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个妈呀!吴有金在心里说,这可真是太有才了,能想出这么扯淡又恶心的理由。
劳埃德先生哼了一声:“我看你也不像那么虔诚的人,杨格先生。”
“我这几天经历生死,信仰比以前坚固了!请给我们一点空间,先生。”
劳埃德先生又狐疑地打量了他几眼,抬抬帽檐,重新去观察那个灵塔了。
戴维把注意力都放在那一层层的石头上,他压低了声音对吴有金说:“钱钱,开始了,把我说的都记下来。”
戴维嘴巴虽然在动,但声音仿佛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劳埃德先生偶尔回头,只能看到他蠕动的双唇,而旁边的中国人则时不时地把上半身都伏在地上,就像古怪的东方人求神拜佛时的姿势。不过在他观察灵塔的时候,吴有金就迅速地将戴维说的点、线和空格都记下来。
他们花了不短的时间,终于在通力合作下把灵塔的信息都收录完成了。
吴有金闪电般将纸片儿放进口袋里,而劳埃德先生正好转过身来,他的心脏颤动了一下,接着装模作样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巾抹了把脸。“太热了,”吴有金说,“我觉得这位先生肯定会感谢我们的,我为他祈祷得都快中暑了。”
“当然,他会的,我能听见他的灵魂快乐地唱歌呢!”
劳埃德先生却耸耸肩,甩着他的马鞭走向这两个人,“我相信你们二位是了件让死者高兴的事,不过我有个更棒的主意。”他对他们说,“我们拆了这个墓怎么样?我们可以把他的遗体带回去。”
第23章 有惊无险·魂都吓飞了·美人心事·跑吧,血狼,跑吧!
(上)
戴维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但他做人是有底限的。比如他捡到十美元会揣进自己的包里,但如果捡到一万美元就会交给警察。或者,他利用公司的网络下载一点儿盗版歌曲什么的,但是要让他利用黑客技术卖点儿机密给竞标对手,他是绝对不会做的。贪小便宜和违法犯罪的界限他守得很分明。
以前有个同事在给客户设计网站的时候,偷偷地留了个后门,后来进去窃取人家的商业机密,虽然得到了十万美元的报酬,但他后面好些年都只能在监狱里跟“T-bag”们(注)玩牌了。
所以,戴维很拎得清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尽管劳埃德先生说得冠冕堂皇,但他挖坟掘墓的提议还是让戴维坚决地摇摇头。“没必要吧,”戴维说,“既然他选择了埋在这里,那么就让他留在他想呆着的地方好了。况且……咱们要拖着一具棺材赶路吗?接下来的可是山路。”
“劳埃德先生,如果要带这个人的遗体回去,那我们就可以不去印第安人的部落了吧?”吴有金也在一旁说道,“而且,我们本来也有两个伤员啊,再拖一具棺材大概就跟拖着大包小包的邮车队伍差不多吧。”
劳埃德先生没有做声,接着他突然用马鞭狠狠地抽打了一下背后的灵塔,几块石头被扫落下来,噼噼啪啪地掉落在地上。
还好刚才全记录下来了!戴维看着那缺了一小块的灵塔,跟吴有金交换了一下眼神,里面透着一股“还好我们聪明机智”的侥幸。
“你们说得对。”劳埃德先生说,“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反正死人在这里也没法再爬起来,等我们先达成了首要目标,再考虑来帮助这位先生吧。我们等会儿就出发,不过在那之前,还要确认一下,你的哪位红野人朋友愿意配合。”
“他同意了,”戴维连忙说道,“他愿意带路,只不过他可能走得不快,如果他没负伤的话大概会好些。”
要是你们没有一来就把他往死里揍,那可能会让我们双方都方便点儿。戴维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劳埃德先生,但对方显然没有发觉其中的幸灾乐祸和责难。
他们往回走,劳埃德先生跨上马,把戴维和吴有金抛在身后。
“你是怎么看出摩尔斯电码的?”吴有金摸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我偷偷把纸垫在火柴盒上写,也没注意你怎么观察那个石头柱子的。”
“要看侧面的棱角,钱钱,米洛先生相当聪明,他是用每一层的石头来做出空格和点、线效果的。”
“真是个天才!”
