?比如偏执地想做一件事,就算知道有些鲁莽、不现实,或者做了大概也没有什么意义,还是想去做。如果不做,就难受得放不下,也根本做不了其他事?”
秦徐眸光细微地凝了一下,眼神也变得幽深起来。
他想,大概是没有的。
他身在富足且有一些权势的家庭,家教虽然严,但想要的东西似乎很容易就能到手。从小没有什么特别的欲望,没有格外想做的事,就连“偏执”这种情绪,几乎也没有体会过。
入伍的时候,他想去野战部队,但也只是随意想想而已,既没有争取,也没有觉得放不下,只是现在身在警备区机关,偶尔看到部队新闻里讲野战部队的优秀侦察兵,心里会涌起一阵说不出的烦闷。
但这所有的烦闷加起来,也不足以让他达到偏执的程度。
“我有。”韩孟抬头看着他,“为拍《淬火》进娱乐圈算一个,现在想去猎鹰算另一个。其实我知道就算去了,效果也不一定有我想象的好,但是不争取一下的话,我会一辈子抓心挠肺。”
好一个抓心挠肺。
秦徐心脏毫无预兆地痒起来,愣了几秒才抬手在韩孟额头上推了一下,“任性。”
“能任性的时候为什么要压抑自己?”韩孟翘起一边嘴角,眼睛半眯起来,“好像能任性一辈子似的。”
“你不就是奔着任性一辈子去的吗?”
“谁说的?”韩孟歪着头,“等这部剧拍完了,播出了,我就老老实实打拼事业了。”
“啥事业?来当特种兵?”
“我都混娱乐圈了,还当什么特种兵?”韩孟笑道:“而且特种兵那不叫事业,是梦想好么……等《淬火》完成,我想静下心来,接受接受专业指导,嗯,就是考大学,北影中戏之类的。”
“啊?”秦徐吃了一惊。
“啊什么?很奇怪么?”韩孟在他膝盖上拍了一下,“这几年我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大学学习表演,只能靠走偶像路线积攒人气,演戏全靠野路子,走不长的。以后想在演艺界真正混出一番名堂,还是得跟着名师学一学,也好发现自己的不足。”
秦徐更加惊讶,“你打算一直在娱乐圈走下去?”
“你很震惊啊?”韩孟笑,“怎么,还觉得我是个玩一票就跑的纨绔?对人生一点儿规划都没有的少爷?”
“不是……但……”秦徐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很震惊。
“你就是这么以为的。”韩孟倒也不生气,笑得有些痞,又道:“我进入娱乐圈的确是因为柯幸,但这3年打拼下来,我也算找到了人生的方向。16岁的时候,我也以为我会在完成《淬火》后不带一丁点儿眷恋地离开,但现在我觉得……人应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而不是浑浑噩噩,在迷茫中得过且过。”
“既然我选择了演员这条路,就理应义无反顾地走下去,在这个领域做到最好。”韩孟的眼神像一汪宁静的深潭,“当年如果我选择像柯幸一样进入军营,那么特种兵一定是我的目标。但既然没有穿上军装,那就是错过了,我也没什么可遗憾的。好好在娱乐圈发展,说不定才是最适合我的路。”
“人应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这句话,就像一把用冰水铸成的剑,带着凌冽的寒气,刺在秦徐的神经上。
韩孟大概是蹲麻了,活动着腿脚道:“怎么呆了?是不是被有节操、有梦想、宛如人生导师的我迷得腿软了?”
“去你妈的。”秦徐蹙着眉,言不由衷道:“我只是没想到你要考大学,还北影中戏,你他妈能考上吗?”
“托关系啊!”韩孟脸上的认真顿时消失不见,吊儿郎当道:“我这种纨绔少爷,去念个大学还用自己考?草儿,你也太小看你老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