“是啊,如果没死就更好了。你能翻译这些东西吗?”
吴有金摸摸脑袋,有些迟疑:“我不确定,这玩意儿以前倒是接触过,但太久了我不敢保证能完全正确。”
他一面说着,一面摸出口袋里的纸片儿,上头歪斜模糊地写着那些密码。
...--/----./.-.-.-/.----/-./.----/.----/---../.-.-.-/....-/-..../.--/
“我能认出第一个是数字,应该是……3,第二个也是数字,应该是9……”
“先收起来,现在千万别让劳埃德看见。”戴维在吴有金的手上按了一下,后者连忙把纸片收起来了。戴维向他笑了笑:“真厉害啊,钱钱,想不到你还懂这个。”
“大学的时候我有个室友,他追求一个文学专业的女生,想用一个浪漫的方法,于是就想到了摩尔斯电码。我们整个寝室的男生都在帮他编码——你知道,一个最简单的句子,可是编码依然是很长一串。所以就用了大大小小的巧克力,巧克力条、巧克力豆、巧克力块……”
“哇哦,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嗯,反正那女孩儿收到了巧克力,然后分给了她的朋友们。”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女孩儿问他为什么不买那种大小一样的巧克力糖。”吴有金耸耸肩,“蠢爆了,对吗?其实那白痴把买巧克力的钱拿去买玫瑰说不定还也有点希望。不过,我们倒是因为这样多多少少记下来一点儿摩尔斯电码。”
“希望你能把它们都破译出来,否则我们就得去找个电报局才行了。”戴维加快了脚步,“现在还是先想办法保住那个印第安人吧。”
走在前面的劳埃德先生已经来到了血狼的身边,他下了马,正蹲在血狼跟前和他说着什么。戴维和吴有金加快脚步,小跑着赶过去,正听见劳埃德先生再次提出他的要求——
“我希望你能好好地带路,我保证这里面的任何人都不会碰你,”劳埃德先生说,“实际上我并不想对你们做什么,只是有些事情大概你们能给我答案。可以实话说,你带路与否其实并不太重要,如果我把你埋葬在这里,我们依然可以找到你的部落,虽然可能会多花费一些时间,那时候,如果缺乏一个可以沟通的人,说不定你的同胞和我的人之间会有更大的误会产生。”
血狼还没有说话,戴维已经赶紧冲上去了。
“劳埃德先生,”他说,“虽然他也会英文,但您一下子说这么多,他可听不懂啊。”
“不,杨格先生,我觉得他的英文水平应该比你想象的好多了。”理查德·劳埃德又似笑非笑地对血狼说道,“我们已经浪费了快一个上午了,中午的时候我希望继续启程,那个时候你也可以开始工作了,你要选择一条正确的路。”
“劳埃德先生……”
“我只是告诉你的印第安朋友千万别耍小聪明。”
他拍了拍血狼的肩膀,站起来甩着鞭子走开了。
戴维来到血狼面前,有些紧张。而印第安人却站了起来,他拍拍身上和手上的沙土,背部还是挺得很直,他转头看了一眼走向那群雇佣兵的劳埃德先生,又转过来看着戴维。
“我吃饱了,”他说,“他说中午出发就出吧。”
这是吴有金第一次听见血狼说话,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的口音甚至跟自己比起来也不逊色,还好他当时没有跟劳埃德先生说话。
“如果中午出发,那今天晚上就能赶到营地了吧,”戴维有些担心,“这个时间很难找到机会让你逃走,如果是晚上可能会好点。”
“我带你来的路是最短的,”血狼说,“从这里往另外一个方向走也可以到达营地,但是我们会绕过一条裂谷,那里以前有我们编织的绳桥。只要通过绳桥再往山下走,就会慢慢地回到干河谷上,顺着干河谷走就会看到通往部落的路……”
“这这条路上有机会?”
“我会先走过绳桥,”血狼盯着戴维的眼睛,“而你,戴维,‘白皮白骨’,你要砍断绳桥。”
作者有话要说:
注:T-bag,大家肯定都还记得《越狱》里面那个双性恋的人渣角色。
(中)
他们重新出发了,不过这次留下了三个人。
两个伤员,他们显然不能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走,还有一个志愿者——劳埃德先生许诺了一笔额外的报酬,并且不用穿过枪林弹雨,于是那个人欣然同意留在这座灵塔的周围等待他们回来。
劳埃德先生给他们留下了三匹马和足够的水、食物,并且表示他一定会尽快回来。而在这之前这三位可以留在此地,如果觉得伤势好转,也可以自己原路返回洛德镇。
他当然会回来了,戴维心想,他对米洛先生的墓念念不忘呢,我们得盯着他点儿。
一行人再度出发,血狼带路,在最前面走,而戴维和吴有金跟在他后面,接下来是劳埃德先生和其他人。因为缺少一匹马,所以血狼是步行,他的双手依然被绑在身前,脖子上拴着一根绳子,绳子的末端握在戴维手里。
这感觉真是别扭极了!戴维想起了马戏团里驯狮子老虎的人,他一直坚定地反对动物表演,现在他却成了驯兽师——这大概还算好听的,更贴切点儿说,他好像在虐待动物。戴维最开始表示过反对:让这个印第安俘虏捆着手走路就已经有报复的快感了,拴住脖子完全没有必要。
但是劳埃德认为这个印第安人很危险,虽然手捆着但是腿是自由的,因为要带路不能砍掉他一只脚,但至少把脖子勒住会安全些。“他跟你比较熟,而你牵着绳子,这不是挺好的吗?至少你可以用语言驱赶他,说不定我们会选择鞭子呢。而且啊……”劳埃德先生对戴维说,“他有没有捆过你?多想想自己的遭遇,杨格先生,过度的仁慈毫无价值。”
戴维想起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血狼的牵引下走过戈壁的情形,他很没出息地发现自己现在一点儿也不恨那个人。
“对啊,我真想拿鞭子抽他。”戴维干巴巴地说,捏住了绳子,那动作仿佛在抓一条蛇。
于是他们就这么上路了,一行人把三个同伴和那座缺了一块儿的灵塔远远地抛在身后。血狼走在最前面,戴维和吴有金跟着他,他们也没有骑马,而劳埃德先生和他的人落在后面大概十码外的位置——他们毫无心理负担地坐在马上。
戴维努力跟上血狼,让那一截绳子始终松松地垂成一个弧形,不至于真的勒住血狼。
吴有金低声地继续给戴维说了劳埃德先生那个金属圈的事情,包括他怀疑这金属圈的矿石可能在地狱湖的印第安人手里,然后告诉他其实道尔顿夫人也说在她的房子里见到过那种金属圈。
“她不知道你进过她的房间,对吗?”
“当然了,”吴有金说,“你觉得我会把这事儿说漏嘴吗?我还想留着我的脑袋呢。”
他们不约而同地回头看了看——那个黑发美人儿正走在劳埃德先生旁边,那个男人说了什么,引得她大笑起来。当她的目光对上前面这两个人的时候,那笑容就飞快地消失了。
戴维和吴有金同时回过头来。“我觉得她一定对我们俩跟印第安人这么接近感到不爽。”吴有金说。
“觉得我们既是蠢货又是叛徒,”戴维瘪嘴,“算了,反正她又不会真的揍我们。只要别让她知道我们牵着的是谁就行了。”
他忽然又高兴起来:“对了,你看过《行尸走肉》吗,钱钱?”
“当然了,电视剧和漫画都看过!”
“我觉得我们像牵着丧尸的米琼恩,是不是有点酷?”
吴有金看着旁边的这个死宅,干笑了一声——算了,就当是苦中作乐吧。不过他现在最希望的,还是有机会赶紧破译出口袋中的那一串摩尔斯电码。
他们从这火山坑一样的地方往东北方向走,跟戴维来时的地方相距很远,但路看上去要平坦一些,大石头一直往山腰的地方铺下去,开始还是熔岩的模样,几乎没有什么植物,但渐渐的就出现了砂岩,还有许多小草和灌木冒出来,甚至偶尔可以看到几株约书亚树。血狼好像不知道疲倦,一直在往前走,戴维和吴有金坚持了很久,还是爬上了马背,让可怜的畜生驮着他们在倾斜的山地上行走。
下午的阳光变得格外可恶,简直就像一个心肠恶毒的主妇,把他们当成香肠一样翻过来调过去地炙烤着,巴不得他们里外全熟透了。还好戴维穿上了劳埃德先生给他的衬衣,让他那偏白的皮肤避免了被晒伤,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满头满脸的汗,觉得自己都快夹不住马腹了。
跟他有同样感觉的不止一个人,于是在走过一片山谷,看到大片的阴影后,劳埃德先生宣布可以休息半个小时。
戴维和吴有金滚下马背,缩到阴影里。血狼也走过来,在他们旁边坐下。戴维这才发现他并没有他们以为的那么轻松。他的眼睛有些发红,嘴唇干燥开裂,身上的伤口有些结痂了,但有些还在渗血。
别是伤口感染了吧?戴维有点担心,他看了看血狼捆着的双手,把自己的水壶拧开,对他说:“抬头,我给你喝点儿水。”
血狼看了他一眼,慢慢地仰头、张嘴。
戴维小心地将一股水流倒进他的嘴里,血狼的喉结滑动了几下,把水咽进肚子里。
“还有多久啊?”戴维在旁边小声地问,“你不是说要到一个裂谷那里吗?”
水分似乎让血狼的精力也回来了,他甚至冲着戴维笑了笑:“很快了,我带着你们会在天黑的时候到达那个地方,那是一个好机会。”
他们正在说话的时候,劳埃德先生和道尔顿夫人都走了过来。
领队的男人看着坐在地上的血狼,对戴维说:“看来你的朋友也不是那么强大嘛。”
“他是步行的,如果想让马跑就得让马吃饱。”
“我觉得他在带我们兜圈子,”道尔顿夫人冷笑道,“万一他想把我们带到别的地方去怎么办?”
“其实这个很好分辨啊。”吴有金在旁边插嘴说,“如果是部落的聚居点,肯定是地势平缓的地方,并且接近水源。如果我们越走越荒凉肯定不对,但现在我们走的地方植被越来越茂盛,而且地势也渐渐地缓了下来,应该是正确的方向。”
道尔顿夫人将信将疑地扫了血狼一眼,又对吴有金说:“行啊,艾瑞克,你这是要说服我吗?”
“我只是按照常识推断。”吴有金用无辜的表情看着她。
道尔顿夫人笑了笑,竖起食指摇了摇:“别为他说话,艾瑞克,别相信印第安人,否则你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吴有金没吭声。
他心底有点丧气,倒不是因为道尔顿夫人的种族歧视,而是他本来想趁着这短暂的休息机会偷偷让血狼看看那个铁圈,说不定印第安人真知道这东西到底从哪儿来的。
“现在是晚上6点27分,”劳埃德先生掏出他的怀表,“现在离日落还有两个小时不到,如果吴先生说的正确,那我希望在天黑前看到一点儿希望,这是分辨你是不是在捣鬼的最好办法。”
戴维有些紧张:“什么希望?”
“到达部落的希望,比如灯光、脚印,别什么都可以,只要能让我知道我们正在接近目的地。”
“可是……”
“没有可是,杨格先生,我只是一个耐心不太好的人,如果我觉得有人在跟我玩手段,我就会……”劳埃德先生掏出他的枪,抵在血狼的额头上,“……打爆他的脑袋,‘逆风投石’先生,在我没有叫你另外的名字时,你好好想想我的要求,这不难。”
血狼依然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威胁他的人,仿佛听不懂对方说的话。
但戴维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了,他浑身僵硬地看着劳埃德先生把凶器重新插进套子里,额角的冷汗缓缓流下。
当劳埃德先生和道尔顿夫人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开始希望那倒霉的裂谷绳桥快点出现。
(下)
十分钟后他们继续赶路,队伍依旧没有变化,但戴维已经无心再骑马,他把绳子在手腕上缠了几圈,紧紧地跟着血狼。